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龙(六)—— 死生之间

第一棒 木尚无
贫瘠的土地上,周围甚至连野草的开放都是一种奢侈,四周寂寥的可怕,只能偶尔听到乌鸦的叫声。
在道路之上依稀可见的是躺在路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有些部位已经在乌鸦的啄食之下露出了森森白骨,整个体表也变得腐烂不堪,脓包血泡之类的随处可见。
可是即便如此,仍旧有一个小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头发披散开来,穿着一双明显不符合她鞋码的大拖鞋,身上的衣服也是肮脏的,依稀透过脖颈处的衣衫能看到她皮肤上的黄色脓疱。
她的手里牢牢的抱着一颗明显已经不再新鲜的西瓜,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女孩子很瘦弱,甚至每走一步都似乎要花费很多的力气,终于她还是撑不住了,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而手中依旧牢牢地抱着那一颗已经发蔫儿的西瓜。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色盔甲的骑士从她旁边牵着马走过,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幽绿色的长弓,看起来比她整个人都要高大的多。
除了那把弓之外,无论是骑士还是马,全都是白色的,惨白色的。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面前倒下去的女孩子,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来,便把她提了起来,看这她怀中抱着死也不松手着那颗西瓜,骑士皱了皱眉,可还是没有多说,就这样把她放到了马背上,驮着她继续走。
等到女孩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的旁边生着篝火,篝火之上架着一口正在煮着白粥的锅,女孩猛地嗅了嗅白粥的香气,就充斥了她的整个鼻腔,即使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是女孩依旧没有动,因为她知道这锅白粥应该是别人熬的。
就在这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朝着周边看去,幸好,她的那个宝贝西瓜就在她的身边,即便已经发黑了,她仍旧把它当作最好的礼物,这是要送给某个大人的。
“明明怀里面就抱着西瓜,竟然还能饿晕在路上,你是傻子吗?”这时候,从身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猛然回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白色盔甲的骑士,而他的那匹白马就拴在旁边的枯木上。
“不能,不能,这个西瓜…是…是要献给一位大人的,我……不能吃。”女孩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本身就结巴,说起话来也并不流畅。
“你就把这样已经坏掉的西瓜送给你的大人,你就不担心他生气吗?”骑士似乎也有捉弄小女孩的意思,在就朝着她问了一句。
“可…可是这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东西了,我也只是在很久以前吃过一口而已,即便变黑了,也能吃的,而且还很好吃。”女孩怯生生的说着。
骑士也没有再为难他,而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拿出了一个木碗和一把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白粥,随后就呈了一碗递给了小女孩。
女孩起初还不可置信,但是随后就抱着那个木碗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烫。
“你叫什么名字?你又是要去找哪位大人呢?”骑士朝着女孩问道。
“我…我叫宁无,我要…我要找一位很威严的大人,他……能救我们村子,村子里好多人都病了,我要把西瓜送给他,这样这样他就能和我回去救村子了。”女孩儿似乎也好久没有说话了,慢慢的语言也变得流畅了起来,只是嘴里还在吃着粥,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
“你们的村子生病了吗?”骑士皱了皱眉,他很明白生病所代表的是什么,在如今这个世道,生病,就意味着死亡。
女孩儿吃完之后,又看向了锅内,骑士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又把碗拿过来,又给她分了一半,两碗白粥下肚,她也吃了个半饱,骑士知道不能给她吃的太多,不然她的胃会受不了的。
“嗯,是的,妈妈也倒在了床上,妈妈说过,只要拿着珍贵的宝物去找那些大人们,大人就可以救我们的。”宁无把木碗递回给了骑士说道,然后又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西瓜,似乎这就是她所谓的宝物。
骑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朝着女孩看了一眼,随后就注意到女孩的脖子上有黄色的脓包,骑士愣了愣,随后将手放在了女孩的脖子上,说了一句:“今天早点睡吧,明天我带你出去找找。”
随着骑士手上一阵白光闪过,宁无脖子上的脓包也消散了很多,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看着骑士走到旁边整理起了随身的包裹,宁无却没有睡着,而是在打量着他
这个大叔真的好善良的,虽然他戴着厚厚的面具,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宁无却想象着那张面具之下,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面孔吧!

