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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途》番外·这是什么?(上)

2020-08-31 23:52 作者:土包子ac  | 我要投稿

  “这是什么?”

  这是奥卡记事到现在问的最多的一句。

  “这是铁锤!”一头白色的中年老虎正打着铁,不耐烦地回答。

  这头白色老虎胡子拉碴,身材魁梧,左眼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是这村子里唯一的铁匠,名叫巴托。

  “哦。”奥卡点了点头,他指着那块发红发烫的铁块,问道,“这是什么?”

  说着,他伸出小爪子触碰那块铁块。下一刻,他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嗷。”奥卡看着自己烫破皮的肉爪,歪了歪脑袋,想要再次伸出手触碰。

  他的手在半空被一只巨大的虎掌捏住了。

  “说了多少次了,刚煅烧过的铁块不能触碰!”巴托吼道。

  奥卡恐惧地缩了缩身体,他似乎有些害怕眼前这头中年白虎。

  巴托皱了皱眉,别家的孩子七八岁都会尝试帮父母做家务了,可这小子的智商……怎么还停留在两三岁的水准?

  不……他甚至连本能的趋利避害都不懂!

  “你呆在铺里,在我回来之前不准离开这里,什么东西也不准碰,明白了吗?”

  巴托头疼地抚着额头,他关掉火炉,拎起一袋盔甲部件就要离开铁匠铺。离开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奥卡,见奥卡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思绪了一下,把铺子大门锁上后离开。

  “唉……”巴托叹了口气。

  刚捡到奥卡的时候,这头小狮子还没满一岁,除了会叫爸爸、妈妈和自己的名字外什么都不会说。

  那是暴雨倾盆的一个晚上,那时他正值兽生低谷,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醉醺醺的他流落在外——那只小狮子就这么在暴雨中嚎啕大哭着,大哭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感到奇异的是,这只小狮子在看到他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巴托敢肯定,自己当时颓废的相貌,绝对很吓兽。

  当时奥卡发着高烧,为了救这个可怜的小孩,巴托抱着他来到离那里最近的一个村庄,即猎柴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高烧烫坏了脑子,直到现在,奥卡的对周围一切的认知都处于模糊状态。

  之后几年,他就带着这只小狮子在猎柴村定居。

  如果他的烈儿还在的话……巴托布满伤痕的虎爪紧紧握住一个虎牙吊坠。半晌,他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地离开了。

  ……

  奥卡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他不安地环顾着铁匠铺。他害怕嘭锵嘭锵的打铁声,更害怕那密闭寂静的环境。

  在一阵不安与恐惧的折磨中,奥卡冲出铁匠铺——侧门有一块木板松动,恰好能容纳奥卡的小身体通过。

  他很少来外面,因为那只白色老虎不允许。

  奥卡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怎样的。有点像吃了一块糖一样甜蜜新奇,又有点像这块糖其实是偷的,那只怕被发现时的忐忑不安。

  好吧,奥卡对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毕竟他没吃过糖,甚至连糖是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的空气比铺里闷热的空气不知道清新了多少倍。奥卡瞪着好奇的眼珠子,疑惑地打量起村子周围的一切。

  “这是什么?”他打量起一棵榕树。

  “这是什么?”他触摸刚没过他裤管的溪水。和他喝过的水感觉一样,又感觉不一样。

  “这是什么?”晃了晃一面摇摇欲坠的墙壁。等上面一块碎石砸中他的脑袋后,他吃痛一声跑开了。

  外面的天地是他所向往的,可现在奥卡后悔了。

  奥卡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极其模糊,但从他记事起,基本就是孤独与黑暗的色调混杂。他不清楚那些感觉被称为什么,只是……他的双眼会越来越茫然,他的心脏会越来越痛苦。

  特别是每逢猎柴村过节,姑且算是过节吧。在奥卡印象中,外面那些兽笑得很开心就是过节。那时,大大的兽把小小的兽举高高,那些小小的兽有好吃的、好穿的,脸上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是谁?

  我存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开心又是什么滋味?

  每当这种时候,他内心总会浮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孤独、有不安、有无助、有惶恐……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交织着,对着他的脑袋鱼贯而入。

  每当这时候,那只白色大老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小奥卡独自在铁匠铺内。他孤寂地坐在门口,茫然无措地注视着外面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热闹,也时常会在冰冷黑暗的铁匠铺中,凝视着打铁台下燃烧着的零星的火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经历稀少,思想又未被启蒙的他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莫名的抗拒感和畏惧感。

  隔天,或者几天后,那只白色老虎就会出现在铁匠铺。回来后,老虎就会疯狂咆哮着,就像是打雷一样,铺内的铁块被他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奥卡那时候还不理解那就是喝醉的表现,只能恐惧地缩在角落等老虎发泄完。他很怕这头老虎,从这头老虎第一次回来后发疯时就开始怕了。

  ……

  奥卡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庄边缘。他看到了几个年纪和他一般大的兽人。

  “看,是铁匠铺的那个小傻子!”有只幼兽喊道。

  其中一个孩子跑过来,那是一只红棕色小马。他推搡着奥卡,讥讽道:“怎么,小傻子今天不去守着你家那破铺子?”

