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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樱

2019-08-31 02:15 作者:滚呀滚呀的海洋球  | 我要投稿

刀刃贯穿了这个可怜人的胸膛,他脸上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嘴巴大张却不能说话,口中喷出的血液染红了牙齿还不时喷溅着发出声响。我将刀抽回,那人的身体便无力地向前倒去,从胸前喷出的鲜血将身下的泥土与草地染得通红,我站在一边看着生命的光芒从那人眼睛里消失,手里拿着几枚金灿灿的带血的小判,我将手中的小判扔进身后的一个小盒子里,里面都是钱,这些钱原本属于那个被我杀掉的可怜商人,现在它们应该能够让我潇洒地生活好久。

但是不行,这些钱有其他的用途。

在早春的和风中漫步在京都的街头,顺着高野川过了合河神社就到了鸭川,鸭川两岸算是京都内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从船上卸货和装船的鸭川船工,在小吃店门口一边吃团子一边喝茶聊天的商人,酒馆门口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偶尔我还要侧身躲过几个在街上追跑的小孩。然而这一切春意的美好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看到鸭川对岸严肃庄重的京都御所,走到近卫街附近渡过荒神桥再向南走到二条通和界町道的交汇处,这附近有一株樱花树,树旁矗立着一家跟其他酒馆或者旅店略有不同的店铺,这里如果通俗点说就是青楼样的风俗场所。

“呦,客爷您又来了。”看到我进门正在抽着烟斗的老板娘急匆匆迎了上来,满是皱纹却浓妆艳抹的老脸上是令我厌恶的谄媚的笑。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递上了钱,她接过钱袋先是在耳朵边晃了晃听着黄金碰撞发出的令人愉悦的清脆声响,然后又打开看了看,脸上漏出瘾君子得到一袋鸦片一样满足的笑荣。

“还要指名她么?”她像是满足了毒瘾一样漏出了愉悦的表情。

我只是点头,不愿意多跟她说一句话。

“好嘞,客爷,最里面那个房间就是,她已经等您好久了。”

我不愿多留,便在门口脱下鞋子,将腰间的刀交给身边的侍者,抬起头发现老板娘正满意地转身离开。

“喂。”我叫住她,我的确厌恶她,不想跟这个老女人说一句话,但有件事情我必须问清楚:“赎身费还差多少。”我用从家乡带出的有浓郁土佐口音的话问道。

她转过身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一座金山。

“客爷。”她马上收起了那副嘴脸然后重新迎上来:“客爷,别心急啊,您想她那么年轻还能干好多年呢,等赎金凑够了我就自然跟客爷说了。”

“哦。”不想再说多余的废话,我走向走廊深处,两边画着浮世绘的房门里能听到其他人喝酒玩乐的声音,有骰子,有和歌纸牌,有醉汉粗鲁的叫喊也有女人殷勤的笑声。

走廊的尽头一扇门微开着,从门里漏出柔和的烛光仿佛在邀请我进去轻轻拉开画着樱花树的门,里面是我朝思暮想的身影。

“樱。”

房门里背对我坐着的少女转过头,看到我的瞬间我能看到她眼睛中闪出星星般的光芒。“你来了。”她激动地站起来两步走上前拉住我的手,激动的像是要去庙会的孩子。

“嗯。”我点头看着她的笑脸。女孩十五六的年纪,黑亮的头发在头上用梳子和簪子绑成复杂的形状,脸上没有跟花魁一样画厚厚的粉底,但素颜的样子已经令我着迷,精致的五官,雪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灵动的眼神眯成一条缝笑着。

“干什么呢,樱?”我轻轻搂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靠在我身上。

“看书。”她从我的怀中抽身拿起了地上的一本书:“你教我认字后我想多认识一点。”

“是么。”我微笑着坐在了放好的垫子上,樱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将酒一饮而尽,看着坐在身边的樱:“看到哪儿了?”

“这个字,怎么读?”

