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 You Go 不是结局的结局 (15上) HCY水仙文 飒炸

[花落 无声]
(15上)
“杀手,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
那句话,一个一个字,像刀子一样狠狠扎下来,捅穿皮肉,直达心脏的位置,五脏六腑都炸开一样,
痛的是肉体,揪的是心。
好呀,春天,它已经殆尽了。

月落以前,炸勉强把身子拖回了基地。
在准备列队做步操晨运的一行人众目睽睽之下,炸像僵尸一样拖着步伐,每一步愈发艰辛,持住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走向组长的办公室。
那是一副全组织上下没有人见过的场景。因为0207的每一次归来,都是至上的光荣。纵然是带伤,纵然会瘦了一圈,那抹自信的笑容从未消减,更不像此时,什么胜利的象征都不被看见,所谓组织的传说,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那双琉璃般的瞳孔,平日里反射着七彩的光芒,此时此刻,黯淡无光。
像堕入黑暗深渊的星星,再也发不出光亮。
炸踩踏满地樱花的尸体,觉得它们红得刺眼
…如果没记错,有个关于樱花的传说是这么说的:认为自己达到了人生的辉煌的武士会选择在樱花树下结束自己生命,原是开着白花的樱花树下血流成河,从此白色樱花开出了红色
…樱花的花瓣越红,说明树下的亡魂就越多…
所以呢?这段故事,脚下的樱花这般红,踩住了埋葬多少亡灵的土地?
死了多少人?
不多,两个,已足矣。
他还没死,不过是灵魂逐渐被随着春天的流逝而殆尽。
挂一副可耻的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渴慕荒唐的自由。
他已是摇摇欲坠,身和心 都是,只要轻轻一碰,无需用力,下一秒就可以倒下去。
宁愿追逐自由……也不追逐春天……他究竟做了一个多么愚昧的决定。
“042,你哭过?”
那组员嘁嘁喳喳道,炸径直走过去,没给他一个眼神。
“042,你的右掌怎么了?”
又一个八卦嫌命长的组员,炸没有搭理他,没有回头。
0207闻名于界内的,也是他的零失误,把受伤机率降到最低,甚至成零,打死不让现场留下一丝有关自己的证据,一缕头发、一滴血。皮肤擦伤难免会有,但重得好比刀扎或是枪弹的伤势,自他技艺成熟以后,便是少有。
但他失败了,不仅让自己受了伤,还把武器落在敌方那儿了,
……匕首,他视如珍宝的东西。
他实在不想去理会那么多,什么重不重要的东西……如今都是一文不值。
此刻,只想再见组长一面,解决好所有事情,然后好好睡个觉,第二天,越快越好,离开这个地方。
最主要的,那个植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要把它拿掉。
自己的自由,该被还回来。
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是见证他成长的地方。
一草一木,哪个曾经阻碍自己的障碍物 而自己在日后报复性的把它炸毁了,哪个曾常和自己出任务的伙伴 如今只剩下一个相框挂在不起眼的墙上,哪一朵花 见证它的成长 直到被糟蹋凋零,哪一场雨 让任务不达标被罚跑操场的自己 连雨水汗水和泪水都搞混淆了,哪一朵云 曾经幻想那是一艘巨大的飞船 或是一只鲸鱼在天上飞……都那么熟悉。
但组织,基地,见证他的成长和强大,——却从来都不是,家。
如果不是遇见了华先生,要不是遇见了华先生,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家,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有个人说他喜欢你,有个人说希望你能留下来,不计仇怨,
