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第三天 3-14
“邓肯·贝拉卢可，”米迦勒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食言呢。”
没有攻击，不是通过声音判断的位置。米迦勒想。
“真是令人吃惊，居然能够独自将阿列西奥打成那个样子，很难想象在巷子里你是如何被他折磨的，”邓肯戏谑地说，“现在我要站出来，在你面前撕掉伪装，真是让我害怕地颤抖呢。”
渐渐地，邓肯的身躯出现在了光源下，他停下脚步，将一把手枪丢下，手枪在水中溅起一轮刺耳的声，而米迦勒则从无边的黑暗中窥视着他。
的确是那个邓肯，没想到邓肯也能够算得上一个强模因么...
真是的...加百列，不是所有人都对你好啊...
米迦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却专注地钉在邓肯身上，后者平静的可怕，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对劲的动作。
“算是合作愉快吧，能将阿列西奥铲除，主要还是你的帮助，如果不是你绕了这么多弯路来迷惑他，让他以为我是被逼进巷子里的，他说不定就不会落入这黑暗的陷阱里了。”米迦勒说，他叹了口气，“现在你有什么诉求么，或者说你开始同情那废物了？”
男子带着些许敌意地问，他缓慢地向着邓肯靠近，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了。米迦勒很自信，如果对方要耍诈，他也能够提前预知。而且在这种环境里，他的能力是绝对占优的。
“废物，你指的是奥古斯都博士么？”邓肯问，轻皱了皱眉。
“有什么问题么？”米迦勒有些敏感地反问，这句话的语气让他有些紧张，“你似乎不太害怕我，对么？”
“面对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人，我不禁感到敬畏，但如果他被所谓的‘废物’消灭，岂不是更可笑么？”
邓肯突然动了动手臂，这让米迦勒突然神经一紧，后者正准备冲上去，但实际上前者只是看了看手表。
“时间会腐蚀人的血肉，但是对于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方式，”邓肯用手指擦了擦手表的表面，“你还记得那倒计时么？”
“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约还有三分钟，你也要像之前那个复制品一样去死了，”邓肯顿了顿，“我猜，他已经将那东西置入你的体内了吧。”
沉默。
“你是在吓唬我么？”
“我看你已经知道了这种手段的存在，不过只是没有意识到它的严重性，”邓肯说，声调有一丝低沉，“你觉得那物杀不死你，可是人总是在主观正确的判断下做着客观错误的事，不同于你对于人类愚蠢的看法，我认为一个人的愚蠢体现在他所作决定的结果上，而非是他对于自身决定的‘恐惧’。”
米迦勒正要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撕裂感突然从男子的胸口处迸发，那是一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警告，痛感像海啸一样席卷了他，他干喘着气，勉强稳住身体的重心，没有倒下。
“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一切地寻找解决方法，绝对不会用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来赌博，但是除了阿列西奥以外，没有人可以解除这个即死装置。”
痛苦依旧撕扯着米迦勒，米迦勒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他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吐出什么东西，但是空气却又扭动着触须，疯狂地灌进他的咽喉。
该死，这东西绝对会把我杀死。
这是男子本能的反应，同时他想起了之前阿列西奥复制品胸口穿刺的惨状，似乎是明白了他体内机关的致命性。
“米迦勒，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来自哪里，你的目的是什么，”邓肯渐渐地向着米迦勒走近，“现在，将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米迦勒弯着腰，捂着心口，他的意识因为痛苦而有些模糊，不过那痛苦终究是慢慢消退了，他知道，这只是海滩上海浪的暂时退潮，在为下一波更可怕的冲击积蓄能量。同时他感受到了邓肯的接近，但是却没有力气做出任何措施了。
“米迦勒，我已经能感觉到你的思想了，我想要知道更多，我将代替你改变这个世界，而你也能安心的离去。”
邓肯缓缓地说，在光的边缘停下，他凝视着黑暗中的米迦勒，他隐约以一种奇妙的形式感受到米迦勒内心的挣扎，在痛苦消散后，恐惧还是在那人的心脏上剜出血淋淋的一块。
“你知道我的能力，对么？”
米迦勒艰难地问，他大喘着气，紫瞳蒙了一层痛苦产生的雾气。
“你的一切都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麦克斯维尔博士，通过和你的谈话，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所知，这就是我的能力，也是我的宿命，看透和模仿别人，是我被创造的理由。”
“那你应该对我的存在感到震惊，对于一个完全超越你的人，你应该感到敬佩！”
“也许吧，不过当我知晓的越多，我也越发平静，当我将你完全看透之后，我将包含你...而没有人会对【自我】感到震惊，不是么，米迦勒·麦克斯威尔？”
“那么说，你也能...”