第二棒:人间逢夏至
翌日。
在一片寒鸦嘲哳声中,骑士带着宁无踏过尸横遍野的荒郊之地,来到了人声鼎沸的城邦。
刚一进入城市街道,宁无几乎就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熏了一个跟头。这股恶臭夹杂着垃圾发酵腐烂和人畜排泄物挥发的威力,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撕开鼻腔,冲入大脑。宁无几欲作呕,以手掩鼻,却仍然遏制不住那无形魔鬼的疯狂,她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顶开了。
一旁的骑士见状,单手伸出,一把将她拎上了马,宁无这才发现,街道上覆盖着的,都是一些……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不可名状的东西。如果她刚刚继续往前走,绝对是会一脚踩到里面去的。
“城市就是这样。”骑士淡淡的说道:“睛天尘土飞扬、雨后道路泥泞,家禽家畜穿梭于车辆行旅之间,交通一片混乱。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任何卫生疏通渠道,每一户人家都是直接倾倒在街道上面。”
“这样的环境,就是瘟疫滋生最理想的温床。”面具后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嘲讽。
宁无根本没听清楚骑士说了什么,她已经被熏的快要昏过去了。一只手徒劳的掩住鼻子,另一只手还死死的抱着那颗发黑的西瓜。
忽然之间,那无形的魔鬼仿佛被一道帘幕轻轻的隔开,宁无感觉到一阵轻柔的触感拂过脸庞,那扑鼻的恶臭霎时间削减了不少。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睛以下的脸都被一层黑布遮住了。
“蒙面巾。”骑士没有回头,解释道:“虽然效果不太理想,但好歹也是能顶顶用的。你坚持一小会儿,要不了多久,就到教会了。”
教会,这是宁无听说过的那些大人物所在的地方。
那些牧师们,都可以和神明交流,得到神明的力量。她这次前去,为教皇献上自己村中最宝贵的东西,应该就能换来神明的祈福了吧。
她在小时候,见到过一次巫师来到她的村中进行祭祀仪式。当时,村里的某个人被病痛缠身,那一个巫师在他身上画下奇怪的符号,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圆,站在圆里面跳着奇怪的舞,嘴里念着奇怪的咒语,这样一通奇怪的,她无法理解的操作下来,那个人居然神奇的病愈了。
虽然那人在病愈之后不久,又患上了新的疾病而去世,但那位巫师仍然给当时年幼的宁无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她现在听说,巫师们都被教会视作异端而捕杀,那么,教会是不是掌握着比巫师更神奇的力量呢?
思绪纷乱之间,宁无忽然感觉身下的马步一顿。与此同时,骑士的声音响起:“到了。”

第三棒 木尚无
骑士牵着宁无一前一后走入了教会的大门之中,推开沉重的木门,似乎是因为还没有到礼拜的时候,教会里面显得有些昏暗。
但是周围墙壁上摇曳着的烛火,证明这个教会之中是有人在管理着的。
“有人吗?”小女孩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旁边的骑士就已经开始朝着教会之中大喊了,但是却并没有人应答,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司祭模样的老头从内室里面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整理着自己杂乱的衣服。
这个城邦只不过是一个王城之下的三级城邦而已,所以在这个教会坐镇的最高级别,也就只能是司祭罢了。
而那个司祭一脸不悦,似乎是被打断了什么事情而感到愤怒。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门前的骑士,而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儿直接被他忽略不计了,没准是这个骑士的特殊癖好而已,不重要。
骑士团和教会虽然名义上属于是两套系统之内的人物,但是一直以来,骑士团都是作为保护教会以及守卫王城而存在,所以同级别的教会成员和骑士相比,就要略高一些。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骑士身上的甲胄显得有些老旧,似乎已经穿了很久了,这样的骑士不太可能有更高的级别,所以那司祭一上来就朝着那骑士破口大骂。
“找死嘛,敢打扰我的好事!如果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虽然司祭心里已经愤怒不已,而且眼前之人的身份也一定比他低。
但是人家好歹也是骑士啊,万一把他惹火了,直接一剑给自己跳劈了怎么办?毕竟和气生财嘛,面子上功夫到了就可以了。
这时候,骑士却摇了摇头,而是指向了旁边的小女孩儿:“是她找你。”
这时候,司机才顺着骑士的手看向了旁边的那个女孩,到时候你拿的那是什么?石头吗?好像是水果。算了,不重要。
“你找我什么事情?”司祭一脸的不屑,但是见过他仔细的打量,这女孩虽然身上穿的脏了一些,但是毫无疑问,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一时之间司祭的心中就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大人,这是我们村子里面的好东西,我们村子里很多人都生病了,您能跟我去看看吗?”宁无一脸天真的将手中抱着的那颗早就已经黑了的西瓜朝着前面捧了捧,似乎真是献给司祭的。
看着这颗已经黑到快腐烂的西瓜,司祭心中也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至少也应该是金银珠宝宝石之类的吧!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在如今外面的村子里,一个西瓜可能就是他们村子里最好的东西了。
他没有看着小女孩,而是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骑士,这个骑士的阶位并不是很高,即便自己做了什么,她也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你就拿这种东西给我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样是在亵渎神明!”司祭朝着小女孩狠狠地咆哮道。
一边说看着一边打量着旁边骑士的反应,如今的骑士早就已经把骑士的礼节抛之脑后了,果然眼前的这个骑士也一样,面对自己的行为毫无作为。
“来人!把这个小女孩关到地牢里面去,等会儿我会专门去审问她是不是哪里派来的异端!”这时候,从教会的门外冲进来了两个衣着鲜亮的骑士,小女孩被吓到了,但是紧接着,她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刚刚冲进来的骑士的盔甲颜色和自己身边的骑士的盔甲颜色是不一样的。
刚冲进来的骑士身上的盔甲是明亮的,保养的很好,而自己身边的那位骑士他的盔甲却是惨白的,那根本不是旧了,而是它本来的颜色就是那样的!
