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刪訂六經與中國文字的思想境界】

（孔子「述而不作」的意義）（中文的高雅與思想的提升）

（出自王世宗教授《中國歷史通釋》一書，第三章〈春秋戰國：中國古典文明的建立〉，頁57-8。）

　　春秋之前中國幾無學術可言，孔子之後中國僅有一個學派可道，然則何以中國思想在瞬間從蒙昧進於開化，此乃中國歷史的神秘性，除了以天意解釋之外別無他法，蓋孔子雖為聖人卻非全能，中國文化因其言而大放異彩，但仍難以從此自由自在。觀乎《尚書》《詩經》《周易》等古籍，其見簡潔平易而其辭艱難深奧，然文字乃為思想表達之用，可知孔子之前中國文字的發展已相當完備，而中國思想的層次則有待提升，畢竟思想需有知識支撐，空有工具而缺乏能力仍無法成功，孔子的偉大即在於詮釋舊聞（材料）以開展新知（意境），《論語》之用語簡易而含意精深可以為證，孔子自稱「述而不作」的內涵亦在此。

　　文字與思想具有高度的互動性，人發明文字本為表達思想，然這不意味文字為主而思想為從，因為文字的發明有賴思想，而文字的法則結構又有啟發思想之效，所以文字的素質若高，其思想必不淺薄。春秋以前中國的文字已頗為成熟，這表示當時的思想絕非幼稚，但高深的思想主要是求知的心得，並非由文字的精煉可致，而見解不佳的文章不易傳世（物質文明粗陋的上古時期尤然），故孔子之世所能利用的文獻甚少，顯然知識累積不豐則著作難出，孔子見識超人，乃能以刪訂六經創造豪學。易言之，孔子之前中國文獻大約限於政治性檔案（如尚書）與文學性教材（如詩經），其價值主要在於史料參考與文字教學，所以周代古文典雅精緻，其知識則嫌不足——「盡美矣，未盡善也」（《論語》〈八佾〉）——畢竟當時學文習字者皆是貴族名士，於是語句自然高雅不俗而內容未必深奧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