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鹏胀君 著
烟花三月,芳草萋萋。
她从杏花小径款款而来,趁周遭无人时嗅了嗅衣袖上的残香,心情也好似一路初绽的杏花儿。
岂料天色说变就变,霎时间、大雨倾盆。
她宛如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往附近的凉亭赶去,全然不知身下的花鞋早与泥土混为一体。
待她喘着粗气,以一手捂胸,一手扶柱的姿态出现于亭内时——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两名男子,一时竟坐立不安起来。
她心知是自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虽有雨水模糊视野,但临近凉亭,她也看见了已在亭中的二人。
她将脸上的雨水拭去,只见左边那男子身着白色罗衫,相貌略偏清秀;右边那位则身着紫色罗衫,看上去丰神俊朗。
“姑娘若不嫌弃,小生尚有件凉衫可与姑娘一用。”那“白色罗衫”从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莲色衫衣,直捧至她跟前。
她略有些失神,不过顷刻即被一袭冷冽的春风唤回了思绪。
她也是这才意识到,身上的浅青色褙子与淡粉色抹胸皆已淋透大半,不由得面颊绯红,双手环抱于胸前,同时小心翼翼地往亭子角落里缩……
白衫男子见状,叹了口气,随即一个轻盈的箭步,把衣衫轻轻套在少女肩上,又后退一步,向她行了个礼,柔声道:“姑娘,得罪了。”
雨势未见消停。不知不觉间,三人已在亭下共度一个时辰。
期间,她由起初的窝在凉亭一角,渐渐改为了端坐在中央石桌旁的石凳上。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听那两人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平生经历谈到各自喜好……她慢慢察觉到,白衫男子同友人漫漫而侃时,似乎每隔一会儿便朝她这儿偷偷一瞟,又立刻将目光收回。
她一面暗自琢磨,此景此情是否即为书中所写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面佯装没发现似的,用指尖细细摩挲着冰冷石桌的历历纹路,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托腮——悄抚耳垂,只觉微微发烫。
心乱如麻之余,她不经意瞧见二人行李中有件未曾见过且造型古怪的东西——上面围着许多竹管,下面又像是半个葫芦。
“好奇”犹如雨后春笋般在心田接连滋长。她出神地盯着那个玩意儿,在心中反复寻思——那是做什么的?
此举恰巧被白衫男子尽收眼底。他示意了一下友人,谁料紫衫男子见到少女痴痴的模样后竟浅笑不止。
她从男子的笑声中回过神来,一张鹅蛋小脸羞赧地好似那红透的樱桃,娇嫩得似乎随时能沁出水来。
雨声渐稀,但仍有此起彼伏的滴滴答答之音。
“此乐器名‘笙’,有云‘金石土木、丝革匏竹’,这匏——便是葫芦……”紫衫男子拿起那东西,兴致勃勃地为少女详释那其中渊源。没过多久,紫衫男子如梦初醒般摸了摸头道:“啊,失礼失礼,姑娘应该对这些不感兴趣罢,如有失态,还望姑娘见谅。”
“未有不妥,公子多礼了,”她连忙摆手,接着又怯声问,“可用‘笙’奏一曲?”
紫衫男子笑道:“此物虽罕以独奏,但若能为姑娘演示一番倒也算小生之幸事。”
“且慢,”白衫男子慌忙从包裹里翻出一支玉笛,“若是有意,愿共奏一曲。”
青山幽谷,骤雨初停,四面环响。
笙调忽高忽低,时缓时急;笛音先婉转往复,后凄切悠长……
一会儿仿佛置人于盛夏竹林,听风萧叶瑟;一会儿又恍若横卧深秋江面,品江泣乌啼……
她有感而吟:“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其声清脆如黄莺。
笙声未停,她与白衫男子的目光偶然交汇到一处,却未回避;两人久久凝望——彼此目光中似有数不清道不尽的言语……此时亭边的梨树枝杈上,一朵含苞欲放的梨花,正悄然绽开。
雨初歇时,众鸟争鸣;乐声一出,哑然无音。
临别前夕,白衫男子将一玉佩赠她,并邀约来年江畔再会。她微微颔首,嫣然一笑。
又是一年,春晖遍地,杨柳依依。
她淡妆踱于江岸。清风徐徐,不时送来花瓣飘至她裙裾。院里的桃树,正值“灼灼其华”之时。
江面,乌篷船上,一白色锦袍男子正襟危坐。他遥望对岸那伊人良久,忽然笑逐颜开,伸手去拾那膝旁的玉笛……
写于2020年4月21-23日
*真·闭关三日。
**灵感来源于燕赠春填词,宋屿翻唱的《飞花》。(网易云可搜到)
(原曲为胡碧乔所唱《小城谣》)
封面为沈慕所制《飞花》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