冲进来的骑士还没来得及动手,一只大手就拦在了她的身前,是骑士的。
骑士的手上抓着一只短剑,除了他身后的那把弓,短剑是每一个骑士必备的装备之一。
“你们连骑士的礼节都已经忘记了吗?”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冲着冲进来的骑士说的,而是朝着那位司祭。
可是自己心中却想着这人傻了吧?自己又不是骑士关自己屁事,但他却已经忘了,曾经他也在公平之神的脚下宣过誓的,是后来才投入了教会之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司祭朝着大门口的骑士大喊说道。
这时候,门口骑士的重剑已经砍了过来,重剑和短剑比起来,短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可是骑士没有多说,只是拿起短剑格挡,紧接着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重剑竟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神祝福它永远锋利,除非他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骑士缓缓说道。
最后那两名骑士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们两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最终只剩下了那一套明亮的骑士甲胄。
司祭被吓了一跳,眼神之中满是惊恐,大声的呼喊着:“异端!你是异端!你为众生带来疾病!”
还没等这个司祭朝后跑几步,他也如同门口骑士那样倒了下去,开始腐烂变质,身上的衣物却仍旧光鲜亮丽。
女孩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骑士却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朝城门外走去。
还没走多远,他们的身后就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此时的女孩已经被吓到了,而她手中之前那个黑黝黝的西瓜,却仍旧在她的手中,他们的身后是一整支装备精良的骑士队伍。
女孩被吓得动也不敢动,但是骑士却对她说道:“往前走,别回头!”
女孩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着他的话,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骑士停了下来,眼见那队骑士队伍越来越近,他终于拿下了身上一直背着的那副长弓,整副长弓,甚至比他还要高,没有箭矢。
他只是轻轻地拉开了弓弦,然后女孩儿好像听到了一声箭鸣。
她没有回头,但是身后却归于了沉寂。

第四棒:人间逢夏至
回去村庄的路上,宁无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那颗原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西瓜,此刻却只是被双手轻轻的托着,仿佛身下白马的晃动再剧烈那么一丝,就会从女孩的手中偏斜滚落。
骑士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专心的驱策着白马朝着宁无指向的村庄的方向走去。面具之后的表情一片淡然,之前那一场杀戮对他而言好像只是一场不算太激烈的运动罢了。马蹄将草木和碎石踏在身后,道路之上的尸体和白骨逐渐多了起来。
“那些大人物们……为什么不救我们呢?”忽然,宁无喃喃道。声音很轻,不像是在问骑士,倒像是自言自语。
这颗在他们村落中最宝贵的西瓜,原本是为了向神明祈祷而献上的供奉,却被那位尊贵的大人弃若敝履,他的面容和声音都像狮子一般恐怖,大声斥责她在亵渎神明。还要将她打入地牢,与那些异教徒一起绑在审判的火柱上焚烧。
她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骑士微微抬头。
他同样不知,如今的教会核心,竟已腐烂到这种地步,比正在被秃鹫啄食的尸体都要腐臭,比横亘在荒野的白骨更加可怖。
若是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带女孩到教会去。
到现在,还得是他来收拾这副残局。
不多时,日至中天,骑士带着宁无回到了这个她栖身的小小村落。
看上去,村庄一派破败之景,四周的房舍只升起了寥寥无几的几道炊烟,更多的人瘫倒在地面上,倚靠在墙壁上,或者无力的躺在家中,在病痛的折磨下绝望的呻吟。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被黄色的脓疱填满。
骑士骑着马走近,村落里那些人们听到动静,疲惫的望过来,看见骑士一身雪白装束的时候,他们黯淡的眼睛仿佛被盔甲反射的光芒所照亮,一瞬间,所有的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光。
“大人!”一个人扑过来在骑士身边跪倒,双手抓住骑士的手臂,:“您,您是教会派过来,拯救我们的吗?”
“是吗?大人?我们村子有救了吗?”
“大人!”“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他们不少人早已接受了死亡的事实,正死寂的倒数着自己活命的时间,希望的突然降临让他们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不由的在骑士面前成片的跪倒,磕头的动作像起伏的海浪。
“主啊,救救我们吧!”
