ＨＯＮＥＹ　９０００

1

      “我说，”桦笙（Betula Sheng）已经在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你没必要找那条破破烂烂的围巾的，反正陆马大大咧咧一点也没谁会见怪。。。”

      “不是今天戴不戴围巾的问题，关键是。。。围巾又没有蹄子，怎么可能自己不见呢？？？！”楼上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哦，大公主在上，他开始翻找储藏室了，这次可没有小马会再帮他收拾翻箱倒柜后留下的满地杂物了。

      “哈，也许你的围巾没长蹄子，但长翅膀飞了？”桦笙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口挂着的时钟，不由得为自己室友强大的磨叽能力而咂舌，“你知道的，‘生翼咒语’，也许是我练习魔法的时候不小心让它长出翅膀了，不过别担心，你房间的窗户从来都不打开通风的，它绝对飞不出去。。。”

      “哈！宝贝你在这啊！”楼上突然传来衍射微光（Diffraction Shimmer）欣喜的叫声，“吼吼吼，微光，你看起来帅呆啦！！！”

      “亲 爱 的 微 光 同 学，我们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你知道老板对迟到的探员是什么态度的。。。”桦笙有些无语地坐在玄关旁边，天呐，这种家伙是怎么被老板选中的啊，这年头肥宅书呆子都能当高级探员了吗？？？在与微光搭档前，桦笙就听说过这号神奇马物，当年在暮光闪闪（Twilight Sparkle）刚刚执政时小马谷掀起的那场“魔法大革命”里，这个声称“魔法是一种未被研究透彻的科技”的家伙可是遭受了不少冷落和白眼。后来虽然被平反了，但真不知道他是哪根弦搭错了才会说出这种胡话：车厘子花园里的小幼驹都知道，所谓科技不过是对魔法效果的拙劣模仿，最强壮的陆马也不可能用所谓的“自行车”追上掌握了传送术的独角兽，也许老板提拔他为高级探员只是为了愚蠢的政治正确，让这个要肌肉没肌肉要魔法没魔法的生物成为高级探员的一员。

      “嘛，你们独角兽不是会瞬移咒语嘛？”衍射微光裹着棕色的大风衣，脖子上围着那条很明显是从哪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拖出来的脏兮兮的围巾——在他淡蓝色皮毛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打眼——慢条斯理地从楼梯上下来，“不是只要‘biu’一下就能跳到老板桌前嘛？”

     “哈，是啊，”桦笙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这时候你最好祈祷我还有穿越时空的咒语，因为，我们已经迟到两分钟了。。。。”

2

      “你们两个，为什么每次任务都会迟到！”警长是一只从尾巴到鬃毛全部黑的发亮的独角兽，此刻正坐在黑色的针织老板椅里，面前是一张黑色的漆木桌，和桌前两只脸色尴尬的小马。

      “额，是这样的，夜爪(Night Claw)警长，微光觉得衣衫不整就来见您是对您莫大的不敬，所以他多花了些功夫找他的抹布——我是说，围巾。。。”

      “对对，警长，你看，这条围巾和我是多么的般配，就像围绕着原子核的电子一样。。。”

      “够了！”警长伸出漆黑的前蹄重重敲了敲漆黑的桌面，在这光线严重不足的办公室里，那两匹紧张兮兮的小马甚至没看见警长的动作，就被突如其来的敲击声下了一大跳。

      警长看着眼前一蓝一绿两匹小马被自己狠狠地吓到了，莫名有些得意，打开抽屉飘出两份简报甩在了桌上——黑纸白字的简报。

      “这是动物保护组织发来的报告。”看着两位探员拿起了桌上颜色反马类的简报，黑爪继续说道，“它们仔细研究了蜂巢计算公司的财务报表后，发现该公司近两个月购入的苹果数目远远小于《动物福利条例》中规定的应该给予雷光虫（Twittermite，一种蓝色的飞虫，浑身带电，喜食苹果）的配给量。即使是该公司优化了计算网络的构型减少了雷光虫使用量，也不可能只消耗这么点饲料。”

      “唔。。。警长，您看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微光盯着黑纸白字的简报，费力地检索着信息，“他们更换了饲料种类，或者优化了饲料配方？只用苹果购入的报表就进行如此武断的立案恐怕。。。”

      “不，”桦笙打断道，“在我还在坎特洛大学（Canterlot University，坎特洛即中心城，小马国的首都）学习时，我也曾问过我们机房管理员类似的问题。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使用苹果——要知道雷光虫本质上还是虫子，喂食苹果怎么想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告诉我雷光虫自身不能合成果糖，但它们释放雷电魔法又需要消耗果糖，苹果又是小马国产量最大的果糖源，所以用苹果喂食反而是最最经济的选择。”

