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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相思曲民国版】洪流·第二弹(下1)

2023-10-23 23:15 作者:陈贺诗  | 我要投稿

沈迦南透过车窗望向陆鸢远去的背影,直到她关上白马斋的门才收回视线。 他对陆鸢隐瞒了一些事。 虽然所有人都好像默认了陆鸢会参与到行动中来,甚至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对沈迦南来说,让陆鸢冒险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那放在她房间里的“蚊香”,其实是一种迷香,明天早上,陆鸢不会出现在康可尔咖啡馆。他了解陆鸢,知道她一定会把她自己放到最危险的位置上去,而整个任务中最危险的,就是离雪雁最近的接应人。 这可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陆鸢有超人的记忆力,在大雾中行动的准确性远高于他们,成功的可能会更大。 但他有另外的计划,而为了完成那个计划,陆鸢必须留在白马斋。 他掏出口袋里的怀表,又确认了一遍陆鸢不在视线中,把怀表按了开来。他不是为了看时间的,因为这只怀表的指针早就不会走了。但它的表盘是完好的,表壳上也没有弹坑,不像陆鸢拿到时的样子。沈迦南摩挲了一下表盖夹层里自己的照片,像是透过这张照片来怀念它的拍摄者,而后果断地收起怀表发动车子,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去了码头的一个据点,全时和李拥以及其他成员都在这里。全时领着人迅速把砂糖从车上卸下,拉到仓库去和硝石会合,做烟雾弹。李拥和沈迦南没有过去,他们俩单独到一件小屋去,对任务的细节做最后的确认。 确认完,他们吹灭了油灯,就又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状况。他俩共事上还算默契,私交却几乎没有,这支队伍本就是为了雪雁的任务才临时组建的,不熟很正常。 比起跟沈迦南,李拥对全时的了解反而更多一些,当年沈迦南立功后伤退,全时转调,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副官,相处得还算不错。可有一件事李拥一直觉得奇怪。全时是沈迦南带进部队的,李拥也知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可全时却从来不在李拥面前提起沈迦南,这一点很不寻常。 他又想到了陆雅钦。虽然他只见过她几次,映像却很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陆雅钦是红鸢,他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闷。 李拥烦躁的点了根烟,问:“陆雅钦真的是红鸢? 沈迦南不假思索地答:“她是。” 李拥眼里划过一丝质疑,又问:“你为什么会同意她进这行?” 沈迦南没有看他,把窗户打开放微弱的月光进来,再回身整理文件。他淡淡地说:“她做什么不需要我同意。如果我能阻止的话,早就阻止了。” 李拥无话可说,胳膊一叠将自己挂上窗沿,半耷拉着望向一片漆黑的街道。他唇边的火星忽明忽暗,除了月亮,那是整条街上唯一的光。 “你说这个红鸢究竟是干嘛的?道上都传得神了,说什么枪法奇准百发百中,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还会魔术,能原地消失,陆雅钦真有这么厉害?” 他突然又蹦了一堆话出来,沈迦南闻言一顿,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掌跟撑住桌面,面色凝重地说:“我觉得没有。” “九国时期,南晟皇后陆鸢妖魅惑主,扰乱朝政,使晟国民不聊生,饱受贫弱之苦。因陆皇后名中带一个鸢字,又喜爱正红,故后世以红鸢代指灾难,劫祸。所以我猜,红鸢这个代号,应该是借用了这个喻义。如果遇到任务十分重要,又遭遇变故必须中止,但难以直接联系到任务执行人的情况,红鸢就会在任务开始前,用自己的方式发出警示,让隐藏中的同志免于暴露。那些传闻,应该是总部放出来的,混杂在小道消息里,让我们的同志知道有这回事,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辨认出红鸢的警示。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红鸢绝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红鸢只能与警示的行为挂钩,而不能与固定的人相联系,否则就失去了作用。可陆雅钦却明确的告诉我,她就是红鸢,这很不合理。”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这次总部发来的命令,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拥挑眉,把烟从嘴里拔了出来,问:“什么问题?” “目标。如果雪雁传递的情报真的非常重要,那么总部给我们的命令就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情报的安全’,但自始至终,我们收到的命令都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雪雁同志’。” 李拥神色一凛,洞察了沈迦南的话意,却又有点不敢相信。 “你是说?” “没错,根本没有什么重要文件,情报就是雪雁的记忆,雪雁就是情报。而红鸢要做的,就是替雪雁去死。事先放出的关于红鸢的小道消息,还有主动告诉我她是红鸢的陆雅钦,都是总部安排好的。总部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的阻击会成功,而是断定我们一定会失败,陆雅钦则会在行动中“牺牲”。我有沈家和广埔的背景,赵启龙为了他的官途和财路不敢马上杀我,我大概率会被捕。