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挺不住也很正常。
他就脱衣服呗。”
音素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
但刘音一般七点多就已经在店里开始准备营业了，然后大概凌晨两点左右打烊。毕竟自己的店跟自己孩子一样，多花点工夫也不会觉得吃亏。
当店门被推开时，刘音正在打理吧台后的酒架。她放好了手头的红酒，一边想着这是要看着顺眼就延长营业还是礼貌客气地打发走人，再或者按吧台下的警铃，三者哪种选项更合适，一边回头抬眼向门口望去。
俐落的短皮衣黑牛仔裤马丁靴，长发披肩，面色冷峻但眼中似乎总是带着点不屑似的。
“呦，是你啊。”她向来人笑了笑，职业化的笑容掩藏住她的惊讶——她什么时候从长春回来的？而且还在关宏峰让他们切断联系的时候来到酒吧——尽量自然地瞥向门口，想确保没有可疑的闲杂人等，“怎么，想来个迟到的happy hour啊？喝什么？”
林佳音径直走向吧台，“我看了，周边没问题。”她说，示意刘音不用精神紧张地东拉西扯地说话。
唉，就跟有其父必有其子似的，这句话套用成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一点不违和。在毫无情趣这一点上看，这师徒俩真是像得出奇。
“那不喝酒，你来有什么事儿啊？”刘音问，并没掩饰自己的不解——关宏峰不是说过让大家各自蛰伏，都老实等消息吗？
“关队呢？”林佳音并没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而这种肢体动作已经充分说明她的不耐。把前臂搭在吧台上，她看了看腕上的表——关宏峰已经跟他自己预定的会面时间迟到了十三个小时三十二分钟。这可不是个正常情况。“在后面吗？”现在已经后半夜，外面除了路灯外亮着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她想不到关宏峰除了回临时指挥部外还能去哪儿。
刘音愕然地扬起眉毛：“不是他说让我们把指挥部里的东西处理了，然后都按兵不动吗？”她的杏眼转了转，妩媚娇艳，“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是忘了通知你了吧？”
林佳音的眉毛蹙起，目光如果有可能的话又更冷了几分：“什么时候的事儿？出什么问题了？”这大半天的忧虑似乎都在刘音的这句话里坐实了。只不过这个老板娘不知道，关宏峰不会“忘了”，他只有可能来不及。
两手压在吧台上，她身体前倾，逼近吧台内侧的刘音。这姿势带给人的压迫感简直是可以触摸得到的。
刘音向后靠了一下。林佳音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的气势太逼人——这毕竟是常年混迹于公认的最暴力团体——军火贩卖集团，且跟首脑人物对抗都不落下风的气场。刘音虽然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讨生活，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不少，但气势上能跟林佳音相提并论的可没见过几个。
她带着的是杀气，就是一言不合你死我活的那种，而且通常她只给出你死我活这一种选项。
而正因为刘音见识不少，所以她也非常清楚，什么样的人最好不要惹。
更何况虽然直接接触不多，但林佳音是跟关宏峰一伙儿的，那也算是跟刘音自己一伙儿。没必要隐瞒她。
“昨天晚上大概七八点的时候他打来的电话，让我把库房里的电脑硬盘都卸了，并且切断跟别人的联系。”刘音耸了耸肩，想让气氛轻松下来。
她觉得吧台对面那个人太紧崩了，而她不明白有这必要吗？
“你们干嘛了？”林佳音逼视着对方。虽然离开刑侦口已经有段日子，但是分辨一个人的话里有几分避重就轻这种技能她还是很熟练的。关宏峰并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他觉得临时指挥所有被抄了的危险，而且要求刘音切断与他人的联系——刘音能跟谁有联系？林佳音肯定这酒吧老板娘是没有自己的联系方式的，毕竟经历了之前的出卖，林佳音对信任这方面有心理障碍。她的信任只能放在关宏峰一个人身上。
虽然并不排斥刘音，但就林佳音而言，这个背景模糊的女人算不上可靠。虽然至今未见她将关家两兄弟的事儿出卖给谁，但她的忠诚度仍有待考察。
而把这个女人跟关宏峰联系到一起的就是关宏宇。关宏宇信任她且她也因此最终取得了关宏峰某种程度上的认可。但凭着对关宏峰的了解，林佳音判断刘音能联系到的应该仅限于关宏宇身边的人。
如果就现在手头掌握的这有限信息来看，林佳音估计是那宅男黑客大约干了点什么有可能招致大家暴露的事——毁掉电脑硬盘嘛，不正是崔虎那一摊儿？
刘音知道这事儿糊弄不过去，林佳音到底师从于关宏峰，是刑侦出身，而且这些年卧底生涯只能让她更善于察言观色。
