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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 ‖ 英雄100

2022-07-25 20:59 作者:抹茶冰湯圓  | 我要投稿

“他的笔尖拢聚一场盛夏墨蓝色的暴雨。”


BGM:(任选其一或者逐次播放都可)

Everlasting Truth——by re:plus

アゲイン——by 横山克

Old Memory——by 市川淳


 


六月,院子里的木栅栏框出一块嫩色翠色交杂的绿茵地,架子上花期末的紫藤萝还零星垂下点点淡紫,像画笔轻刷掸上的细碎颜料。


宅子的地势相对于周围要高些,凉爽山风混合海风的微微潮湿从不远处的碧色海岸线迁徙而来,宋亚轩躺在庭院里的槐树荫下,老花镜顺着一深一浅的均匀呼吸逐渐滑落鼻翼,啪嗒一声轻响掉落至手心。


知觉苏醒,视线逐渐由模糊过渡为较清晰,他望着枝叶间被分割成不规矩小块蓝的天,轻而缓慢地叹了口气,自己又坐在树下睡着了,膝盖上的书页早已被风吹得翻至最后一页,多亏红书皮过于笨重才不至于被合上。


他从摇椅上支起身子,听见客厅里孙子孙女围着电视欢笑吵闹的声响,稍稍放心了些,视野顶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他抬起头,看见二楼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帘幔飘动。


看来两小孩刚刚又对房子进行了一番“洗劫”,小孩子好奇心简直比小时候的自己还强,他无奈地摇摇头,手里抱着书走到客厅的推拉门边使了点力气打开,孙女倒是很乖地从沙发上跑过来替爷爷又关上门。



电视里放的都是些宋亚轩完全没见过的动画片,他断断续续地有点印象:反正和以前自己看过的动画片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现在动画的种类可越来越多了,花花绿绿的,宋亚轩握着书站在电视机旁盯了一会儿,但好在内容不至于太奇怪。


“再看两集可就不能看了,咱们要保护眼睛,知道吗?”


“眼睛坏了会怎么样啊爷爷。”


“会看不清楚东西,要戴不好看的眼镜。跟爸爸一样。”


养子是个从小就戴眼镜的乖孩子,长大后当了老师。


“哦......”




叮嘱过孙子孙女,宋亚轩转身朝着楼梯走去,沿着扶手往上,他来到二楼的走廊,书房的门关着,他开始没得由来地担忧两小孩会不会把里面整得一团乱,停顿两秒握住把手旋转往里推开。


沙沙沙。


是长到二楼的枝叶因着风摇晃在作祟,窗户被推开,房间里的白色窗帘在风里带着韧性柔和地飘摇,窗框外远处的碧海蓝天在周围泛起的白日光和温度涨潮里蒙上一层滤镜似的,钢琴盖子被掀开,白键反射天光凝聚一道亮光。


脑海里不断闪回多次在梦里出现的那个画面,他不自觉地往前踏几步来到书桌前,最顶端的抽屉被打开,想必是昨晚自己来过书房后忘了锁,两个小孩才这么轻易地把它抽出来,他往抽屉里瞥一眼,呼吸却明显地凝滞一瞬,桌肚里躺着那支银黑色拼接的钢笔。


他小心翼翼地用口袋里的纸巾擦拭掉上面积累的一层尘埃,转过身对着光亮,不管金属材质的反光刺痛眼睛,他没有戴老花镜,凑近笔盖却也能熟悉地辨认出,银色金属笔帽末端镌刻的那串型号——


