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想要个家
当严斐意识到,处处存在压迫时,已经晚了,她已经像大染缸里的颜料了,稍有不慎,就把对面的白纸染得色香味俱全。 如果让她来描述她的家庭,她会写:“我的家,是中国最常见的家,是男人占主导地位,女人听之任之,那种最传统的模式。” 出走半生,自以为学了不少新时代的精华,回首才发现,原来一直在原地,从未离开过。 家,对于家中特定的成员才是港湾,对于家庭中剩下的人,要么是份工作——饰演好自己的角色,比如儿女,哄别人开心;要么就是下班后还要打的另一份工——除了让自己有个“家”,并无薪酬的工作。 但是反抗是没有用的,这种压迫就是制度也好,历史也好,沉沉的巨物在他们身上投下的黑影罢了。光是这倒影就令人吃不消。时代,千千万万个,数不清的人的命运,莫要说一粒沙,就是它稍微的靠近你,你都会腿软,想要下跪。 如今的性别争议几乎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站队的战役了,但是严斐并不想批判任何人。并不是非要你死我活才能罢休,说到底争的是权力,而非感情的宣泄。想想上学时,都会把隔壁班当作假想敌,真有那么多恨吗?不见得。争夺利益并不是对方多可恨,而是有利可图。 然而,被压迫者在他们家是母亲,在别的家庭,却可能是做父亲的。别人的老公好不一定是多有良知,而是因为,那男人是被压迫者,仅此而已。 家,不一定都是温馨的,权力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那个男人压迫妻子,妻子照料孩子,把孩子当作唯一,诉苦,孩子理解,并与父亲抗争,抗争必然是失败的,毕竟父亲背靠的是几千年都未变的传统,于是孩子大彻大悟,终于,彻彻底底的理解了母亲,然后沉默,接受现实,找机会远离,开启一样或不一样的路。 那个女人压迫丈夫,生出来的孩子是女生却比男人更自我,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所有人都要为她退让,“我本位”的鲜明写照。或许这相较于前者,算是温和,仅仅是被捧着罢了。丈夫并不一定天生下来就是做好男人的,只不过在角力中选择了退让,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当好丈夫、好老公的,只是被慢慢磨得,磨成形状圆钝的石头。 外面的斗争简直是太直白了——和家庭的压迫比起来。如果是外人的威胁是把刀,那么家庭隐瞒下来的伤害便是根刺。寒光四射的刀所有人都知道被捅会死,可是谁也不知道,扎进肉里的刺时间久了会让肉腐烂坏死发臭化脓,这就是家的高明之处。 有时候不由在想,人,真的是群居动物吗?真的要一个人,天天和自己同床共枕,却所思不同,所梦不共?真的要有一个人拿着最该保护你的角色却弃你于生活之波澜诡谲不顾、完事了再打着哈哈说道:我觉得没事,这样吗?她无比无比无比的同情母亲,可是没有办法,冤有头债有主,她也是受害者——或许找父亲讨债时她能派上点用。 男人,被生活压迫的男人,面对生活、社会结构、上位者压迫不得不低头的男人。回家便是他们最后的一片港湾。于是在妻子弯下身子教导孩子的时候他不在,在妻子洗手做羹汤照料一家人的时候他不在,在妻子为了吃穿用度一个一个发愁的时候他就算知晓也不插手,但是在妻子和孩子发生矛盾的时候他在了:让让你妈,她脾气不好。在孩子该叫父亲的时候他在了:这孩子,见我回来了也不打招呼!在显示男性雄伟,家里的绝对领导者地位他在了:让你们闭嘴就闭嘴,反了不是? 是啊,港湾,他最后一片可以恣意挥洒他创造力、可以背诵从社会上学来的那套训人方式的地方,就是这么个地方。 哪个男人不想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