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坏脾气的妈妈?——被忽视的产后抑郁
一位产后抑郁的妈妈回忆自己在宝宝大概三个月时,「给他洗澡,有两次想着松开手淹死他,脑子里还在想理论上水位多深,他会被淹死,如果他死了,我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另一位妈妈则回忆自己在女儿两个月大的夜晚,半夜起来换尿布,忽然想伸手掐死她,幸而女儿的大眼睛让她控制住了自己。自那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远离女儿……「想抱她,又怕伤害她。甚至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该有多难过。」
随着大量类似数据的披露,产后抑郁,及其背后的现代女性的困境,才真正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公共卫生议题。
新妈妈,不快乐是常态
一位妈妈曾经在 facebook 上贴出了两张照片:
柔和的光线下,她坐在收纳整洁的起居室内, 拉着小儿子的手,一边和小女儿对视微笑,看起来游刃有余。
玩具散落了一地,小儿子袒露着肚皮躺在地板上,妈妈双眼无神, 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随意穿了一件哺内衣,一侧的内衣带耷拉了下来
第二张照片,才是日常——被产后抑郁症和焦虑症所折磨,生活一片狼籍。
生一个孩子,对一个女性而言,是经历了一生中身体和心理最巨大变化的应激过程。
它带来了一个巨大的社会角色变化,在家庭中,这个女人从一个单纯的妻子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责任更大了;而工作中,多半,她还需要去证明自己,即使当了妈妈,仍能像过去一样高质量地完成工作,仍然是个好雇员。
在更个人化的叙述中,网友「元气辣妈」在简书上写:
一个不善言谈、性格倔强、性情并不温婉的女子因为生了孩子,突然选择和两个没有一起生活过的老人在一起,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经常哭闹的宝宝,而丈夫常年在外没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
角色的转变太快,世事的变化超出她的预期,她不会照顾孩子,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没人倾诉......在那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很快陷入一种可怕的自卑和彷徨中……
因为生完孩子激素分泌迅速改变,抗压性变低,所以人的生理和心理也会变得比平时更敏感脆弱,加上好多人生完孩子过不好也睡不好,这就导致抑郁症高发。所以宝妈们一定先顾好自己的身心健康,在手机里下个G动,跟着里面方案做产后恢复训练,解决生理和心理上的后遗症。
美国妇产科学会曾提醒,大约 7 个产妇中就有一个会遭遇抑郁症的困扰。超过一半的妈妈会受到抑郁情绪的困扰——虽然达不到抑郁症的临床诊断标准,却同样令新妈妈们痛苦不堪。在西方,为此有 Mom Blues 的说法。
然而,在一个对于精神类疾病讳莫如深的国度里,哪怕在几起让人震惊的孕产妇自杀事件之后,人们或愤慨于丈夫的无情,或愤慨于家人的无知,但却忽略背后的杀手——产后抑郁。
甚至,我们都不知道,在中国有多少妈妈困扰于这种与妊娠和分娩伴生的抑郁。
在中国,目前尚无针对这类抑郁发病情况的大规模流行病学调查结果,只有一些小规模地区性的调研,而且数据差异巨大。
2014 年的《产后抑郁防治指南的专家共识》只好笼统地概括:
我国的患病率为 1.1%-52.1%,平均 14.7%,与目前国际上比较公认的 10%-15% 的患病率基本一致。
可悲的是
许多母亲自杀事件本可以避免
在杭州市的新华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医生陶明很遗憾地向我们讲到,他接诊到的因为抑郁情绪主动前来就诊的新妈妈极少,更多地是那些自杀未遂被送来心理科就诊的。
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一个新妈妈是还没出院就跳了医院的音乐喷水池。她抱着孩子,想在喷水池里被水淹死,好在水浅,很快就被家人发现了。另一个真的很惨,抱着孩子从 5 楼上跳下来,结果大人骨折,孩子摔死了。那个妈妈非常痛苦,她觉得活着是一种负担,死是解脱。