“我并不能知道阿列西奥的想法，即使是每天都在接触他。人的内心是一本书，而他的书则本能的紧闭着，不愿让人窥视，”邓肯看了看手表，“迈克尔也是一样，不过你则不一样，你好像十分乐意让我知晓你的一切呢，”邓肯笑了笑，“如果非要分类的话，应该是爱伦坡故事集的感觉。”
沉默，米迦勒死盯着邓肯，一个诡异的念头迅速在他的思绪中完善，他感到胸口里的装置就要启动，所以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知道加百列•雅威么？”
“我只感知到你不愿意在他的面前使用能力，”邓肯说，“他是谁？”
“是她，是一位女子。她是我藏在内心深处的、最不愿让别人知晓的秘密，我想你已经知晓了我其余的一切，但是缺少了最重要的、实现这一切的载体。”
“我不得不说，的确如此...”
“那么长话短说，加百列是我在那个世界的爱人，而她则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些你都懂么？”
“她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意大利街的那栋别墅，你一定不能让她出门，不然...”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需要得知她的存在，你的一切就完整了，”邓肯叹了口气，他慢慢地靠近米迦勒，后者则本能地向后蹒跚着，“现在，我只想要知道一件事。”
邓肯发出一阵嘲笑声，这让米迦勒心里一紧，前者打了个响指，狂妄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以为污蔑我会为你带来什么好处么？你真的以为我会帮你去实现那种事情么？！米迦勒，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如此天真的人！”
什么？！
米迦勒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他猛地转身，想要逃跑，但是从对面的黑暗中飞来一颗左轮子弹，准确的击中了米迦勒的背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用双手向前爬去。
“你不用挣扎，死人，再过一分钟，你就要下地狱了，”邓肯叹了口气，他紫色的瞳中流出一丝对于米迦勒无能的失望，“不过保险起见，我带了专门为你准备的刽子手，”他顿了顿，再开了一枪，让米迦勒失去了行动能力，“迈克尔，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死，如果那机关没把他干掉，你就多补几枪。”
说着，迈克尔从邓肯身后的不远处走进光中，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大小夸张的左轮手枪，一脸冷峻。
迈克尔...难道说？！
米迦勒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迈克尔，之前他就发现他的能力几乎无法对迈克尔生效，因为那苍白的男子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
“之前的子弹都是迈克尔击出的，每次你触碰阿列西奥的时候，他就能通过阿列西奥的感官来确定你的大致位置——就像利用摄像头看见你是一个道理，而你攻击阿列西奥的每一瞬间，就是暴露你大致位置的时刻。其实他一直知道你的位置，不过是我让他不要把你的声带打碎了，不然你甚至没有机会在我的面前阐述你的罪恶。”邓肯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不过你已经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了，”他悲哀地将手放在额头上，然后指了指那个位置，“米迦勒就在那里，迈克尔，等我离开，只剩你的时候，他就没有任何再生能力了。”
“明白了，邓肯...不过...阿列西奥怎么办？”
“孩子，如果阿列西奥这个时候醒过来，这垃圾就不一定能死了，等米迦勒被处决之后我就会派人下来救他。”
“他真的能撑这么久么？他的右肺很早之前就坏死了，我已经失去了与他的感官连接。”
“我觉得，如果米迦勒能够去死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后悔吧。”
沉默，迈克尔思考了一秒，点了点头，邓肯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地走进黑暗，向着远处走去，下水道中只有他的脚步声。
沉默。
“还有一分钟。”
迈克尔说，他将枪口对准了之前邓肯所指示的位置，无情是他作为工具的标识。
没有声响，这时的米迦勒趴在水中，他感到胸口即将炸裂。
即使邓肯留在这里，我也不太可能活下去吧。
他有些悲哀地想，他的再生力已经越来越弱，甚至连被子弹打出的伤口都无法复原了。
撕裂感再次出现，比之前的几次要强烈的多，但是他已经不想去理会这痛苦了。
痛苦。
到底是人在逃避痛苦，还是我们将我们想要逃避的事称为痛苦呢？
他思索着，思考着时间是否会在痛苦中无限拉长？
他似乎能够听见远处飘来的狂欢的声音，想必包围我的警察都已经走了，这声音...应该是幻觉吧。
我是因为害怕他们才失败的么？他们明明是我的优势，但是却因为我的爱，我不能那样屠杀...果然还是赢不过这些家伙啊，一天就落败了...
