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曼·永恒】第5.5章 个人翻译
“带我们进去。” 阿里曼对着通讯器说。
“遵命，” 炮艇驾驶员回答。炮艇下降的速度变快了。阿里曼觉得黑暗的感觉逐渐笼罩了他的脑海，把他推向深渊，那里没有光，只有湮灭般的平静。从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又涌现了那个他听过的熟悉声音，还有那声音的记忆。
“就像过去一样，阿扎克……” 他记得他在赫卡顿号上心灵洞穴里听到的声音，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或在这里的声音，一个他知道但无法辨认或记住的声音。
机舱里的灯闪烁着绿色的微光。炮艇猛地停了下来，它的机舱底板在灰色的光和狂暴的雨幕中打开，推进器在地面扬起气流，机身慢慢地落在地上。
“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一会儿，克泰西亚斯问道。
阿里曼摇摇头。
外面的世界在雨水湍急的冲刷下几乎呈现出单色：铁、石块、花岗岩、薄雾和暴风云都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一条潮湿的砾石海滩向远处延伸，曲折地穿过黑色的群山和翻腾的灰色大海之间，起伏不定的海浪模糊地反射着一无所有的天空。雨水组成苍白的帘幕，从阿里曼的盔甲上淅淅沥沥地滑落。第二架炮艇从云层中下降，低低地掠过海平面并落在他们附近。梅赫克塔从侧门跳下，沿着海滩向他们走来。克泰西亚斯和莱克门迪斯走到阿里曼身边，带着那口装有权杖的小棺材。
“它在那里吗？”克泰西亚斯指着他们上方直直耸立进雨云中的高山。
“是的，关键地点应该很近了。“ 阿里曼说。
阿里曼抬头看着山。面向他们的侧壁是深灰色的石墨，它的悬崖和峭壁是由缓慢的侵蚀形成的，这些岩石块四处散落在海滩上。他注意到，岩石的形状具有几何一致性，从最大到最小，就好像它们的结构是分形的，在微观与宏观的层面相呼应。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块落石，试图用念力将其抛向空中。石头在原地摇晃颤动，阿里曼感觉他的思维和意志在它的物质结构上滑落。以太被隔绝在它表面一段距离之外，念力的力量因此被减弱了。他把注意力聚焦在一个点上，石头被举到了他眼睛的高度，在空中旋转着。它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多面体。几乎。
译者注：这个地方的石头就是太空死灵所谓的黑石
“真是惊人，” 克泰西亚斯说。“馆长说这个世界应该对以太是惰性的。“
“是的，” 阿里曼转身朝向面前的高山，多面的晶石块随着他撤销注意力而掉到地上。“它就像河流中的一块石头。如果有足够大的力，水流虽然可以将石块轻轻挪动，却不能冲破它，也不能吞噬它。可以理解——网道是通过协调亚空间来建造的。如果你要建造一扇通往以太的门，它必须要被拴在一块磁石上。这整个世界就是那块磁石。”
他们沿着一条从岸边延伸出来的窄道爬上了山。雨顺着山壁流到两侧。天空的灰光在峡谷上方变成了一条线。阿里曼走在最前，带领着队伍在脱落的巨石间穿行，跟随着峡谷地面上台阶的痕迹。他注意到这里完全没有植被，甚至没有苔藓或地衣，也没有动物的叫声打破岩石上淅淅沥沥的水声。阿里曼可以感觉到，他们越往前走，他的意志就越难以向外延伸，直到最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他自己想法的声音。深层思想和亚空间之间的联系被冲淡了，变成了蛛网线般细微的痕迹。他们离来时的海岸太远，海浪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四周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想要尖叫。
他们继续前行，一步一步，直到他们跨过一块岩石，才骤然明白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峡谷山壁呈弧形环绕，包围了阿里曼十步就能跨过的空间。数根多边形的柱子从空地中央升起，其中最高的柱子似乎形成了一扇门的形状，宽度刚好足以让两个人并排穿过。
“就是这个吗？” 克泰西亚斯问道。
“它还能用吗？” 莱克门迪斯问。克泰西亚斯的学徒听起来很不舒服，好像他在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一样。