我侧身坐到她身边,感受她身体的温度,闻着她发丝间发出的熏香的香气,我回想起了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那时我刚从土佐逃到京都,正在一家饭馆吃饭,就在那时的我正在为未来做打算的时候,突然听到店内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没钱?姑娘,这可不是让你白吃的地方啊!”她故意说得很大声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好让欠钱的人难堪。

我也跟着好奇的群众一起转过了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她双手捂住了因害羞和难堪而通红的脸,这是个内向的女孩或许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甚至连白皙的脖颈都红了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还在为未来发愁的我站起身走上前:“她欠了多少,我来付吧。”

老板娘看着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荞麦面,三份。”

“三份?”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板娘,随后又甩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她正透过捂住脸的手掌缝观察我,看到我朝她看来又猛地低头。我并不是付不起三份面钱,但是她纤细的身体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吃下三份荞麦面的样子。

“喂,到底还付不付钱?”老板娘开始催促,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就这么扭头回去,只能乖乖地付了面钱后安静地坐回去,责怪自己打肿脸充胖子。

“那个。”女孩凑了过来,坐到了我对面。“谢谢,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您才好。”她的脸蛋依旧有些发红,害羞的语气加上京都女孩那种特有的绵软的口音让人感觉她就像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兔。

“下次注意点。”我看着她觉得赏心悦目,刚才花掉的钱感觉也没那么心痛了。

“您是土佐人么?”她听到我的口音后忙问,像是在跟我套近乎,而我只是看着她点头。我在想这个女孩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什么吃饭不带钱。

“喂,你个死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女孩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妈子,她掐着腰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第一眼看着就很不舒服。

“啊!”女孩子吓了一跳,刚才看我的笑脸马上被慌张取代:“那个,那个。”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身后那个老女人。

“说,你是不是又惹祸了啊。”那老女人用手指戳着女孩的肩膀仿,而女孩只是低头道歉。

“喂。”看不下去的我站起身挡在女孩跟那个老女人之间:“她没钱吃饭我帮她垫了一下,没多大的事。”

“对不起。”我听到耳边传来那女孩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是我刚好能听清:“我本来是想着赌气多吃几碗让她付钱的。”

我扭过头看看她,她正想寻求保护的孩子一样躲在我身后,满脸都是委屈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刚想着扭过头去想要跟这个粗鲁的老泼妇讲道理,但令我惊讶的是,当我转过头看到刚刚那张趾高气昂的老脸上满是笑意。

“哎呦,这位老爷,麻烦您费心了。这孩子总是不听话。”她谄媚说话的样子让我浑身不舒服,甚至想打个哆嗦。

“您要是有空了到我们店去,我让这傻丫头给您还钱。”她一边笑着一边跟我说了她店的位置。开店?我歪过头看着身后的女孩,她是那里的店员么?看起来跟这个老女人应该不是母女的样子。

“那我们先走了。”就在我想事的时候老女人说完了话,侧过身对我身后的女孩粗鲁地喊道:“喂!走了,你还得干活呢!”说着她走上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拉着女孩的手腕粗暴地将她从我身后拉了出来。

“哎,等一下。”我看着女孩被老女人拉到了门外急忙问:“名字,你的名字是……”

女孩转过头看向我,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风让几缕黑发如云般飘动,她看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微笑。

“樱,我叫樱。”

我愣住了,怎么回事?那姑娘微笑的时候她的脸就像在发光,等我缓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那之后我便来到了这家店,开始跟这个傻丫头相处,偶然发现她对学校感兴趣后,便开始教她识字读书。

“哎哎,这个词要怎么读?”就在我回忆着我跟樱这尴尬的第一次邂逅的时候,她凑了过来。

“我看看。”我将手中早就空了的酒杯放下伸手接过了她递给我的书:“哪个词?”