“至高无上的神使啊,请让你的辉光洒遍我们的土地吧!”
骑士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准备好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咽了回去。
实际上他并不想假借教会的身份,不过现在看来,那个糜烂的教会在这些人的心里仍然具有很大的威望,只有打着教会的名义,才能让他的救治措施进展顺利。
于是他没有否认,默认了自己的教会身份,打算等到救治的进程差不多之后,再坦白自己真正的身份。
“宁无。”他转头吩咐女孩,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如果你想救村里的人,就照我说的做。”
宁无听着骑士的低语,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随即明白了过来。
……
“大人,隔离区已划分完毕。”宁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着骑士说道。
“很好。”骑士点点头,“接下来,让已经染病的人全部到隔离区集中,未染病人员负责他们的餐饮。你……”他看着已经被自己的魔法治愈的宁无:“你负责送餐。”
“是。”宁无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骑士,她知道骑士在收拾教会的烂摊子。
“另外,所有未染病人员必须带上蒙面巾。”骑士将一包蒙面巾递给宁无:“分发出去,告诉他们,必须带上,除了吃饭和洗漱,任何时候都不得摘下来。如若身上出现黄色脓疱者,同样送入隔离区,不得延误。”
“是。”宁无应道,接过蒙面巾,又飞也似的跑远了。
看着宁无远去的背影,骑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想要拯救村子,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像之前对宁无做的一样,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理解:一个大范围的AOE技能奶下去,保证所有人全部回到满血。
但那样的话,瘟疫的源头就会永远藏入阴暗的角落,他将再也没机会发现它们。
而他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等他离开之后,新一轮的瘟疫仍然会卷土重来,在村落中重新实施它们的恐怖统治。
想要彻底灭绝瘟疫,或者至少要做到预防它们,就要找到它们的源头所在。
这需要严谨的科学思维——骑士低下头,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古籍。
《伤寒论》,《解围元薮》,《霉疮秘录》,《伤寒缵论》,《伤寒绪论》,《温热论》,《温病条辨》,《温热经纬》,《伤寒温疫条辨》,《广温疫论》,《瘟疫汇编》,《疫疹得》……
这些都是他在数年前,在机缘巧合之下,从遥远的东方得到的一些防治瘟疫的论述。那个古老的文明留下来的智慧如海一般深邃,光是将其中的文字翻译成自己可以理解的语言,就耗去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而在他能够读懂其中的内容之后,更是被其深深震撼。
那里面藏着一种东西,是自己的魔法永远取代不了的存在。
而现在,他将借助古老的东方智慧,找出疫病藏在迷雾中诡异的身影,解开迷宫中扑朔迷离的真相。
将疫病的源头彻底拔除。

第五棒 木尚无
骑士来到村子里面,已经将近有四五天的时间了,他在村子里专门搭建了一个帐篷,每天都会有得了病的病人被送进来,然后再出去的时候,他们身上的病症就可以减缓好多。
“宁无,叫下一个人进来。”骑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并且让面前这个人先离开,不光是因为他的意志,还因为那些书籍之上有效的隔离措施,自从她来了之后,这个村子里面再没有新的人得过病,有的也只是那些早就生了病的。
……
“粥弄好啦,骑士大叔!而且估计再有几天村民他们就全都好了!”宁无兴奋地跑进来,将手里的粥放在了地上,朝着骑士大声说道。
“嗯。”
即便是隔着面具,宁无也能感觉到现在的骑士是在笑的。
过去了这么久了,宁无仍旧不知道骑士的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
她只能凭借感觉认为这个大叔一定是一个很和蔼的人。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骑士也从未摘下过他的面具。
宁无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叫喊声和喝骂声。
两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拉开帐篷就朝着外面走着过去,果然,是那群骑士已经追上来了!
骑士把宁无护在身后,而周围的村民也被他们赶到了一边不敢上前。
为首的那人衣着华丽,是一个穿着红袍的白胡子老头。
骑士凝了凝神。
“红衣主教。”其实说实话,骑士并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因为这样会很麻烦,但是如果麻烦主动找上门来的话,他也不介意让这些麻烦彻底消失!
