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我不再爱这个世界了(十九)

迪卢克领着派蒙,细细聆听着雨林中的虫鸣。
清扬,却又短促。
就像它们的生命一样。
燃起热焰,熏起能驱赶蚊虫的草叶。
远处的声音已经渐渐安静。
散兵转转手腕,从深谷中走出。
“结束了?”
“嗯,虽然不太尽兴就是了,只是疼晕过去也太温柔了。”
“就放在这里吧,能不能活看他造化。”
派蒙小心翼翼地往里探看了一眼。
只是一片黑暗。
有些小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担心他被野兽撕碎么?”
“才没有啦,敢欺负空,就该这么教训他。”
“不过,如果他被巡林员救了什么的,回去告诉纳西妲,给空添麻烦怎么办?”
“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魈直言。
自己没能按心所想做些什么,只能最后清除他的记忆。
一切暴行,皆由那位“散兵”做了。
按照他的话来说……
“仙人,你和那位蒙德的英雄,还是好好标榜住你们的正气吧。”
“我可不希望空因为让你们手上沾染平民的血而内疚。”
“这种事,怎么看都应该我来干。”
如此。
其实自己并不在乎。
自己眼里没有富贵或贫瘠,高位或低卑。
只有自己心中的好与坏罢了。
对他好,自然是好。
对他坏,自然是恶了。
除恶务尽,正是自己该做的。
无论是帝君的吩咐,还是自己的希望。
“好啦,那我们去找纳西妲吧?虽然应该不会那样,但我还是担心空会有危险!”
不能待在空的身边,派蒙就会担心起安危。
空的安危。
虽然自己可能做不到什么。
但自己要和他共赴每一片黑暗。
“放心,纳西妲现在恐怕比谁都要慌乱吧?她毕竟还小,没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
“虽然对我而言,这已经能算罪过了。”
“看看时间,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净善宫才是。”
“更何况……”
“更何况,空的妹妹比谁都要护短。”
“那位草神,不被寻仇已经是空最大的温柔了。”
当然了。
那位,可真的是太爱空了。
她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撕开这个世界的裂口,接纳空的人。
她为了空,能与所有神明对峙。
不过空为了她,也会如此便是了。
迪卢克突然有道思绪划过脑海。
如果空的妹妹是那温暖阳光积极的旅者,而空才是深渊的魔王的话……
真是不堪设想。
谁都说空的妹妹才张狂,不计后果。
但不知空才是最无所顾忌最疯狂的那一个。
为了派蒙他已经打算剜尽相关者的骨头。
如果谁敢威胁她的妹妹……
这个世界,够用以赔罪么。
甩甩头。
迪卢克也就是想想。
怎么可能荧是旅者,空是深渊王子呢?
应该,不会吧?
……
……
“如果待会我在那座大房子前看不到她来迎接你,我就把门劈开。”
“怎么样?”
挽着空的胳膊,走着弯弯绕绕又长得人头疼的楼梯。
荧有些烦躁。
为什么须弥可以这么绕啊?
“不可以啦,好贵的,赔不起。”
“赔?我不要她赔你一枪不错了。”
“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要不是你她还泡在大罐子里呢,不说要她分两个官来做做,连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不知道了。”
气话。
就算纳西妲真要空担任个“最初的贤者”的高职,每日在教令院看花遛鸟领高薪,空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旅者不该停留。
更不用说是一心念着妹妹的空了。
“好啦,纳西妲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来的突然,她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该如何权衡我和须弥啊。”
“不选我,不也挺正常。”
“毕竟,她可是……”
将要脱口而出的,大慈树王。
妹妹是否知道这件事,暂且不提。
自己,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纳西妲呢。
毕竟要打算离开须弥了。
这件事,空本打算记一辈子。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后,当有人铭记。
外域的来客空本是最好的选择。
但……
但他要诀别。
大慈树王的牺牲与选择令人动容,如今的自己,要离开须弥的自己……
应该掩埋这个真相么?
