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异类（下）

回到恶龙角，在洞穴外，重复的事再次来到，气味又出现了。尤其让两个孩子分外敏感，这个气味不是闯入者，而是那天她们留在外面时发现的，那种非人类的味道，从空气中气味的浓度判断，就在不久前，那东西再次潜入了家里。

“到底是什么？”碧落才从丽姬娅与拉扎娜口中得知当天还发现了别的东西，不是人，也不像动物，出入过洞穴，而当时全家因为被翻得很乱忙于打扫就忘了告诉她，而这次留下的气味更清晰，所以她也闻到了。

与人和动物散发的气味都不同，而且这味道如孩子们描述的那样，很像是森林中腐烂的植被或者树干上才会散放的气味。然而碧落认为这是掩饰的手段，来这里的人必定清楚要面对什么，就算能瞅准时机等到龙离开后再进去，可也担心留下气味在未来被辨识出来，所以对方用了混淆手段，也许有点恶心，把树皮，水草之类的披在身上，这样就能成功掩盖自身的味道。

“看来是个深谋远虑的家伙啊。”碧落说，“我们进去看看吧。”对方再次光顾，只能赖自己准备不充分，不论又要面对什么样的损失，也得去核实，拖延只会令自己看起来无比懦弱。

这次碧落没有让孩子们等在洞外，而是拉着她们一起进了家门，然而刚开门，她们再次愣住了。脑子中幻想的种种坏情况没有发生，屋内的整洁与离开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客厅的桌上，摆着本书。

碧落赶紧跑过去，拿起一看，竟然是《帕吉瓦尔之书》。失而复得，令她不禁又惊又喜，怎么找到的，难道是丈夫，不可能，若是他找到的，除了带回来，一定会顺便赶到诺尔的小镇通知自己，可现在书就在手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着书，她急忙来到书房，仔细核对书柜中剩余的书，没有再丢失的情况，“真是奇怪。”将书放入，并第二次核对书脊名字，确定书都在，她才满心困惑的返回客厅。危机解除了吗，也许吧，至少不担心有人会用书中的咒语去作恶，碧落无法确定书有没有被摘抄过，盗书之人完全可以占有整本书，而不需要多此一举冒着暴露的风险还回来。可整件事绝不能视为恶作剧，对方要书必定有超出常理的企图。

客厅里，两个孩子正在做不同的事，丽姬娅变回了龙形，正在嗅家里的物品与角落，想要继续寻找气味主人的活动轨迹，其实她在人形也能做到，也许是不想以人形跪着或趴着，那样有点不雅观。而拉扎娜手里握着张纸，在碧落面前挥。

“妈妈，书的旁边窃贼留下了信息。”小女儿说。

信息！这倒真是闻所未闻，以前碧落只在一些小说里读到过类似桥段，某个侠盗性质的人，在作案后会留下带有自身特色的话语或标志，虽说自己是条龙，可她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行为。况且就算把自己家值钱的全搬走，跟梅里的富豪比，那点也是小钱。

拿起纸，上面写着行简短的留言：对给你的家庭带来的困扰与麻烦表示歉意，书已用完，原样奉还。字很工整，就像是印刷出来的，并且从礼貌的话语看，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可是留言中的书已用完表明对方还是看了，并使用了其中的内容，这就让碧落稍微松懈下的心再次一紧。你看的是第几页，施展了什么。

什么，书被送回来了，而且对方还留了言。这令卡迪隆感到不可思议，但随即心情变得无奈且懊恼，书找回来本是好事，可竟然是盗窃者归还的，就意味着短短两天的时间有人反复潜入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傲慢。留言的话在他眼中不是礼貌，而是挑衅。

“你上午离家前书还没出现。”卡迪隆问起一天的经过。

“是的。”碧落说，这表明归还的时间是在她动身去接女儿们的空挡，“天啊！”

夫妻俩心有灵犀，意识到那个窃贼得到书后可能就藏在附近的森林里，并监视着洞穴的情况，在看到主人已经离开，才大摇大摆的进入山洞。

一种被戏耍的愤怒涌向大脑，卡迪隆转身就要出门，却被碧落叫住，“你想去干嘛。”她现在有点担心丈夫会不会因为冲动而去森林里大肆破坏，他不会用火焰摧毁整片树林，可打断几棵树，吓得各种正处于休眠的动物四散而逃是肯定的。

