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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深/古风] 十里茶庄(一)

2023-08-24 15:52 作者:清月叻_  | 我要投稿

*开始陆续把lof上的文也搬到这里来(喜)

*第二章因为想要稍微小改一下所以就先不放上来了


01.

  康桓十五年,春三月。

  雨后的江南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清澈的雨珠从屋檐的一角缓缓滴落,在那满是积水的石青路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因着雨天,街上并不比平时热闹,来往的行人却仍旧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撑着伞,挽着竹篮,尽管雨后的路面湿滑异常,却依旧行色匆忙。偶尔遇见熟悉的街坊邻里,他们会略微停下脚步,寒暄的话题不约而同。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孩子们马上就要来了耶!」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他们在中秋节都会留在咱们镇上。」

  谈起这个话题时,每个人的语中都隐隐带着几分雀跃与期待,一辆美轮美奂的马车却在此时从他们身后缓缓驶过,在路上留下了两条蜿蜒的水痕。他们的话题瞬间转变成「这个马车好美」、「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诸如此类的赞叹。

  也有人不以为意,「依我看呐,这多半是从京城避难而来的富贵人家,咱们该庆幸战火尚未波及到江南一带。」

  马车一直行驶到街头的转角处才在一座名为水阳客栈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墨色的布帘子被一把掀开,露出少年那张白净而秀气的脸庞。

  周浅缓步下了车,却仍不肯合上手中握着的那卷词集。一个瞧着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词集合上夹在右手的臂弯间,伸出左手将他向他伸出的小手握在掌心。

  孩子咧嘴咯咯地笑了,本欲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却被刚下车的年轻女子一把拉入怀中,「果果,娘亲带你上去看看。」她转眼望向他,语中再没有半分先前的温柔,「你伫在这里做什么?去把行李拿上,别整日不务正业地捧着你那词集不放手。」

  周浅的神色仍旧淡漠,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被紧紧攥在手中的衣袖却无声地告诉别人,他在生气。

  只是那无声的暗示太过隐晦,自然没有人察觉。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在乎。那女子已带着被唤作「果果」的孩子进了屋,他轻叹一声,终究是任命地打开了自己斜挎在身上的书包,将手中的词集小心翼翼地收好在其中,提着大袋小袋的行囊举步维艰地往水阳客栈的方向走去。

  

  水阳客栈楼高三层,屋檐下的琉璃灯璀璨耀眼,与小镇上的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出一片辉煌的盛世景象。

  小掌柜在门口看见了他,本欲前来帮忙,却因他的摇头婉拒而作罢,只在一旁赔笑道:「周公子里面请。方才周夫人说您平日喜静,特地让小弟为您单独开了一间房。」

  「劳您费心了。」

  周浅语中得体却隐隐透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疏离,小掌柜倒也十分识趣地噤了声,只默默走在前头为他引路。

  「公子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便好。」

  小掌柜仍是先前那般恭敬的模样。周浅礼貌地道了谢,待他走后便立马将整个身子埋入软软的被窝之中。

  客栈的房间很大。此时窗外的天色早已黑将下来,床榻旁的小木柜上摆放的那一盏琉璃灯便更显夺目。他有些烦躁地灭了那盏灯,窗外晃耀的灯光便成了这偌大房间的唯一光源。

  万家灯火吹箫路,五夜星辰赌酒天。

  翼翼归鸟,驯林徘徊。

  日夕气清,悠然其怀。

  后者并不是什么十分应景的诗句,却不知怎么地忽然闯入他的脑海中。

  小时候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他总说但愿可以像鸟儿般自由自在。只是同学们听后都笑言,「你本就是那只鸟儿,又何必对牠如此羡慕呢?」

  周浅的父亲是已故的当朝丞相,生前深受皇帝信任,连带着族人也跟着沾光,他自然也成为了京中颇有名气的周公子。

  自由自在的时光他也不是不曾拥有过,只是那段时光太过短暂,也太过久远,久远到已然成为那被封尘在脑海中的残旧记忆了。

  父亲是在他七岁那年去世的。只是那时的他年纪尚幼,对所谓的生离死别只有懵懂的理解。旁人也只告诉他,父亲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七岁的孩子信了,却不理解为什么在那个所谓「吊唁」的日子里府上来了很多据说都是亲戚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在哭,更不知道为何自从父亲离开以后母亲便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了。

  自打父亲离开后,除了平日里到学堂去,母亲再也没准他出过门。一开始的时候他自然不愿意,母亲却说父亲是因为他不思进取才离开的。她更以此为由收走了他的一切诗词文集,只许他苦读四书五经。

  他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只囚鸟。只是他十岁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孩子眼中的世界总是最干净的,如一汪清水般清澈而透亮。那时候他只以为父亲真的是如母亲说的那般,因而从不敢违抗她,找到父亲的想法亦从此在心中落了根,哪怕他不知道父亲究竟去了哪里。

