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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灯

2023-07-18 17:28 作者:木土先生爱学习  | 我要投稿

天灰蒙蒙的,吹过的风都带着呛人,烧焦皮毛的味道,老树因缺水变得瘦吧遍身沟壑勒痕,像极了崔明。崔明坐在破旧的门槛上磕着大烟,不一会,一股闷烟缓缓的如一条灵巧银蛇,飘着扭着。“啪”崔明将大烟折断,顺势扑在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干暖的黄土地里。崔明知道自己像羊羔一样被人“卖”了——那是在五月中旬的一天。崔明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大头兵。结果突然被队长叫到屋里。队长藕斜坐在热炕上,藕一看到崔明,眼珠便不停的转着,突然他把那浑浊的眼一蹬,咧开了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说:“崔明,咱哥俩最好,给你找个托事?挣个闲钱?”崔明点头答应,因为他天天当大头兵站在门口,跟个招待员没啥两样,而且,他想在过年前找个媳妇……崔明脸涨红着,心却似野马般奔着,跑着,红着。藕悄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坏笑,然后把任务单交到崔明手上“放蓝灯”三字在崔明眼中恍惚了一下,心突然似石块沉入水底,刚才那股子热劲瞬间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后颈皮阵阵寒意,以及要湿透汗恤的冷意。是的,放蓝灯。那无疑是个必死的任务。首先这需要偷偷地潜入满是侦察人员和鬼子的老窝,然后再爬上敌人中心指挥所顶楼,等到发起进攻时,便要放出蓝色的信号弹。以帮助组织迅速找到攻略目标。但当蓝色信号弹的光亮照亮天空时,满布侦察兵和狙击手可以轻易杀死放蓝灯的人,所以没有人愿意作“放蓝灯”的人。更何况是坐落于长埠岭村边角长大的崔明呢。崔明从入军便知道自己的私心——自己只想娶媳妇过平定的日子,所以他在当兵的第一天宣誓为人民服务直到奉献生命时,崔明喉咙提了一下,只感觉口干舌燥的紧,便哑了声。崔明从惊吓与回忆里抽了身,却发现藕早已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小纸条:“后天晚上十点点亮蓝灯,切记,切记。”崔明本想把那张纸条撕了或装作没看见,但那会进监禁室或受大处分,与死也没多大区别。

崔明在大街上闲逛,准确来说是漫无目的的走。崔明的娘是生崔明时失血过多死的,而他爹郑铁匠是村里有名的倔老头。他听说鬼子要攻打长埠岭村了,便早早打了十几把大砍刀,将最锋利的那把给了崔明。可崔明却不敢接,郑铁匠闷闷地抽了一晚上烟,一摸嘴,“龟儿子”那是崔明当晚听到他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夜里,郑铁匠买了两罐土罐子装着的杂酒。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哼着几句“四面埋伏”的词。崔明在遮掩着的破木板间找到了一张从报纸上裁下写着字的“遗嘱”:

我,郑老三

  自愿与子崔明于五月十四号早四点突袭日本鬼子的“大铁龙”(即火车铁轨)

                                                                                                                                   绝笔

那字写得歪扭着,像是戈壁上的枯草,瘦枯的身躯萎缩成一团。崔明的双手似是被灌了铅一般,而那泛黄字却崭新的纸张却似一个火球。崔明有些惊恐又带些颤栗地将那纸塞回缝隙中。他蓦地想起隔壁李大娘的儿——外号“棉袄”。去年,村里怕雨、怕雪、怕打雷的“棉袄”突然啥也不怕了,说什么一定要带他娘跑去南京说什么“响应共产号召,愿奉献自己生命”云云,当时崔明瞧着李大娘眼神空洞地望向土瓦房的蜘蛛网。双眼因几夜的哭泣,红凄凄地胀着。最后“棉袄”扒车去了南京。但李大娘还是待在了长埠岭村的角屋里。但她经常蓬头垢面,头发再不像往日里整齐的梳好,用簪子挽在脑后,那件素静的蓝布褂也变得满是泥渍和污垢。嘴里还时常念叨着“送米送面不送命,如今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村里人都说李大娘疯了,说得尽是些癫言疯语。但崔明觉得李大娘有一句说对了——“棉袄”再也没回来。

崔明看了看黑得像墨的夜,他心里五味杂陈着。忽然,他转身大步走向土坑,将自己满是补丁的袄穿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满尘土甚至上面还残留着几根蜘蛛网的布包。崔明走到南侧的老鼠洞旁,把手伸进去,试探地摸索着,不一会便摸到了一堆硬硬的东西——铜板。崔明用撩起破袄一边细细的擦拭着他唯一的“家当”,最后再蜷着手将那用布包装起来的铜板放在正酣睡的郑铁匠旁。崔明有些留恋地看了看这个破旧却温馨的土瓦房,然后转过身,趁着那抹夜色,溜出了即将被鬼子侵害的小村庄......