英雄100


白色帘幔勾过来缠住他的视线,皮肤粗糙的指尖摩挲那被晒得滚烫的一小块凹凸,却也真切地感受到再次循回记忆的冲击和感慨。


模模糊糊地,他好像回到五十多年前那个小镇上的白房子里,皮肤上皱纹填平恢复弹性和光滑,身形噼里啪啦舒展开逆生长成少年骨架,发丝褪去花白变得漆黑柔软。



————


2019年,宋亚轩十五岁。


刚刚经历中考和离别,因为出色的音乐天赋和技能,毕业会上他同大家一起在台上唱毕业快乐,同相处三年感情最深的那些同学一一拥抱,下巴贴脖颈,第二天就坐在父母的车后座,身边放着同学们送的一束绣球花伴雏菊花束,写满签名和祝福的卡片间插其中,同他一起离开内陆随变化的风雨和阳光来到那个临海的小镇——爷爷留下的房子坐落的小镇。


搬家打扫的任务极其繁琐忙碌,爷爷只有父亲这一个独子,去世后海边的这套住宅自然也留了下来,当然,宋亚轩没有来过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海边的小镇。


接过父亲手里集满灰尘的空调滤网,宋亚轩汲着拖鞋走到阳台洗衣池旁,一声不吭地从橱柜里翻找出洗衣皂,还被只死掉的蟑螂吓了一大跳。


盛夏的气温非同小可,很快他鼻尖就攒满小汗珠,宋亚轩握着手里的刷子把滤网刷出干净的泡沫,满意地用水龙头冲干净,这才抹了把汗,举着两块滤网就要给客厅打扫的父亲送过去。


转过身,他透过打开的窗户瞥见远处一座惹眼的白色房子,尖顶是橙色,虽然算不上多崭新,但看着莫名很让人舒服,窗口突然灌进一大股凉爽湿润的风,把屋檐上的风铃撞得叮铃作响,宋亚轩听见耳边隐隐约约哗啦啦的声响是远处岸边卷起的浪潮,心里跟着升腾起一股小浪花。


“亚轩好了没?”


“哦哦哦我洗完了!”





紧赶慢赶忙活一整天,终于让家里的各项电器全都正常运转,地板桌面和门板都擦得干干净净,三个人是实打实累着了,母亲草草下厨煮了点面呼噜呼噜划进肚子里,早早洗漱过后睡下。


隔着墙壁还能听到父亲在隔壁房间的鼾声,今天又开车又打扫卫生的确是辛苦,宋亚轩却一个人躺在这边房间的床上,按灭手机屏幕眼前又浮现出白天看见的那副令他觉得漂亮又莫名有些虚幻感的景象。


蔚蓝色的海域边,静静伫立的长方形白色房子,那是教堂吗?好像看起来不太像...学校?哪有学校长这样....


几分钟后,房间里的呼吸声终于归为均匀。


宋亚轩合上眼睛睡着了。





今天依旧是被父母关门的声音震醒,宋亚轩皱起眉头揉揉眼睛,外面天光大亮,一看手机八点二十,中考过后的暑假,成绩已经下发,自己以排名第一的成绩成功录入这边当地最好的音乐学院,想继续趴下再躺会儿,可是好像天光过于明媚,窗帘都遮不太住,他只好翻身下床去到卫生间洗漱。


咬咬牙一鼓作气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光,宋亚轩咬掉最后一口豆沙包端着杯子和粥碗走到厨房洗净,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上楼。


虽说是放暑假,每天的钢琴练习不能少,宋亚轩看了会儿自己喜欢的番剧就来到琴房,房子里落灰的这架钢琴那天被他仔仔细细擦干净,弹奏几个音居然还意外地准,看来质量还算不错,他坐在琴凳上翻开谱子立在面前,串联起十指的一些肌肉记忆很快投入状态。


他灌了水壶到二楼阳台浇花,往下看去联通的街巷近在眼前,电线顺着道路在空中铺开交错,小麻雀在上面蹦跶得可欢,街角处的便利店门口,穿白色背心的老头今天也在握着蒲扇头顶盖报纸,货架上的雪碧可乐冰红茶花花绿绿摆一排。


吵嚷声由远及近,几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初高中生骑着自行车路过,后面还跟了一个踩滑板的鸭舌帽男孩慌乱叫着。


“等等我!”