       “没错，”黑爪赞许地点了点头，“特别是蜂巢计算公司这种为全马哈顿（Manchattan）所有工厂、机关提供计算和调度服务的大型公司，他们可是使用了成千上万的雷光虫为计算魔法矩阵供能，以支撑起庞大的计算力。为此，他们必须购入相当可观数目的苹果为雷光虫提供饲料，绝对不可能只是账面上这么一点。肯定有小马在背后作梗，剥削雷光虫的剩余产值。好了，我已经给你们安排了进入蜂巢计算公司的调查许可，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个万恶的资本家，并捉拿归案——对了，动静小一点，这是一次秘密任务，要是蜂巢计算因此股价大跌甚至停止服务了，整个马哈顿也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3

      黄色的光芒褪去，微光和桦笙已经被传送魔法转移到了蜂巢网络的经理办公室里。经理正坐在桌子后面，他是一只白色的独角兽，有着深蓝色的鬃毛，穿戴整齐，似乎已等候多时。

      “您好，我是桦笙，他是衍射微光，我们是小马国调查局（Equestria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的高级探员，请您配合我们的检查。”

      “额，二位探长，我已经恭候多时了。我想，我们应该也许大概很快就能解开这个误会。。。”经理起身走向两位探员，眼睛却不知道往哪瞄，额头上甚至还渗出豆大的汗珠使得他不得不飘起口袋里的方巾不住地擦拭。

      “我感觉他怪怪的。。。”桦笙用耳语术悄悄对微光说道，微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完全是句废话，是个马都能看出他绝对藏着些什么。

      “我是说，探长，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你们可能很难理解，但，要是我们告诉你，我们的新系统完全不需要雷光虫呢？”

      “说什么鬼话！”桦笙生气地打断道，“我好歹也是在坎特洛大学学过魔法计算设计的，计算机——或者说“暮光机（Twilight Machine）”——的核心就是雷光虫系统，依靠水晶管道中的雷光虫飞入各个魔能矩阵并给它们充能，充能次数越多魔能矩阵的能量越强，再通过比较阵列对各个魔能矩阵的能量进行记录和运算，这每一步都离不开雷光虫！”

      “我知道，先生，但我们不再需要雷光虫的雷电魔法充能了，我们。。。”

      “荒谬！”桦笙用右前蹄重重跺了下地板，“雷光虫不止是能量源，更是这个计算系统的算子！所谓数据的运算实质上是各个魔能矩阵里雷光虫的数目增减，再通过比较阵列实现高级数学运算！”

       “唔。。。”衍射微光突然转头对桦笙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既然魔法无所不能，会不会有一种基于水晶之类的——就是你们独角兽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魔法阵，可以直接输入电能之类的能量并进行运算？”

      “这是不可能的！”桦笙不暇思索地说道，“首先，魔法矩阵的核心词是‘魔法’，不使用魔法能量进行灌注是不会起到作用的。小马国魔法院曾经试图研究过电-魔转化矩阵，但这无疑是多此一举的行为，昂贵的蒸汽机和更加昂贵的水晶矩阵相配合，输出功率竟然还赶不上一只普普通通的独角兽！另外，通用暮光计算阵仍然没有被真正研发出来，要是真有哪只天才小马能发明这种能计算一切可计算之物的通用暮光阵，那绝对能获得闪闪奖（Sparkle Prize）。”

      “没错！”经理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我们在对系统改造之后，完全摆脱了对魔法的依赖？”

       “（不）可能！”衍射微光和桦笙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互相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微光，我知道你对所谓的科技有着莫名的‘执念’，”桦笙坐在地上抬起前蹄在耳边比划了一下“引号”，“但没有魔法，我实在没法想象如何对数据进行运算，你告诉我，你是要用齿轮算算数吗？还是用活塞开平方？”

       “桦笙，我想也许魔法并没有你们独角兽认为的那么神奇，”衍射微光伸出蹄子整理着那块脏兮兮的围巾，“说句实在的，你们自己也对魔法一知半解。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一施法就能把东西飘起来？我怀疑连发明暮光机的暮光闪闪殿下都不了解其背后的深层原理，她只是发现把算数咒语封存在水晶里就可以组合成计算阵，但这些咒语是怎么被封存的？又是怎么被雷光虫激活的？也许利用机械蹄段可以完美复刻暮光机——不，是暮光机的升级版，不需要魔法提供能量。。。”

       “你这是在否认小马国两千年来的魔法成就！魔法是我们社会的基石！”

       “不，时代变了，桦笙，蒸汽机已经在工厂里呜呜作响，伏卡（Volca）电堆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即使是魔法大革命也阻止不了这个新的。。。”