  “他是只狮子,会咬伤我们的。”一个瘦小的孩子怯怯地扯了扯小马的衣角。

  “什么狮子,他就是一个傻子。”幼马丝毫不在意那瘦小孩子的想法,他一把把奥卡踹倒,“看吧,你打他,他不会躲,也不会还手。”

  奥卡闷哼一声,他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长得和他差不多高的兽会打他。他的瞳孔中除了疑惑之外,还有一丝惊恐。

  “是……是吗?”那瘦小孩子走到被踹倒的奥卡面前,轻轻踢了他一下,见奥卡没有还手的反应。他灿烂地笑了起来,脚加大了力度。

  其他几个孩子也加入行列。

  奥卡挣扎着想要起身逃离这里,可他刚起来就被踹倒,然后被架住了身子。

  他怎么可能是这些孩子的对手呢?他甚至连简单的还手都做不到,不,他连反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只想逃离这里,他身上被踢得青一片紫一片,很痛,不止肉体上的,还有心理的。他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那就像是他曾触碰过的发红的铁块一样,烫得他难受不堪。

  逃不了,他想要求救。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叫谁,又有谁会帮助他?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娇喝从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有些稚嫩,但很是清脆灵动,就像是风匆匆走过,无意中敲打着铁匠铺门前那挂着的玻璃瓶发出的声音一样。至少在奥卡认为,那声音绝对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旋即,一到小巧玲珑的白色身影闪过,那几个欺负奥卡的小孩三下五除二就被踢飞,正七荤八素倒在地上。

  那是一个小女孩。准确来说,那个女孩是一只可爱的小绵羊。不,也不是单纯的绵羊,小奥卡见过绵羊,和眼前这个女孩有些不同。女孩的白色毛发明显更少,脸部也没有毛发。

  那这个女孩是什么呢?

  奥卡嘟着嘴,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地盯着女孩。

  女孩比他还矮,她轻笑一声,伸出手:“你好,我叫艾薇。”

  “奥……奥卡?”奥卡思绪了很久,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女孩伸出手要干嘛,是要和那些孩子一样殴打他吗?

  奥卡缩了一下身体。

  “这叫握手。”小女孩很有耐心。

  或许是她脸上的笑容太过可爱了吧,奥卡学着她伸出爪子,和她的小手握在一起。

  很新奇的感觉。奥卡傻笑出声。不过他脸上鼻青脸肿的,笑得不怎么好看。

  艾薇放开奥卡的手,霸气地对那些东倒西歪的坏小子说道:“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别的兽人,呵呵,我保证,如果你们是用手打的,那我就打断你们的手;你们用脚踢的,那我就打断你们的腿;如果你们是用头撞的,那我就把你们的脑袋给拧歪!我说到做到!”

  软萌的声线和卡哇伊的外表配上这副霸道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反差萌。

  那些孩子被艾薇的气势给吓得四处乱窜。

  “没事了,我把他们都赶跑了。”艾薇说,“我也该走了。”

  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她的后脑勺扎着一根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着。

  奥卡歪了歪脑袋,出神地盯着那根小辫子,脚步止不住地跟在女孩后面。

  “你跟着我干嘛呀?”艾薇转过身子,好奇地看着这只跟在他身后的小狮子。

  奥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下意识觉得想要跟着这个女孩。

  “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艾薇问。

  回家?他望着身后的路,支支吾吾地指了半天,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来时的路在哪里。奥卡急了。他委屈地抿住嘴巴,耷拉下耳朵和尾巴,泪水在他的眼眶内直溜溜打转。

  “你别哭别哭,我会送你回家的。”艾薇连忙安慰他,“这样吧,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先带你去我家,帮你治一下伤。”

  她拉起奥卡的小爪子,那个地方正好擦破了皮,甚至有一个爪子被折断了。

  “那些坏小子可千万别再让我遇到。”艾薇义愤填膺地说。

  “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揍他,狠狠揍他!哪怕输也要咬下他一块肉,知道吗?”