被捕后,我只要在审讯中透露出陆雅钦是红鸢,再结合红鸢过目不忘的传闻引导,他们就会推测出情报是红鸢的记忆,而这个时候,陆雅钦已经死了。至于雪雁,只要我绝口不提,他们就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真正的情报就安全了。” 沈迦南突然自嘲地笑了下,笑容狰狞,连李拥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最可怕的是,如果我没有想通这些,我真的会以为陆雅钦是光荣牺牲,然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引导他们相信红鸢就是情报员,并坚守信仰,咬死牙关,保守住雪雁的秘密。” 李拥凝视着沈迦南,眼帘微降遮藏深意,他心里已经确认了,但还需要语言为他的预测盖章,于是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陆雅钦活。” 戒烟很多年的沈迦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这支烟非常旧了,牌子也绝版了,但李拥还是认出了它。那是东征期间,他们还隶属同一支部队时,师长发的烟。 李拥不禁后怕,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沈迦南是何时判断出他的底色的,但幸好,他们又在同一边了。他咧嘴笑了笑把烟递上去,用自己的火星,点燃了他的。 “说说你的计划。”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月亮也被乌云遮蔽了,李拥离开时,街上一点光也没有。 沈迦南站在小楼窗边,双手插袋阴沉地望着李拥的背影。全时脚步轻快地跑了上楼,来到沈迦南身边。沈迦南回身问他:“都准备好了?” 全时笃然顿首让沈迦南放心,但神色里却还有一丝担忧,他犹豫地问沈迦南: “大哥,这样真的好么?我们没有汇报就擅自利用李拥这条关系,组织上万一真的把我们当成叛徒怎么办?” 沈迦南显得很坦然,似乎全时的疑问他早就思考过了。他淡淡地说:“没关系的。成大事者,谋事不谋名。就算真成了叛徒也不要紧,只要情报能送到总部手上,谁送的,怎么送的,都不重要。” 说完这些,他又看向全时。 “我说得是我自己,阿时你不必如此,你能力出众,留在组织内也会大有作为的。” 全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孩子般倔强地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永远都是站在大哥这一边的。” 沈迦南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 他走到屋子左侧,将靠边“床”上的被褥一掀,露出它的真身。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铁皮柜子,用木架和被褥做了伪装。 全时打开了那个柜子,柜子里,是厚厚一层冰块,冰块间,躺着一具女尸。 沈迦南靠过来,审视那死去的女人,问全时: “这就是那个叛徒?确定没什么问题吧?” 全时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大哥,我亲自动的手,绝对不会有问题。提前解冻的时间我都算好了。” 沈迦南点点头,挽起袖子,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工具,开始将人皮面具戴到女尸的脸上。完成后,他拍了拍全时的肩膀。 “明天就看你的了。” 全时灿烂一笑,用拳头敲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就是这么来的。 八月二十二日清晨,康可尔咖啡馆周围起了薄雾。可雾气并未阻挠“客人”们的热情,从咖啡馆店内到广场上的小贩周围都围满了人。服务生一边嘟囔着“今天怎么人这么多”,一边将一杯咖啡送到一个洋人面前。 在康可尔咖啡馆的南面,江州大学的学生已经集结完毕,他们计划途径此处,往北边的政府大楼游行而去。在另一个方向,一位穿着白色新式旗袍的年轻女子坐上了黄包车,前往此地赴约。一时间,这家平平无奇的咖啡馆成了历史剧目的舞台,风云际会暗流涌动,凡在其上出演的,都将成为它的一部分,在书中永远地留下痕迹。 七点四十一分,学生游行队伍正式出发,二十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康可尔咖啡馆附近。收到消息的军警正好赶到,与他们迎面相撞。起初学生领袖还理智的同军警交涉,说他们是爱国游行,应得允许,但军警无视其言,动手打人,彻底惹怒了学生们。群情激愤的青年们挥起拳头同那些持枪拿械的警察对抗,场面顿时一片混乱。许多路人见势头不妙,纷纷离去,少有胆大的停在原地伸头张望。更多的人,皱紧了眉头,谨慎严肃得望向那边。 孙林雨从黄包车上下来,理了理旗袍的褶皱,付钱给车夫。她环顾一圈,将场景中的混乱和压抑尽收眼底,却还是镇定的走进了咖啡馆,要了杯咖啡,摆出恰如其分的紧张神色,问服务员:“这是怎么了呀?” 服务员很有职业素养的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学生闹事而已,一会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走向约定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后一排。 火车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来得路上,她听到了一个关于“红鸢”的都市传说。传说将红鸢描绘成了我党的传奇特工,身负艰巨的使命。但来自苏区的孙林雨最为清楚,我党内部,根本就没有这个代号,也根本不可能做出用一位同志的牺牲来换取其他同志的安全这样的决定。她根据打听到的消息推测,这个传说大概是三个月前,刚好是顾顺之叛变后不久,开始在江州一代流传的。那很可能是身处江州的同志为了迷惑敌人故意放出来的。可这样难辨真伪的传言,难道不会连自己的同志都欺骗了吗?