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第二场:死亡与归属
“你想要回记忆?按我说的做就好。”
“嗯……哥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咳咳……”
菲特扭过头去捂住了自己的面部,虽然说的确是很有意思但是事后可能会被杀掉的……
他拉着一个矮小的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仅有一米四多,上身穿了绣有流水花纹图案的长袖黑色礼服,下身则是穿了西装的黑色长裤。头后的辫子是她指导着菲特给自己编上的,远远看上去像是搭在肩上的两朵五瓣梅花,花瓣各是棱形。发色瞳孔一般乌黑,肤色在衣服的衬托下更显得雪白,很惹人喜怜。
“真的好吗?你怎么还把她头发给染……”
菲特捂住了索福瑞的嘴巴,“葬礼是肃穆的,孩子不应该在这里。回舞台准备吧,大魔术师有大魔术师的表演。”
从索福瑞的眼神里不难看出有着一声“切~~”的情绪,但谁让自己打赌输了去呢?只得照做,当然,照做的含义仅限于满足菲特支开自己意图。
“葬礼的主人是谁呢?”
“叫你过来送葬,是因为她的年纪也不大,和你一样。”
“同年生?”
“甚至同日。”
孩子将头微微倾斜一下以表达不解和对这巧合的怪异,“那我要好好干了,以此来尽同生之宜。”
教堂里大厅内的四根大柱旁摆放了四个方形的花笼,里面分别放着雾旋花。由于雾旋花无法采摘,所以是自然长上去的,即使是租借也是十分的昂贵。加上有举行葬礼的钱财,这就表明说死者是城北的住户。
寒雾人对死亡觉得是一种归属的感觉,不同于崇尚着圣神的圣徒。寒雾里的人们大多有着一种奇怪的想法,就是人死之后会前往另一个与当今世界相同而又有所不同的世界。他们也曾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这种想法使他们面对死亡时有一种归属感。
所以葬礼的格调大多是送行一样的,就像是要送别亲友前去远方一般。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嗯,是很符合葬礼的诗。”
“这小家伙在说什么?”
孩子的口中莫名的用赤国语言背出了一句古诗,这使站在旁边穿着云衣的高德纳感到十分奇怪。
“这没什么,来,你也把云衣穿上吧。”
所谓云衣,就是整体呈烟雾流动状的白衣,搭在脖子上的长纱巾、披在肩上的披肩、盖过脚部拖沓在脚后像云彩一样的长裤。这就是所谓的云衣,整体宽大,十分轻薄,一阵风过像旌旗一样飘动。
送行,即是云朵永别了此块土地。她将去往别方。
教堂里站着的人很多,有一半是来贪图送行饭的,还有一半是报社里的伙计、还有和死者生前有联系的朋友。
“那个,妹妹的父母我不知道在哪里,亲人也未找到一个。”
“怎么会不知道呢?”
面对眼前这个孩子的逼问,高德纳的眼睛猛地扩张了一下,她给了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他知道那终究是错觉罢了。
“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刀客塔突然抱住了高德纳的胳膊,“身上没力气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不眠不休她也不想让你这样吧。”
“所以亲人……”
“我们就是她的亲人。”
听了高德纳的话,躲在暗处的索福瑞只是笑了一下,之后迅速将笑容收敛了起来,紧跟的是一股落寞的悲哀,不知哀从何方所来。
“王峰道士呢?”
“他?他应该要来了,他说准备一下……”
就在送别之言快要诉说的时候,教堂大门的正中央里走过来的不是神父而是一个……
王峰的上半身肩膀上斜搭了一块白色的麻布,腰间用白绳系了住,穿着白色的宽大裤子和一个白色的鞋子哭丧着脸过来了。一边哭一边喊着“哎呦……可怜的孩儿诶……”
苏格见状赶忙抢过去拉着他就往教堂的门外走,教堂里的宾客倒是瞬间都议论了起来,高德纳出面做了说辞,之后才又安静下。
“你来干嘛啊你?有你这样哭着送人走的?”
“那……那不披麻戴孝好生埋葬吧,不能落叶归根,死于非命就都不计较了……她年纪那么小,难道要喜葬?”