“去做点警告。”卡迪隆心中对于领地意识的野性发作了，他不能总是任由别人真把洞穴当公园逛，“也许他还没走远。”

假如能早想到这点，碧落会利用白天的时间搜索一番，也许能捕捉到窃贼的气味，可现在根本来不及，从下午到晚上，对方走不出森林，可这片树林足够隐藏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

“妈妈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丽姬娅说。

“我可不想总有外人闯进家里。”拉扎娜说。

“我明天一早就再去找点更重的石头，”卡迪隆握着拳头说，只要家里没人，就把门堵死，或者还有更狠的招，他可以设个简单的陷阱，套索之类的，再有人敢闯进来有他好看的。

“我明天也得出去。”碧落说，今天的事无助于解决问题，疑问犹存，可书毕竟是回来了，她还要再去见诺尔，告诉她整件事，并请她通知那些打算协助调查的精灵，不要费这个精力了。

在说这些话时碧落表现得非常难堪，好像是她闲得无聊故意编了个谎言来逗诺尔，可这都是事实，自己的家被人闯入，乱翻，遗失了一本书，可是隔了一天书又被放到了桌上。

结果令诺尔也哭笑不得，她试着帮好友分析出个合理的答案，对方在潜入时为了避免暴露在气味上做了伪装，而且能抓准碧落出行的时间点，说明是早有预谋，“有心计的家伙。”不过既然把书还了回来了，还留了礼貌的回复，也许对方不是一个恶劣到底的家伙，可能是有什么苦衷才借书的。

苦衷，把我的家搞得一团乱可不像是有苦衷。况且想要借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敲门，碧落不让丈夫与女儿去碰那些书，可也懂得因人制宜，当诺尔需要帮助她就无私的提供了书，还有食尸鬼那次。

任凭诺尔和碧落苦思冥想，依旧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哎，书回来了，可问题的结更紧了。”碧落苦笑着。

对于她的情况，诺尔能做的也只是去给她倒一杯鲜榨的葡萄汁，让碧落不要总是愁眉苦脸，得往乐观的方向想，当今已经不是凭借几本禁书就能呼风唤雨的时代了，人们是因为400年的安逸生活变得麻痹，可孕育出像菲雷普利这样疯子的大环境已经不存在了，毕竟还是有人在为此提防着。

喝了一口葡萄汁，甘甜的口感，稍微扭转了碧落的纠结，“也许你是对的。”书回来了，除了强化家里的安全，也就没有办法了，除了丈夫说的堵石头，她能想出的应对手段就是搞个保险柜去放书，不能总被这件事牵制，该让生活回归到正轨了，“对了，我的绞肉机，莫雯设计的怎么样了。”

诺尔笑了，这次是轻松的：“还在设计中，这工作很考验机械构思。”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只见两个女孩兴奋的向这边跑来，看上去像两个疯丫头，一点都不礼貌，就算是和别的孩子玩，她也总是提醒她们要注意，不要碰撞到别人，毕竟化身为人的龙力气也比普通的孩子要大。

“怎么你们……”

碧落还没来得及让她们老实下来，丽姬娅与拉扎娜的话就让她大吃一惊，“妈妈，我们发现窃书贼了。”

女儿们异口同声，并且有着十足的自信。她们自然不会‘看到’窃书贼，而是在玩耍时，无意间闻到了曾经出现在家中的气味。不是第二次如腐烂植物般的气味，而是第一次那个。

“肯定错不了。”“跟我们来妈妈！”

拉着碧落，姐妹俩小跑着来到了一座小镇上的驿站。

诺尔的惊讶要大于碧落，窃书贼竟然在他们的镇上，她并非要质疑姐妹俩的判断，可能除了丽姬娅与拉扎娜的父母，她是最熟悉这两个孩子的，活泼、淘气，有时爱做出烂漫的幻想，但绝对不会去胡言乱语。

驿站是给来往的人休息用的，多数时间住客是别的自治城镇的精灵，少数时间也会迎来人类。当她们到达，驿站外正有个人在给马喂草料。此人个子不高，比碧落矮个十几公分，皮肤白皙，戴着帽子，像个马术技师。“就是他，妈妈。”拉扎娜也不管是否会引起对方警觉，指着那个人大喊起来。

