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01 早起点完名，队员们三三两两结伴往食堂。 孙铭阳刷了一会儿新闻，捅了一下身边的何卓佳，把手机递到她眼前。 “2019德国乒乓球公开赛中国队名单，混双：许昕孙颖莎，王楚钦刘诗雯。” “得，靴子落地。”佳佳神情自若地把手机还给孙铭阳，看见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你为什么这么淡定啊”的表情，“咋啦？” “莎莎，和大头，拆了。”孙铭阳瞄了一眼走在正前方的孙颖莎，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强调。 “这不是大势所趋吗。” “这不是心存侥幸吗。” 孙颖莎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左手拿着手机刷新闻，页面在德公名单上停顿了一秒，按灭手机认真干饭。 其实阳阳和佳佳自以为轻声的讨论她听见了，“大势所趋”和“心存侥幸”两个词准确地诠释了她这一段时间的思想动态。 自教练组开始安排自己和昕哥的混双课，拆对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只是亚锦赛混双报名仍是王楚钦/孙颖莎，没尘埃落定前，总觉得还有微乎其微的希望。 没准，就不拆了呢？ 这边正吃着饭，枣姐和同姐坐在端着餐盘坐在隔壁桌，枣姐看见王楚钦背着背包风一阵地走过：“大头是不是又长高了。” 作为混双前搭档的同姐附和：“是长大了昂，最近没事也不瞎招猫逗狗的了。”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的孙铭阳看向了“小猫”。孙颖莎正看着她餐盘中的麻球：“阳阳你还吃吗？” “嗯？啊我差不多了，你吃吧。” 枣姐听见了发笑：“莎莎得多吃点，向你头哥看齐再长长个儿。” “嗯。”嘴巴塞满了吃的，闻声忙不迭点头。 “和你昕哥配还习惯吗？” “吃旋转吃饱了。”小孩儿似的抱怨，总结地又很精确，逗得身边的姐姐们笑个不停。 只有阳阳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 孙颖莎知道阳阳担心什么，怕自己和王楚钦因为拆对的事而闹不愉快，可事实上，两个人仅仅在不一起上混双训练课的当天，互相点了个头示意，没有更多交流。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以此时此刻在国乒顺位，他们俩是没有资格被征求意见的，甚至，连正式拆对的通知也没有。 未曾有意见，何来不愉快。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或许只不过是，一时之间的不知所措。 孙颖莎在场地结束热身，隔着两个训练桌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多球训练的王楚钦，不知不觉，作为混双搭档已经两年多了。 第一次搭档的亚青赛，从无到有的亚运会，一生仅一次的青奥会，两年间，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竟让人有了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的错觉。 国乒的双打搭档从来没有非彼此不可，实力，适配度，竞技状态，任何一个维度都是教练组考虑的基数。 强悍如“昕雯”，一样要面临拆对，何况她和王楚钦在国际赛场上，还远远没有亮眼的成绩。 “大头以后要好好照顾莎莎啊。”刘国正指导的嘱咐犹言在耳，两个人竟到了分别的时刻。 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几不可闻地呢喃，孙颖莎站在球台前蹲下身，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 02 “大头崽子，洗衣服去了。”刘丁硕在门口喊人。 “自己去。你几岁了洗衣服还得找人一起啊。”右手咔咔盘着金刚菩提，左手拿着手机摆弄。 刘丁硕听着他呛人的语气，轻手轻脚地探头偷瞄，哦，刷孙颖莎朋友圈呢。 王楚钦看见柳丁放下脸盆一屁股坐在床边，飞起一脚踹过去：“洗澡了吗换衣服了吗你就往我床上坐。” 正打算做个知心哥哥的刘丁硕气得一把搂住大脑袋：“来你闻闻，闻闻男子汉的味道。” “滚啊你。”左手断掌毫不留情地开始打人。 “你别不识好歹啊，我可是下训就拐弯找孙铭阳去了。” 好，炮仗脑袋终于安静了。 “说你什么好，你没事取关她干嘛，现在盯着人朋友圈能把人看回来吗？” “是她先取关我的。”炸毛的狮子还嘴硬。 “你可拉到吧，她取关的时候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和你性质一样吗，你说着话亏心不？” 柳丁都快被这傻弟弟气死了。自德国公开赛报名确认莎头组合正式拆对，怼天怼地的大小伙子就成了一个锯嘴葫芦，这别扭劲儿实在是没眼看。好不容易在亚锦赛出发前买了个皮卡丘的靠枕，礼物没送出去还把人取关了，完事自己又懊悔，这都什么事。 “你到底帮谁的？”心烦意乱，又踹了柳丁一脚。 “你妹妹就说了两个字，幼稚。”说完就端着脸盆走了，懒得理他。 寝室回归清净，王楚钦却更烦了。 王楚钦很难形容自己这股怨气的源头，怪谁呢？ 怪许昕放着一大堆苗子偏偏选中了孙颖莎？ 怪教练组连商量都没有地就把他和孙颖莎拆对？ 还是怪孙颖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枣姐伤病，教练组考虑给昕哥另配搭档无可厚非，莎莎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跟着昕哥训练，能进步得更快。 他无数次的这样说服自己，但在无数次的看见孙颖莎和许昕搭档的默契配合后，苦涩地感知到，自己在意的，是他并不是孙颖莎的唯一选择。 王楚钦欣喜于成为孙颖莎的唯一性选择。 柳丁解说的那句“可能就王楚钦捏过她脸”，他事后给柳丁带了一个月早饭。 他和孙颖莎都是界限感很强的人，他似有洁癖般下意识地避免与异性肢体接触，但总爱以各种借口对孙颖莎揉一把的头发，掐一下脸蛋。 孙颖莎虽然爱闹，但也从来只对着他推搡打闹，笑着指着他说“你个猪头再碰一下我试试”。 更早的时候，听见她对高远说“咱俩配配，没准也挺合适”，他翻了个白眼，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计较，计较到某次颁奖典礼的候场时刻，看着前面站着的林高远，故意掐着她的脸说“咱俩配最合适”。 “混双孙颖莎，双打看教练组安排”。 她是唯一，而他希望自己也是。 亚锦赛赛程推进，王楚钦和孙颖莎一路稳扎稳打，战术有商有量，正常发挥，顺利和昕雯会师决赛。 决赛日，对面的昕雯是一座大山，王楚钦很想和孙颖莎携手翻过去，他努力尝试，试图证明，他配得上做身边少女的唯一。 半小时的比赛王楚钦其实很专注，没有赛前的那么多念头，在1比3输掉比赛后，他甚至觉得释然。 翌日的女单决赛，孙颖莎对战刘诗雯。 第三局10比6孙颖莎拿到赛点，被追到10平，11平，随着一个擦网刘诗雯回球出界，孙颖莎赢了。 王楚钦长出一口气。 往前走吧，你只管熠熠生辉，我会赶上。 03 “满意，打100分吧。”孙颖莎结束自己的采访，舔舔嘴唇，放松地站在一旁。 “我其实今天挺不满意的，对孙颖莎她的这个表现。”许昕接过采访的话头，劈头盖脸地就是批评。 孙颖莎身体瞬间僵硬。 也不是没经历过批评吧，只不过采访的当下就挨批，这还是头一次。 孙颖莎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认真听训。 “虽然是一个内战，但要当作一个大赛，必须要给自己压力……希望她能真正将其当作一个大赛，而不仅仅是一个公开赛。” 孙颖莎明白昕哥还是希望给自己加压，让自己皮实一点，以积极的态度每分必争。 她确实天然有点随意派，一局比赛中一旦比分领先较多，竞技状态就会自然松弛下来，然后开始输球，而是一连气地输球，俗称“皮不紧”。 老大哥眼光毒辣，搭档没多久能看出了她的隐患，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揭短。 不能在顺风时松劲，不能在逆境时崩溃。 道理孙颖莎都懂，但小魔王的“魔性”可能也体现在她是有点反骨的。就像平时训练她明知道教练说得是对的，但她听劝归听劝，嘴巴上非要唱几句反调。 她自然是不敢和昕哥没大没小的，寻思着去哪找个受气包。 “挨批了昂。”受气包不知深浅地自动送上门，还想伸手捏脸。 孙颖莎打掉他伸过来的右手，白眼：“怪谁？你和曼昱站对面，我控制和跟板空间就是很小啊，就是被你们俩吃死啊。” “别找借口啊，第三局后面你就是松了。” “我没有。” “你一门心思就在怎么反拉我，是不是？明明可以过渡回来给昕哥的。”王楚钦试图和她讲道理。 小魔王不接受道理：“我就拉，我下次还拉，我拉死你。” “昕哥的节奏慢，球弧线又长又转，我就是还没习惯啊，好些球回过去心里想得就是下一板如果是你肯定衔接得上。”