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在天，樱花烂漫（西行家综合考据）

（选自社团：幻梦缘起，作品——《东方暝桜歌》）

（画师：蓬莱山蝶子）

  没错，又是我！幻缘劳模的幽月子~

本次作品的大主题是妖妖梦，正是我所较为擅长的领域，正好也借着这篇文章，稍微和大家聊一聊明明是高人气角色——西行寺幽幽子原型的父亲，却完全没有什么人考据的西行法师。

一：身世

  西行法师（1118-1190），俗名佐藤义清，曾为鸟羽院上皇的北面武士（御前侍卫）。23岁时悟道出家，留下年轻的妻子与尚幼的两个孩子，并且还在离开的时候一脚把年仅四岁的女儿踢开以示自己出家的坚定决心（非常野蛮x）。此后，他结草庵而居，隐居世外云游四方，几乎在日本全陆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并最终于1190年2月16日在河内府（今大阪）弘川寺圆寂，终年73岁。

  若是说起西行法师的家系，那么就不得不提他那在日本历史上留下一笔重彩的名臣先祖：藤原秀乡（又称表藤太）。生活于平安中期的藤原秀乡在‘平将门之变’中射杀平将门，于传说中‘三上山百足退治’，立下了赫赫战功与不朽盛名。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藤原秀乡是藤原北家鱼名流后裔（一说自称藤原北家后代，但存在系谱，故真实性待商榷）。而创立了藤原北家的藤原房前正是藤原不比等之次子，藤原妹红的二哥（弟）。所以在真正的历史上，西行寺家族和藤原妹红或许是存在血缘关系的（这里也只是特此说明，当然二设的话就随意了）。

  西行离家时，留下了两位年幼孩子。除开没什么可考资料的出家了的哥哥佐藤隆圣，另一位就是幽幽的原型：‘西行之女’。当然她也没什么可考据的内容，唯一在《西行物语》中被提及的就是‘在父亲出家时抱住父亲的腿不让他走却被一脚踢开’。长大后，她也受到父亲的影响落发为尼，最终于1199年辞世，享年63岁（还算高寿）。由于他的两位孩子都没留下后代，故，西行家的血脉至此断绝（除开没有记载的母亲外，一家三口全部出家还挺真实的）。

  （西行流传于世的两千多首和歌中，关于妻儿的一首都没有，这个也蛮真实的）

 

二：时代，归隐与艺术成就

  看背景的话，西行法师生活的时代正是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时代分界之一，即灿烂的贵族国风文化盛极转衰，源平争霸的平安时代末（关于这方面具体可参考平家物语）。其实关于他出家前的可参考资料并不是很多，其中最有研究价值的当属藤原赖长的日记《台记》：

  “十五日戊申。西行法师来云，依行一品经，两院（鸟羽崇德二位天皇）以下，贵族皆应允也。不嫌料纸美恶，只可用自笔。余承诺书写‘不轻品’。余又问其年，答曰二十五。去去年出家。抑西行法师者，本兵卫尉义清也。左卫门康清之子。以历代勇士仕法皇。自俗时入心于佛道，家富，年轻，心无忧，遂以遁世，人叹美之。”

除开前半段介绍西行的来由，原文关于西行其人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当属：“家富，年轻，心无忧”。此时正值武士阶层逐步登上历史舞台的时代，出身于武士世家的佐藤义清身兼‘北面武士’一职，虽为下级武士，但由于地位特殊，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平清盛也是北面武士出身XD）。然而即便如此，心向佛道的佐藤义清还是毅然选择了出家。故赖长的日记中如此记载：“自俗时入心于佛道，遂以遁世，人叹美之”。