如此大声，自然引起了对方的察觉，在看到碧落一家正在靠近后，面色大变，扭头就想跑。

“你给我站住！”丽姬娅猛地喊了一声，不只是声音大，骨子里的野性也在此刻爆发，被马感应到，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危机促使它急促的叫着，并拼命挣扎，想要摆脱缰绳。

马的前蹄向前扬起，扫到了那个人，他摔倒在地上。

碧落赶紧上前，先稳住马，跟着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可刚要说话就愣住了。而对方用力推开了她，这下剧烈的行为让戴着的帽子掉了下来，能看到一头剃的很短的金发。

“你是女孩！”碧落惊讶的说，她还以为窃贼是个小个子的男性。

“涅妮！”诺尔诧异的说，“不会吧，等等，怎么回事。”

一个精灵，潜入了好友的家，偷了本书又送了回去，这无论如何让诺尔也不会相信，精灵中也有研究魔法的，可只作为一种扩充的学识，偶尔用一用，给生活带来点便利，基本没人会去专门学习涉及腐朽阴云的内容。

涅妮瞪着碧落，看样子不像是羞愧，而是认为自己太倒霉了，怎么碰上了碧落，“你害的我表哥还不够惨吗，他一心想着为赐福之地的重建贡献力量，可现在只能在监狱中虚度光阴。”

“阿姆勒的事不赖碧落，其实……”直接责任完全在对方，可为了不伤害到涅妮的感情，诺尔也只好设法周旋，其实若当天自己没有邀请碧落前往赐福之地，后续的事都不会发生。

她原来是阿姆勒的表妹，碧落到真要感激幸好她不具备对方下毒的知识，要是她动了这方面的念头，那现在他们全家可就麻烦了。

涅妮坦白了自己的作为，她就是想为阿姆勒出口气，他们兄妹感情不错，涅妮酷爱音乐，阿姆勒曾利用到访不同地区的机会给她带回了不少乐谱。而对于阿姆勒精通的与战斗有关的技巧，涅妮则不会。在阿姆勒出事后，她是少有站出来公开为其辩护的，但因为证据确凿，阿姆勒还是面临被关押的结局。

所以她恨我。碧落从她的语气与表情能深刻的感觉到，这姑娘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不过从她的行为能看出涅妮确实不懂得何为暴力，除了扭断了存钱罐的小雕像，把物品丢的满屋都是，她连一个盘子，一件衣服，一个家具都没去损坏，钱财之类的更是没有碰，几乎可以被视作纯粹的恶作剧，除了一样。

“你拿《帕吉瓦尔之书》做了什么。”碧落问。若是想帮阿姆勒减刑，去请律师才对，而不是去翻禁书。

涅妮瞪着眼，气恼的神色中带着不解，“你那些记载着古老肮脏内容的书，我真该一把火烧了。”

“我的意思是你翻看了那页？”碧落问。

“我会去翻那种书！”涅妮忿忿的说，像是受到了侮辱，“除了魄罗贡和你，谁会去……”

“涅妮！”诺尔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再说下去真的过分了，也许该让她们暂时分开，不然对话只会越来越充满火药味。碧落所属的东方水龙一族与魄罗贡一族绝对不能相提并论，自己与其他精灵付出那么多努力，编纂史书就是为了纠正这层误解。“让我去问她。”诺尔对碧落保证，自己会问个明白，她跟涅妮尽管不算熟悉，可都是精灵，谈话能更加的放松。

“另外，你的饰品选搭真的很用幼稚，难怪你不敢戴。”涅妮还不忘补一句。

“好啦，我们走。”不由分说，诺尔拉着涅妮进了自己的屋。

两个女孩本来也想跟过去，至少要在门外偷听内容，可碧落只是拉着她们远离了诺尔的小屋，从远处看，小屋的门关着，可窗户敞着，诺尔想要营造出寻常谈话的氛围，而不想让涅妮总是抱有敌意去交流，所以她与孩子们还是躲着点好。

“明明我们没错。”拉扎娜嘀咕说。

丽姬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说：“小偷就会强词夺理。”那天她和妹妹真吓坏了，妈妈和爸爸虚弱地倒在地上，毒药正在摧残他们的健康，要不是这是诺尔的家，她要教训涅妮。