还是说,他们真的打算这么做? 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她是绝对不愿接受这种以命换命的保护的。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又令她不得不谨慎,那个趴在她膝盖上的小提包里,有着关乎数名同志性命的情报,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孙林雨没有选择刻意隐藏视线,而是和一个普通的爱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样盯着争执中的学生和警察,像个多愁善感的富家小姐,蹙着眉捏紧了手中的提包。她坐的位置在室外,没有墙壁阻碍视线,但薄雾仍然使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她看不起人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声枪响惊雷般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被下了一跳,紧接着几十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地泉般喷薄而出,霎时间封住了街道,将所有人的视线障住。 军警和学生顿时慌乱,无头苍蝇般乱撞,推搡起周围的人。学生领袖见形式不妙,急忙呼喊撤退。而那些军警也纷纷握着枪往自己人身边靠,他们装模作样的把武器举起来,却一枪也不敢放,这种环境,乱放枪就是找死。 最紧张的还是那些便衣潜伏的特务,他们一个个心系任务,忘记了伪装,蜂拥朝咖啡馆靠近。但咖啡馆附近的烟雾,却最浓的。 坐在咖啡馆里的孙林雨反映迅速,她借助烟雾藏匿身形,敏捷地从丝袜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把约定位置的沙发底部割开一道小口,将情报藏了进去。而后她谨慎地将身子藏到桌子下,却还是把目光锁定在自己前排的位置,生怕自己会错过前来接应的同志。 可即使是只有短短一米多的距离,她也无法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在视觉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放大。孙林雨清楚得感受到一阵迅猛的风从她身边刮过,紧接着前方的座位发出搬运物件的碰撞声。便衣特工凌乱而急促的步履声越来越近,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一发枪响在离她不足五米的地方爆发,她还来不及反应,又有数发子弹接连不断的打了上来,一双男人的手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令她发不出一点声响,她拼命挣扎,但那男人附上她耳边,轻柔道: “是我。” 话音刚落,赵启龙的手下便飞奔而来,跳上了咖啡馆门口的台阶。那高壮特工大臂一挥将浓雾拨开,可他的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许久后,烟雾彻底散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与往日一样,只是康可尔咖啡馆的某个座位上,多了一具无名女尸。 赵启龙来到女尸面前时,时针正好划过八点三十一分的刻度,陆雅钦在白马斋的床上醒来,沈迦南的计划成功了。 陆鸢醒来的那一刻,就感到了不对劲。他们制定的计划是在清晨动身,可现在窗外阳光明媚,鸟雀繁歌,叫卖声遥遥传来,绝不可能是清晨。 她胸口一闷,匆忙爬起来往外冲,却发现白马斋的大门被锁上了,所有的窗户也都是如此。慌乱再次填满她的心脏,可这次却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担心沈迦南和其他参与行动的同志。 他察觉到了什么吗?为什么要把她排除在任务之外?难道是为了保护她?如果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无数的问题挤进陆鸢的脑袋,连带着曾经的一些隐约的疑虑纷至沓来,那莫名的熟悉和了解,那无端的保护和照顾,所有的一切组织在一起,令陆鸢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沈迦南的卧室,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 她在柜子的底部发现了她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一张合照,她和沈迦南的合照。 陆鸢没有怀疑这照片是另一个与她容貌相同却有不同姓名的另一个人,她知道那就是她,也只能是她。因为这张照片里,她和沈迦南亲昵地手臂贴着手臂,一起笑着,把右手举到胸前,竖起两根手指比出耶的手势。 这个手势代表的是英文单词“Victory”的首字母“V”,是一个非常简单且好用的手势,在现代几乎人人都会做。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第一次被使用,是在1940年的英国首相手上,而这张照片上落款的日期,是民国十六年,也就是1927年。 一滴泪从陆鸢眼眶出逃。它逃得坚决,以至于陆鸢直到它滴在手上,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迦南的时候。陆鸢终于理解那时候的沈迦南,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那是他在透过她陌生的眼,与自己的爱人道着诀别。 (我知道短,但这也是我尽可能努力的挤出来的了。重阳节的献礼要推迟几天,可能要到周末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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