“快点啊——”


宋亚轩浇花的动作定住,回过神来才发现水差点就多得要从小花盆里溢出来了,他连忙把喷头换了个方向。



有些陌生的环境,完全陌生的人,宋亚轩其实有点苦恼,自己的性格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开朗,慢热沉默又念旧,还容易发呆,虽然父母总怂恿自己跟街坊邻居家的孩子认识一下交几个朋友也好,但宋亚轩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那几乎是不怎么能认识新面孔的。


算了,慢慢来吧,就算一个人也挺好的。



虽然性格并不鲜明出彩,总是喜欢发呆,可是宋亚轩只是因为自己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和世界,属于少年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在他身上一样也不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探索,看看这里有几个房间,几张桌子,几把椅子。



这几天眼前总是浮现那座白房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勾着自己一样,宋亚轩沉思一会儿,还是打算去看看。


白房子看着离家挺远,骑着自行车越过数条街道找到它停下的时候却觉得还好也就那么些距离,果真和那天看到的一样,长方形的体积,橙色的尖顶,外围墙壁上有风雨洗刷过的轻微痕迹,整座房子却仍旧完整干净。



宋亚轩把自行车锁在路边,徒步走向那座令他感到有些虚幻的建筑,此刻扎扎实实立在他面前却又觉得无比真实,他走近,发现同样刷着白漆的大门按下门把手居然是可以打开的。


很奇怪地,对于这种陌生建筑他一般是不太敢轻易进入的,此刻他却只是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条木质地板铺成的走廊,走廊尽头有扇玻璃圆窗开着,阳光倾泻而进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椭圆形光斑。



宋亚轩走了进去,虚掩上身后的大门,环顾一圈这才注意到走廊两侧都排列几个并列的房间,也对,之前从外面侧边的角度看的时候,是有好几个方窗的。


而且...右边这列房间,当时从前往后数最后一扇窗户是开着的?不知不觉间,宋亚轩的脚步已经往前迈动,站定在走廊尽头靠右的房间门前,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在催促自己打开它。


那就....试试看好了。


宋亚轩转动了门把手,这间房门也没有上锁,他心下一惊还是选择顺势推开了门。



哗啦啦。


是海浪翻腾拍打沙滩的潮水声,伴随海鸥在其中呕哑鸣叫。


黑色的三角钢琴旁,被风吹起的牛奶色窗帘间,一个扎马尾戴黑色蝴蝶结的背影伫立窗边,碎花裙垂到膝盖下探出纤细的小腿,米色皮鞋的系带绕细瘦脚踝一圈。


听见声音那人回过头来,宋亚轩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同垂在她耳侧的丝缕鬓发在风中凌乱,失了规律不得安宁。


漂亮又透彻的一双眼睛。


呆愣愣地看着女孩子背着手走到自己面前,围着自己好奇地打量一番,宋亚轩只在心里默默地感叹着。


“你好,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刚到这个镇上吗?”


她问话时的声音很柔和,年纪看上去要比宋亚轩要大些,说话的语速也不紧不慢让人舒服,个子几乎要和宋亚轩一般高,最后停在他面前把发丝勾到耳后温柔地看着他。


“是...我前几天才从别地搬过来。”


宋亚轩回过神,红了耳尖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礼貌,人家问话自己居然站着发了十多秒的呆。


收起其他的想法,宋亚轩把自己心里最疑惑的问题说了出来,毕竟自己是为了这个白房子而来。


“请问...你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吗?如果有打扰到你很抱歉,我马上离开....”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房子的主人是谁,我只是觉得,待在这里令我感到很舒服。”


“你每天都会来这里吗?”


“对。”


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连对方的名字身份都不知道,宋亚轩也并不是自来熟的类型,话题开始了第一句以后却没人感到尴尬或拘谨,至少宋亚轩没有。



“这架钢琴?”