交谈的内容只有双方知晓，诺尔不一会就出来了，告诉碧落涅妮情绪低落，更多的是担心会不会加重阿姆勒的罪行，阿姆勒正在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愿意在被监督的情况下前往赐福之地，用对于圣地的勤劳付出减轻自己的处罚，现在贝尔法隆的法律部门正在商讨是否同意他的申请。

碧落不会死咬着那件事不放，尽管确实凶险。她现在更关心涅妮看了书的那页。而诺尔的回答出人意料，涅妮只是把书乱丢，她根本没看。

不是她，那会是谁？本以为事情今天就能结束，却遭遇到意想不到的转折。碧落再次回忆整个过程，陡然间察觉到，有两个毫不相识的人，先后潜入了自己的家。

“不可能，她说慌。”“她一定是看了，只是嘴硬。”

丽姬娅和拉扎娜肯定不相信，但碧落思考的更深，毕竟她们闻到的气味有两个，起初她们假设后来的怪异味道是涅妮为了掩饰而给衣服上抹了东西，可从她的行为看来，她不具备那样的心机。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潜入前，就有人捷足先登。当天外出时，考虑到要用的时间不长，碧落并没有用石头之类的挡住门，而门虽然有锁，通常也不用，只要有人到访就能轻易打开，现在看来，这次麻烦也有自己疏忽的因素。

涅妮只是恶作剧，只是恰巧与窃书贼出现时间重合了，所以掩盖了对方的痕迹，并在后续影响了碧落的判断。“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方想用那本书做什么。”

“也许对方要书只是为了解开一些疑问。”诺尔说，“就跟你留着书是为遇到麻烦时可以有参考。”

“他应该敲门的，礼数不周的家伙。”碧落说。

“不要放弃，但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诺尔说，“既然书被送回来了，说明对方与丧心病狂的腐朽阴云信徒还有区别。”

“希望如此吧。”碧落说。

“另有一点我到挺好奇的。”诺尔说：“你的小饰品到底是些什么。”她从没见过碧落戴过女性的装饰品，还以为她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涅妮的话无意中透露了碧落的另一面。

碧落有些难为情，“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科隆……送我的……别问了。”她并不虚荣，饰品之类的当做感情纪念留着就好。

涅妮的行为碧落可以不追究，不全是宽容的问题，而是她更在意第二个家伙的身份，往家飞的途中碧落仍在猜窃书贼究竟要做什么，《帕吉瓦尔之书》她也翻过几回，脑海中回想着各种零碎的段落，希望能找到启示……就在她想的有点入迷，以至于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时，耳边女儿们惶恐的叫声让她的精神猛地一颤。

只是纠正方向不会这样恐慌，叫声在提醒她将注意力从前方变成上方。上方是天空，除了她们，还能有什么，大鸟还是热气球。碧落后知后觉的发现，要关注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东西，而是光芒。

阳光依旧温和，可是天空之上竟多了另一层光，墨绿色的光芒。

碧落以前在书里读到过，一些远行到北方永冻之地的人带回的记录显示，在那里的夜晚，天空会出现异色的光芒，非常好看，有的人只为一睹其魅力就奔赴雪原。可现在类似的情景就发生在头顶，碧落却体会不到任何美，只有诡异，仿佛天空被污染了。

隐隐的不安让她觉得飞行不再是个好主意，一声呼喊后，她与两个女儿降落回地面，此处距离山洞路途不算远，徒步也能在短时间内抵达。可在降落后，碧落惊愕的发现，被改变的不只是天空，还包括熟悉的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虽然还没到阻碍视线的程度，可也让她们提心吊胆。碧落与女儿出于自卫心理保持着龙形，企图靠体格给自己壮胆，主动袭击三条龙对任何人都是冒险的。

丽姬娅看着、嗅着，发现这片总是来玩耍捕猎的森林变化非常大，地面上不知何时长满了巨大如伞的蘑菇，而周围的树木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变。

突然，在探索中的拉扎娜叫了起来，她发现一头鹿，以前见到鹿要么是逗弄的对象，要么就是与姐姐考虑如何分享。可这次，鹿在遇到龙后，没有惊慌的逃跑，而是有些木讷的转过身，看着两条幼龙。

鹿的身体附着着斑点状的粘稠物体，这下转而轮到两个孩子害怕了，她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鹿，生怕遭遇不测，姐妹俩谨慎的后退了几步。