“就是这个。”樱的手指指着书页,脸凑了过来。

“徒樱……就是易谢的樱花。”我说着站起身拉开了房间上一扇小小的窗户看着房边的那棵樱树。

“一般来说是指世事无常,或者容易消逝的东西,你明白了……”我说着转过头。

“呀!”我们俩的脸几乎撞在一起。

原来就在刚才我站起身去开窗户的时候樱也凑了过来想看看窗外的景色,我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她似乎是呆住了,没有躲闪,只是眨着大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可爱样子,然后我将视线移向她的嘴唇,花瓣一样微微张开里面能看到洁白的牙齿跟露出一点的粉红的舌头,紧接着我注意到樱的视线也在盯着我的嘴唇,下一秒我们视线相交,然后……

“哎,等一下!”

在我吻在她唇上将她放倒在早就准备好的床铺上时,她有些慌乱。

“今天,还没认识几个字呢。”她委屈地说着,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以后我会再教你的。”我说着伸手拉上了窗户

位于四国岛南海道的土佐藩是我的老家,我原本是土佐的下士,所谓下士就是下级的武士,地位低下任人欺负,甚至不能穿木屐和丝质的衣服,而上士可以为所欲为。

下士看见上士必须让路,下士看见上士必须行礼,下士如果不从或表达不满上士可以随便斩杀,这就是土佐的现状;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死了,仅仅是因为晚上遇到了两个喝醉的上士,其中一个想试试新买的刀。

我父亲早逝,所以我与病弱的母亲一起相依为命,但是……

那一天我下着大雨,我赶着回家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两个赶回府邸的上士,我急忙跪倒在地,那两个上士趾高气扬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不敢抬头只能低头看着地上的泥水,突然一条蛇从路边的草丛中爬了出来爬到我手上,我吓了一跳一下坐在地上,同时抓起蛇丢了出去。

结果,那条蛇砸中了走在后面的上士,那上士一下摔倒在路边满是淤泥的稻田里。我知道大事不好急忙跪在地上谢罪,那掉进泥坑的上士起身就要拔刀,被他的同伴拦下后,两个人拎着我,用刀鞘顶着我的脊梁骨,如同赶着一只不听话的牲畜一样将我赶到了自家的府邸,府邸的其他上士听完事情经过二话不说就对我一顿毒打,对他们来说下士如同鸡犬。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哭喊着,是我的母亲,路过的人看到我被上士带走急忙去告诉了她,她护住我替我求情,然而那些上士毫不在乎,坚硬的木屐和刀鞘砸在这个病弱女人的身上让他们感受到了令人作呕的愉悦感。“行了,吃饭前看到下士的血会让我吃不下饭的。”官邸的屋檐下,当家的上士说着。

那之后,我只记着我跟母亲在雨中磕头道谢,然后母亲突然昏倒在我的身边,那之后没几天,母亲就去世了。

对啊,一个本身就病弱的女人在雨中被人毒打,死掉了应该不是很奇怪吧。

人们只是叹息,感慨世道不公,但是也仅此而已了。而我在安葬了母亲后,默默的拿出了刀。

那天晚上,一家上士的家遭遇了不幸,一个上士和他的父亲被凶手残忍的杀害,而凶手却没留下任何线索地消失了。

几乎与此同时一位无亲无故的下士悄悄地离开了土佐,脱离了藩国。

这就是我来到京都的原因。

“徒樱……么。”

我看着身边的樱,她睡着了漏出小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是在做什么美梦么?

说来也巧,我本来以为我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没有人能治愈我,没有人能安抚我,但是我来到京都没几天就遇到了她,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心中暗暗发誓“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离开这个地方的。”

“你没告诉她吧。”我穿上鞋正要离开。

“放心,客爷让我保密,我怎么敢说呢。”那老女人依旧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好在她应该并不会将我私下替樱赎身的事情告诉她。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了这家小店。我不想让樱知道我在替她赎身,替她用这种方式赎身……

为了能将樱从这种笼中鸟一样的生活中拯救出来我开始抢劫从京都到大阪之间的过路商人,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也清楚如果樱知道我在做这种事情很定会嘟起嘴把我怒斥一番。我当然不是不想做一些正经买卖攒钱将樱赎出来,而是我实在不忍心再她被囚禁在那间不透光的屋子里做着她不喜欢的事情,更何况她有可能在我慢慢攒钱的时候被一些富有的武士看中买走,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

