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故事】遗落的颂歌——被放逐的皇女妖妖1-2

I.遗落的颂歌
月光斜斜地笼罩,荼蘼花悄悄自骨髓中发芽;少女惘然地望进星海,伸手指向无人暌离的未来。孩子啊孩子,那亦是不再有你的明日。
「我见神像低垂眉眼,奉送慈怀的掌心爬满裂纹。我向它念起一个名字,一个被抛弃的名字。」
神明没有回答,它冷眼旁观世人的苦难。石雕的笑唇从未开阖,泪水也化不开它的沉淀。
——于是我回转身去,迎向身后伸手相邀的夜魇。
贤哲徘徊世间,传颂那段历史。说奥特卡瑞斯帝国曾从纷乱的战争中拔地而起,然而月色永悬,于这里总是亘古不变的清澈。诗人咏赞它如同高天倾泻而下的泉水,温蔼滋养所有诞生于大地的魂灵。它曾听过所有人的祷告,知晓每个人的秘密。
它像迻录石碑的祷文,一段一段,似攀升的蔓藤,根深于尘寰。
若是皇都未能发生溃乱,那夜也算得上静谧安闲。待众民抬眼之时,灼亮星火正从大地尽头成排地延烧,粲然辉焰迅速焚尽殷红的天际。他们听言,他们相传,温婉的皇女终难抵邪秽蛊惑,与恶魔合谋试图反抗教廷圣徒的净化。直到那月盛极夜之时,她们身负罪愆的镣铐逃出宫殿,眉目间是身处高位时从未体会过的惶恐与不安。
妹妹的手是温热的,与寻常人并无二致。这双手被她包入掌心,彼此汲取细微的温暖。那水亮的眸子凝望着她,从未移离半分。被诬枉为不祥的瞳里,倒映着自阴翳深处逐渐包围的火海——她亦身在其中。
圣徒敲响教廷的暮钟,如同替神明代行审判的禁令。骑士手执火炬列队追来,明晃晃地如同夜里刺目的鬼魅。对待叛者的冷遇也不过如此,纵使她们曾临近至高的权柄。
「莫要逃避,莫再偏执。奥特卡瑞斯的皇女,请您松开孽物的手,它将引你堕入窟狱。」
皇女原是天生的富有胆魄,她总是将善于恶的界限清晰划分。人们曾不断感叹上天的垂怜,能幸得如此伶俐智慧的高位者。直到毗连的血亲被玷以恶神眷属之名,她才试着向禁忌之地伸出冰凉的指尖。
胞妹是她的明日,是她常挂眼角的星辰。她本就是她自己,她不似任何人。
教廷权臣不过是一道叛离之路的阻碍,皇女攥紧掌心的柔软,半退的足跟又向前踏去。从未有人敢向强势的教廷发起顶抗,除非他们生着铁磨的骨头。也许只是奇迹短暂地降临,也或许是对前景的渴盼,相牵的影子如同义无反顾的幼蛾,竟从迷离的星火中安然地存活。
焰火渐息的时刻,恰逢黎明到来。天空旷远素净,未染一丝尘埃。
许久的许久之后,才有人提起毫无依据的传言。说在一处偏远的村庄,可遇见叛逃的皇女和公主。她们整日穿着相衬的粗布裙,徘徊于草泽阡陌间。在无垠碧空下,在漫野蓊郁中,她们是最旖旎缱绻的那抹春色。
日复一日,为负责生计的维持,成为庶民的长女将自己打扮得朴素,以便于外出采买。途径集落时,她偶然听见市井间的谈论。人们只可惜那位卓荦不群的皇女,此次与恶魔的眷属一同被放逐,怕是再难得到昔日的那般赫赫盛名。
少女驻足侧目,她短暂地犹豫,然后试着向面前苍老的农夫,打探有关妹妹的传言。
阳光煦暖,却灼目似的疼。挎着编篮的农夫踏入河渠,缓缓地开口说:
「但是我从未知晓过那位最年幼的公主的尊名,孩子。」
被年岁碾压出道道沟壑的面颊,布满百年不变的纯朴。他微仰起头虔诚地思忖,只是片刻后,又重复地嚅嗫:
「……是的,从来没有。」
就仿若在一夜之间被尘世遗弃,那样一个无人记住的名字。

II.于是被岁月放逐
记不起具体是何年的何月何日,也许平庸到史书都不曾为那日留下一处墨点。陌生贵族的足迹踏上了这片土地,从此惶然的情绪在隐秘之处慢慢发酵。世上或许真的存在天生的恶童坏种,但在狡谲阴谋正式揭示谜底前,没有人能预言自己可能深陷此局。
双瞳各显异色,天生赋有奇能。她的视野贯穿所见之人的未来,就好像纵意裁定命运的恶魔。妹妹便是如此被诬栽不祥之名,被众生所嫌恶排摈。
这对姐妹犹如身居夹缝的雏菊,于窘困中相依相存,如此这般熬过了许多轮冬夏。直到命定之日悄然降临,打碎了她们对未来的畅想。
第一个孩童敲响棚屋的门,幽白的花苞从草垛中探出;第二个孩子欢笑着伸出手,枝蔓紧紧缠绕新生的芽;第三个孩子亲切地唤她的名,荆棘悄然攀上颓朽的篱笆。瞬息的奇迹降临于这个脆弱的孩童,皓白的茶靡花霎时铺天盖地盛放遍整个花园。月色盈盛,映照谁人的咛喃。
镇上的孩子们邀她出门玩耍,他们围聚一起,构成村庄一隅的绚丽盛夏。年幼的公主拾回了原本属于她的宝物,那是被称为「平等」的自由。
他们一路高歌颂唱,如同教堂中走来的圣童,簇拥着她靠近那片最为神秘的花园。人们常说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禁地,是封存旷古执念的深沼。但栅栏内的景色着实美丽,犹如引人流连的魔窟。
「我们玩捉迷藏吧!」他们说。
「请快快去躲好。」他们四散而去,捂住眼睛的孩子嘴角噙笑。「十、九、八……」
倒数声声在心间回响,似牧羊人驱赶牲畜般不容拒绝。于是,她踏入了那座破敝的大门,去拥抱寒冷刺骨的月色。
懵懂的公主蜷缩在花丛之中,静候孩子们细碎的脚步。风自草坪间低低的掠过,唯有这夜色变得格外深幽。雪色的花瓣微微垂首,触碰她细嫩的脖颈。她回过身去,仅能从叶片交叠的缝隙间望见一片凝寂的黝暗。
苦寒攀附她的脊背,花园的景色永恒不变。通往出口的路途已然变成一座迷宫,她越是探寻,就越是深入。犹如一只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锁扣,将命途嵌入绕不尽的轮回。
可怜的孩子,你何时才能意识到那是个顽劣的骗局?一直到你筋疲力竭,直到你饥火烧肠;直到你溺毙于澄净的月色,直到你口中吐出葱绿的枝芽。可怜的孩子,现在,你也变成这园子里的一朵花儿了。
迷宫里是静止的、趋于永恒的美。如同这具被荆棘缠绕的血肉,它或许是学过如何开口说话的,亦或许曾经属于某位纯善的女孩。但现在,它已经不再被人记住了,就当是神的子民祓除了世间的顽固恶念,将它困囚于这座华丽又孤寂的琼笼。
可除却这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人,仍将她置于心间。
那是她的姐姐,一位无助的皇女。那是双濒临绝望的眼睛,是任何月色都照不亮的晦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