“也不是我的,但是它摆在这里有段时间了,你会弹钢琴吗?”


女孩跑过去掀开钢琴盖,宋亚轩跟着她的脚步来到钢琴前,修长的手指随意摁下几个键发现音也很准,这么好的一架钢琴,是谁把它扔在这不管呢。


“我会。”


这触及到了宋亚轩的专业领域,女孩一听便兴奋地从钢琴椅上弹起来把位置让给宋亚轩,趴在一边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你能不能弹钢琴给我听呀!我每天都一个人呆在这,也没有其他人进来过,我又不会弹钢琴,只能按几个键弹小星星....”


宋亚轩听她说着说着还越说越委屈,不由得笑出声来,换来女孩子有些怨念的一撇之后他开了口。


“你想听什么。”


“送...我都可以!你弹什么我听什么。”


“那我可随便来了。”


他沉下脑袋略一思索,接着挺直脊背,白皙灵动的指尖开始在琴键上跃动,有深有浅控制音符有轻有重,谱奏出一首随心创作的乐曲,顺着木质的方形窗框和飘摇的白色帘幔飘出窗外,乘着季风来到海上。


天地间除了海浪拍打的声音,还多了钢琴曲悠扬的旋律。




“好厉害——这首曲子叫什么?”


“没有名字,这是我自己即兴弹奏的曲子啦。虽然不长,旋律也一般。”


“哪有!你明明很厉害啊...比很多我见过的人都弹得好。”


“你见过很多人?”


“嗯.....是的吧。我觉得挺多的。”


宋亚轩刚拍拍自己的脑壳在心里懊悔怎么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可下一秒就讶异于女孩认真的回答。


一个有意思的人,宋亚轩这么觉得。


于是第一次,他决定主动问女孩子的名字。


“所以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记得?”


宋亚轩被她脱口而出的词吓了一跳,可是看她皱着眉思索的苦恼样子也不像是假的,难道她曾经历过一次失忆还是....精神有什么....问题?


“真的,我一直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但我依稀记得我的名字里有个岚字,你叫我阿岚就好了。”


“岚,山字底下一个风的那个岚?”


“没错,所以你叫什么。”


“宋亚轩,南宋的宋,冠亚的亚,气宇轩昂的轩。”


他看着女孩子的目光突然就变得柔和又惊羡,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说话放轻了一个调。


“你的名字,和你本人很贴切。”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喊你亚轩。”


听见在他看来有些亲昵的称呼被从女孩嘴里唤出,宋亚轩倏地红了脸,口袋里的手机很合时宜地震动着,他注视着阿岚仍旧平静的眼眸点了点头,有些急促地开口。



“我要走了。”


“再见。”


阿岚勾勾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稍有些勉强,宋亚轩能感受到她笑容里暗含的无奈与落寞,敏感地觉察到对面的人是以为自己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于是他再次转过身看向她目光熠熠,开口许下一个对他来说并不难的承诺。


“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对的。”


以为宋亚轩转过身后很快就会走掉,阿岚低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听见他的声音又迅速抬起头,目光里夹杂着些许的懵,还有几分惊讶。


“那我明天还来找你。”


“!!!”


“拜拜!”


宋亚轩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跑出了房间,赶在手机震动结束之前推开大门接起了电话。


这边宋亚轩边走边同初中同学聊着最近的近况,对于刚刚的经历他选择放在心里。那边白房子里窗边的帘还在飘,阿岚还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脸上是还未回过神来的呆愣,片刻后汩汩融化为喜悦。