“村民们听我说!你们都已经被他蛊惑了!我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在这里医治你们对不对?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们,他是异端!他根本不是在医治你们,而是把你们拉向更深的地狱!”红衣主教说到这里,人群之中爆发出了更大的讨论声。
而就在这时,红衣主教之间拿出了一把弓箭,点燃了火苗,射向了骑士的帐篷!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箭簇射到帐篷上的一瞬间,帐篷便已经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看到了吗?这就是异端的证明!”红衣主教再次大声宣扬道。
而周围的人们见到了这一幕,有过恐慌,有过不解,但是他们毫无意外的是,都做了同一件事,那就是后退了几步,离骑士越来越远。
“我知道你的实力很强!我也知道你想要证明你自己!那你不妨来试试看!我的主已经在你的弓箭之上,施加了圣光!如果你还能拉开你的弓箭,那你就不是异端!”红衣主教朝着骑士说道。
而骑士这个时候却露出了一分疑惑,他缓缓的拿下了身后的长弓,往日间在他手中轻若无物的圣物,如今他竟然险些拿不起来。
当他的手搭上长弓的那一刻,长弓竟然本能的在产生抗拒,而且要拉开这把弓更是难上加难!
“看到了吧?你们现在明白了吧?他连他自己背负的那把弓都拉不开,难道他还不是异端吗?上!拿下他!”红衣主教说完,直接朝着身后的属下发号施令。
顿时,一大群骑士就从身后冲了上来!
可是骑士又怎么能呆在原地任人宰割?他拔出腰间的短剑,不过幸好他的剑还是那么的锋利!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力量好像在飞快的流失。
面对迎面从下砍上来的大剑,他竟然都没有躲开,那一把剑,将他的面具打落了下来,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而这一下,周围的村民更是连着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只有宁无还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骑士的面具之下,竟然是一颗白色的头骨?他是一具骷髅!
“他是恶魔,他是恶魔!他是来蛊惑我们前往地狱的!”随着一个村民大声喊道,周围的村民也纷纷加入了队伍。
越来越多的石子,树枝,木棍朝着骑士扔了过来。
可是如今的他十分虚弱,甚至连躲开这些的力量都已经没有了。
只有宁无没有动,他不明白周围的村民为什么这样对待骑士大人,之前明明是骑士大人救了他们呀。
就在红衣主教冷笑的时候,一匹白马,从遥远的方向冲了过来,直接冲到了骑士的身边,骑士伸手一拉,而白马也极为顺从的直接把他挪到了背上。
临走之前,骑士朝着那边的村民深深地看了一眼,就骑着白马飞速的离开了这里,而周围主教的人却愣是不上他。
只有宁无从那眼神之中看到了失落。
……
夜晚已经很深了,周围乌鸦的悲鸣还是没有消退。
骑士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借助周围的土壤,抚平身上的伤疤。
那是被圣光灼烧之后的痕迹,而那圣光来自于白天和他对战的骑士的大剑。
多么可笑啊!一群已经不遵守骑士信仰的人,却释放出了圣光,然后伤到了真正的骑士!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动静,将短刀握在手中,回过头来一看,却发现是宁无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抱着一颗已经腐烂的西瓜。
“骑士大叔,你饿吗?”现在的宁无看起来虚弱无比,在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骑士连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在他的探查之下,竟然惊讶的发现:宁无身上的病症竟然如此的严重,可以说,身上有如此之多的疾病,她早就应该死去,可是她偏偏活了下来!可是骑士却明明记得,他刚见到宁无的时候,这个孩子身上是没有任何病症的,她可是一直都跟自己呆在一起啊!
“你难道就不怕我吗?”骑士朝着宁无说道。
“我就说骑士大叔是一个很和蔼的人,白色的,真的很可爱。”宁无虚弱的说道。
当骑士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好像静止了下来,就连宁无也不再动弹。
伴随着天穹之上一道圣光洒落,一个身穿白袍,梳着大波浪卷的男人,降临到了他的面前。
“主。”
骑士将宁无放到旁边,朝着眼前的男人恭恭敬敬敬敬的行了一个骑士礼节。
“潘斯特•恩斯,你可知罪?”

第六棒:人间逢夏至
“罪?”骑士望着他信仰的主,眉目中似有一丝淡淡的悲戚:“我……知罪。”
“请主宽恕我。”他长跪于地。周身原本就是白色的盔甲像是再一次失去了某种色彩一般,变得更加苍白,也更无力了。
“哼。”神明冷哼一声:“那你说,你罪在何处?”
“极尽全力,未曾寻到灾厄根本,未曾由源头掐灭瘟疫。”骑士垂下头,细细的数着自己的过错,像是要将自己化为白骨的身躯从中剖开,“致使枯髑横野,僵骸遍地。”
“荒唐!”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言语,神明蓦的震怒:“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骑士一怔。
“谁允许你私自行医的?”神明怒而斥道:“这世间代代灾祸横行,天灾人祸永远绵延不绝,岂是你一人能照顾过来的?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神明的斥责声越来越大,骑士面具之后的那不存在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他看着自己信奉的神明在月光下踱步,拂袖,对着他高声叱责,厉声呵斥。月光照在神明的身上,照的他一身白袍如自己一身白甲同样的凄冷,冰寒,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面具后那不存在的表情,先是茫然,再是无措,而后是惊愕,接着化作了失望,最后,都定格成了难以言述的痛苦。
“你,”神明斥尽了,再一次喝问道:“你可知罪!”
