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中灵》038 面具
河边,河水倒映出三个人影。
古蔺坐在石头上,玄暮卿蹲下身替他探查腿部伤疾。
“怎么样?”
“开始有显微好转迹象。”
“丠宁哥哥为什么不回无泠?”
“哥哥不方便进去。”
“为什么?”
“我进去以后要抄写经书,从早写到晚,到时候我写着写着难受就会想把小古拖过来帮我写。”
“......”古蔺急忙道:“丠宁哥哥还是别来了,我下山看你。”
玄暮卿莞尔一笑,站起来掏出几个小玩意给古蔺:“给你。”
古蔺惊喜道:“谢谢哥哥。”
林稚就站在旁边看着玄暮卿一本正经地糊弄古蔺,不禁觉得好笑,同时好奇也多加一分。
他印象中的无泠并非那些古板死认理的仙门宗派,它容纳百川,只要是善,哪怕是鬼也会手下留情。
言语上说仰慕无泠,实际上都不想踏入一步。
傍晚时分,红霞落日,林稚带古蔺回门送回凝谷那。
一送回去便迫不及待跑下山,回到河道旁边。
当看见那抹熟悉身影还在时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还好,人没跑。
玄暮卿仿佛专程等他,未等他走近就转过身道:“先生。”
又带上了狐狸面具。
林稚想起那一天,他去英水庄那一天清晨,玄暮卿如同这般在等他。
待走到其身边,伸手取下对方面具,玄暮卿颔首站着不动,任由他摘下。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林稚深深望着他熟悉容颜,“上回我去到客栈只剩下一间空房间。”
“当时有事,没来的及和先生道别。”
“你这回打算待多久?”
“不好说,主要看先生想待多久。”
“丠宁,你要不要随我回无泠?”
“不了。”
“可是在害怕什么?”
“算是吧。”
“我师父?”
“嗯。”
“我师父人很好,不会对你怎样,就算怎样了我也会尽全力护住你。”
闻言,玄暮卿低声轻笑一声:“我倒不怕他对我怎样,他也不会对我怎样,我们之间也没有血海深仇,只不过现在不是面见的时候,等以后合适了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林稚:“如此。”
“先生,这是你的礼物。”玄暮卿浅笑着摊开手掌心露出一枚项链。
“啊?我也有?”
“嗯,我帮你带上。”
玄暮卿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项链戴到林稚脖子上,林稚低着头,由于近距离接触,清晰的幽香钻入鼻子,挑起两人同床而眠的日子。
随后耳垂又被不轻不重捏了下。
他猛然惊愕抬头,距离太近,鼻尖差一点触碰,冷不防撞入一双柔色泛滥的眸子里。
霎时间方寸大乱,呼吸紊乱,胸膛明显起伏,耳根红了,恰似涂抹了姑娘家的胭脂。
片刻,林稚回神过来,被电了一样反应极强地后退几步。
活似被人调戏的良家妇女。
一道轻笑自耳旁蔓延开来,林稚整个人脑子空白痴傻了,耳朵越发涨红。
林稚稳了稳身,摸着项链吊着的小瓶子故作轻松道:“这是什么?”
玄暮卿:“我在里面储藏了一些灵气,下回先生要是遇到戾气出现头晕头疼可打开瓶子,一共可以使用五次。”
林稚摸摸鼻子,闷闷道:“抱歉,我这体质有点麻烦。”
玄暮卿:“也还好。”
林稚:“偶尔出趟远门还是挺好的,原本是为了寻找关于水魄灯修复法子才去那边,刚巧遇到了你。”
“不算巧。”玄暮卿:“我记得水魄灯就在无泠吧,怎么碎了?”
林稚沉色道:“无泠的水魄灯早就毁坏了,我想找材料修复好它。”
玄暮卿:“毁了便毁了,我想以现在无泠实力也并非一定要修复好它。”
林稚拉拢脑袋失落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玄暮卿:“水魄灯取自集天地灵气的万荧玉石,后经过神秘仙人炼造所成,世间独一无二。最初是为困住一些力量极强的罪恶邪兽而打造出的。先生其实不用内疚于心,修复水魄灯的一些材料不在这片大陆上,它本身也不是这片大陆凝聚成的灵器。”
林稚:“我师父也想修好它,水魄灯刚碎的那阵子,他寝食不安研究它。”
玄暮卿:“你师父?他应该比你更清楚没有修复可能。”
眸子变得暗沉,月禾按道理深知不可能修复,明知不可能还继续下去,他明白为的是什么……
喉咙滚动,嗓子干哑。
“先生,月门人现在还在寻求法子?”
“嗯,还没放弃。师父一但对一件事产生执念会一直坚持下去。”
“先生之前有没有碰过水魄灯?”
“算有,说起来水魄灯出事那天我刚好在场,甚至进了无间狱,幸好被唤醒了。”
“我有个法子能打断你师父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什么法子?”
“先生凑过来一点。”
“嗯。”
“再近一点。”
“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
玄暮卿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气息喷进他耳朵,软唇时不时掠过摩擦皮肤,咬耳朵说话,极其亲昵。
第二天,林稚去找月禾,在门外敲了三声,听闻里面人应答才推门而入。
“小稚?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是你的终生大事就别来烦我。”月禾手捧一本书,坐在窗边摇椅上懒洋洋道。
没有半分宗门门人模样。
林稚不可避免白了他一眼:“不是终生大事。”
月禾嗤鼻道:“那请您滚吧,没出息的家伙。”
林稚没听见一样,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他书桌上的一瓶子,放了水魄灯粉末的瓶子,直径走到他身边,道:“师父,正经一点。”
月禾:“我难道不正经吗?我可太正经了。”
林稚嫌色道:“可拉倒吧。说正经的,我想起来之前在无间狱的一些事。”
月禾挑眉:“怎么了?想回去再体验一番。”
林稚:“那倒不想,其实那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乐声,驱散痛苦折磨。”
月禾:“什么乐声?”
林稚:“好像是箫声。”
月禾悠哉悠哉躺在椅子上摇晃的身子瞬间僵滞,蓦然瞪大双眼,片刻,从牙缝之间挤出字,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林稚:“我听到一阵箫曲,抚平身上痛苦折磨。”
月禾眼睛微微发红:“然后呢?”
林稚回想道:“然后有个人说了句话,‘幸而得存,灯毁魂走,奈何轮回道,来日李花开,共饮秋李酿。’”
“啪”地一声,月禾手中的书本落地。
林稚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月禾,担心道:“师父……”
“最近有点累,小至你先回去吧。”月禾缓缓闭上眼,挥了挥手,“我想休息一会。”
“是,师父。”
林稚关好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眨眨眼,神色颇为复杂,微微低垂眸子思量一些事情。
一会儿,转身离开。
等林稚离开房间,月禾才敢睁开眼睛,双眼已经赤红,水雾盈漫眼眶。
人老了,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心脏一阵阵抽痛。
弓着腰坐着,双手抱头,两肩膀止不住颤抖,筛子一般抖动。
泪水模糊视线,多年来压抑的情感被凿出一个口子,决堤一样洪泻。
你还在……
你还在……
你真的还在……
所幸……你还在……
暗夜如墨,玄暮卿站在客栈的窗前,遥遥眺望无泠,一股凉风灌入肆意吹动他的发丝。
依旧是青色长衫,腰间挂着一个狐狸面具。
手游至面具那,取下拿到跟前,颔首安静注视它,眸色如深幽的古井不见半分波澜,然内心思绪万千。
这面具还能戴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