静静流淌的时间……
什么都不会在乎。
或许。
自己该告诉纳西妲一切了。
至少,不能让她,“她”。
只活在自己这个,诀别者的记忆里。
楼梯终究会到顶。
荧多虑了。
小小的身影早早候在了门口。
周遭空无一人。
只有一位踟躇的神明不知所措。
“纳西妲。”
“我来了。”
荧不禁将空挽得更紧些。
智慧之神。
纳西妲。
她的智慧贯通古今内外,她拥有着肢解这个世界本源的权限。
却连拯救一个恩人都做不到。
“空……你来了。”
动用奇妙的比喻讲述道理是纳西妲拿手的事情。
智慧之神妙语连篇不是什么难事。
对空,纳西妲虽身小小,却好似怀揣着母性。
对于属于自己的贤者,拯救自己的恩人,纳西妲向来对空很照顾。
无论是言语而是行为。
和空一起,守护须弥。
这本是她的心愿。
但当二者走向对立……
对这个一心向善,为了须弥直面博士,哪怕自己身处囹圄中也毫不犹豫的神明。
智慧毫无用处。
她有些词穷。
“空,先进去吧,外面,嗯……老是站着,不好。”
“纳西妲。”
“嗯……嗯!空,我在。”
“动用一下权限,三十人团的团长如今应该身处险境,是我做的,找一下他的位置,记得派人把他接回来。”
时间应该差不多。
“啊……”
“空……”
“其实……我可以……”
“你不可以。”
“你是须弥的神明,你忘了么,你自己说过的。”
“不能抛下须弥城的民众。”
“面对博士那样的强敌,你尚且不退缩。”
“而面对一个小小的旅者。”
“你也不应该犹豫。”
三言两语让纳西妲心颤不止。
空的受伤,自己难辞其咎。
但难道自己要去处罚那些须弥的民众么?
他们,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命令做事罢了……
但空……
自己又,怎能看着他,看着拯救自己的他,就这么被……
自己,究竟该怎么选……
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瞒着须弥的民众,帮助他。
须弥的神明,瞒着须弥的民众。
不像是纳西妲会说的笑话。
“放心,纳西妲,我知道,你也动用过不少手段,希望能保护我,艾尔海森都和我说了。”
“来找你不是来怪罪你的。”
“我希望你也别怪自己,你是须弥的神明,任何事都该以须弥为基准。”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你本不该知道的事。”
真是的。
净善宫哪有能坐的地方?
不过变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了。
纳西妲看着笑意收敛的空。
“是,是你要离开须弥么,空……”
“不,不是这个。”
“我要告诉你……”
“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事。”
一个人。
ta怎么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当ta的一切,都被遗忘。
空突然很庆幸。
很庆幸自己能做那个,记录一切的人。
他开始讲起。
从很久很久,很远很远的地方开始讲起。
当花丛在翩翩起舞……
当智慧的藤蔓延伸。
当一挺通天大树的根系扎进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
当智慧的子嗣诞生。
当她引领着尚未开训的文化与人民,建起一座座高楼。
当她拾起每一个时空的智慧。
当她的意识连结每一个自己爱着的须弥人。
当她能出现在,所有人的梦境里。
当……
当枝叶凋枯……
当根系错乱……
当落叶纷纷……
当恶意弥漫。
当满天的战火覆盖。
当深渊的恶意嘶吼。
当心神涣散。
当神形将灭。
当她泪流。
当她攀下最后的,纯洁的枝丫……
并寄所有希望于ta。
ta被带回。
ta被囚禁。
ta被折磨。
ta已不能算是她。
ta只能在梦境里,向别的孩子叙述着,自己同样没有见过的美好世界。
ta只能等候着,等候着。
等候着属于ta的贤者,来到ta身边。
斩断恶龙的脖颈!
冲进无尽的深渊!
唤醒沉沦的自己!
击溃登神的机巧!
隔着多么深多么厚多么牢固的障壁……
都要将声音与心传递。
走进摇摇欲坠的树心。
见到奄奄一息的她。
思我所思,见我所见。
你是我最纯洁的枝丫。
你将代替我,活下去。
ta已成她。
她却不能再是她。
世界将把她,遗忘。
她……
她已不在。
ta……
ta泪流不止。
无需确定,无需询问。
当一切被娓娓道来。
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如闪电如雷霆扎进纳西妲的脑海。
那么清晰……
那么的,清楚……
自己的泪泣……
她,她,她!
