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 守 护

     公元3709年，一项研究在A国秘密进行。这项以人类进化为目标的研究被称为“女娲计划”。

公元3748年，注射式生物芯片正式研制成功，它以增强人类体质、延长人类生命为噱头，从A国地下黑市渐渐流向全世界。

     公元3750年，芯片正式成为世界各国明令禁止的“毒品”。世界各国几乎都在用极端的手段打击，但一代又一代的芯片市场总是屡禁不止。一时间，各种超人类的芯片人开始占据人类的生存空间。

一场无人察觉的饕餮盛宴正在拉开帷幕。

     公元 3767年，芯片人在全球总人数中占到60%的比例。这是一个可怖的，足以发生质变的数字。

       一夜之间，人们平静的生活被尖锐的利爪撕裂，无数“普通人”揭开他们的“羊皮”，强制身边的人注射芯片。虚假的和平被打破，仅存的人类在地下城苟延残喘，地面上是芯片人与其庞大的帝国。一场长达百年的争夺生存权的战争就此开始。

                                                                日     食

    公元 3849年，T市基地。

    一个胖女人推门而入，她面色潮红，几颗汗珠从她的鬓角滑下。“据说B市基地已经研究出高级芯片的构造了！要咱们基地接手芯片干扰器的研发！人类有希望了！！”

    围在桌边的人们寂静了一秒，就像油锅一样炸开，他们兴奋着，激动着，拉着身边的人们分享这令人兴奋的消息。

    突然有人抬起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意思他看向台阶，原本这才发现，一名少年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下，正冷眼旁观他们的狂欢。人们互相交换一下眼神，桌前又重归平静。

    少年冷漠的想:“他们还在防备我。”他垂下眼眸“谁让我是逃亡过来的呢。”

    少年——司尘，本从S市基地长大，作为整个华南地区最先进的基地，他们被幸存的人类寄托了太多生的希望，却不幸被芯片人发现，化作一片废墟。少年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存活下来，一路逃亡到半个C国外的T市。

    “你怎么下来了？”“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吗？”司尘问到，胖女人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打断“没什么。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下来干什么？”说着，他给胖女人使了个眼色，胖女人眼神闪躲几下，本想说什么的嘴又闭上了。

    少年听说他们的敷衍，心中不屑，面上却未表现出一分，又转身上楼去了。人们见他离开，再继续讨论起“希望”来。

    几天后司尘如常在休息室里静静地读书，却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屋顶的吊灯有些晃动。少年眉头皱起，还未想到些什么，那晃动忽然就剧烈起来，到了不可忽视的程度。

    “怎么了？！”胖女人猛拉开房门，连滚带爬的冲向监控台。只见监控台旁的矮小男人面色灰白，不停的发抖，像见鬼一样盯着监控板。那男人之前在逃命时丢了一只眼，外表看起来凶狠极了，此时却像极了丧家之犬。“到底怎么了？”胖女人不耐的问道。独眼哆哆嗦嗦地回答道:“粒……粒子波。”胖女人紧张的脸色缓和一点——粒子波会对击中地区周围产生冲击，他们被牵连了——“不就是冲击波吗？瞧把你吓的。”胖女人不屑的说道:“哪里来的？”独眼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的“西……西北。”“哦，西北……什么？西北！！”胖女人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她颤抖着推开独眼，扑到了监控台上，死盯着监控板——    

    粒子波的源头在距他们西北50千米处。胖女人眼前一黑——那是B市基地的位置。

    那一刻，乌云再次笼去了曙光，好像曾经的希望，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胖女人面上抽搐几下，脸上扭出几分怪异的笑容，似乎在自嘲似的，从喉咙里咳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

    她撑着监控板，慢慢将自己从监控台上扒下来，还未站稳就趔趄了一下——她的左脚在之前的动作里扭伤了。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似的，再次直起身看向桌边，所有人都在那里，脸上充满担忧的看着她。“他们还不知道。”胖女人盯住他们，脑海里只剩下这一种想法，“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秒。胖女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别无二致。“刚才那波离咱们这儿太近了，我以为会被打到的，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说着，她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来让他们放心，可几次都失败了。只有眼角和嘴角不断抽动着，看上去极其滑稽。一旁的独眼听了这话，猛然抬起他一直低着头，却在开口前被胖女人踹了一脚，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在一旁不停的发抖。