“……”
骑士没有回答,神明又一次声色冰寒的喝问道:“你可知罪??”
静默许久,骑士硬声道:“恕信徒愚钝。”
“不知。”
神明一袖拂过,如龙尾甩动天谴坠罚,顷刻间将骑士抽飞:“你放肆!”
“……”骑士慢慢将身体站直。 他抬起头,重新望向自己信仰的主。
“主,这些年我行走世间,一直听闻着你的传说,忧思人世,赐福信徒,为什么,真到了灾祸肆虐的时候,你却要我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这与你无关。”神明咬牙道:“以你一人之力,能做什么??天下之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处处是祸端,处处是险恶,哪怕是十年百年,也未必能就此消停下去。你如此行事,是打算将长久以来的信仰都付诸东流吗?”
“潘斯特·恩斯,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拿什么去救别人?”
骑士沉默了。片刻之后,字句铿锵,金石落地。
“不知渡人,何以渡己。”
这是他在东方见过的一句箴言,是他的回答。
也是他的决心。
神明的身形顿住了,仿佛真的化作了教堂里不会动弹的石雕。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谦卑的信徒,滔天的怒火如翻腾的浪涛在心中咆哮。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
“主,请您回到自己安定的天界去吧。”骑士无喜无悲的说道:“那里不会有饥饿和病疫,也不会有痛苦。”
“您既然不愿插手人间事,那这些事,就由我来做。”
“等我消除了世界所有的苦难之后,再来供奉您。”
神明的面色在一寸一寸的沉寂下去,如束在膛中的炉火。
他盯着跪在眼前的人。
在那卷《启示录》当中早就注定了使命和思想的人。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变成自己的信徒,而不是独自一人坚守内心的道救世济民,留给他那么点少的可怜的供奉!
他算什么!!!
神明眼底隐隐透着血光。
在骑士即将转头离去之前,他信奉的主叫住了他,嗓音冰寒至极。
“异端,你给我站住。”

—————————分割线————————
从这里开始,以下为双结局
结局1 木尚无
“你可以走,但是把那个女孩留下!”主的眼神之中透露着阴寒的光芒,两人的眼神在对视之下散发着阴森的冷气。
“我会离开,但我也同样不会让她留在这里!”恩斯并没有听从主的话语,而是转过头来将宁无抱在了身上。
随后骑上白马就朝着远方离开。
“可是你和她呆在一起时间越长,她身上的病就会越严重的。”主留下了一句淡淡的感慨,并没有多说,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化作了圣光照耀在地面之上。
……
在一个古朴而安详的小镇之中,凭借着吉恩医生精湛的医术,成功的将瘟疫扼杀在小镇之外,小镇之中的人们都过得十分祥和,可是今天却有一个骑士抱着一个小女孩闯入了这片安详之地。
“医生,请你救救她。”面对着突然闯进来的骑士,吉恩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医者仁心,这个小女孩他还是决定先看看。
在经过一番细致的诊脉之后,吉恩医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如果她早来四天,我就可以救她,现在她体内没有任何一块肌肤是完整的,恕我无力,而且在这整个亡国之中,你也不必再寻找了,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可以救得了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如果这孩子还有什么愿望的话,你还是带她离开吧!”吉恩医生叹了口气,缓缓的离开了这里。
他和骑士早就认识,对于骑士的好学,他也一直明白,但是他的固执也同样是他最大的问题。
“没事的,宁无,我一定会把你带到一个能医治好你的地方。”恩斯缓缓说道,抱着宁无站起身来,就准备再次启程。
“我想回家去看看。”宁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朝着恩斯说道。
恩斯愣了愣。
“医生说的话我听到了,我想回家再看看妈妈。”
恩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如果他的力量还在就好了。
正当恩斯准备离开的时候,吉恩医生突然追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病,可能是因你而起?从你刚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身上带来了灾难的源头,她已经救不回来了,但是,你还可以。”吉恩一边说,一边递给了恩斯一节断裂的铁棍。
铁棍之上锈迹斑斑,而有些地方被红色溢出,那感觉就像是鲜血。
恩斯伸手把铁棍接了过来,随后就骑着白马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之后不久,无数马蹄之声踏过了这片小镇,曾经的安详与平和也在瞬间消失。
……
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宁无的妈妈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对不起,我没能治好她。”恩斯把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宁无递给了她的母亲。
“妈妈,我回来了。”母亲把宁无抱进了家中,而恩斯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或许自己真的就是灾厄的源头,或许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也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或许…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随着一声乌鸦的叫声响起,恩斯好像感觉到了宁无离开了,她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
正当骑士准备离开的时候,宁无的母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而她手中是一个已经枯朽不堪的西瓜。
“这个给你。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她一直抱在手中,恐怕就是准备留给你的。”
把西瓜一手接了过来,在恩斯的眼中,那西瓜缓缓破碎,没有一丝腐烂的味道,而是在一阵刺眼的红光之后,变成了一根锈迹斑斑布满鲜血的断矛。
他把医生给自己的那一根同样拿了出来,一模一样的两根断矛,中间的断口也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时,远方响起了马蹄的声音,那些人又来了,行至近前,为首的男人丢下了一根手杖,那手杖,骑士也认识,是医生的。
“我们来这里捉拿异端!”为首的主教朝着骑士笑道。
这一次骑士不准备走了,既然是自己带来的,那就在自己这里结束!