  提到佛道，自飞鸟时代的圣德太子修十七条宪法，尊佛道为立国之根本时起，佛教在逐步与本土的神道教相融合，从而深深扎根在了日本社会中，并在唐风渐衰国风兴起的平安时代到达了鼎盛。而被称为‘末法时代’的平安末，正是佛教由贵族专享转而渐入民间的重要时期。特别是由‘天台宗’发源而来的‘净土宗’。相信‘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净土宗教义大家都不陌生，1052年后进入末法时代的日本天灾人祸齐出，整个社会处于极度的动荡中。在这样的环境下，净土宗所弘扬否定现世的无常观大盛，出家隐遁一时成为流行的社会风气。除开纷纷出家的皇亲国戚们，基数最大的中下层贵族文人则成了隐遁者的主力。

  动荡的时局，净土宗的盛行，皆是让年纪尚轻的西行法师愈感现世之虚。有着歌人气质与灵魂的他开始尝试着探求着此身与佛道的联系。这时，堪称他人生引领者的空仁法师出现了。在出家前，西行曾多次拜访隐居深山中的空仁法师，并隐隐向往着如他那般自由而隔离尘世的生活。当然，关于西行法师最终选择出家的缘由有很多种说法，例如‘失恋说’（与皇后不可能的恋情，仅为后人猜测），‘知己暴亡说’（同为北面武士的好友佐藤范康暴病身亡），但究其最根本的原因，经由具体分析，基本可得出：在年幼时便受净土观的耳渲目染，尊空仁法师为榜样，拥有歌人灵魂的佐藤义清愈感此生无趣，终于选择了抛弃一切，遁世修心，追求属于自己的超脱凡尘俗世的美好理想。

  出家50载，人间73年，开启了日本隐逸文学先河，与藤原定家一同被誉为两大传奇歌人的西行法师一共留下了两千多首和歌，被称为‘樱花歌人’或‘漂泊歌人’。尤其是那传奇般的辞世，更让他在后人的歌颂中几乎被神格化（西行法师最著名的和歌：物化阳春如释尊，望月在天花下陨。表达了自己愿意和释迦牟尼佛一般，死在月光辉映盛放的樱树下。而最终，他也如自己的愿望般，在释迦牟尼圆寂的同一天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作为在开创日本美学理念‘幽玄’之美的《古今和歌集》中收录和歌最多的一位，这位痴于樱花的歌僧，无愧于‘歌圣’一名。

 

三：与时代风云人物的私交

  虽为一介出家的歌人，但西行毕竟曾为鸟羽院的北面武士，自然免不了和当代的风云人物们扯上关联。从皇亲国戚们到权倾朝野的源平二家，都与西行有着众多的逸闻。

 

1.     与崇德上皇的关系

在俗时曾作为鸟羽院北面武士的佐藤义清，与鸟羽院之子崇德上皇私交甚密。二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也怀着相同虔诚的佛教信仰。不仅动乱未起时二人在和歌上常有唱和，哪怕是西行出家数十年后的保元之乱爆发，西行也立刻赶往仁和寺看望落发为僧的崇德。乃至崇德辞世四年后，西行还专程来到讃岐为崇德做镇魂之旅。二人关系之密，为世人所慨。

而与崇德上皇一同发动保元之乱的藤原赖长，正是此前提到的为研究西行留下珍贵史料的那位。他最终在动乱中战死。

 

2.     与平清盛的关系

《平家物语》的主角，那位在平家物语中被评为“秦赵高　汉王莽　梁朱异　唐禄山”的平清盛。其人为桓武天皇的子孙，被赐平姓，与西行同龄，二人曾同为上皇的北面武士。不同于出家隐遁的西行，他所选择的，是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之路。1181年，平清盛得热病身死，平家除他外唯一的顶梁柱平重盛已先他一步故去。1185年，盛极一时的平氏政权在坛之浦海战中灭亡。

1172年，平清盛在福原举办“千僧经供养”时曾邀请西行参加，后者欣然而往，但仍对源平之战造成的天下大乱持批判态度。他在高野山修行时，也曾写信给平清盛帮助高野山民众免除了重税。