“如果要知道锁是否还能打开，唯一的方法就是转动钥匙，” 阿里曼一边回答，一边从棺材里拿起那根权杖。它非常之轻，几乎没有重量；他觉得他甚至可以用手指把它弄弯，但如果他把它甩到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却会轻易地碎掉。沿着柄部的沟槽流淌的光丝闪闪发亮。当他将权杖移近一块石头时，石头表面闪烁着水晶状的斑点。
“我们掌握的关于‘门’操作方法的信息并不准确，但是……”
阿里曼环顾四周。他手中的权杖是一个冰冷的存在，凝聚了这个世界沉寂的气息。以太的力量和他被远远隔离，他的意志感觉很狭小，几乎和非灵能者无异。但他的智慧和思想并不会因以太的隔绝而受到影响。他们被挑选、辅导、强化和训练成为切开宇宙的武器。他的眼睛注视着石块的形状和角度，猜想、事实和可能性在他的意识中快速滑过，相互结合，被逻辑筛选，并再次成长和分裂。他只用了一秒钟就理解了这个东西的运行原理。
“秘密中有许多值得重视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莱克门迪斯和克泰西亚斯身边，站在门形的柱子旁。“在隐藏的事物中，在我们看不见的事物中。” 他抬头看着石头，举起了手中的权杖。“有保护，就有力量。我们知道这一点，建造这个地方的生物也知道。他们将这种理解融入到他们的成果之中，但他们的见解是有缺陷的。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无人能及。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对的，但这种狂妄在更大的事情上就不再能被忽略。重点在于你看不到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秒，他的眼睛找到了相对于柱子和墙壁的精确点。他将权杖伸到柱子之间的空隙中。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权杖金属线条的微光从岩石中的水晶斑点上反射出来。 他退后一步。
“他们曾与那些挥舞着以太的人战斗，他们害怕着以太和它的使用者。那个叫瑟特卡的怪物称之为 ‘诅咒领域’。他们害怕它，又厌恶它，就像人类一样，他们最深的恐惧转化为执念，它吞噬了他们的思想和眼界，直到他们只能看到它。他们建造这个地方既是为了起到其本身的作用，也是为了窃取敌人的武器。他们认为不是他们同类的任何人只会用亚空间的力量试图打开他们的大门。在他们看来，其他人不可能不用亚空间的力量去尝试，而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摧毁你的缺陷……”
他的眼睛稳稳地盯着柱子之间的空间，强迫他的感官和思维不要去思考什么在那里而什么不在，而是强迫它去看事物的本质……然后他伸出了权杖。金属杆撞上了石头。另一根柱子矗立在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它的高度正好连接到它上面的平台和另外两个柱子。它们一起构成了一个带有三个开口的不规则拱形。在石头平台中间的地板上开了一个并不大的洞，精心雕刻的线条从中放射出来，连接着圆形和半圆形的图案。
莱克门迪斯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它之前在哪里？” 他问。
“它一直都在这里，” 阿里曼说。 “只有被超过一个观察者看到时它才会现形。”
“维度相位，” 克泰西亚斯慢慢地摇着头说。 “两个物理现实在空间和时间上共存于同一地点，被观察者的感知分开。我遇到过这个概念，看过相关理论的碎片，但没有使用以太方法来实现过它……” 阿里曼觉得他几乎可以从克泰西亚斯的声音中察觉到钦佩。
“现在，” 阿里曼说，“让我们看看能不能转动钥匙吧。”
他将权杖的尖端插入石头地板上的洞中。绿光从纹路和凹槽中闪耀而出。阿里曼的脑海里一阵震动，就像有巨大的钟声在回荡。他将权杖推了下去。无数光线散布在石头上，掠过隐藏在山石中的图案，震颤着大地。随着绿光越来越强，权杖再次从洞口升起。阿里曼接过它，然后环顾着四周。
“我们必须走了，” 他说。 “大门正在打开，我们必须在它准备好时进入轨道。“