因此,阴霾被拨开来了。
云雾的另一端,从未见过的光明。
第一次看见了春天的颜色。
那时候的樱花开得多苍白,多红,开得多灿烂。
忽视众人炙热的目光,满身疲惫,路过处刑室的时候,炸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所有人的噩梦开始和蔓延的地方,炸尝试撇开视线,却很难不去注意那延伸到外头来的斑斑血路。更重要的是处刑室的隔音效果差的要命,站在训练场遥远的另一端,这室里骇人的凄厉嘶叫声都历历在耳。
其实他老早习惯了,因为从前的他也一样,犯错了,哪怕任务除了一丁点无关紧要的错误,后果都是罚。
要辩解也没人听,从小看那些岁数比自己大的组员 哭喊着求着情求着饶恕被拖进去,他也知道这地方的恐怖,只能尽量地避免自己犯错。就算真的失误了,哭喊也无益,自个儿冷着脸走入处刑室,俯卧在处刑台上的他 已经习惯了咬紧牙根,忍耐,鞭子一抽一抽地扫下来,倒钩刺入血肉里撕扯的彻骨疼痛,把嘴唇都咬破了也无妨。他不哭,闭着眼,甚至不吭一声。
从前从不认为这处刑有何问题,犯错就该处罚,这是从小就被组织灌输的道理。
他也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组织所教授的科目,他最拿手的就数瞄准靶子一发射穿对方的脑袋了,各个科目中翘楚的成绩,他也算得上个学霸。
天生的杀手体质,天生就应该冷血无情,
要这么说,要不是遇上飒,他应当会这样冷血无情下去。
继续干杀手这一行,为组织卖命,当那位0207的传奇,风靡杀手界,
他和飒的平行线,可能永远不会交错。
一行黑道一行白道,蜉蝣和不朽,总不该有多少交集。
蜉蝣,
组织名作蜉蝣,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炸没读过多少书,自然不懂这一句。
人生短暂,万事皆空,炸自然也不明白。
他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为组织出生入死的,直到遇见飒,他都没能明白生命有什么意义。
蜉蝣,生若蜉蝣,死若螨虫,蜉蝣的朝生暮死,他是看见樱花谢了才感受到的空虚。
竟然有朝一日会为第二日忧愁,他也因此诧异。
死了怎么办,炸坐在客房里望着窗外谢落的樱花常这样想。
我怎么办,华先生又怎么办。
沧海之中一只蜉蝣 是否常因为自己的渺小而迷茫失措?
炸并不知道。
推开办公室的门,炸伴随组长惊措犯怵的目光入座,相反的,他的目光很平淡。
等待着组长开口,第一声,他想确认一件事。
“042——不,—炸?”
无神地注视组长肉眼可见的失措,良久的停顿后,他才缓缓张嘴,
“我到底叫什么。”
组长多少有些晃神。
她薄幸见证这孩子长大,身为蜉蝣内的少数女性,难免起了怜恤之心,同情这孩子的遭遇。
不懂哭、不曾吃药,受伤自己扛、病倒自己爬起来……组织里很热闹,他却孑然一身,因为是被培训出来的顶尖职员,自身所带的气质、杀手的戾气,他是组织所培养出来、他们想找到的——那一只蜉蝣。
她看着这孩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起来,走到如今的位置,她觉得自己仿佛凶手,把一个曾经可以无邪,曾经可以自由的心灵彻底扼杀。
以至于,当炸问他 自己究竟是谁,她无从作答。
0207,这个名号,这串数字,未免太响亮,太沉重。
“炸,你叫炸炸。”
“那我姓什么?” 炸追问道,眸底还是一片冷清。
处于憋屈的状态下,组长只好尝试撇开话题,“磁盘呢?”
奈何炸还不想放过历史:“组长我问你,我姓什么?”