 

3.     与源赖朝的关系

平治之乱中被流放，而后隐忍数十年最终大败平氏，建立镰仓幕府开创了镰仓时代的一代枭雄源赖朝，堪称日本的‘越王勾践’。据镰仓的国史纪录《吾妻镜》记载，1186年8月15日，参拜鹤岗八幡宫的源赖朝与西行偶遇，前者非常高兴地请进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僧，与他请教和歌之道与弓马之道。二人彻夜长谈，直至第二天中午西行不顾源赖朝的挽留执意离去，并在出门时便将赖朝所赠予的一堆礼物（尤其是一只很贵重的银猫）给了门口玩耍的小孩。

这也是记载中，西行唯一一次提及自己的武士出身。撇开吾妻镜中关于谈话内容可能有的虚构成分，即便选择了出家，西行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英雄先祖藤原秀乡，一定怀着相当的自豪之情吧。

 

四：在东方原设中与幽幽及妖妖梦的关系

  首先，最大的关系，当然是在妖妖梦背景中提到幽幽子的父亲‘那位歌圣’，原型正是西行法师佐藤义清。如前文所言，由于幽幽的原型西行之女并没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故事，而她的人物设定及各种NETA中都有着西行法师的痕迹，故一般理解为：东方世界观里的幽幽子的原型实为传承了父亲生前意志的西行之女。

 

1.     东方原设中有关的标题等

  「願はくは花の下にて春死なん、そのきさらぎの望月のころ」

  （物化阳春如释尊，望月在天花下陨）

  这句话出现在妖妖梦的五面开幕，是西行法师最有名的一句和歌，前文谈过，不再重复。

 

  厌离秽土，欣求净土

  六面标题，前文所述净土宗教义，贯穿了西行法师一生的八字句。

 

  「ほとけには、桜の花を、たてまつれ、我が後の世を人とぶらはば」

  （若有后人相祭奠，烂漫樱花供灵前）

  这句话出现在妖妖梦的六面开幕，是西行想到自己辞世时也不愿离开樱花的具现。‘樱花歌人’，名副其实，令人感而慨之。

 

  「身のうさを思ひしらでややみなましそむくならひのなき世なりせば」

  （念己忧愁非明悟，此生劫数难超脱）

  击破幽幽子，西行妖出现时的副标题。为西行法师的和歌之一。

 

2.  西行桜

出自后世室町时代，世阿弥所作的能乐曲目。所讲述的是一日西行梦中与老樱花树精相见，树精教会了他樱花之舞。梦醒，只剩下樱花树在静静地呼吸着。

被称为西行樱的花木有很多株，例如盛持寺与法轮寺的樱花，弘川寺的海棠等。但东方里所写西行法师是在西行妖下长眠的，而零设中西行法师葬身处，弘川寺被称为西行樱的事实上是海棠花（。

 

3.  符卡相关

   「埋骨于弘川」

  此前所言，西行法师的归葬处是河内府的弘川寺，即埋骨于弘川。

 

   「反魂蝶」

  据记载，西行法师曾收集骸骨，尝试以反魂之术复活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友，却最终因为咒术水平一般而导致复活并不完整。在他之后，反魂之术断绝。

  在东方里或许也有暗指幽幽复活不完整的意味（指失却生前的记忆与荣光）。

 

「生者必灭之理」

  佛道无常观的具现，西行与女儿同为出家人的佛道信仰。

 

  「西行寺无余涅槃」

  其实和西行法师没什么关系，无余涅槃是佛道上修行完整，步入大乘之境的专用称谓。或许是指代西行家功德圆满。

 

  「亡我乡」

没有我的家乡，西行一生追求西方极乐净土，故称之为西行。而幽幽子困于冥世无法超脱，故在西行的心之所向极乐净土无法见到她的身影，谓之亡我乡。

 