这么多年,她遇见过不少闯进这座房子的人,最后却都无一例外地没有发现她,第二天后也再没有来过这里。


对于少年来说轻而易举的一个承诺,对于她来说却像上天给予的一个馈赠。





自那天以后,橙色顶白房子尽头圆窗旁的房间里,白天总能听见里面有钢琴旋律响,过路人觉得诧异却也不曾有人敢进去看,传闻白房子闹鬼,居然还有人敢在里面弹钢琴。


阿岚总是喜欢趴在琴盖上休息睡觉,被午后赶来的宋亚轩轻轻拍醒,她的皮肤很白很白,压在钢琴盖板上却也硌不出红印子。


她的家在哪里,宋亚轩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也记不起来,她的黑色蝴蝶结和碎花裙子好像永远不会脏却每天都是这一套,宋亚轩离她近一些,却只有一股老式雪花膏的香味缭绕鼻腔。


两个人聊天说起喜欢的口味,岚说自己很喜欢当地便利店里卖的罐装桃汁,宋亚轩去到便利店问起的时候,被店里的老爷爷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眼说没有,问起来才知道岚提到的那个牌子的桃汁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还有,不管宋亚轩每次来得多早,总能看见碎花裙的身影已经早早等在窗边。


宋亚轩心里不愿去多想,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遇到她之前,他一直是唯物主义者。


可是他才不管真相如何。




阿岚说自己只会按几个键弹小星星,宋亚轩却还是笑着让她弹给自己听,短暂又单调的曲子过后,阿岚盯着没有落下自己影子的琴键表面,冲宋亚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水平的确就这么烂,却换来他毫不介意的鼓励。


“你别说,你要我弹小星星我还不一定弹得来呢!”


“你少来了。”


阿岚又将手伏在琴键上摁了几个音,前奏如此耳熟,之前在毕业会上还听到过,宋亚轩立马认出这首曲子。


“送别?”


“嗯,当年有人教我弹的,可惜我只学会了前几句一点点...”


“这首歌很好听。”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暑假过去,宋亚轩马上就要去城里上学,母亲在那边又租了房子陪读,放暑假就回来避暑,他离开小镇去城里的那天,阿岚送了他一支钢笔,笔身是黑色,笔帽是做工精良的银色,末端雕刻着英雄100几个字,表情神秘地叮嘱他最好在横线格的笔记本上使用。


后来很快宋亚轩就知道为什么走之前阿岚还特意告诉自己这支钢笔的用法,因为他发现,只要他用这支笔在自己的红封皮笔记本上写字,很快他写的那一句下方很快就会出现岚的回复,墨水的颜色同这支笔里的一样是墨蓝色,笔迹清秀清晰,不过关上再打开,就只剩下自己写的那句话了。



宋亚轩的性格在学校也是慢热类型,交到的朋友不多,所以在学校里有时间的时候,他就喜欢摊开专门的那本笔记本用这支神奇的笔跟阿岚通过纸的媒介聊天。


“今天食堂有糖醋里脊,可惜我没抢到。”


“啊....好可惜...”



“今天上课学了新的曲子,等我回来弹给你听。”


“好啊好啊!是不是很难学呀。”


“还好吧,花了点时间。”



“在干什么呢?”


“我在捡被冲到岸上的鱼虾,把它们都扔回海里去。”



“今天立冬了。”


“冬天好冷哦,你要多穿点衣服。”




第二年暑假出现在阿岚面前的时候,宋亚轩长高了不少,褪去些许抽条期的青涩,身材更加匀长,五官逐渐立体起来,阿岚围着宋亚轩又转了一圈语气是重逢后难掩的欣喜。


“宋亚轩,你长高了!”


“当然了,一年没见我还不得长点吗。”


“而且还变帅了!我怎么有种养弟弟的错觉。”


而阿岚还是那么高,去年到宋亚轩眉毛,今年就只到他下巴了,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碎花裙,马尾上的黑色蝴蝶结仍旧没有落灰。




两个人坐在岸边,宋亚轩把手里的帽子扣在阿岚头上美其名曰做好防晒,海风扑腾过来,他额前的刘海在风里凌乱却有种莫名的别致感,可能是因为他过于英气的眉眼。


阿岚稳稳当当把帽子笼在头上,只觉得如果自己的脸也会红,估计这时候得成西红柿了,说话有些结巴起来。


“你,你见过哪只鬼还要做防晒的。”


这个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在此刻终于被揭露,显然宋亚轩并不觉得讶异,他面朝着大海展开双臂,闭上眼侧脸是独一份的精致,少年气息清冽又青涩。


“我见过。”


“啊?”