       “先生们！”经理用来擦汗的那块方巾已经可以拧出水了，“请停止毫无意义的争吵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请跟我去机房走一遭，看看我们最新的HONEY 9000型计算系统，也许就有答案了。”

4

      “额，你管这个。。。叫‘计算机’？”桦笙扯着嗓子吼道，“与其说这是机房，不如说这是个磨坊！我的塞蕾丝缇雅啊！这噪音大的我都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了！！！”

      在一行马被传送矩阵送到机房的一刹那，就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巨大噪声给击倒了。这简直是个噪音农场：巨大的瀑布从天花板上流下，冲击着同样巨大的水车轮，水车轮的转动又驱动着大大小小的铜制齿轮发出刺耳的噪音，还有无数钢珠蹦跳的哒哒声混在其中。讲真，这地方作为重刑犯的惩戒营绝对不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建在！地下！！！”经理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吼着，“我想！我们还是对着图纸！谈谈吧！”经理用后蹄狠狠地踢在传送阵的“返回”按钮上。

5

      “我想，先生们，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们全新的HONEY 9000型计算机完全不需要雷光虫。”经理从抽屉里飘出一张图纸，“你看，我想我们掌握了一种全新的技术：不依赖魔法就能进行计算的机器。”

      “我不明白，经理，”桦笙举起一只蹄子，“不依赖魔法，怎么进行逻辑运算？我是说，就算你能用齿轮转一格表示一，转两格表示二，但机器本身不知道这两者的含义啊！而且齿轮的齿数是有限的，你不可能用简单的转动表示所有的数字，就算是用多齿轮组成进制系统，也不可能完成乘除运算，齿轮的齿数必定为整数啊！”

      “所以，我摒弃了常用的十进制。”经理骄傲地昂起了头，“去年夏天我在海边度假的时候忘带墨镜了，晒太阳的时候只好闭着眼睛。这时候我突然想到，对于‘挡住刺眼阳光’这项‘任务’来说，眼皮只有两种状态，‘睁’或者‘闭’。但只有当两只眼睛同时处于‘闭’时，‘任务’才算完成。同样，如果我的任务是‘看看前面可爱的小雌驹’，我只需要任意一只眼睛处于‘开’就能完成‘任务’。另外，我也同样可以设置一项‘命令’，在左眼‘闭’的时候右眼‘睁’，右眼‘闭’则左眼‘睁’，那么，我们就拥有了‘与’、‘或’、‘非’三种逻辑关系，因为是基于简单的二进制，纯粹的机械系统也能轻而易举地进行读写！要想实现复杂的逻辑运算，只需要用许多这样的‘眼睛’组成逻辑阵列即可！”

       “哦，也就是说，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个大磨坊就是逻辑阵列？”微光充满兴趣地问，“没错！”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当然不可能用小马眼进行列阵，我用的是钢珠和小洞，你知道，对于每个小洞来说，只有两种状态：有钢珠和没钢珠。然后利用‘有’和‘没’组成逻辑系统，即可完成复杂的数据处理啦！”

       “唔。。。”桦笙有些困难地理解着，“也就是说，你们蜂巢计算公司真的搞出了一种完全不需要魔法就能提供运算服务的设备？那你们为什么不上报？我是说，既然你们完全不需要雷光虫，你们可以直接向商务管理局报告，并把新的设备备案。。。”

      “不不不！不行！”经理一下子又慌了，“魔法大革命还没过去多久，连蒸汽机都还没站稳脚跟啊！我把这宝贝建在地下，一是为了防止噪音扰民，而是为了防止那些参与的魔卫兵搞破坏啊！那些激进的魔法至上主义分子可不好对付啊！你以为刚刚我为什么一直紧张的要命啊！要是你们两个‘官方’代表也是激进派，那我的努力就白费了啊！”

      “所以，你希望我们对此事保密，编个理由把动物保护组织骗过去？”

      “对，我的计算系统还没有优化完善，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大宝贝公之于骉，但绝对不是现在。”

6

      从蜂巢计算公司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微光和桦笙在路上并排走着，桦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咋啦？桦笙探员？怎么不用那个biubiu的传送魔法啦？”

      “不，我只是在想刚刚经理的话——还有你之前那句，时代真的要变了吗？”

      “我想，也许吧，魔法究其本质还应该是有章可循的，换句话说，是可以被替代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奇咒语。我想，总有一天，科技和魔法将不分彼此，统合为‘技法’而存在。”

      “唔，所以我们这次行动谁也没抓到？我们甚至忘记了去问那位经理的名字！”

      “哦呵呵？”衍射微光笑了笑，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把他备案吧，他也许会需要被重点保护的。”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桦笙飘起名片看了看，“图灵炸弹（Turing Bom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