她……
她已不在。
她甚至……
只能活在……
眼前人的记忆里……
“纳西妲,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
“但……但我离开了,也不打算回来,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了提瓦特,那,也该有个人,替我记住她。”
“想了又想,也只能是你。”
“毕竟,你就是她。”
“你,应该记住她。”
“替我,记住她。”
枝丫……
枝丫真的很娇小。
奋力,也只能抱紧空的腰肢。
“空,别走,别走……”
“为什么……”
“你该,早告诉我,告诉我……”
“别,别离开……须弥需要你,她需要你,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她不该被遗忘,你也,不该,被抛弃……”
“空,我……”
荧面无表情。
知晓与否,对自己没有关系。
只有这个忘却了一切的神明,当她明白了一切,才会意识到。
自己背负的,和,自己应该背负的。
只不过是有人在替自己铭记。
只不过有人抱着自己……
走进那树里……
看着自己泪流,不舍忘记。
默默地,替自己,刻在脑子里。
在世界的汹涌浪潮里。
记住一切。
她已失。
他……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别,别走,好不好……”
“我做了,我没有觉得你是叛徒,我让赛诺去找你,我还尝试去找岩神……”
“我没,我没有,我……”
“别离开我,别……”
“空……”
“我最初的,贤者……”
“求你……”
“别,将我,遗忘……”
“别……”
她已无力无心再说出平日那么深奥而有韵味的词汇了。
她是知道一切的神明。
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的如今。
她才……
她本不该知道的,不是么。
缩在空怀里痛哭的纳西妲。
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那么多,那么杂,那么悲的回忆,涌向大脑。
她来不及细细品味每一分地绝望了。
只想他留下。
他现在……
是,自己的,唯一了……
承载着,记忆着……
承载者,记忆者……
打湿了空的围巾。
空取下。
细细地,温和地。
绕上。
轻拍背部。
看了看荧。
荧心领神会。
聚起点点深渊之力。
在这位愚昧的智慧之神后脑轻轻一点。
哭声似乎也脱力。
一丝丝滑落。
荧接着。
让她靠坐在椅上。
“对她有影响么?”
“放心,量很小。”
“我们……走吧。”
“不打算留段劝解的话语了?”
“算了,她毕竟是智慧之神,是大慈树王的后裔,她……她会成长的。”
“我只是……一介旅者而已。”
望着纳西妲的泪痕一道又一道地深印。
嘴里喃喃的不知什么。
空抿了抿唇。
也只能离去。
“走吧,去派蒙他们那里吧。”
“这里……我也不必再回来了。”
“好。”
随手划开令人惧怖的深渊之门。
二人迈进。
华贵而宽敞的净善宫,也不再有声音。
一切梦境的主人,在深渊力量的点点影响下……
在做梦。
梦。
重溯一切的梦。
那些,世人记得的,或不记得的一切。
都在重演的,梦。
……
……
“纳西妲,怎么样了?”
散兵罕见地轻声细语。
空闭了闭目。
“她,会长大成一个好神明的。”
“她会,担负起一切。”
“……”
散兵默然。
指节敲打着石块。
想了想,思了思。
“好神明,哼。”
“说白了,就是担子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好歹也算是我的恩人。”
“我……不想她跟其他家伙一样愚蠢。”
“至少……”
“至少她不该,什么事都自己担,或是,她讨厌的人替她做决定什么的……”
“所以……”
“放心。”
“风,大概可以传递我的声音吧。”
“铃铛,应该也行?”
空坐下。
感受着独属于须弥的,野性与文明夹杂的气息。
“……谢谢。”
“没什么,毕竟……”
“毕竟,我是她,最初的贤者啊……”
当我被封进死亡的石棺,与世隔绝。
我只希望……
请别,遗忘我。
如果大家有需要封面的话就私聊我一下哦,因为只有互相说话了才能发图片。
如果我没回就是在上课或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