我可不愿意下嘴去咬它，口感肯定不好。拉扎娜试着闻了闻，跟着发现，鹿身上的气味与在家中闻到的有相似之处。

丽姬娅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望向碧落，征询妈妈的看法。然而碧落只是紧盯着鹿，三条龙，与一头鹿的对峙，何等的荒谬，捕食者与猎物的自然地位在此刻似乎崩塌了。

鹿没有慌张，扭过头，慢慢地走远了。它身上附着的物体似乎随着身体的运动表现出了适应的弹性。看起来材质具备软而黏的特点，不是树皮，不是泥土，让碧落想到了东方一种被称为太岁的东西，据医生的说法，太岁是种珍惜的药材，甚至有谣传吃了太岁能延年益寿，可若是现在让他们看到鹿身上的物体恐怕不会有任何食欲。

这的环境变化一定与书有关。碧落猜想，现在她不清楚回家的决定是否正确，连天空都出现异象，那洞穴会不会也被影响，她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在森林中直接施展魔法，还是如此巨大的范围。

靠紧我。碧落命令两个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冷静，并且绝对不许离开自己的视线。

若是察觉危险是否可以用龙息应对。丽姬娅询问着她。而碧落只是摇头表示要谨慎。能制造这样现象的人，未必是一口龙息能解决的。

丽姬娅、拉扎娜并列走在前面，而碧落护在身后。两个孩子不断的向旁边张望，发现尽管环境大变，但除了心理上的紧张，实质上的威胁到没有出现。

随着逐渐接近洞穴，空气中的味道变重了点，就是那个窃书贼的味道，而气味的指向竟然是……碧落定期会去打理的小木屋。

他离我是如此的近，使用了《帕吉瓦尔之书》的内容。碧落决定去看看，既然有揭开疑问的机会，她就不能回避了，总得与这个人碰面，弄清他要做什么。

命令两个孩子先离开，可她们不愿意，担心妈妈有危险，况且洞里的情况可能更糟，容易被堵住去路，因此姐妹俩要跟妈妈在一块。

碧落有些为难，看来不管怎么样，都得担点风险，因此她让两个孩子随机应变，一旦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先去找爸爸，然后再去找诺尔。

安排妥当后，她才壮着胆子，与孩子们前往木屋，到了那里，她们看到整个木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量太岁状的物质爬满了墙壁，太岁的表面浮现出清晰的血管，其内在流淌液体，此外这些太岁还像呼吸般有规律的膨胀收缩。

屋前站着一个人，背对她们注视着小屋的变化，没有任何多余的施法动作，更像是个理性的旁观者。从身上的气味，碧落确信她找对人了。

动静声令他回过头，看到三条龙，却表现出惊人的冷静。此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但他一转过来，首先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犹如琥珀般的晶体，没有瞳孔眼白等人类该有的特征，除此之外他的样貌倒没有什么突出性。

“呦，看看谁来了。”他的反应就像是在跟一个不太熟却认识的人打招呼，“梅里市的东方寡妇，好了，应该不需要这么隆重吧，三条龙目睹我的离去，变回人形好吗，这样对你也更轻松。”

他了解我，但我不了解他。碧落犹豫着，在明白以龙的形态并不能给自己增加多少优势后，她妥协了，变回了人，只不过随后她让女儿躲到了自己的身后。

“是你偷了妈妈的书。”丽姬娅问。

“你要干什么，召唤吸脑髓的怪物吗？”拉扎娜也问。

那个人听完笑了，“很抱歉，那天我敲门了，可等了半天没人开门，我有点着急，就冒失的进去了。”

“你到底是谁？”碧落问。

“好吧，自我介绍一下。”他说，“阿方索，这是曾经召唤我的人给我起的名字。至于本名，以人的发音器官说不出来。”

召唤，也就是说他与那些怪物可能来自同样的世界，只不过他具有完备的意识，能做出清晰的交流，“我叫碧落。”

“我知道。”阿方索说：“你在梅里市的名字不难打听。”

“你要《帕吉瓦尔之书》做什么？”碧落问。

“很简单，”阿方索眨了眨眼，双眼划过一道光，让碧落与两个孩子哆嗦了一下，这只是单纯的紧张，而不是被施了法，“我想回家，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我是个异类，从他懂事起就发现了这个情况，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而是被一群人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从另一个世界召唤出来的。