“喜……不是……”苏格挠着后脑勺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我的傻阿峰啊,回去换和我一样的衣服正常过来就行。放在你房间床头柜里了,没告诉你……这怪我。”
“额……啊,入乡随俗。贫道怎的忘了?!怪我怪我。”
王峰回去取了云衣之后回来又要用符咒做法超度,又被苏格拦了下,这里就不做解释了。
简洁的葬礼所用的时间不过从一上午而已,赫里神父站在大厅北部中央的半圆形高台上,高台中央放置着一口未盖上的白色棺材,棺材周围布置满了鲜花。
等众人安静之后,他才跟着肃穆的葬礼进行曲开始陈述。
“今天送别的这位是一个小友,尚未成年。不过往日我与她有过一面之交,她的文章和小说想必诸位也有阅过。本该多言祝福于她,但根据其留下的遗嘱也莫要我多提她的姓名,葬礼也不该办,只是叫草草埋了便是。因此死者为重,我也便不多说,愿她能平安的前往下一个世界。”
赫里拿起了原本放置在水瓶星馆中央高台内的银制水瓶,用本地生长的花卉植物沾水撒泼在教堂的路上。
“好了,在这半小时内。有谁有话想对她说的,尽可来讲……”
走到棺材旁边讲话的人少有,可见这位生前还是不多受人爱戴的。我们仅讲讲我们所熟知的人送出的话吧。
刀客塔:………(她只是在盯着,但眼睛里明显有看不出的话)
辛格:我帮你报仇了,但身为侦探仍对你致上饱含深深歉意的一躬。
高德纳:小妹走好。
王峰:尘归尘,土归土……愿你来世不受哀苦之扰。
苏格:再见。
佩尔菲特:啊——好可怜啊,臭丫头喉咙都被割断了,死的是真的惨烈啊,惨烈……嘶,为了以防被打出去,走好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被高德纳揪住了领口,但为了避免难堪,高德纳又迅速放了他去。
还有一个名为卫可的人前来,他大肆嘲笑说死者受了神的报应之后被教堂守护秩序的人员赶了出去。
“寒呢?她没来吗?”
“社长她……她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被自己害死两次的挚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是这么说的。”
听了她的话,高德纳皱了皱眉头,但也只能轻轻叹气了。
站在高台旁侧的赫里呆呆的站着,他是第一次在葬礼上念送别词,尽管因为遗嘱原因所说的并不是多么的冗长或是华丽。但这对身为老者的他来说真是为数不多的新体验。
人的死去,人死之后的物理层面即是彻底的消失,回归于简单的事物。组成人体的物质重新散回自然,以此看来即使是物理层面也不是完全的消散。保不齐几亿年后这些物质会再次组成一个新的婴儿。
不用说这几率过小,一个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概率也不过于将闹钟的各个零件拆散扔进水中靠着水的流动再度组合。
可是身为精神层面的圣徒,他来主持了一场非圣徒的葬礼……这只是让他觉得有些意思而已。
面前的年轻人可能是第一次遇到亲友的离去,但诺并非第一次见到死况如此惨烈的尸体的话他也可能会因之而动容吧。
那是很多年前了,当时自己年幼跟着父亲到了人偶师的家中。他抱着自己的人偶自焚了,对外宣称是有精神问题并严格封杀消息。
但其实他知道,都是因为父亲没有认可那位人偶师的错,站在一旁看着的自己也有错。他如是觉得。
棺材里的尸体双手交迭在胸口处,身上纵错交横着多到令人诧异的刀伤,但除刀伤外的皮肤一片雪白。她穿着纯白色的百褶裙,喉咙处有一处骇人的疤痕。但表情却是在微笑,那副面孔没有因死去而失去生机,反而和过去看上去一样,但它……只是无法再动起来了。
蓝色的长发飘散着铺满了白色的布单,她就躺在那里,是死去了,可又总让人觉得她没有完全死去。
朝着高台上走去的孩子与高德纳等人撞了个正着,他们面对面的交错而过,之后……继续行走动作的众人都停了下脚。除了佩尔菲特。
“走啊,难不成都看到了臭丫头不成?”
刀客塔将头低了下去,跟着送行的队伍继续往外走。是该送行的时候。
“送葬者的工作,即是让人体体面面的离去。既要让现实体面,也要让精神体面。”
来自送葬人深深的一鞠躬,孩子将棺材盖盖了上去,她最后目睹了一眼死者,只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感觉。
她必须目睹死者的遗容,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被世人所看见。
“未见过面的小友,我是死去后的艄公,跟着我走吧。走至海洋,走至大地,走至孕育的起初。”
孩子一个人双手一抬就将棺材放在了送葬的灵车上,自己走到灵车前面拉着灵车走在队伍的中间。
“她有那样的力气啊!?”
