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
百大up主名单公布的前一天夜里，赛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拿着手机盯着B站的数据。51.7万粉，这就是他努力了两年的结果。回想上一次收到小银牌，都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虽然可以靠卖书赚钱，可是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对了，自己那些书的销量好像很长时间没变了。哎呀，这可怎么办，他还有一个公司等着他养呢！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想到这里，赛雷又失眠了。
百大名单公布的那天晚上，他顶着黑眼圈死死地盯着名单揭晓直播，忽然一个想法从他脑中蹦了出来。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疯狂地翻阅获奖名单。忽然有一个人映入眼帘。没错，就是他了。这个人简直完美！这一晚赛雷没有失眠，他感觉从来没有如此享受过。
第二天他就被闹钟声吵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根据视频里留的联系方式，赛雷给回形针写了封邮件。
亲爱的吴松磊及其团队：
你们好！我是赛雷三分钟的创始人：赛雷。我经常看你们的视频，我觉得你们的视觉效果做得可圈可点，但是某些视频的内容亟待改进。我经常做一些紧跟热点的视频，刚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好好交流一下，共同进步。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我们见面交流比较好。
我的联系方式就是这个邮箱，你们方便透露一下你们工作室的地址吗？期待你们的回信！
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赛雷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瞬间，赛雷有点忐忑。吴松磊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他不知道。他只希望吴松磊能答应他的请求。他靠在了椅背上，焦急地等待着。
大约两个小时后，回形针回信了。信中说明了干燥工厂的地址，并盛情邀请赛雷去北京朝阳区出差。赛雷看完这封信后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手底下的员工嘱咐了几句就赶忙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下了飞机，一切安排妥当以后，赛雷就立刻动身前往之前约定的地方去了。吴松磊说他现在有点忙，可能会迟到。可是赛雷并不介意。只要能见到吴松磊，等多长时间都没问题。
当吴松磊赶来赴约的时候，早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在寒暄几句之后，赛雷请吴松磊吃了顿饭。在饭桌上，赛雷说出了他盘算了三天的计划。
“其实啊，我这次不远万里从深圳飞到北京，还这么着急，是真有些事要求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计划对你我都有利。不骗你，真的！”说完，他咬了一口鸡腿。
吴松磊笑了：“你得先说是什么我才能考虑能不能帮你啊。”
“嗯，不！”赛雷把鸡腿咽下去了，说到，“其实与其说是我有求于你，倒不如说是我来跟你寻求合作的。”
“嗯？”吴松磊觉得有趣，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为什么呀？”
“其实不瞒你说，我不是出版了《赛雷三分钟漫画》系列丛书吗，别看我那书卖的挺火的，其实也就是刚上市那段时间，再往后销量就没什么突破了。国内的出版业你也知道，一本书挣的钱，扣除成本，都是出版社拿大头，我们作者只能吃点残羹剩饭。就我卖书挣的那点钱，能维持公司基本的正常开支就不错了。所以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说到这里，赛雷给吴松磊使了使眼色。
“我看咱们都吃得差不多了，那咱们边走边聊？”
“行，边走边聊。”
出了门，大街上的人已经逐渐稀少了起来。赛雷继续说道：“你干自媒体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肯定察觉到了，在这个互联网的世界，流量为王。可能在现实生活当中，坏名声挺要命的，但是在互联网上，坏名声也是名声，那也是流量。你说对吧？你就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吴松磊想了想，“好像也对。”
“所以说啊，这次我想出来一个绝妙的点子，能给我增加流量的同时还能给你带来流量。是这样，我呢，做一期视频，专门石锤你的。我往我小号上发，然后你呢，就什么也不用管，你该干嘛干嘛，你该更新的更新，该捞视频的捞视频，然后咱俩就坐享其成就行了。你想啊，你不也有淘宝店吗？你前些时候不还发布了‘基本操作’吗？你这些不需要流量吗？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你什么都没干就收获了更多的流量，坐享其成它不香嘛？”
听罢，吴松磊的脸上有了一些苦笑：“但是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啊？对吧？而且往自己身上抹黑，这……多难堪啊！”
“哎呀，这有啥难堪的？看来你是完全不懂哦！”
“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想要在互联网上挣钱，首先你就得放下礼义廉耻。挣钱嘛，不寒碜！想要挣钱，拼命获取流量才是王道。有了流量，股东都得听你的！所以在互联网上，甭管什么善良邪恶，只要能拉拢流量，那就是正义的！带善人你当不了，带恶人你还不会当吗？就拿我来说，只要我现在发一句‘中国需要对全世界的环境污染负责’，发到动态里面，我能当场掉十几万粉，名声却能传播几十万人开外，你信不信？到时候我再发布一篇道歉公告，之前掉的粉全能给我涨回来。然后我再继续更新优质视频，我不光能再涨好些粉丝，同时我还能让更多人知道我。这还不算完，这个道歉公告一发布，我的那些铁粉就能和黑粉互撕，满互联网的撕。这样，理论上我的影响力就能无限扩大。一个人或许是有智慧的，但是一群人就是愚蠢的。这就是‘群体降智’现象，就像吉斯塔夫·勒庞曾在《乌合之众》里说的一样：‘在智力上，群体的表现远不如构成这一群体之中的个人。’他们以为他们在互联网上的意志是自由的，其实还不是被咱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说罢，赛雷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转头看向了吴松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挺震撼的？虽然是暴论，但这就是现实。”