当他们到达炮艇位置时，海水已经被抽干了，露出底下干涸的海床。黑色高原的地平线上铺着一条灰色的水带。石柱从海底升起，绿光从它们之上散发出来。雨已经停了，云层也变薄了。星星在黑暗中闪烁，寒冷而明亮，在恐惧之眼中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景象。阿里曼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灰暗压力正在变化，像飞速转动的轮子一样快。当炮艇起飞时，在它甲板下的大地，一扇石墓的门逐渐打开。
这个世界碎了。它的星球表面裂开，无数岩石和汹涌的水潮滚落到裂缝之中。没有火焰或熔岩的迹象，一切都伴随着沉闷的灰暗。一道道深痕在其表面扩大并互相连接，直到将整个星球分为碎块。地表泛起绿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亚空间正在西尔瓦努斯眼前哭泣。五颜六色的眩光从急剧闪耀的门中被剥离出来。当舰上的系统超载时，他能听到机械工程师和技术员们在他们代码的挽歌中嚎叫。半以太系统和为它们的运作提供动力的亚空间引擎正在失效。西尔瓦努斯产生了强烈的恶心感。汗水使他皮肤的皱褶和边缘都发亮了。他背部的气孔中不断渗出鲜血和液体。他非常想把目光从他所看到的东西上移开，到别处去观看现实和亚空间的拆解。‘拆解’……是的，就是这样……物质的操纵超出了正常宇宙法则的限制，亚空间巨大而永恒的海洋被推开并隔绝。他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既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境，他无法控制自己挪开眼睛。
星球在分崩离析。山脉大小的物质块分流出来，重新排列，像巨大发动机的运动部件一样旋转。黑暗充满了其内部和碎块之间的区域。它挂在恐惧之眼凝固的光下，如同一个在拼完之前就被神丢弃的拼图部件。很快它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空间和几何形状折叠到行星核心所在的位置。在曾经是一个球体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通向虚空之外的隧道。
西尔瓦努斯盯着它。他意识到自己在抽泣。在他周围，他的后代们搅动着他们的液体罐——有些是想要逃跑，有些是想把眼睛贴在玻璃上观看。这是西尔瓦努斯从未见过的景象。导航员的存在就是为了看到亚空间的不可能性，并绘制一条穿过它的路线。仅这一点就让他们中的许多人对新奇的事物或幻想感到麻木。当你看到大多数灵魂认为是‘现实’的维度下活生生冒泡的噩梦时，有什么世俗的事还能让你觉得新鲜或震惊呢？你观察亚空间的时间越长，它就越能向你展示它隐藏的所有真相。受折磨的死者的回声，失落梦想的宫殿，未来和过去，镀金的奇迹和血腥的恐怖。西尔瓦努斯甚至比他的同类中最年长的人走得更远，更深。他在众神的激流中绘制了路线图，看到了至高天与物质世界的融合，生者通过冲动、意志和偶然的梦想改变了现实。他见过诸神的恶魔使者并与他们交谈过。所有这些都改变了他，也教会了他，以至于现在他知道物质世界并不是首要的现实，而是亚空间如同兄弟般的反射面——现实在伟大海洋的威严前只是一个灰色的阴影。这种认识给了他太多收获，它从他的生命中夺走了恐惧，并赋予了他活着的意义。
然而当他看着眼前这扇大门时，一切都无所谓了。它偷走了他信仰的平静和安慰，让他的喉咙发干，他的头脑因空洞的本能而尖叫着。不管他以前看过什么样的惊惧景象，和如今他看见的东西都无法相提并论。不，这是对他所见的一切的否定。这个在扭曲和现实中钻出的孔洞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接受的一切可能都是错误的，只是另一层不完整的谎言堆积在其他谎言之上。
“我……” 他感觉舌头发抖，说话都很困难。“我们不能……”
梅赫克塔看着他。和以前一样，她摘下了头盔，这样他就能看到她的脸。她的灰色眼睛与他对上了。
“你必须这样做，”她说。“你现在的感觉只要挺过去就没事了。”
“如果它是……我看不透它。它只是起，落，起，落……” 西尔瓦努斯感觉呼吸困难，他心中的‘鸟‘在他的胸腔内拍打着它的翅膀。“我……如果我进去，我可能永远都到不了尽头……可能永远都出不来。它没有形状，我的任何一个眼睛都看不到它。”
“它只是一扇门罢了。穿过它，我们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地方。” 梅赫克塔平静地说。