他能回忆起来的是刚来时耳边那些人的欢呼，声音中透着对于现实的歹毒，而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以初生婴儿的形象，那也不是他该有的样貌，只是一种伪装，避免被其他不明就里的人视为怪物而消灭的伪装。

然后他得到了人类的名字：阿方索。在成长中，他们灌输给他各种知识，阿方索了解到这些人本意是借助自己的不同之处去接触更高维度的掌控者，被人类称作腐朽阴云的存在。

他们讲述人类与腐朽阴云接触的历史，从亦步亦趋的探索，猜想，再到皈依，并试图让他们的神威与恩赐降临在这个低级的世界。期间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菲雷普利，又名魔皇、狂信者。这些召唤并养育了阿方索的人将无数赞誉加到这个人身上，说他是伟大的先行者，并为自己的理想殉道。每次提到他的失败，这些人就表示出一种无比的憎恶，仿佛若有能力，他们会烧掉整个世界作为宣泄'。

童年的生活有过多次颠沛流离的经历，有时非常突然，这些人就会带着阿方索转移，能听到他们来了，反奸行者找到之类的话。他意识到，这群人憎恨着世界，而世界也对他们穷追猛打。

你们对于我，乃至于那些存在的理解是不是错了，或许对于你们，他们神秘、抽象。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态度，你们将自身的情绪，野心，歹念投影到他们身上，是否真思考过，对于腐朽阴云，你们追寻的一切本就没有意义。

这些话他从来没说过，不知为什么，很小的时候，他就领悟到，一种错误的，不肯变通的偏执，在被扭曲传播了几千年后，如今的继承者比过去只会更邪恶，幸好他们再也不具备昔日的势力。

没有任何外人去教阿方索，他就暗自做出了未来的选择，离开这些人。

以他的能力，离开是轻而易举，阿方索完全可以杀死所有参与把他召唤到这个世界的人，可他选了一种在外人看来堪称仁慈的手段。他催眠并篡改了每个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不是信奉邪恶教义的狂人，只是为了生计而操劳的普通大众的一份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掉了，无人阻拦。

“你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碧落惊讶的说。

“并且他们过的都很安稳。”阿方索说，时隔多年后的今日，他逐一拜访当年的人，想看看他们的生活。如果不是还记得每个人的面孔，他几乎不会相信平凡的度日的他们曾心怀无比疯狂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去。”丽姬娅问。换作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早就想家了。

“不是不想，而是碰到了麻烦。”阿方索被召唤而来，要想回去也需要借助同样的手段。

“你是被《帕吉瓦尔之书》唤来的，天啊，”拉扎娜叫了起来，“你难道也需要小孩的头发。”

在两个女孩慌乱之前，阿方索轻描淡写的摇着头，从他居住的世界人类错误的领悟了许多被以残忍手段实施的知识，可那不是他们的错。召唤他的那伙人确实使用了《帕吉瓦尔之书》的段落，只不过不完全，是残缺本，也没有用到人发烛。现在想要回去，他就需要找到完整的书，借助咒语，打开维度间的道路。

潜藏于人类中，靠着掌握的特殊能力，给大众提供无伤大雅的魔法表演，他挣了些钱，又把钱全用在了黑市找书上。

听到他多年来不遗余力的寻找禁书，与自己到有几分相似，碧落难免去猜想以前在黑市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中是否就有他。

“我确实见过你。”阿方索说，只不过那次碧落不是为了买书，而是去买一颗龙蛋，黑市上什么人都有，偶尔连精灵也会去那里做点生意，可一条龙着实的罕见，“我还以为那颗蛋是你生的。”

碧落忍不住翻着白眼，他怎么会这么想，算了，被误解在此时不会令她感到懊恼。

尽管没能找到《帕吉瓦尔之书》，可从黑市，他打听到了相关的信息，得知了圣心普世修道院耸人听闻的暴行，以及哈纳布院长残忍的死法。可惜，阿方索去晚了，修道院被炸，书的去向也无人知晓。

“对于别人是困局，但我有办法。”随后他开始频繁的接触修道院被抓的人，以及参与了后续清剿工作的警察，当然了，与他曾经施展的手法一样，同他对话的人在事后都不会记起过程，“我每次去探监都是走正门，可多数聊天的收获基本是废话。”