2013 年,在美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五版(DSM-5)中,扩大了原来产后抑郁的概念,代之以围产期抑郁,妊娠期以及产后 4 周内发生的不同程度的抑郁发作都归为「围产期抑郁」。
而实际临床中,通常将围产期抑郁的发生时间之扩大为产后 12 个月。这是妊娠期及产后最常见的疾病之一。
围产期抑郁首次发作后大约半数以上会在未来五年内再次发作,有 1/3 的患者甚至在 1 年内再次发作。
在英国,1994 年,自杀是孕产妇死亡最主要原因的数据出台后,从英国皇家心理学会到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NICE)开始开展各种举措。
10 年后,自杀人数发生了显著地降低,英国 2003-2005 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在孕产妇产后一年内死亡原因的排名中,自杀退居了第二位。
自杀率降低的一个重要工具便是主动出击的针对孕产妇的抑郁筛查。
美国妇产科医师学会建议所有孕妇在产前接受至少一次的围产期抑郁症常规筛查。
很显然,在本就对抑郁症缺乏认识的中国,这类的筛查更加重要。
产妇本就需要在产后经历一段心理适应期,以应对生育后身份的转变与家人关注中心的转移,这期间她会有心情低落、睡眠不佳、精力不济的表现。而产后抑郁的症状与这种适应期产妇的状态相似,于是,很多人将产后抑郁误认为是这段适应期,错过了诊治的最佳时机。
而在中国,一切还只是艰难的开始。
目前的中国,只有北上深及其他发达地区的少数医院,在以试点的形式进行着产后抑郁的筛查和干预,跟多的地区,一切尚未开始。
2017-2018 年,跟随「无痛分娩中国行」团队转战全国各大城市推广孕产妇抑郁筛查的美国埃默里大学附属医院精神科医师王丹昭发现,在她经过的城市里,开展孕产期抑郁症筛查的医院寥寥无几。
缺乏筛查与难以确诊的背后,随着 2016 年的二胎全面开放,也许会与之相伴的产后抑郁复发也会变得形势严峻。
根据《产科学》上的数据,再次分娩会增加抑郁发作的复发风险(约 25%-33%),比没有抑郁症史的高出 40%。
可悲的是,许多母亲的自杀事件本是可以预测的,也许是可以预防的。
愈疗从了解开始
围产期抑郁本质上跟抑郁症一样。
从发病机制上来讲,围产期抑郁与普通的抑郁症并没有太本质性的差异,区别主要在于它的发病还与怀孕和分娩相关的生物学和心理社会学因素相关。
围产期抑郁发生的一个重要的生物学原因是雌孕激素水平的剧烈变化,“雌孕激素可影响孕产妇的神经内分泌、神经递质及生物节律改变,而这些改变是抑郁症发病的重要机制”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围产期抑郁的防治方法与普通的抑郁症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且因为围产期抑郁有更明确地发病时段,可预测,从而可以做到比较好的预防。
在接受我们采访的,曾经受到过产后抑郁困扰的妈妈中,L 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故事。
L 的抑郁发生在妊娠期,怀上了双胞胎的喜悦还没熄灭,她开始觉得莫名地难受,看书、刷剧、逛公园——从前很喜欢做的事情再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半夜站在阳台,她忽然有想从窗口跳下去的冲动。她电话妈妈:妈妈,我觉得我得了抑郁症?
妈妈隔着电话告诉她: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要慌,别着急。
妈妈搬去L家照顾她,「她不断地做各种事情,让我不闲着,没时间胡思乱想」。16 周后,L觉得明显舒服多了,「我会笑了」。
后来 L 才知道,家乡的小城镇里刚刚发生过一件事情,一个前途大好的女教师,怀孕后开始毫无原因地和老公吵架,离婚,跟父母住在一起,之后,终于在孩子生产前两个月跳楼自杀了——那个故事之后,小镇的人才知道了围产期抑郁这个名词。
我们(工作时)发现一个现象,就是如果这个新妈妈觉得,大家都是这样(狼狈)时,心里就好很多。
而现在属于大家都悄悄地自己忙乱,但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却是很幸福的样子——像凯特王妃,刚生完孩子,容光焕发,身材都不走样地出来拍照,好像大家生完孩子就应该这样似的。
这种情况下,新妈妈们会觉得自己本应体会幸福和快乐,却感到抑郁,从而内疚、焦虑……
如果在孕妇怀孕的早期就开始做一点事情,作为孕产妇保健的一部分,像糖尿病要控制血糖,控制体重一样,让孕产妇也了解到心理状态也是需要控制的,产后的一些很悲惨的情况就能少很多。
在产后抑郁这件事情上,「疗愈从了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