     这并打消不了人们的顾虑，他们将信将疑地问道，“波源在哪啊？”胖女人好像遭了当头一棒，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响。

    “从东南来的吧，那边有个基地，离这里很近。”

    人们纷纷转身向声源看去，一名少年正站在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胖的女人，直到他注意到人们的目光才收回视线，补充道:“我在逃过来的路上遇见过他们，他们不愿意收留我。”

    胖女人慢慢转过目光撞进少年漆黑的眼底。“他知道了。”她想，她楞楞地盯着他，直到少年皱起秀气的眉头，她才仿佛惊醒般。附和道:“对，东南，就是东南。之前东南那帮人还坑过咱们的物资，死了活该。”胖女人干笑几声。

    至此，人们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笑骂着散去了。监控室里只剩下胖女人独眼和司尘。胖女人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那少年竟向她走来。她能一口气没咽下去，顿时卡在喉咙里，卡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胖女人正要对他说什么，却见那少年一抬手打断了她，急促的说到:“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他竟是直入正题了！胖女人差点又被口水呛的。

    “那现在怎么办？”胖女人欲哭无泪，这瞒不住也要瞒啊。

    “去偷，去抢，怎么都行。总之得把资料弄回来。”少年脸色坚决。他心里却想着，“真奇怪”。他把视线移到独眼身上。独眼正因一胖女人的一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明明待我像犯人一样，我干嘛替他们操心？”他转回目光，脑海里却是空白的——不是白茫茫的世界，而是耀眼、炽热、能将人吞噬的白光。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着父亲将他塞进唯一的防护舱里，嘴不停地开合着——寂静——他什么都听不到。

    “喂！司尘！你怎么了？！”少年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的鬓角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没什么”，他答到。还未等胖女人再说什么，他抢先说道:“办法是有的。”胖女人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仿佛要跳出来了。

    “什……什么办法？芯片人对人类太敏感了，只要接近他们就一定会被发现！这要怎么去偷，去抢？！”少年将食指置于嘴角边，这个动作好像有什么魔力，使胖女人的心跳慢了下来。

    司尘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了，边继续说道，“既然芯片人对人类敏感”，他嘴角提起一抹笑，“那我们不用人类去不就好了”。胖女人还在一头雾水，少年便接着又道:“高阶的生物芯片，你们这儿总有吧。”这不是疑问句，胖女人猛然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尽。“不，不行！”独眼害怕地望着胖女人，但胖女人对他熟视无睹，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行。”“为什么不行？”少年冷静的问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你想亲手放走希望吗？”胖女人全身抽搐一下，眼神游闪。“不行！这必死无疑，几乎不可能成功，没有人愿意去！”她话音刚落，便听少年说:“我去。”

    她惊诧的抬起头，只听少年又重复了一遍，“我去。”他接着又道:“反正我初来乍到，很多人对我依然抱有敌意，即使是走了也不会招人怀疑，不是吗？再说生物芯片又不是完全无解，只要在注射后一定时间内取走，就不会有事了。”“可是……可是生物芯片一旦注射就会立即生效，你要怎么……怎么……”忽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渐渐闭上了嘴，惊诧不定的看着他。“难道你想……”“嗯。”少年应到。“所以，”他淡淡一笑，“把你们这里最高级的生物新品和最先进的芯片干扰器给我吧。”胖女人欲言又止，眼神终于不再闪躲，坚定道:“好！”

                                                                 月    出

    芯片人们给自己命名为自由军团。所有芯片人都认为——不认为的也被修改程序，强迫认为——秩序是自由的唯一保障。这也是芯片制造者的认识。一代芯片无条件服从二代芯片，二代服从三代，三代服从四代。到了第五代，便直接由中央脑程序命令了。