他在追查禁书时表现的轻松让碧落多少有些羡慕，同样是不能对外暴露身份，阿方索显然比自己应对的更自如。

从一个修女口中得知了关键信息，东方样貌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闯入了修道院，击倒了所有人。尽管没有问出书的去向，可阿方索产生了强烈的直觉，书落到了东方女人手里。

接下来就是找到碧落，而这个过程竟然非常容易，见到碧落，阿方索很意外，那条在黑市上出没的龙，原来就在梅里市为自己添置生活用品。

“也许有人对你说过，你的藏书多的令人羡慕或畏惧。”阿方索说。

碧落的回复只是从容的点了下头。

疑问的每一环，随着他的回忆，连贯的解开了，直到此时，碧落的身心才能真的放松下来，可还不彻底，毕竟只是阿方索的一面之词，但按照从前与腐朽阴云的接触看，他们似乎对于下层的世界真的没兴趣，也许在那些家伙眼中，人类所做的一切，与唧唧喳喳的麻雀没有分别。

“为什么你要在森林尤其是小屋附近进行返回的仪式。”碧落问。

“因为这里最合适。”阿方索说，“木屋发生过什么对不对。”以他的视角，那栋小屋的位置存在被他称为时空锚点的现象，肯定以前有人进行了复杂的维度转换。

他的判断确实准确，可不是碧落造成的，而是罗夏，那个数学家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跳跃竟然为另一个层次的生物提供了回家的便利。

“是的。”碧落说。

“我们还是亲历者那。”拉扎娜说。

“只不过是被迫的。”丽姬娅说。

“奉劝你们一句。”阿方索说，“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或者迫切的需求，不要轻易的尝试，因为凭空跨越维度来到遥远的位置，可能会出现意外，比如你的身体没有完全的转移过来，只少掉些头发还没什么，换作手脚甚至半个身子，那就惨了。”

这话着实令人后怕，可碧落居然更多的是钦佩罗夏和古斯塔夫，那么频繁的跳跃行为，竟然除了变成左撇子以及把自己不小心撞成了白痴，没有出现任何身体上的残缺。

就在这时，被粘稠物质包裹的木屋门突然自动打开，从屋内冒出的光预示着仪式的达成，直视门内让碧落与姐妹俩一阵眩晕，异界的秘密不是能轻易洞悉的。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这25年的时光非常深刻，让我理解了你们，可惜你们却还是不理解我们。”阿方索说。

“你觉得我们有机会能真的了解你们是什么吗。”碧落问。

阿方索若有所思的说，“也许吧，看你们未来的发展，不过短期内我不看好。”

“你在腐朽阴云中叫什么？”眼看他要走了，丽姬娅问了一句。

“上次我们见到类似情况都快吓坏了，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拉扎娜说。

“我，我不是。我及我的同胞只是追随他们的种族。啊，对了，我们侍奉的正是被东方称为净世真君的存在，不过他并没兴趣去摧毁什么。”阿方索说。

净世真君！在碧落惊讶的目光中，阿方索走入木屋，当置身于光芒中，他的体态变了，形状上似乎多了些螯爪之类的器官。他关上门的瞬间，天空的光芒，以及木屋上的附着物全部消失了，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空气中的气味又恢复为森林中原本的清新，尽管阿方索回去了，可母女三人依旧傻愣愣的站在外面，像是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中。阿方索，一个侍奉腐朽阴云的种族的成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到，成长，并回归，而他留给世界唯一真实的回忆，只是与碧落、丽姬娅和拉扎娜的片面之缘。

“妈妈。”

“妈妈，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直到女儿们再次出声，碧落才回过神来。到此，禁书失窃给她套上的心理负担，得以完全卸下。

当晚，一种轻松的心情萦绕在心头，碧落漫不经心的翻着《帕吉瓦尔之书》想试着看能否从中读出关于阿方索身份的内容，然而走马观花看了许多，却依然无法确定描述的那种生物才代表他，翻阅完毕，将书放回书柜，回顾两天中从担忧再到踏实的心境过渡，她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妈妈，你笑了。”丽姬娅说，微笑的妈妈在她眼中是最美的。

“妈妈你在想什么。”拉扎娜问。

“我在期待莫雯给我设计的绞肉机。”碧落说，若是真能做出来，以后吃饺子就方便了，记得诺尔说过，莫雯查阅了大量机械构造的书籍，从刨丝器中得到了点灵感，希望她的灵感能尽早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