纳博科夫:“此时,我在优美的花朵上安歇”
昨非 | 文、译
在一个极其疲累的夜晚,心与眼,相距甚远。想寻找一种一眼就会爱上的语言,不要太寡淡,也不要太奢靡,最好就是打开纳博科夫的这本书 ——《说吧,记忆》。先是迷离地扫描一下整页书纸,然后慢慢滞留在词语和句子上。很快地,自己的一颗心,便会尾随着书页过来。
比如下面这一段,描写他儿时夏天的一个早晨(第八十六页):
“夏天的早晨,在传奇般的旧俄,我的孩提时光,一觉醒来,第一眼总要观察,从白色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过来的亮光。如果看到雾水一样的灰白,你最好不要开窗,以免见到一个阴沉的日子 —— 水潭倒映着天空,而你呢,光是坐着发呆。可恨的是,一丝模糊的光亮,竟让你联想到,铅色的天空,湿透的沙地,丁香花树下,棕色的花瓣碎末,已成了粘稠的块状,而零落的叶子,附在潮湿的花园长凳上,无人问津(它们是这个季节的第一批凋亡者)。”
“相反地,如果百叶窗缝隙里透过来的,是长长的闪光,露水那样晶亮,我便马上开窗, 如获至宝。一刹那,房间里满是碎裂的光斑。阳光中的白桦树,疏影轻移,竟有了葡萄的莹透翠色;与之相对的,是黑色天鹅绒的杉树,映衬着浓稠的蓝天。这种蓝色,我只在多年以后,在科罗拉多的山地森林中,才得以重见。”
比如下面这一段写到祖宅的花园(第一百页):
“把草场和我们的房子相隔开来的,是那个"英国"花园。它宽阔又精致,曲径通幽的地方,浓情蜜意地,分布着屠格涅夫描述过的长椅子,进口的橡树,以及本地的杉木和白桦。家人自祖父开始,就竭力打理园子,不想让它荒废,可每每以失败告终。没有哪个园丁能够对付这种情形:主干道的整洁沙地上,会出现卷结的黑色土丘,原来是鼹鼠们用粉色的爪子在堆土;阳光斑驳的小径上,野菌和杂草丛生,缠绕的树根如山脊一般盘结;自八十年代以来,熊已经绝迹,但麋鹿会偶尔来访;秀丽的巨石上,攀爬着一棵花楸和一棵更小的白杨,它们拉着双手,如两个害羞的笨孩子。闯进园子的行踪不定者,既有迷路的野炊者,也有乐于天命的村人。可是这些人,让我们年迈的看园人伊凡忧心忡忡,因为他们会在椅子上大门上,乱写乱画一些粗俗不堪的言语。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今天,只不过换了一种感觉,
正如我试图回忆往事,越过逶迤小径,去向阡陌纵横,总会惊觉,因为遗忘或无知,出现了好多空白地带,就像地图上的未知领域,被旧时的制图人称为'睡去的美人'。”
当然,接下来总是这样,他要说到蝴蝶。而我不是故意将他最爱的蝴蝶,省去不说,而是因为词山义海,绵延不绝,竟不知如何开口......比如第九十四页,纳博科夫有意无心,提到了俄罗斯诗人费特有关蝴蝶的诗行,更显一番前尘风华。
“不要问我
从何处来,去往何方
此时,我在优美的花朵上安歇
此刻,我在呼吸”
【附录:纳博科夫七岁时,就开始收集蝴蝶标本;在漫长的写作生涯中,他对蝴蝶的嗜爱从未改变。苏俄十月革命之后,全家于1918年逃往克里米亚。到达克里米亚之后,纳博科夫尽情研究了当地9种飞蛾和77种蝴蝶。两年后,他作为生物学一年级生,入读剑桥大学,并在学术杂志《昆虫学家》上发表了学术论文。1941年移居美国之后,他开始担任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研究员,一年后,加入哈佛比较动物学博物馆。他甚至会每天花费14个小时,研究蝴蝶的翅膀和身体结构。他的蝴蝶草稿共有154幅,收录在耶鲁大学出版社。纳博科夫作为一名昆虫类学者的梦想,是要去发现一个新的品种。他发现了众多蝴蝶的新品种并为之命名,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他在纽约郊外发现的卡奈尔小蓝蝶(Plebejus melissa samuelis)。纳博科夫曾说:“研究蝴蝶和写小说,其中的乐趣是无法相比的,没有什么可以和研究这种美丽而脆弱的生灵带来的快乐相比。” 下图为博科夫的蝴蝶手稿之一:他虚构了科里亚蝴蝶的变种,并将其命名为
洛丽塔
(Colias Lolita)。】
摘自外国诗歌微信公众号(标题为UP主所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