“胖子和高法医去中心医院了，”扁了扁嘴，刘音说，然后她发现林佳音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转念一想她明白了——关宏宇受伤这事儿这个双花红棍可能还不知道。“小的那个前天在看守所受伤给送到中心医院去了。昨晚……昨晚他们俩就是去看看能不能在出大事儿之前把他弄出来。”她委婉地一语带过了他们的劫狱计划。
林佳音低下头，用叼起烟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隐藏起眼神和面上可能一闪而过的表情——她不想让刘音看到自己脸上的紧张焦虑。
过去的十年里，她学会的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关队知道这事儿了？”她本想问关宏峰是不是知道关宏宇受伤这件事。但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得傻了。他当然知道了。说不定那天在化工厂时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拼了命的也要赶紧把案子结了，根本没顾得上自己那状态能不能大晚上地到处乱跑。
刘音打着打火机，帮林佳音点燃香烟。
对林佳音这句问话，刘音的角度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了她想问关宏峰是不是知道高亚楠和崔虎的行动。因为这事儿是她一直在心里反复检讨，确切地说，是感觉心虚的地方。
对着关宏峰和林佳音，她羞愧在，她其实明知道这行为太莽撞，但却未能认真阻止那两人的态度；而对着崔虎和高亚楠，她又内疚在不小心把劫狱的行动透露给关宏峰这种不管有意无意地出卖朋友的行为。
幸亏最终并没有出什么纰漏，否则刘音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虽然当时他在其他地方没眼见着，但当然还是猜到了——按照胖子后来的说法，是因为他没接大关的电话引起的怀疑——所以他才在电话里嘱咐我赶紧把电话卡废了，库房里那摊儿也麻利儿收拾了。不过后来崔虎倒是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说是高亚楠在中心医院碰到周巡了——”看到林佳音骤然抬起的视线，刘音赶紧抬手下压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没事没事儿啊，先别急，碰着是碰着了，不过周巡把她给护在他自己车里了，也没审也没抓。然后崔虎从耳机里听到他们说话，又赶上有一拨儿警车进了医院，他怕被圈在外围现场里，就赶紧趁乱走了。”
周巡是可靠的。
林佳音想起关宏峰的话。
周巡可靠吗?
在化工厂遭遇到周巡，那林佳音是能理解的。这是个还算机警敏感的警察，虽然没能进入专案组，但他知道想给关宏峰翻案就要反复勘察现场，找到突破点。虽然蠢是蠢了点，但好歹不是不可教。
拿到了那张勘验结果，他们肯定是发现了地下密道了。林佳音通过那晚在路上看到的增援警车数量就能猜到。
他找到关队豁出命也打算保全的证据了吗？他猜到那个把勘验结果塞给他的是个在逃犯了吗？
而如果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他得到了正确答案，那他将会采取什么行动就是个问题了。
他是会选真相，还是纪律？
林佳音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也挺替她这个师弟难受的。
换她自己，如果在同样的位置，也会同样煎熬吧。
不知道他挺得住挺不住。
挺不住也很正常。
他就脱衣服呗。
但若如此，林佳音估计自己就有点瞧不起这师弟了。
关宏峰或者林佳音虽然都是周巡的前车之鉴——在面对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的角度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抽身离开。
蛰伏或者从新的角度寻求突破，他们没放弃解决问题，但是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老实说，周巡目前的压力还远不到做出这种抉择的地步。他目前需要应对的仅仅是左右为难的压力而已。若他没有足够强悍的心理承受力，也没有足够高超的解决问题的手段，那林佳音只能说，离开也是一种选择——只要他对那代价不会后悔。
从周巡在中心医院的行为上看——不审不问不放手——他似乎做出了坚守的决定。那现在留给他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均衡心中的天平。
不过，为什么是医院？
林佳音认真思忖了一下，以她对津港系统的了解，在看守所受伤会送到中心医院而不是看守所医院的事例极其罕见。