水浸湿了他的西服，他的鼻腔充斥着下水道的恶臭，不过他的内心已趋于了平静。
他有想过自己会像野狗一样死在这潮湿的摇篮中么？
他开始有些明白死的可怕了，或者说是死亡过程的可怕，在这阴影的摇篮中，他就要安睡了。
摇篮要滋生他，他要死去，他的心灵也随之消亡，那么摇篮中消逝的灵魂会注视着他么？
米迦勒不禁有些感慨，为什么他不能拥有一场英雄般的牺牲。
当他想起这一切都不是真实之时，他终究戏谑的笑了，眼泪止不住的滴进水中，将他的悲伤吞没。
他闭上眼，怀着笑容轻轻的抽泣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水里，他知道，时刻到了。
即使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即使我欺骗了你，如果我再也回不去了，加百列，你会哭泣么？
长枪突然从米迦勒的胸腔中炸开，顺着脊椎刺破了他的大脑，他身体的每个空腔都被某种人造纤维填满。就在那一刹那，米迦勒感到了一波来自周围的情绪波动，但是他已经回天乏术，不可避免地带着他的罪恶和野心一起去死了。
迈克尔听见了米迦勒死去时的响动，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却因为地下室的烟雾而什么也看不清。不得已，他先给了趴在地上的阴影几枪，然后弯下腰，用手摸了摸那块区域，迈克尔的手伸进水里，碰到了构成长枪的纤维。
“大概是死了吧...”他自言自语道，随即直起身，走向他记忆中阿列西奥倒地的位置。
“阿列西奥？”
他轻声的呼唤着，蹲下，然后用手寻找着那人。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阿列西奥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同时他听见一阵顺着管道边沿的水流声，似乎是水流向了某个未知的空洞。
怎么？
就在他疑惑之时，一排刺眼的光从邓肯离开的方向射来，迈克尔习惯性地想要寻找一个掩体，下水道里却没有任何一个能供他躲避的地方。
“开火。”军官说，指了指光芒中站立着的迈克尔的影子。
枪火瞬间从十几把现代火器的前端喷出，影子被撕成了碎片，像是火焰中飞舞的焦烬，一下子，就消散了。
待到回音沉寂之时，便是归于尘土之日。
“找到三具尸体后向我报告，刚刚你们打碎的那个，加上一个全身纤维化的家伙——不要动他，还有一个右肺被击穿的人，如果他没死绝，你们就负责送他上路。”
说完，军官邓肯·贝拉卢可挥了挥手，看着前方被强光照亮的封闭管道，接着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快九点了。
“那个游行撤了么？”
“撤了，警员也回局里了，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察觉到什么异常。”
“很好，总算是把祸害给解决了，”邓肯心宽地舒了口气，“任务算是完成了。”
说完，他拍了拍外套，满意地笑了笑，他紫色的瞳中闪着一丝微光，他知道，他的路途已经完全平坦，按照那人的说法，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这个下水道...居然还会漏水的么？”
这时，一位警员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警员拿着强光手电，看着脚下的水流小声嘀咕着，他将电筒朝着管道壁照去，瞬间，一个犹如被猛兽撕裂的破损出现在他面前，水从一人高的破洞中流出，发出哗哗的响声。
“这...这是？”
“报告，现场只发现两具尸体，没有右肺击穿迹象，”一名警员报告到，“在水管壁上发现了一处直径一米的巨大破损，破损边缘有纤维化痕迹。”
沉默，邓肯皱了皱眉，显然，不详的气息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明白，有人逃脱了。
“现在我口头发布一条对罪犯的通缉令，内容如下，”邓肯镇定地说，“现将原国立科学院荣誉院长阿列西奥•奥古斯都博士列为一级通缉犯，在全城范围内进行密集搜索，若发现罪犯行踪，立即通报我本人。”
“明白了！”
“嗯，现在把这两个人的尸体处理掉，并对此次行动采取绝对保密态度。”
邓肯说完，走向迈克尔的尸体，他捡起迈克尔的左轮手枪，收进外套口袋里，默默地离去了。
“长官，需要我们送你么？”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你们先归队吧，”邓肯头也不回的说，“我自己的任务，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