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梦境
“嘀嗒,嘀嗒,嘀嗒……”头有点痛,床旁边墙上的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异常清晰。我撑起身子,床发出老朽腐木受力将要断裂的嘎吱声——这是铁床能发出的声音吗?铁床……我摇晃了几下脑袋,那些声音就消失了,仿佛原本它们就是存在于我的脑袋里面。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是要下雨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似的。看了看手机备忘录,噢,今天要去湖边写生。宿舍里除我以外空无一人,大概是同学们都已经出发了吧,我得尽快赶上他们。飞快地洗漱换衣服背上画板就出门了,一路小跑来到学校的人工湖边,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地上好滑,又好像有点黏,但是我没有时间在意这些,我必须尽快去湖边,尽快。
到了湖边之后,同学们和老师都在笑,或许是笑我迟到了吧,但是他们又没有看向我,只是自顾自地在笑。我在湖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架好画板,看了看此时的光线——奇怪,明明是户外,怎么感觉比宿舍里还暗,而且湖边没有一丝风。我没有办法多想,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尽快完成这次的写生。
我掏出画笔和颜料的一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了老式录像机特有的彩色噪点,我一眨眼,它消失了。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我手里的画笔和颜料竟然变成了鱼竿和饵料。我很疑惑,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也在钓鱼,或者是捡鱼。一轮黑色的浪向着岸边拍来,像一只巨大的手,随着它撞碎在沙滩,一大堆扭动着的活生生的粉色的鱼掉了出来。出门太匆忙,我竟然忘了戴我的近视眼镜,看不清那些是什么鱼。但是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我一般,先前那个尽快完成写生的念头变成了尽快采集足够的鱼。我朝着沙滩走去,沙滩?为什么学校的人工湖边会有沙滩?来不及细想,我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捡满了一整盒鱼,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一整盒鱼肉。我看向周遭的其他人,他们钓的或者捡的,似乎都是完整的鱼,让我莫名地也想弄一条完整的鱼。我向着湖里走去——啊不,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弥漫着腥味的是海吧?思维越来越迟钝,我开始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变得缓慢,正如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慢镜头一般踩空掉进了海里。海里好多鱼,可是为什么它们的眼睛一动不动,即便落水的我造成了巨大的波动,它们也仿佛完全没有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一样,近乎于无限的迟钝——就好像我一样?
或许是感知已经过于迟钝,预料中的窒息感并未传来,下一刻我的视界仿佛倍速播放的影片一样快速跳跃,等我意识跟上身体时,我已经被同学从海里拉了上来。我看不清他的脸,感觉他的脸犹如正在融化的蜡一样模糊、不可名状,但是那种没有温度的冷漠却清晰地透过我的眼睛刺入我的大脑。先前的头痛被无限放大,我极力挣脱他的手,在心中狂喊求求放过我求求放过我求求放过我……周围沙滩上的鱼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齐齐转动眼球看向我——这一刻我感到无比荒谬,我听到了它们的声音“你还没有找对路”。我的心里涌出巨大的恶心,弓着身子狂吐了一阵,吐出来的竟是那些粉色的鱼肉。剧烈的恐惧在空气中沸腾,灼烧着我的每一寸皮肤。我疯狂地寻找老师,企图得到救赎。时间似乎已经彻底错乱,我看到了太阳和月亮同时高悬天空,混沌的白昼和漆黑的夜幕缠绕撕咬。或许是跨越了永恒,又或者只是经历了一瞬,我终于找到了老师。往日里无比熟悉的老师让我非常安心,我愉快地向她打招呼拉着她的胳膊请她带我离开这里。老师也笑了起来,问我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即便是身处温带大陆性气候的酷暑,我也感受到了切肤的恶寒。我回答道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美术学院。倏忽间,一种宛如啮齿类动物磨牙低语的声音直接违背物理法则出现在了的脑海里,语调喑哑嘈杂却又无比清晰,我没由来地确信这就是老师内心的话语“她不会就是溺水的女生吧?”。
我感到天旋地转,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幻,手中握着的胳膊,触感也变得奇怪,一如早上奔跑时踩着的地面,黏腻、湿滑、具有极强的弹性。我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却看到眼前的老师不知何时变成了警察。
……
我是如何离开马萨诸塞州警局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我再次在宿舍的床上醒来时,室友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聊天。我翻身坐起,身下的铁床传来锈蚀弹簧拉伸特有的刺耳声音。对面的陌生男人微笑着向我伸出手:“你好,我的名字叫卡特,是一名私家侦探,你在警局晕倒了,医生判断是低血糖,因为我恰好也住附近,于是给你注射葡萄糖之后就让我把你送回来了。”一种宿醉之后的茫然感笼罩在我心头,让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复眼前的男人。他眯了眯眼睛,然后露出了然的神情:“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做了很特别的梦吧,所以这会儿还有些懵。没事的,只是梦而已。”他的话语带有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信服感,瞬间我便接受了做了一个怪梦的事实。然后他摘下帽子,对我略微致意,便离开了。
《每日邮报》报道,13日马萨诸塞州警方在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13公里的湖中发现大量人体组织,经法医鉴定及还原尸体之后,确认死者为13名年龄13岁的少女,死因皆为溺水,已排除他杀可能,认定为自杀,自杀原因尚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