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5.2）

醒来之后，我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并拿出了之前购买的肉松面包。对自己这一行为，我的解读是，要么是为了延迟冒险的快感，要么是为了下定决心。众所周知，比起又困又累的时候，人们饱饱睡一觉后往往会产生新的想法、做出新的选择。看着牛奶在杯子里因搅动形成的漩涡，我前前后后仔细考虑着这件事。这个怪人，住在采石场的洞里，非常粗野，极端危险，但他确实请我喝了水，还带我去看了他的豌豆田。再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再去一次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吃着面包，每吃一口就喝一口牛奶，争取在这种循环中把二者同时消灭。这种机械的进食方式让我获得了极大的快乐。

这座山在接近黄昏时呈现出一种不常见的血红色。我沿着上次进山的道路走着，心情却大不一样。这一次，我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也有一条确定的途径，所以那种四处观察的热情消退了。走到杂货店时，我甚至没有停下来买可乐，而是径直拐弯走进了那条寂静的岔道。天已经快黑了，这里显然没有路灯，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凶险。随着脚不断陷进湿软的泥土里，光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我开始感到绝望，但仍硬着头皮往前冲，并努力加快速度，不去注意周围那些黑黢黢的树木。我告诉自己：即使今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在采石场，也比迷路后睡在这里强。最终，赶在天黑透前，我走到了采石场高大岩壁的边缘。即使上次已经来过，而且现在看不太清楚，我还是被这突然的开阔辽远震撼了。但现在显然不是欣赏的时候，我顺着斜坡下到采石场底部，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了几分钟。接着，我看到了火光——在这一片死寂中出现。这意味着，今晚的历险抵达了终点。和孤身露宿在可怖的荒郊野外相比，这个怪人潜在的危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并且语言相通……

我小跑到洞口。那个怪人正坐在石头上看书，听到异响后猛地抬起头：在火光下，他看起来更凶狠了。我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才认出我来，随即换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呢？我找了块石头坐下，冲他笑了笑；他却没有回应，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终，他还是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来了？”一般来说，这种问法容易让客人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但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怎么跟他解释呢？毕竟，他不知道我从哪来，到X城干什么，也不了解我的那一大堆烦心事。于是我说：“正好爬山路过，就来看看你。”他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说：“傍晚爬山？”我有些难堪，辩解道：“这座山我比较熟，晚一点来也不怕。”

他抬头盯着我：“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考到我了——在手机地图上它根本没名字，可能因为它不算什么旅游景点。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使出最无赖的一招：“突……突然忘了……”听到我这么说，他歪嘴笑了笑，嘲弄的意味很明显。

“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他站起来，手里又捏了块石头（他似乎痴迷于此），“这座山叫凤凰山。我给你十秒钟时间离开，如果到时候你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而是把石头狠狠地朝我扔过来——那石头贴着我的头顶飞过，搅动的气流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我是有发型的，并且对此很重视）。几秒钟后，身后才传来石头落地的声音，看来它着实飞行了不短的距离。天已经黑透了，我对回到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林毫无兴趣。于是我说：“好吧，对不起，刚刚我骗了你，但我现在确实没地方可去。”他不为所动，铁青着脸说：“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