    “像虫族一样。”司尘心中讽刺。一辆低空浮悬车从他的头顶飞驰经过。被芯片人占领的B市依然保持着被占领前的繁华模样。少年走在往C营的路上。他现在身体里这枚三代的芯片，正是从C营里一名芯片人身上摘下来的。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芯片人。他们有的列成一列整齐的离开。“他们在执行命令。”少年判断。为了确保虫族秩序下的效率，芯片人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不会有任何自主情绪，态度。但这时也是最好从外部篡改程序的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干扰，就能篡改他们的命令，认知和行为程序。

    少年一边思索着，一边到C营中申报了“清除新毁地球叛军基地”的任务。“他们管人类叫地球叛军。”少年心里一阵好笑。但他一点没有放松，他想“要是申报失败，我就干扰它的程序。”

    幸运的是，干扰器并未派上用场。中央程序清点了一支由四代领投的五人小队，出发去了B市基地。

    B市基地虽然以B市命名，却是坐落于B市与T市郊临的偏僻处。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少年却仍被眼前的残墟震惊到了——粒子波将大地翻开，整个环境被高温灼化。人们在粒子的照耀下与光融为一体，连骨头也没有剩下，仿佛从人间蒸发了。唯有高密度材料制成的机器冷冰冰的留在原地，散发出无机的气味。

      忽然，一道电子音在少年脑海里响起“命令：找到资料储存库。”少年一惊，连忙将身上带的干扰器打开，心道:“找到资料储存库？那真是天助我也。”他尚未想完，只听这命令后竟还有一句“销毁。”司尘的心沉下去，脸上没有表情的回应道“是。”

      少年本在焦虑着。身后那三人却像感觉到了他放出的低气压一般，低着头，远离了他一步。司尘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些芯片人的阶级比他低，他们听不到来这四代的命令！

      少年的眼睛又亮起来，他试着向身后的三人下令“找到资料储存库，向我汇报。”少年心中微微忐忑，却听三道整齐划一的“是。”他这才放下了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三代，你在想什么？”司尘心下一惊，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刚退下去的冷汗又一次涌了上来。他一手紧握住干扰器，放空眼神，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什么也没有想。”毕竟芯片人在执行命令的时候是不会有意识的，他想。话音刚落，四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接着转过身去，简言意骇“那就行动吧。”

     司尘独自在废墟中穿行，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身边每一台遗留的仪器。时间随流星漂流而过，无机的金属闪着冷冽的光，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司尘不免有些焦躁——任务的执行期限是五天，但干扰器只有三天的时限。若72小时内都找不到资料，少年轻抿嘴唇——

      那人类大概就没救了吧。

     少年心中一凉，那日地狱般的场景似乎又要从他的眼前呈现，却被打断。司尘从仪器中支起身来，四代冷冰冰的望着他。他脑海中又响起了那无机的电子音，这次她说，“今日任务结束。”

    司尘回到C营，漫无目的的想“十小时了。”

  

                                             星       落

     时间没能因为命运而不再紧迫，他连续两天都一无所获。

    司尘第四次站在废墟中，熟练的干扰四代的命令。心道“还有七个小时。”

    也许上天认为这个玩笑已经开够了，便大发慈悲，将最后一丝希望赐予他——离干扰器失效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一名二代找到了资料储存库。

    司尘的心跳猛然加速，自从s省基地覆灭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那么强烈的、活着的气息了。

    他一手紧攥着心口的衣服，猛冲向资料储存库，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四代看他的眼睛十分复杂，她冷淡的开口:“有什么发现吗，三代？”她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最后两个字。

    “她知道了。”司尘因激动而猛跳的心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惊悚。他几乎无法控制的战栗着。上帝又开起了并不可笑的玩笑。

    他们相顾无言，冷汗顺着少年的鬓角流下。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也许只有一秒。

    四代收回了视线，侧身为少年让开路“去吧。”司尘诧异的看着她。但时间并不容忍他发呆。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听到她的声音——依然是冰冷的，但轻的几乎不可闻“我是在S省基地被抓走的。”司尘猛然转过身，盯着她。她眼眸倾垂，时隐时现的眸子使她染上一层温柔的轻纱“我希望那里还好。”

    “可那里已经不在了。”少年几乎无助的想，他不忍心将这悲痛的消息告诉她。他双唇颤抖着，但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去吧。”