次日早晨,崔明使劲地抹了几下脸上的汗珠,然后仰着头装出以往他看到地主那副不屑傲慢的神态。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鬼子的指挥部一共设了三道关卡。前两道关卡口站着的汉奸,一见到崔明拇指盖般大小的洋货金表和身上刺绣金丝华裳,便忙不的弯腰弓首,分外殷勤地迎着崔明。崔明慢慢地渡着步子,来到了第三道关卡口。想来前两道关卡如此简单,第三道关卡必得费一番折腾。果不其然,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奸反复察看着崔明那个假通行证。然后狐疑瞅了一眼崔明“咋没铅味?”“老子这是很久就有的,那个似穷光蛋,兔崽子,现在才有。”“这个红不正了”“你看看,哪个红不正了,再说,就让太君把你头扭下来沾一沾!”那汉奸似乎是被崔明的粗声喝住了。便要放崔明进去。突然,旁边搭的帐篷里横出一个人,那汉奸细小污浊的眼睛里马上放出了光,便似苍蝇一般飞至那人身边,左一口“大人”,右一口“大人”。那“大人”留个中分油亮的头,脸上留着八字胡,挺了个大腹,身上歪穿着日本便服,手里不停地转着两个摸得油亮的核桃。崔明好不容易迎着太阳刺眼的光才看清那人的长相,那,那,那竟然是消失多日的“棉袄”。崔明心蓦的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儿时他与“棉袄”经常一块玩如今“棉袄”肯定轻而易举地就能认出他来。他会被当成“红军”逮捕起来。然后经历一番严刑拷打。听说有老虎凳、电击、扒皮、砍指等。崔明感觉自己似身在万劫不复的火海里,又似在凄寒窒息的浪潮里。崔明只觉的难受的要死,“棉袄”渡着步子来到崔明面前,一张满是酒味和臭味混合的圆脸便这样端在他面前“窦地主,好久不见啊?”崔明一楞看向“棉袄”可他早已用钥匙将大门打开,弯着腰迎接崔明。崔明一咬牙,心一横,便大步迈了进去。管他“棉袄”心里打着什么坏谱子,他崔明才不怕咧。

崔明跟着“棉袄”去到鬼子的总指挥里,交上了那几张假印的千元银票,鬼子头满脸都是被奸笑堆成的“叽里哇啦”一大堆。那狗翻译也译得复杂冗长。一口一个“太君”,一口一个“君爷”崔明觉得自己晕头转向的,表面上还要装着一幅诚服、富态、油腻的模样,直到眼前冒绿光,快要倒地的时候。鬼子头才送他出去,并用他那肥大虚浮的手紧握崔明的手摇了两下。

崔明被告知除了军火库,其他地方是可以随意走动的,这是鬼子头对“窦地主”的一点“诚意”。崔明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又可笑又恶心的接受着这一路走来汉奸们谄媚的笑容和那些日本兵的敬礼。崔明知道这或许是他仅剩的生命中最后几个片段,如果换作是在他那个破瓦房里,去看一眼他爹是否安好或再去听一遍那不知名的从遥远对面的山村传来的歌谣也好啊。如是想着,走着走着,他又见到了“棉袄”,他被几个日本兵和一群艺妓围着。在吃肉喝酒正快活着呢。“棉袄”对上了崔明的视线,然后没有犹豫的对崔明鞠了一躬。他那肥胖的身躯蜷成一只虾似的,谦卑而又谄媚地站着。崔明不晓得“棉袄”为何不接穿他?是因为那残缺的童年回忆又或是早已知道他此行来的目的,准备来个“釜底抽薪”?崔明突然觉的“棉袄”变了,变得诡计多端、狡诈、虚伪、行尸走肉。可他却对“棉袄”讨厌不起来,甚至觉得他和“棉袄”很像,一样的狡诈、虚伪、行尸走肉,一样的身不由己,像是和他血脉相连一样。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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