似乎是有感应一样,他手中的两根铁棍回应了他的心灵,两根铁棍拼接在了一起,上面的鲜血是那么的明显,只是差一个矛头。
骑士心念一动,把自己的短刀抽了出来,按到了上面。
手持一根长矛,他舍弃了自己的长弓。
看着面前的骑士,红衣主教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朝着身后的人大喊:“快!杀了他!用圣光照耀他!”
就在这时,矛头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落到了他的盔甲上。
恩斯的眼眸第一次有了精神,不再那么空洞,他好像看见了一切!看见了眼前的幽冥,看见了身后的圣光。
随着手臂轻轻挥舞,一切都结束了,树上的乌鸦不再喊叫,面前的马儿也不再嘶鸣。
圣光从身后的屋子里面传出来,照耀在他的身上,此刻他重新拥抱了圣光。
他的主伴随着天空的照耀降临在他的面前。
“我就知道不应该让你离开的。”主缓缓说道,而他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恩斯手中的长矛之上。
恩斯端起长矛,指向了他的主。
“你还愿意回来吗?”主缓缓的问道,话语之中透露着疲惫。
“伊甸园太冷了,不适合我,我想看看这里有多大,也想看看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停止。”
“可是只要有人在,他们的灾难就永远不会停止。”
“那我就一直走下去。”恩斯说完,将手中长矛上的短刀取了下来,而那长矛,却被他遗弃在了地上。
“它属于人间。”
随着一声哨响,一匹白马从遥远的天穹之上飞下,骑士迈身而上。
恩斯朝着远方离开,逐步消失在了主的视线之中。
“你,成年了。”

结局2人间逢夏至(接第六棒)
这一声站住,如同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骑士回过头来,面具反射着惨白的月光。他看着自己信奉的主在地面上投下被荒草和乱石裁的支离破碎的阴影。
“你想救世济民,可以。”
“主?”骑士微微错愕,旋即带了些许欣喜。
他以为所信奉的主终于回应了他的期待。
但神明接下来的话,却令他蓦的泛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惶:“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会拥有直接抹除掉疫病的魔法,又为什么会拥有信手之间将活人腐朽为白骨的诅咒吗?”
如蛇信拂拭。
神明好似唇齿间都浸满了毒蛇的汁液,阴森森的朝着他的咽喉逼近。
“但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肆虐人间的瘟疫,它们的源头是什么吗?”
骑士定定的站住。他想起了自己治愈好宁无的魔法,想起来在教会里自己挥挥手就让祭司与卫队化作白骨的诅咒。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
就是这个时候了。
毒蛇猛的落口,毒牙锋锐,刺穿皮肉,向骨髓中注入汩汩的毒液——神明冷笑着,将无形的重锤击向他那不存在的心脏:“因为,瘟疫的源头,就是你自己啊!!!”
骑士:“……”
他的全身都被厚重的甲胄覆盖着,他的脸也是被面具遮掩的白骨,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神明注意到了,他站的笔直的双腿,此刻正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神明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圣经新约,启示录,天启四骑士。潘斯特啊潘斯特,你以为你生来自由,可以救苦扶生,但你只不过是我创造出来的,为我的教谕散播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所谓的治愈,只不过是将人们体内的疫毒吸纳回了你自己身上而已!散播瘟疫,让世界在痛苦当中祈求我伟大的庇护,呼喊我的名字,让我的荣光照耀到他们所有人的身上!”神明高呼着,似癜似狂:“这才是你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声落旷野,惊起数只寒鸦。
骑士仿佛化作了一尊凝固的雕塑。
神明满意的看到了骑士藏在甲胄深处的,濒临崩溃的痛苦。
他上前一步,俯下头,凑近骑士的肩膀,轻轻的将最后的刀刃推入这尊雕塑的心脏:“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灾厄的源头。你很幸运,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摆在你的面前。”
“是想要自己独活,还是用你的命来祭奠这世界上所有的,死于疫病的人们。”
“选择权在你,好好思考思考吧,我的骑士。”
说完这句话,神明往后退了一步。对背叛做出的惩戒令他很开心。他没有继续等待骑士的选择,圣光从黑暗的天穹笼罩下来,他一如来时飘飘然,翩然离去了。
即使骑士真的选择结束这一切,对他来讲,依旧毫无损失。他能创造一个,就可以创造第二个。瘟疫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根除不了的,总会有新的瘟疫在朽烂的尸骸上生出。
就像总会用人在痛苦挣扎的深渊里祈求他的庇护一样。
神明走了。
陷入谵妄状态的宁无也清醒了过来,她虚弱的睁开眼睛,声音细若游丝:“大人……”
骑士转过头,看向身边生命几乎走到尽头的宁无。
她会染上如此严重的疫病,也是因为自己吗?