4.     幽幽身上的西行元素

1.      樱花

前文已经说得够多了就不再重复。

2.      死

这个与佛道无常观有关，西行在他的和歌中多次提到死一概念，与佛教相结合后成为了他身上所特有的欣求净土的死气。不过比起西行法师的零设而言，幽幽身上死的这个概念还是一设更加突出一些。

3.      蝶

   有一说一，其实西行和歌与蝶没太大关系。ZUN以蝶作为幽幽的意象可能是蝴蝶身上所特有的死亡气息，也是偏向一设的。另外扇上的御所车，白玉楼的制式和西行法师关系也不大，故于此忽略不谈。

 

五：与东方相关角色与世界观的联系

由于镰仓后几乎没有东方角色出现，从原作中可以看出ZUN对平安之后直至近代的时代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不够东方？）。贵族政治已随着平安的终结而终结，从镰仓开始都是武士的时代，而东方零设一设中比较明确的武士只有旧作的明罗，出现的妖怪来源基本都是平安及更久远的时代。这样来看的话，其实幽幽子是全幻想乡的非人类中年龄最小的一批（忽略气质不谈的话）。

（以及在这里特此指出几个ZUN在年龄设定上与零设的区别（其实这是杂谈内容吧）。西行法师诞生至今不过800多年，东方里幽幽子成为亡灵的时间注明却是千年以上。而且一设里西行辞世时，幽幽还处于相当少女的年龄，若这些纯粹是为了体现东方‘少女性’的艺术加工倒也说得过去。见过西行妖满开的妖忌却只担任了西行家三百年的庭师便选择了遁世。从紫香花中我们可以得出妖梦的年龄不超过60岁（未见到上一次60年度的花开），那么也就是说，在幽幽死后500年（一设可以延伸到700年），妖忌都不知在何方划水）

 

1.     与天狗一族

天狗，鬼与蜘蛛并称日本三大妖怪。而天狗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日本三大怨灵之一的崇德天皇。在保元之乱中失败的崇德被流放，并且到死都没有回过京都。

据《国史略》载，崇德上皇发愿“愿为大魔王，扰乱天下。以五部大乘经，回向恶道。”另《保元物语》载，“愿为日本之大魔缘，扰乱天下。取民为皇，取皇为民。”

最早关于天狗的记载是《日本书纪》，而大众普遍认为崇德天皇是在五月二十五日正式魔化为天狗，也是天狗一族有具体形象的起源（同时期的源义经也有于天狗处修习剑术一说）。故崇德被认为是天狗之尊。所以当化为天狗的崇德上皇，听闻故友西行的女儿幽幽子成为亡灵重现世间时，会涌现什么样的心绪，这个也是可以二设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方向。

 

2.  与封兽鵺

鵺的原型初次记载是中国的山海经，不过还是被记载于《平家物语》的日本鵺（也就是东方的鵺）更加著名一些。平安时代末期，鵺经常于夜间出没在近卫天皇所居住的御所清凉殿，令天皇苦恼不已。当时天皇敕令源赖政充当驱魔者，赖政以山鸟的尾巴制作出尖锐的箭，成功把鵺射杀。

虽然说事实上和西行法师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是同时代威胁到天皇的大祸害，那么西行定当有所耳闻。杀鵺的源赖政也理应认识处于同一时代的西行法师。

（好像是强行扯上的关系）

 

结语

  距西行辞世至今，已有800多年。关于这位伟大的歌人，也留下了许多传奇的佳话。他将佛教思想与和歌完美结合，身处乱世却坚定自己的信仰，不愧为世人所景仰的花月歌人。他的理念也在自己的女儿，西行寺幽幽子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传承。相信那樱花下所翩翩起舞的身姿，一定也凝结着西行家融于血脉深处对于尘世的眷恋吧。

  此文所言尚浅，意在向一般的爱好者介绍这位歌圣，起抛砖引玉之用。若能给各位提供些许微小帮助，在下将感到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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