孙颖莎本来只想胡搅蛮缠出口气的，说着说着竟也上头了，把内心隐藏了多时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配得挺好的，干嘛换搭档啊，你作我搭档这么久你不知道我皮不紧啊，你当初怎么不说我，你现在都不是我搭档了你训个屁啊！” 王楚钦也懵了，原来，难受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 “莎莎，这是我第一次正赛站在你对面。”抬手轻抚女孩的头发，被她撇头躲开，叹了口气，“你在身边的时候，我能做得就是挑起担子，压力和责任都在我；但是你站对面了，我能为你做的，就是把看到的问题告诉你。” 你一直赢，我就不算输。 04 王楚钦尽量不在大家都在的场合流露出沮丧。 禁赛的处分下达之后，主席，秦指导已经轮番训了话，骂得挺狠，他缩着脑袋挨训，胸腔像塞满了棉絮。等到张雷指导和关亮指导赶到训练基地的时候，这团棉絮堵到了嗓子眼。 23人的大循环打了四天，没有一天不是煎熬。 只觉得谁都挺难打，跟谁打都不好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20胜2负夺冠，王楚钦没有丝毫喜悦，拖着疲惫的身躯，他只想回寝室立马躺下，连一贯的洁癖都可以暂时抛下。 寝室楼下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站在寒风里，低头踩着自己在灯光下的影子，听见脚步声倏地抬头张望，眼睛里有亮亮的光。 “莎莎。”喊出她的名字，王楚钦惊觉自己的嗓音已经全然沙哑，半个多月刻意的避而不见也让情绪再这一刻轰然反弹。 他想抱住她，想弯腰靠在她肩头，想告诉她自己知道错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打赢了吗？” “嗯。” “还撑得住吗，陪我跑两圈？” “好。” 星光下的操场，两人站在起跑线上。 孙颖莎做着拉伸：“十圈吧，一会儿用你正常的配速跑，我跟着你。” 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终点一次次变为新的起点，感受到孙颖莎跟着自己的节奏越来越勉强，王楚钦不自觉降低了速度。 “用你的配速跑。”耳边传来清亮的低喝，王楚钦看了她一眼，咬牙保持配速。 累，太累了。 喉头干涩，四肢胀痛，胸腔灼热。 孙颖莎躺在草坪上大口喘着气：“去年我被李指罚万米，后来你去看我了吧。”没等他回复，她自顾自继续，“阳阳说你来找过我，那天我在张琴指导房里写检讨，后来赖着睡下了。” “后来刘指导让你和于子洋打比赛，输了全队罚万米。第二天罚跑我在操场上，我看你第一个就冲了出去，明明很内疚又装作不在乎的别扭样，丑死了。” 她坐起身，皱着眉头看他“王楚钦你这人真挺别扭的，虽然你这次就挺离谱的吧，教练组该骂的骂了，该罚的也罚了，你一天天的顶着个我对不起全世界的脸，真的难看死了。你是做错了，但不用搞得以死谢罪的样子好吧。” 小钢炮似的一阵输出，王楚钦莫名松了一口气，祈求般再次喊出那个想了千百次的名字“莎莎。” 他其实挺害怕的，他害怕自己站到孙颖莎面前会承受不住她的沉默，承受不住她失望的眼光。 孙颖莎的数落，对他来说，几乎就是得到宽恕的信号。 “你别撒娇啊，我还没骂完。”小姑娘板着脸鼓着腮帮子，活像一个气炸了的河豚，王楚钦不由笑了一下。 “你笑屁啊，还敢笑？我骂得不对吗？” “对。”王楚钦由着她白嫩的小拳头一下下砸着胸膛，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交叠握紧。 好想去牵她的手啊，想握在手心里，捏一捏，揉一揉。 “知道为什么我坚持用你的配速跑吗？”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运动裤上的草屑，“我们是要一起到终点的，但是我不会等你的，所以我想先试试，那会有多难。”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句话消散在风中： “没有很难，所以你尽快赶上吧。” 王楚钦放任沉重的身体向后倒下，躺在空旷的草坪上，望着无垠的夜空。 要好好练 必须好好练 为了以后 05 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 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 你要静候 再静候 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日后尽量别教今天的泪白流 谁都辛酸过 哪个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