“就是你呗。”


看阿岚脱下帽子似要生气,宋亚轩连忙打了个拐沿着海岸奔跑,阿岚只是站在原地慢慢把帽子摘下来然后挡住脸,习惯性把耳朵藏进阴影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心动,她在心里小声地说。


谢谢你,宋亚轩。




第三个夏天,宋亚轩又一次坐在钢琴上,这次他要给阿岚弹一首曲子,他说,这首歌里有她的名字。


又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歌,但是阿岚觉得这首歌听着莫名就感觉让自己很心安,宋亚轩手指控制着琴键还边开口唱着。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又穿过耳朵,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温柔懒懒的海风,

吹到高高的山峰,

温的风山的风,

吹成我伤风。”


窗外摇晃的树影婆娑,窸窣声穿过耳膜。


一直到宋亚轩弹完整首曲子看向阿岚的眼睛,除却满腔惊喜外却还看到一点疑惑,阿岚仔仔细细听完整首,发现自己一个岚字也没听到,除却懒懒的海风这句。


“你不是说这首歌有我的名字吗?没有岚字啊这首歌。”


“温柔懒懒的海风,”


宋亚轩眉毛一挑,悠哉悠哉地唱起来。


“吹到高高的山峰。”


阿岚的记忆力还算不错,立马跟上一句。


“温的风山的风?”


看样子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山的风,不就是岚吗?”


宋亚轩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好看,盯着她恍然大悟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阿岚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他温柔的眼睛。


七月的风,正缓慢而慵懒地吹过这个夏天。



宋亚轩以为,只要自己每年夏天还回来,阿岚存在的期限就是永恒的。



帆布鞋踩在玻璃碎片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宋亚轩拍掉手臂上的蚊子喷了点花露水,看了一眼前面的几个男同学有些无语,怎么偏要在暑假来废弃学校探险,也不知道是谁的馊主意。


不过还好是白天,晚上可能自己就不太敢来了。


他随便挑了个教室看看,地上全是散落的破旧书本,看样子是高中生的课本,教室角落的桌椅早就缺胳膊少腿,宋亚轩试图往前踏一步,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一看,好像是一张毕业合影,照片过了塑却被踩得很脏,有些地方已经晒化看不清边缘,但还好人脸都能依稀看清。


他内心说着无意冒犯把照片翻到背面,却因照片背后的一排排名字愣住,是手写上去的,墨蓝色的钢笔字迹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她的笔迹?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开始在一排排的名字里寻找着什么,终于一个叫沈于岚的名字吸引他的视线,看样子是第二排最左边倒数第二个....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照片翻面的手有些颤抖。


第二排,最左边......


宋亚轩实打实的愣住了,眼前有些发晕,因为他觉得这照片上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和阿岚的脸相差无几。


教室外传来伙伴呼唤的声音,他沉思一会儿用纸巾仔细擦拭好照片收进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回到走廊尽头那个窗帘飘飘的房间,阿岚和往常一样在那里等着他,她趴在窗边脑袋伸出窗口,听见动静后回过头来看见宋亚轩有些复杂的脸色。


已经临近傍晚,两个人沿着海边散步,宋亚轩终于鼓起勇气试着喊了一声她的全名。


“沈于岚。”


他看见阿岚的表情一瞬劈开所有喜悦化为怔愣,皱起眉头沉思几秒后抬头,泪水盈满了眼眶,眼尾发红声音不受控制地抖动。


“这个名字,我听着特熟悉,可是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


于是宋亚轩把找到的照片递给了她,阿岚攥着照片的手不停地发凉,轻薄的一张几乎就要从她手心滑落吹进海里,还好被她牢牢地抓住了。


她开口,声音颤抖不再。


“谢谢你,亚轩。我记起我的名字,想起我是谁了。”



“我是临叶高中90届七班的班长,我在学校度过了高一高二,高三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集体出游,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开,刹车好像失灵了,老师和我冲到最前面.....”