“……磁盘交给我,” 她颤抖的手缓慢向炸伸出,声音之中的不确定性炸都听出来了,她在慌张什么,“我告诉你。”
炸抽出左手倒扣在桌上,身体前倾把东西推到组长眼前,却没有将手移开,微微挑眉,
“你会告诉我什么”
“你父母的身份,我会告诉你。”
炸眼底的平静掀起了一阵波涛,眯眼,略带危险的眼神打量着组长的微表情,——除了紧张,什么都没看出来。
自己的父母,关于他们的一切,他没有听组织提起过。
他也并不在意,或是说,他以为自己不在意。
不是没有问过,小时候嘴里叫嚷着一句一句就是问自己的父母在哪里,但长久没有回音,他也不问了。
炸冷笑,把磁盘推过去,抽开手。
“说吧,我的父母。”
组长眼底闪过很多情绪,炸还没看明白之际她已经从座位上蹦起,手从底下抽出随身的手枪 对准炸的左胸就是一发。到底是蜉蝣一员,枪法之中几乎不带犹豫,只有眼底闪过的一丝歉意,被炸捕抓在脑海里。
终归是0207,速度快人一等,组长从椅子上移开时他还抱有一线希望,看见她的手从底下抽出一件黑色的东西时他骤然明白了,
这里 什么都没有。
凭借拔萃的应激能力,炸比组长更迅速地跳起,右手伸去拍开枪口。
理应他会成功让组长射偏,但他忘了,右掌废了,根本使不上劲。
“砰——!”
枪响,由于跳起来位置产生偏差,还是没能成功躲过子弹,腹部中的痛觉马上席卷神经系统。
他倒下以前定格了一秒,才向后倾,倒坐在椅子上。
炸捂着伤口,满手温热的粘腻感倒不是很陌生,他看向举枪的组长,模糊的目光让他接近错觉认为 组长的眼底有泪光。
傻笑着,他发觉错了。
蜉蝣培训的人员,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
只是遇到华先生以后,一切都变得感性了。
可耻可辱,他是个失败的杀手。
“炸,你的右掌怎么了” 组长仍举着冒烟的枪膛,满是惊艳的神情。
她已经做好了当场被0207毙命的准备,炸的实力她不是没见过,但上头的指示不能违背。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0207竟然被伤了右掌,攻击力大幅度下降,基本为不堪一击。
看见炸瘫在椅子上,几乎称得上崩溃的神情,没看明白之余她还有几分从未有过的感触。
能把蜉蝣的王牌0207搞成这个样子,那巨鹿风总又是不朽老大的,究竟有何来头?
炸没有任何回应,抿着嘴,撑起身子站起来,衣衫上通红的血迹,背过组长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门口,组长的枪口也尾随他的动作。
“炸!!”她忍不住叫出声。
炸仰头,冷笑一声,“呵,我早该发现的,这里根本……没有人情和人性。”
“08042,你是个杀手!”
炸止住,又笑,“是,但我不是了啊,不是吗?”
“还是你们,又反悔了?”
组长的面部表情僵硬,手指扣紧扳机,“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总之就是,离 开 这 里。” 无奈的语气,之中还有多几分的不屑一顾。
“伤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走得掉吗?”
“没办法,走得越远越好。反正……我又不是不曾负伤。”
组长闭眼,睁眼,牙缝间努力挤出几个字:
“华炸炸 对不起”
一发枪响,射穿炸的胸膛,
他愣神,笑了笑,向后仰,终于倒下。
『瞧,樱花 更红了呢』
他看见飒倚在树干上的身影,抚了一下薄唇,样子邪魅极了
『华先生,要帮个忙吗?』
『帮我捡一些樱花,要完整漂亮的。』
炸笑开了
『华先生不知道吗?这些樱花,不可能完美。』
『春天,不是完美的。』
『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享受这片缺陷的美好。』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没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拾樱花,看向窗外就看得到的景物,有什么值得收藏。』
那天的花雨下的很安静,阳光微淡,那些粉色的星星仿佛在无声地点亮着一片记忆的海洋,让人记住,记住眼前的景象,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刻在骨子上。
告诉着人,你要记住,你要记住,你要记住那个不完美的春天,
你就要失去了。
回到那天,他依然会害怕听到答案。
『因为华先生啊,春天,会离开。』
by//世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