    少年狠狠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他眼里就只剩下坚定。他说“那里一定会很好的。”说罢，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神情，转身跑走了。

    资料储存库被藏在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监控室里。他们当初从这里送走希望，现在又要从这里重拾武器。

    “就从这里结束吧”他想。

    B市基地作为全球技术顶尖的基地，资料储存库里各项研究成果多如牛毛。少年一目十行的浏览着，仔细寻找着能够改变人的命运的那份资料。

    “找到了！”少年目光一凝，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他看着资料的传输进程，心中默念——

“20%……”“50%……”“80%……”“95%……”“97%……”“99%……”

    少年轻轻屏住了呼吸，时间好像停止了，连紧促的心跳都慢了下来。

     “100%”

    少年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大脑好像放空了，什么都不想。司尘忽然鼻子一酸——他们用死亡为代价保护了他，他以人类的希望为回报。“这算还清了吗？”他自问。少年眼眸轻轻垂下，眼前发红。

       忽然，他意识到这红色并非他眼中的血丝。他连忙起身，只见监控板上一片血红的叹号，他耳边响起冷冽的电子音——“检测到违规进程运行，正在识别信号目的地。”

       司尘好像遭了当头一棒。识别信号目的地——T市基地的坐标会暴露的！少年浑身僵硬，他被红色浸没着。有些人在危机面前会慌乱的不知所措，而有些人能会比平常更加冷静。司尘就属于后者。

       他似乎将自己从情感中剥出来了，几乎是冷酷的想着“B市基地的信号会被芯片人识别到，T市基地坐标暴露，所有人都会死。拦截信号……拦截信号几乎不可能。以B市基地的科技水平，信号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拦截。要是不让它发出信号呢？不让它发出……不让它发出的话……总控室！只要找到总控室……”

       少年的眼神又亮起来，他飞快的转过身，四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也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急促地问道“总控室在哪里？！”四代眉头一皱，他催促到“快点。”“二楼三走廊最东。”她将手臂从他手里挣脱“总脑在那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少年抬手打断了她。四代闭上嘴，冷漠的看着他，只见司尘后退一步，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他说。他没有在看她的表情，再次飞快地跑走了。

       她注视着司尘的背影，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声喊道“自爆系统的开启按钮被隐藏了，是营养舱的开关。”

      少年奔跑的身影一顿，他回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无比坚定的目光，他大声回到“谢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的，自爆。只要启动了自爆装置，B市基地里所有机器和程序都会爆炸——没有哪一片废墟能够发出信号。

        少年终于到了总控室。B市基地的总控室几乎有T市基地整个大。全部堆满了各种金属仪器，闪着冷冽的光。少年不停地寻找，“营养舱”他念叨着。忽然，他身后的屏幕发出了“滴——滴——”的电子音。少年回过身，是一道通讯请求，竟是从T市基地传来的！

        司尘还未回过神来。那屏幕上就亮起了了胖女人的脸。他还没有说什么，胖女人就脸上带着喜色，先他喊出来:“司尘！资料传过来了！你……”“基地坐标快暴露了。”少年冷酷的打断她。“什么？！”胖女人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看上去滑稽极了。“那……现在怎么办？至少你先回来！”她看上去快哭了。

         “我会尽力阻挡，但如果还是有什么万一……”他沉下眉眼，手上搜索的动作却从未停止。

         忽然，少年停下了动作。他冷峻的脸色终于融化，露出一点儿几乎算得上温柔的神情来。“不。”他转过头看着胖女人担忧的面孔，轻轻道“不会有什么万一了。”他一顿，“也不用再等我了。”说罢，他没有再胖女人的喊叫，关上了通讯。他的手边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按钮，一旁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玩笑似的被人写上了“Boom——”的字样。

        少年轻轻按下按钮，耳边想起的电子音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确定启动自爆程序，将于十秒后执行。倒计时:10——”

       少年顺着监控台坐下。

    “9——”

       他似乎并没有那种面对死亡时的紧张心情。他好像想起了他在S省的童年。想起了逃亡的路。想起了T市基地的胖女人。想起了四代小姐。

    “3——”

      “我也算保护了别人吧。”少年眼中又带上了笑意。

       “2——”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道白光。

      “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