  奥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艾薇拉着奥卡走了七扭八歪的一段路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不大却温馨的小房子。房子前面是一个菜圃,房子后面则是一汪小池塘。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艾薇对着房子喊道。

  闻声,一男一女走出。

  男的是和艾薇一样的绵羊兽人。不过在奥卡看来,那个男的比艾薇更像他见过的那些绵羊兽人。

  另外一个女的,奥卡更疑惑了。她身上除了脑袋之外有如奥卡刚刚触摸过的溪水般柔顺的黑色长发之外,其它地方并没有长出毛发。明明身上光秃秃的,可小奥卡却觉得她很漂亮。

  “薇儿,这小孩是谁?”男的开口问道。

  “他是我朋友,叫奥卡,他受伤了,你们能帮他治疗一下吗?”艾薇恳求道。她紧紧拉住奥卡的手,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当然了,我的宝贝。”女的蹲下身子,她温柔地揉着艾薇的脑袋。

  咕噜咕噜……小奥卡的肚子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饿了吧?先让叔叔给你疗伤,阿姨去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奥卡的伤被艾薇爸爸发出的特殊青色光芒给治好了。

  艾薇家的一切都布置得井然有序,墙壁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满满的长方形物体,艾薇告诉奥卡,那是书。奥卡知道那是书,他见过,只是他不明白“书”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饭桌上,艾薇父母时不时就给他夹菜,并不断询问他身上还痛不痛。

  奥卡疑惑不解地嘟着嘴,他一言不发,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感受——他小小的脑袋中词汇的储存量少得可怜。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宛如踩在飘逸轻盈的云朵上。

  ……

  奥卡被送回铁匠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惊惧地环视黑暗的铁匠铺,那只白色老虎还没回来。

  待艾薇的父亲离开后,奥卡独自坐在铺子门口。

  入夜的冷风有种接近入骨的刺凉,奥卡缩住自己的身体,在门口任由凉风凌虐。

  不多时,一个庞然大物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铁匠铺门前。闻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难闻的味道,奥卡知道,是巴托回来了。

  奥卡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处。他并不知道那是酒味,也并不知道那是喝醉的迹象。他只知道,每当自己闻到这股味道时,那头魁梧的白色老虎就会发疯,他疯一般地咆哮着,他疯一般地哭嚎着,他疯一般地破坏着铁匠铺内的一切!就像摧枯拉朽的龙卷风一样没有情绪,更不懂怜惜。

  奥卡很怕他,很怕他把自己当做那些被砸烂的铁块一样,狠狠发泄。

  巴托拿起酒壶,猛地灌下一大口酒,被呛了几下后准备拿出钥匙打开铁匠铺的门。他低头,目光接触到正窝缩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奥卡。

  巴托愣住了,他浑身颤抖地盯着这无助的一小团。

  巴托蹲下庞大的身体,刻满沧桑的虎爪紧紧抱住奥卡,他的泪水在一声声悲愤的咆哮声中越涌越烈,浸没了奥卡的衣服。“烈儿,烈儿,爹好想你。”

  “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该死的人类,如果我当初能把你带在身边,让你不至于偷偷溜去战场看我……都怪爹,是爹没能保护好你,是爹的错,是爹的错……”他的瞳孔在懊悔与憎恨交融的痛苦中不断收缩,他抱住奥卡的力道也逐渐增大,似乎要把被当成他儿子的奥卡融入自己的骨中,才能抵消那股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愧疚。

  奥卡痛苦地哼叫一声,他不断挣扎起来。可渺小的他如何挣扎得过眼前这头壮硕的白虎?

  “……哪怕输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奥卡忽然想起艾薇对他说过的话,他张开嘴,狠狠咬向巴托的手臂。

  奥卡的口牙甚至连巴托的皮毛都咬不破。但这一咬让巴托清醒了一些。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肉团,发现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爱子后,猛地把奥卡甩开。

  “不……你不是烈儿,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藏在哪了?说!”

  此刻的巴托宛如一尊炼狱修罗,他身上的黑色虎纹变成金色的锯齿状虎纹,天空更是降下一道道森然轰鸣的雷电萦绕在他身旁。

  面对巴托凌厉的质问,奥卡吓傻了。他除了更加瑟瑟发抖地缩住瘦弱的身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紧紧咬住嘴唇,甚至不敢哭出声,怕触怒了眼前这头气势汹汹的白虎。

  不知道是雷电的轰然声,还是奥卡隐忍的低泣声起了作用,巴托被酒意支配的身体瞬间清醒过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窘困,他想要触碰奥卡,可这只小狮子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巴托堵着一股无名的怒火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粗暴地踹开铁匠铺的大门,把奥卡抱起放到他房间的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后匆匆离开。

  他需要出去冷静一下。就在刚才,他甚至差点儿伤到那个小子!

  奥卡不敢有丝毫反抗。从这一晚开始,他更怕这只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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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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