骑士动了动手指,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把手覆上了宁无的头发,一道白光闪过,那些侵入膏肓的病症在刹那间痊愈。
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
数年之后。
骑士又一次站在了这个小村庄旁的荒野里。他看过那个村子,现如今生活在一派祥和之中。
但是骑士知道,过不了多久,战争,饥饿和死亡就要接踵而至了。因为神明想要维护他的信仰,而在混乱的年代,信仰他的人会比太平的年代更多。
所以自他这位白马骑士之后,将会有红马,黑马,绿马三位骑士降临世间,为神明送上沾着鲜血的信仰。
现在,是时候了。
他遥望着那个村落里,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女孩,她在幸福的生活着。过去是痛苦的,但至少,未来不会了。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他轻轻的说道。
然后他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达了和神明对抗最后的战书。
“我对神明说话。”他没有称其为主,他已经不是他所信仰的主了。
荒野中,没有人听见他说话。几年前啄食尸骸的乌鸦已经不见踪迹,湛蓝的天空中,隐约可见几只白鸽飞过。
这个世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推上了生死天秤的平衡点,一端是完美的生命,一端是彻底的死亡。
“这几年里,我走过了世界的所有土地,每一个人群密集的地方,都被我种下了诅咒的种子,共计,三千六百一十四枚。现在,所有的诅咒之种与我的本源魂魄相连。它们都处在极不稳定的状态下,一旦我的灵魂出现一丝异常波动,所有的种子都会被全部触发。这种诅咒是经过精心布置的,人类没有任何防护它们的办法。那时候,瘟疫的海洋将席卷整个世界,所有处在诅咒范围内的人,都会在一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死去。而神,将永远失去他所有的信徒。”
“那么,现在,我将做出您在那个时候赐予我的两个选择之一,让自己的灵魂完全泯灭掉。与此同时,我也将与自己的内心的期望彻底背道而驰。对于我所犯下的罪恶,我表示深深的歉意,但我不会忏悔,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我知道神明就在他的寝宫注视着这一切,现在,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我只给他十个呼吸的时间。”
荒野寂静了下来,骑士在计算最后的时刻。世界也在审判的倒计时中,不安的等待着。
突然,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一道圣光从天而降,神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此刻的神明不再是胜券在握,而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的神情疯狂而狰狞,朝着骑士怒吼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骑士冷冷的说道。
“你不是想要救世济民吗?不是想要救苦扶生吗?”神明愤怒的咆哮道:“你现在做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区别!你这个阴险的小人,狠毒的败类!!”
“请冷静,神明大人。”骑士的声音同样不自觉的变冷的起来,“如果我像您那样歇斯底里的话,诅咒之种早就全部触发了。所以你最好还是冷静下来,冷静的想一想,做什么选择,才会让我们都得到好处。”
神明眼中喷涌出的怒火像是要把骑士烧穿一般,但他同样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杀了骑士,还是将他控制住,让他失去意识,这些他都能做到,但都不能做。任何举动都可能会导致灵魂的波动,从而促进诅咒之种的触发,除非一瞬间毁灭全部的三千六百一十四枚诅咒之种——但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神明的怒火渐渐熄灭下去了,声音变的无力起来:“你的条件?”
“神明大人,我能有什么条件?”骑士摇了摇头:“你知道的。”
“其余三位天启骑士全部从人间撤离,我从此不再插手人间的事。”
“这对我来说就够了。”骑士缓缓点点头。
神明离开了。离去之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浓烈的不甘和怨毒几乎要将骑士吞没,但骑士毫不在意。
至少,在他还存在于世界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外力来打扰他们。
而当威慑失效的时候,想必他们也会拥有足够的办法去对抗那些卷土重来的威胁了。
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是白鸽。它们在金羽漫天的晴空里追逐嬉闹,喙里衔着一段橄榄枝,欢快的飘舞。
像是在庆祝世界的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