除非那伤实在太严重了，以看守所医院的条件根本处置不了。
那是有生命危险的伤。
关宏宇的身手林佳音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军火案结束之后，她跟他们两兄弟混迹在一起时也听说过在金山的窝点里周巡跟关宏宇的自己人打自己人事迹。而能造成关宏宇有生命危险的伤势，换到关宏峰身上那就是谋杀成功了。
难道专案组居然并没有隔离羁押关宏峰的计划，而恰好又有个身手不凡的人跟他有仇？就算这样，没有武器恐怕也是难以如愿的。毕竟就算狱警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斗殴，一两分钟内还是能赶到的。对关宏宇来讲，不管对手是谁，自保的话在几分钟内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林佳音明白周巡的选择了。
现实只给了他唯一可行的选择，但这选择也让他和关宏峰游走于钢丝之上。
“针对关宏宇的袭击不止一次？”林佳音问，其实这也不算是个问题，只是个确认。如果不是情况实在危急，周巡应该在支队加班处理物证或者忙于其他可以合法释放关宏峰的途径。
刘音眨了眨眼，不好判断这种敏锐对对话算帮助还是阻力。跟太聪明的人说话总是压力很大，甚至都会有种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穿的感觉，“前天晚上，中心医院又出了个跳楼的……更可能是被推下去的。就在小关所在的住院部大楼楼顶。”她叹着气说。
林佳音沉默地深吸了口烟，微微垂下眼皮，凝视着自己呼出的淡淡轻烟，然后她冷笑了一声，这是在告诉他们，她手头的乔森有多重要吗？
“他们见到关宏宇了吗？他的情况……关队知道吗？”
她不太确定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对高亚楠这种莽撞的行为有看法。
对林佳音这样一个警察来讲，她相信大局的重量应该在个人情感之上。
那个宅男是个普通老百姓，甚至比普通人还单纯幼稚些，所以她对那堆肉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但是高亚楠，她从警的时间几乎跟林佳音一样长。
不过想到阔别十年后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是个身怀六甲在深夜孤身跟踪军火集团的法医——连个外勤都不是——时，林佳音也就释然了。
高亚楠当初能冒着一尸两命的风险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而且也真的几乎就噩梦成真，现在当然也能涉险去救关宏宇。
这本来就是高亚楠会去做的事。
那会儿林佳音可还在心里暗暗佩服来着。
人都是自私的，而我也不例外。林佳音暗自嘲笑自己，有什么资格不认同高亚楠的作为？大局为重这种选择，本来就是跟人性相悖的——它意味着你必须自我牺牲。从本能出发，能默认这个选项的人真的存在吗？
“听胖子说小的那个应该挺好的，照样嘴欠得能把他气疯。不过后来我们都没敢联系关队，对那边儿的情况就……”刘音耸了耸肩，鼓着腮帮子吞掉了后半句。
原本她是没觉得关宏峰这边有什么危险的，但是林佳音的出现和各种追问搞得她也精神紧张了。“照你看，大关这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林佳音没说话。她在思考，周巡到了中心医院，遇到了高亚楠，不管怎么说吧，他至少没让情况往太糟糕那方向走。
不过如果崔虎是因为看到大量警车逃跑的，那至少说明中心医院昨晚又出事儿了。而这个事儿不管是不是高亚楠他们惹出来的，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唯一有能力把高亚楠和崔虎这俩毛毛躁躁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妄想凭着小猫三两只的实力挑战公安系统的主儿给保护起来的人大概也只有周巡了。
不管从周巡的角度来讲这是不是个好决定——林佳音怀疑周巡到底知道多少。如果周巡真的跟林佳音自己很像，而他了解到有这么个犯罪小集团存在，甭管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但他们的行为对警方来讲已经超出了底线了，这种情况下他将会作出的反应不言而喻——但是林佳音还是庆幸他那么做了。