“我给她的身体做了一些改装。”
“哈?”
菲特咳嗽了两声以做敷衍,但和他交谈的辛格突然将眼眶睁大了去,黄金的瞳孔在盯着他。之后再次闭上眼睛之时,只是微笑了一下,于路并无多话。
送入海洋,使拥有巨大浮标的墓碑漂浮在棺材头处。
走过朝圣路朝着西走,那里是叩厂长拥有的墓园。
“喂。”
快走到海边时,孩子听到身边有谁叫了她一声,一个扭头却又不见人在。她觉得那个声音是很熟悉的,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她也不想分心,送死者的最后一程是庄严而神圣的事。
经历一些简短的程序性习俗之后,送葬人将棺材放在岸边高崖处,推向大海。
随着海浪声的突然膨大和收缩,以及之后平静的像是呼吸一样一阵一阵的由海水拍向海岸的声音。死者离去了,站在岸上的每个人都会有此归宿。
众人离开之后不再回到教堂,各回各处去了。刀客塔他们站在岸边上,迎面的海风很大,他们的云衣像云彩一样开始在身后飘荡。阴沉的天空似乎有了放晴的迹象。
“要走吗?”
“不用,我们等一个人。”
话音未落,寒坐在了悬崖边上,表情读不出悲喜。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哈……真是无聊的把戏呢!浪费了本人一上午的时间!……哎,气氛很沉默,要魔术师来表演个魔术吗?”
人群中没有一个回应的,菲特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拉扯过了送葬的那个孩子。
“看,现在这位是一位没有告知名字的新朋友。”
众人一齐将目光转了过去,不出人所料,他们总觉得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和给人的感觉都十分的熟悉。
“现在……”他俯身趴在孩子的耳边,做出了要说悄悄话的姿势但声音并不算低,“去再祈祷一下吧,她是我们重要的朋友。”
孩子走到了海岸边,黑色的衣服边沿随着风而飘荡,阳光停在了她左耳侧的地方。
“我为你祈福,虽从未相识,但我想我们之间定是有着什么联——!”
躲在暗处的索福瑞快速跑出朝着孩子背后的腰间就是一脚将她踢入了海里。
只是耳朵边咕咕咚咚的海水声,黑色的染料开始从衣服上和头发的各处飘散在海里。
“大家大家!稍安勿躁!本期的节目就是大变活人!”
一大群气球下绑着绳子,绳子系在衣服的衣领上将人拎了上来。
在阳光下,她的身体各处还在向下滴着水滴,紧闭着眼睛,蓝色的头发和衣服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
“就是这样!”
在场的没有说的出话的,不知道为什么如释重负的哭了的倒有两个。
“这不科学。”从花圃卧室内走出来的刀客塔坐在长椅上,“那真的是冰,但问题是……她死了啊,当着我的面……”
“排除所有选项,余下的一个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正的选项了。”辛格斜视着佩尔菲特,“你到底是谁?怎么做到在死前将她救下又把那么逼真的假尸放入棺材的?”
“啊,不亏是大侦探。可惜的是作案手法只说对了一半啊。”
他起身,开始朝着花圃的大门走去。身后跟着的还有索福瑞。
“顺提,不要和她说任何有关于她是如何死去的话题。葬礼只当是玩笑推脱过去,毕竟本身就是一个玩笑。她可能凑巧不会想起任何有关那件事的记忆了,再见……”
他朝着门外走去,却被门栏绊了一下摔到了外面。
“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提醒我一下!?”
“这种事需要提醒?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要用那种语气顶撞师傅啊!一日为师……终身为什么来着?”
王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贫道将符咒置于其眉间之上,诺非冤魂则自会当醒。”
似乎是又恢复了活力一样,众人间在自那件事之后那么久的时间内终于迎来了难得流动的空气。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死去的人又如何能复生呢?还是根本就没有死?
谁知道呢……
也没必要知道。
……
(所以说是我自己送了自己一程……这……是很丢脸但这怎么生气的起来又怎么好意思去提啊。)
因为过于混乱而只能暂时装睡的冰在内心中暗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