  后来他在偶然读到《桃花源记》的时候也曾无数次想过,父亲是去了桃花源吗?他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再后来他渐渐长大了,逐渐明白了生离死别的含义,自然也再不肯听从母亲的话。他寻了个机会将从前所拥有的诗词文集取回来藏入学堂,且常常借故在夜深之时才肯归家。虽然他只试了一次便再不敢这样做——那次晚归后母亲罚他禁闭一周,就连学堂也不让他去了。

  他想,上学堂是他唯一能够离开大宅深处,外出走走的机会了。哪怕为了这个机会他也只能暂时隐忍着。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肯同别人讲,只有他从小便极为信任爱戴的师傅对此略知一二。师傅因而常常语重心长地劝他,「考科举有什么不好的,哪怕你是真的志不在此,利用科举考试的机会离开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阿浅,你要永远记住,得不到自由,任何想象都不过是徒劳。」

  自由……吗?

  他忽然像是得了什么启示,一把抓起自己的行囊,推开房门便往楼下奔去。

  「公子您去哪儿——」

  小掌柜下意识地想要唤住他,他却只是掏出几把碎银给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后便匆匆离去,只留下小掌柜与其他正在用膳的住客面面相觑。

  离开客栈后周浅在附近的一个小摊档那儿买了盏油灯,漫无目的地走在喧嚣的街道上。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却只是一路向前,始终不肯停下脚步。不知走了多久,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一滴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触手有些冰凉。

  眼前已经是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借着手中油灯的一点昏黄的灯光,他依稀看见那漆黑一片的天空中飘散着几缕细微的雨丝。

  又下雨了。

  他离开时忘了带伞。虽然雨势并不算大——至少算不上滂沱大雨,却也湿透了他的衣裳和头发。他用衣袖轻轻将额前的水珠拂去,又将斜挎在身上的书包顶在头上,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染风寒。

  几缕清风从他单薄的衣衫间拂上皮肤,阵阵凉意激得他不由打了个寒战,低头掩唇轻咳了几声。再抬眸的时候却恰好瞥见在不远处的河岸旁坐落着一间毫不起眼小屋。他将手中的油灯稍稍举高了些,却见微敞的窗棂间炊烟袅袅,与朦胧的雨丝逐渐混为一体。

  这大抵是哪户人家,正好也可以去借宿一晚。

  周浅如是想着,一路小跑着往屋子的方向奔去,墨色的衣袍微微扬起。

  

  屋子是一间三层楼高的木屋,外观上倒也同村子里普通的住屋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屋檐下正中间的位置挂着一个招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四个大字。

  十里茶庄。

  周浅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木门。入目是几张朴实无华的方形木桌。

  或许是因为天雨的缘故,茶庄里并没有什么顾客,阴雨天的傍晚甚至连灯也没点。只有一个瘦小的男生伏在柜台上,似是在闭目养神。听得动静,他撑着站起身望了他几眼,借着他手中油灯的光亮点上了屋内的油灯,俯身拿出一条淡蓝色的绵巾和一件墨色的披风递给他,「你浑身都湿透了。外头天凉,仔细着别染了风寒。」

  「多谢。」

  周浅道谢着接过,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男生瞧着与他年龄相仿,脸色却苍白如纸,气色多少显得有些恹恹的,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却格外澄澈。他的声音干净到根本不染一丝尘埃,而且语调总是柔柔的,很好听,只是说话时多少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男生扶着桌沿轻缓了几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绒毛披风,轻声开口:「公子需要些什么?」

  闻得男生的问题后他低头思索了一瞬,借宿的请求到了嘴边却变了调。

  「请问能给我一杯碧螺春么?」

  「好。」

  男生轻轻应了声,转身便掀了帘子往厨房走去。周浅寻了个位置坐下,默然环顾四周。这茶庄倒是颇为罕见地主打一个俭朴的风格,甚至连半点内饰都没有。若不是外头悬挂着的招牌,乍眼一看谁也不知道这儿竟是一间茶庄。微风伴着清凉的空气从微敞的窗棂间拂入室内,吹得挂在窗前的那串风铃叮当作响。

  像是那小巧玲珑的山间百灵,用最清脆的嗓音唱出独独属于春日的美丽歌谣。

  

  碧螺春被端来的时候还热着,连带着氤氲在半空中的雾气都带着几分暖意。

  来送茶的是一个年迈的老爷爷,鬓发花白,双眸却炯炯有神。周浅有些诧异,老爷爷却只是和蔼地笑笑,「小深身子有些不适,我让他先上去歇着了。」

  周浅微微颔首,轻啜了几口茶。温热而香醇的茶水缓缓淌过喉间,一时间就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负担,让他的心神放松了许多。

  「看你风尘仆仆地样子,想来定是赶了不远的路吧?」

  老爷爷本是随口一问,却让周浅倏忽红了耳根,忙从行囊中翻出一把碎银,有些窘迫地开口,「我……可否在这里小住一阵子?」

  「当然可以,楼上还有不少房间,只是这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用罢。」

  老爷爷爽朗地笑着,沉厚而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仿若春日里的暖阳,为这微凉的雨夜平添了几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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