“后来关队就再也没联系过你们？”林佳音暂且把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在进酒吧之前她已经认真地踩过点，目前这周边绝对没有警方蹲守的人。所以不管周巡知道多少，他目前都没打算采取行动，而如果想要处理这个小团体，一个老刑警绝对会选择在得信儿的第一时间动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当关宏峰跟刘音这边切断联系，又完全没联络林佳音，那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或者说，如果他感觉到了危险，依照他目前这糟糕的状况，他还有独自在黑夜里脱离追捕的能力吗？
林佳音知道关宏峰可以选择的人不多。
这个世界上，大概关宏峰最信任的人就是林佳音和周巡。
因为只有他们能懂他——多少能懂一部分他。
而无论怎么考量，她都觉得自己应该算首选。
放弃这个上选，难道关宏峰求助了周巡？
不，不能。随即，林佳音又否定了自己。其实跟之前揣测周巡对他们这个小集团了解多少是一样的，如果关宏峰把自己暴露在周巡面前，也同样是在逼周巡做一个选择，只不过砝码更重。
但这个选择的一边是巨大的风险，另一边是巨大的损失。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关宏峰当然不想被抓——是不能被抓——但他也同样不想让周巡这个好警察离开警队。
想想看，关宏峰甚至都不惜以身犯险都要把多年没有联系状态不明的失联卧底编辑嘉茵拉回警队，他会舍得把周巡从警察队伍里推出去？
关宏峰只会竭尽全力保护住任何一个他认为的好警察，尽力将他们安放在他们本应属于的位置。
他并不想网罗一批忠于自己的信徒，他只想让他们继续忠于自己的信仰。
那也是他的信仰所在。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何必把自己逼到现在这个绝境？
那现在问题来了——夜晚，身体明显出现问题，并且在决心宁死也不被俘的情况下，关宏峰会怎么做？
林佳音觉得自己似乎颤了一下，额上出了层细密的冷汗。“就是让你把他遗留下来的痕迹都处理掉之后，关队再也没发出过任何消息？”
“至少我和胖子这儿没有。高法医昨晚分开后就失去联系了……我想大关大概是怕警方掌握了什么线索，所以暂时隐蔽起来了吧？”刘音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林佳音已经彻底扰乱了她的判断。
上一次关宏峰在火车站被周巡盯上的时候，他就短暂地切断了与大家的联系，直到第二天早上在比较安全时才又电话联络了崔虎。所以她预估这一次也是同样情况——或者说她希望这一次也是同样情况。“也许过一两天他就会出现了？”
林佳音当然知道目前关宏峰最不可能联络的人就是高亚楠。所以现在他是真正的失联状态。但她不想跟刘音解释目前的情况多危急，而关宏峰又是一个什么样对自己狠绝的个性。普通人了解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就够了，不必进入他们的世界——这里到处洪水猛兽，流沙沼泽，其间的血腥黑暗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你，崔虎和高亚楠当时并不知道关队在哪儿？”她只是确认性地追问，希望能在最大限度上捋清自己的思路。
刘音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库房的。本来我跟胖子离开后面的时候他正在研究化工厂和外面也不知道哪个小区的视频监控。我估计他是找到什么线索所以去现场确认？对了，我把电脑硬盘卸了之前看到桌面上有大关整理出来的一些图片，我怕是有用的毁了就找不回来了，所以先打印出来了。要不你看看有没有用？”
关宏峰出事了。
当听说彼时关宏峰的行踪没人知道时，林佳音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推断就是事实本身。
第一种可能就是……化工厂那晚关宏峰的选择。
当然也有第二种可能：袭击关宏宇的幕后黑手事实上针对的是关宏峰。假如他们发现自己的目标定位错误——这是迟早的事，面对物理攻击，关宏峰跟他弟弟相差的是几何数量级，不瞎都看得出来——那他们更急迫的步伐将会迈向寻找真正的关宏峰方向。
关宏峰没被羁押的杀伤力远超他人在看守所遥控外界的情况。如果对着里面的关宏宇他们都如此癫狂，那面对游离在外的关宏峰，他们不得歇斯底里？
现在想想，她忽然宁可关宏峰被周巡控制了。
这样他至少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崔虎现在在哪儿落脚？”林佳音忽然问，虽然被推测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她的大脑还在正常运作。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能力有限，而时间更有限，她需要更多的眼睛来查找——她需要一个有能力获取监控控制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