她的面色浮现一丝痛苦,宋亚轩立马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很冰,正值盛夏却连掌心的温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不要想了....不应该让痛苦的回忆折磨你。”


“没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亚轩惊恐地发现自己握住的这双手指尖开始变得透明,他视线慌乱地游移观察着,发现阿岚的腿也开始逐渐削薄起来,他想要说点什么,只从喉咙里无力地挤出颤动沙哑的哀鸣。


“不.....”


阿岚的表情却很释然,带着感激和切实的欣慰,她伸出双臂轻柔地扳住宋亚轩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我记起我的名字,执念就该消失了。”


“亚轩,不要难过,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徘徊。”


“二十多年了,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我都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因为他们从没有带给过我陪伴。”


“可是你不一样,你唱歌给我听,弹琴给我听,还跟我分享大城市的世界,陪我一起在海边散步,还陪我聊天。”


“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真的想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要被困在那个白房子里。”


“我送给你的钢笔,请你替我好好保管,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笔,我赋予它永不断墨的能力,你随时可以使用它。”


阿岚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也开始一点点蔓延出透明,她的身体透出身后海滩粉紫色的晚霞,眼睛却还亮亮的,微微踮起脚用尽力气搂住宋亚轩。


宋亚轩突然觉得这个怀抱有了属于她的温度,他的脸被她用两只手捧住,拇指摩挲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然后在他脸侧留下轻轻一吻,这是宋亚轩觉得自己离她的雪花膏香气最近的一次。


“夏天的风这首歌,你会唱给更多人听。”


“温的风山的风,一定要忘了我。”


雪花膏的香味在风中彻底消散,和她的身影一同,宋亚轩水雾模糊的视线注视着远处下沉的夕阳,眼中碎光万千。


错了,他会永远记得。


记得15岁的盛夏他推开那扇木门看见白色窗帘里黑色蝴蝶结伴碎花裙的身影。

记得16岁的盛夏他把渔夫帽扣在一只要防晒的鬼的脑袋上的情景。

记得17岁的盛夏海湾边那个充斥着雪花膏香味的拥抱和轻吻。


问山风,你会回来。




————


太阳光有些刺眼,宋亚轩一瞬又回到今年这个蝉鸣声声的夏天,窗外的紫藤萝因着风摇晃,他手心的英雄100被攥得温热,他稍稍用力揭开笔盖,翻出抽屉里当年那本的红皮笔记本掸掉上面的灰尘。


油墨印刷的书香气里,他翻开有些泛黄的页面,几十年前的钢笔字只剩下一行行以自己的笔迹为开头的对话。


“今天又学了新的曲子,好难啊——”


“今天立夏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到小镇了。”


“你又在捡小鱼小虾吗?”


“我在回小镇的车上哦,所以写字有点难看。”


每一行字迹下都曾躺着一条笔迹清秀的回复。



宋亚轩重新握住这支钢笔,摩挲笔盖上不平的烙印,他的笔尖凝聚一场盛夏的暴雨,似要漂洋过海到海天一线处的天堂彼岸。


思来想去觉得既然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有回复,那就写一句最简单也代表祝福的话语。


“早上好。”


孩子们又在楼下吵闹,他习惯性把笔记本翻到第一面,急匆匆把钢笔放在笔托上,迈着步伐往下走。


风带起岁月痕迹后的纸页,翻到蓝色墨水还未干涸的那面,宋亚轩沉稳的字迹下多了一句熟悉的字体。


“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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