“如果你说错了怎么办？” 他脱口而出。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我不会错的，” 梅赫克塔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过那里，” 她说。
她向他伸出手。他退缩了。他的后代在他们的水箱中挣扎，将液体打出一串串泡沫。她在场时的冰冷死寂仿佛让他的皮肤都披上了冰霜。当梅赫克塔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时，他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僵住了。她的触感有些舒缓。他的思绪平静了下来，呼吸和心跳都变慢了。 他点了点头。
“好吧，只是进门而已……” 他又看了她一眼。“这只是一扇门，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穿过它，然后就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了。我不知道……只是每次看到它，我都忍不住觉得，一旦我穿过去了，我就会……一定有一条返回的路，不是吗？”
“有的，” 她说。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伸出手去摸小棺材盒里的卵形物体。他并没有直视它，但是在视线的边缘他还是可以看到……神圣泰拉王座和双头变化先知啊！它在动！他可以看到它在他的手周围移动，腕足展开，随着他的手指越来越靠近而颤抖不止。他另一只手攥紧了胸前的鹰翼眼护身符。羽翼的尖端刺进了他手上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他能感觉到双头鹰颅上蓝宝石眼睛的凉意。他会这样做的。他会活下来的。他是受到照顾和保护的。
“光之宝座，亚空间的洋流和翱翔在上方的正义使者之翼，以及注视着我们的眼睛和等待并引导我们的金色光芒……当我见你们所见时请保护我。” 他摸了摸盒子里的东西，感觉到它的针腿缠绕上了他的手指，当它们刺入他的肉体和神经时，剧烈的疼痛在他的手臂上抽动。他举起它，低下头，将它拿向了自己的脸。那东西从他手里跳了起来，好像想逃走一样。他感觉到梅赫克塔用一只手抓住了它，另一只手抓住了想要退缩的他，并用力将他们按在一起。他的后代在悬浮液中疯狂扭动着。他睁开了第三只眼。他现在在尖叫。
这就是生存的代价，这就是自从阿里曼带走他以来，他们已经多次达成的交易。无论如何他都要按照要求去做，这样他才能活着。他会活着。他会活下来的。这个东西正在把他的手指撕成碎片，鲜血洒在他的身上。他不想做这件事，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在那么多年以前从他的船上被带走，不想为了生存而同意服务，他不想活下来。这东西碰到了他第三只眼的眼窝。他几乎要昏过去了。它的腿抽搐着，然后夹在他的额头上，好像在试图将它们自己合拢一样。鲜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流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锡和铜的味道。有一瞬间，他以为它会把他的前额撕裂。然而，它突然一动不动了。
他喘息着，鲜血从他的嘴唇喷涌而出。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这东西遮住了他第三只眼的视线，但他能感觉到什么。慢慢地，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从座位一侧拿起神经接口突触。他在他的太阳穴上找到了开口，然后把神经连接插了进去。赫卡顿号的导航系统融入了他的身体，它们的形状和感觉既熟悉又舒适。散布在舰队各处的他后代的眼睛变成了他自己的眼睛。他感觉到他们思想和本能的杂音。他抬起头，凝视着。他通过倍增的扭曲视野看到了那邪恶的大门。他感觉到这东西的腿陷进了他的前额和头骨。他能感觉到它，就像闪电、冰和下坠一样。他最后一次打了个寒颤，然后开口了，他知道阿里曼能听得到。
“我们准备就绪，等待您的命令，大人。”
“带我们过去。” 阿里曼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答。
西尔瓦努斯嘶嘶作响地抽动着，开始执行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