吴松磊听罢表面上沉默不语，内心却觉得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样？心动了吗？你只需要做到充耳不闻，那些炮灰它自己就往坑里跳了！无本万利的大好事啊！”
吴松磊还是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他开口了：“我想站着把钱挣了。”“哎呀，你还不明白吗！”赛雷着急了，赶紧说道。“我不跟你说了吗，群体是没有智慧的！你不会真以为你还能站起来吧？一旦你有了坏名声，你就别想再站起来了！你以为你站起来了，其实那都是假象！那些真正让你站不起来的人其实早就藏起来了，正在伺机而动呢！你还想站起来？”赛雷摆了摆手，“没戏。”见吴松磊不为所动，他接着说：“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要么站着，赔钱；要么跪着，挣钱。你是想站着还是想跪着，你自己选吧！”
吴松磊还想拒绝，但这时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赛雷刚刚说过的话：“挣钱嘛，不寒碜。”
“行，我答应你。”
在北京又待了一天后，赛雷坐上了飞回深圳的飞机。回到了公司，他第一时间向他的团队下达了制作石锤回形针的视频的指令，然后就去办公室工作去了。
赛雷刚开始工作没一会，助理就跑进来问这几天他去哪了。他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助理听。助理听完疑惑地问：“百大up主那么多，你为什么选中回形针了呢？难道别人就没有黑料吗？”
“啧，你是不是傻？如果我去实锤别人，我不得额外花时间收集、整理那些黑料吗？而且，万一别人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呢？那我们不就白忙活了？我们自己的声誉还要不要了？也就回形针吧，他们身上有不可饶恕的‘叛国罪’，还是有足够的证据实锤的那种。知道叛国罪在网民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吗？”
“叛国罪？是法律里面的那个罪名吗？”
“不是，互联网的‘叛国罪’和法律里的叛国罪是不同的。法律里的叛国罪好歹还有严格的标准，还得讲究充足的证据，证据还得充分客观，又得符合‘疑罪从无’的原则。互联网的‘叛国罪’那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是别人想捶你，他只需要指出你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甚至对你说的话进行过度解读都算证据，然后观众就会趋之若鹜地去骂你、污蔑你、讽刺你。虽然你没损失什么，但是恶心是真恶心。正所谓‘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这就好比什么呢，就好比欧洲中世纪的‘白色恐怖’，只要别人说一句‘你是女巫吧？’，不用任何证据，马上就给你安排火刑，你怎么辩解也不好使，也没人听你解释。而且你知道吗，最讽刺的是，教会作为宗教的最大权力机构居然打压他们的老祖宗：神学。巫师嘛，成天神神叨叨的，满口怪力乱神。”
助理若有所思地说：“嗯，是挺荒诞的。”
“所以在互联网上，原谅只属于少部分人。被原谅的那都是有操作的，大部分人就别想了。你不道歉，网民追着你不放；你道歉了，他们非但不会原谅你，还会变本加厉地恶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人们宁愿相信张麻子的脸上真有麻子。至于你吃了几碗凉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小六子，你就是张麻子的义子。”
“没听懂。”
“哈哈哈哈哈哈！不着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项目主管敲门进来了。“老板，视频分镜已经画好了。我想确认一下，实锤的证据从网上找可以吗？”
赛雷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杵着桌子：“稿子都还没写，分镜就已经画完了？”
主管尴尬地笑着：“哈哈，这样不快吗，写完稿子您再录音，录音的工夫视频就做好了，后期再对一下音轨，估计今晚就能发布了。”
“嗯。”赛雷又慢慢地坐了下去。“以后这种问题就不要找我确认了，回形针的黑料在网上不都有吗？热心的网友们早就帮我们整理好了，以后直接拿来用就行，就不用和我请示了。”
“好的老板，那我先去监督他们工作了。”赛雷挥了挥手，主管就把门带上出去了。
助理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选回形针呢，原来是省事啊！”赛雷微微一笑，说：“去吧，记得嘱咐运营部，做好的视频要用小号在全平台投放。还有，找我录音的话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视频的数据果然很理想。除了B站的数据一如既往以外，其他平台的数据都是爆红的水平。“B站的数据低没关系，至少预期达到了。”赛雷心想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吴松磊没有按照约定熟视无睹。他到底还是坐不住了。不过这无伤大雅，赛雷在小号更新的时候在视频开头顺带提了一嘴回形针的动作就继续开始了他的科普之旅。
晚上，他端详着评论区的留言，心里乐开了花。然后，赛雷在他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到底是黄四郎背叛了鹅城百姓，还是张麻子指引了鹅城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