第一次抢劫时,我并不想伤那个商人的性命,但是他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妄图用石头砸我的脑袋,我还击的时候将他杀了。从那之后,我便停不下来了。

不杀他们我便会暴露身份,也就无法再进京都见到樱了吧。

渐渐地,随着遇害商人的增加,京都里的人给我起了各种外号。

“人斩吉藏。”

“恶匪右兵卫。”

“千人斩长次郎。”

我偶尔能在饭店和街头听到人们在用各种名号谈论着我的故事,渐渐地,传说变得神乎其神,有人说我是失意的维新志士,有人说我是新选组叛逃的剑客,甚至有人说我是战国武士冤魂的聚合体。

渐渐地,我感觉到自己变了,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沉默,脑中除了周密的抢劫计划和樱的笑脸之外似乎什么都没了,手也只在挥刀跟教樱认字读书的时候才会变得勤快。

这天跟往日一样,我漫步在京都街头,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想去城下町,不想去寺院,不想去神社。无所悲,亦无所喜,无所恶,亦无所好,就在这时,我眼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在飞舞的樱花中格外醒目的身影。

那女孩正穿着白色带着花瓣图案的廉价的女装,手腕上套着一个袋子,双脚正搭在鸭川的浅滩上拍打着还带着凉意的河水,手中捧着书正在读着。

是樱,我很好奇,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店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则是趁机观察这她,那身廉价的女装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有气质,好似是新娘子穿着的白无垢的嫁衣,她画着淡妆,但果然樱不适合画那种太浓的妆,简单的粉底和胭脂反而能突显她天生的可爱相貌。眼睛紧盯着书本,脑袋还不时会晃动两下,让我笑出了声。

“哎?”听到笑声的她才注意到身边有人,她急忙转过头:“你,你怎么在这。”

“闲逛,你呢?在看什么?”我看着她手里的书,是一本有关战国时期阿市公主的书:“在看书?”

“嗯。”她拿着书凑到我面前:“阿市公主,我很喜欢呢。”

“看到哪儿了?远嫁浅井家了么?”

说到这儿,她眼睛的光彩突然黯淡了下来:“其实,我已经看完了好几遍了,但是,无论看完几遍,悲剧的结局也是无法改变的吧。”

我无言,的确悲伤的结局是无法更改的,阿市公主作为战国乱世的政治筹码被夹在在男人权利与利益的世界之中,所爱的丈夫被自己的兄长杀掉,自己也在37岁就早早地去世。让我又想起了那天樱问我的词——“徒樱”。

“其实,我挺羡慕阿市公主的。”樱说着将书合了起来:“即使在战国乱世,即使最后是悲剧,她也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丈夫。”樱说着看向了我:“如果,我也能和喜欢的人结婚,哪怕只有一天,我也……”

我看着她的脸,我知道,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回应着她炙热的期待。“今天你没工作么?”我岔开话题。

“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来着的,所以才能放我出来。”

说的自己像是被囚禁的动物一样:“那,你这一天想干嘛?”

“不知道……”她看起很迷茫,被束缚了太久的鸟儿偶然被放出了笼子,却已经不知道该往哪儿飞了。

“那我陪你吧。”我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京都,也挺大的。”那天我感觉自己充满活力,就好像被鼓风机吹得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充满热情。我们去了城下町,去了寺庙,也去了神社,一路上樱兴奋地像是第一次逛街的孩子。

下鸭神社建造于平安时代,是日本最古老的神社之一。沿着参道漫步于神社中,穿过一个个鲜红的绑着纯白色注连绳的鸟居,隔一段距离能看到道边系着红围巾的柏犬石雕,偶尔还能遇到神社里的巫女和神官。

我跟樱站在神社贡奉的神明前,轻轻鞠了一躬,随后伸手向赛钱箱里扔了几枚铜钱,摇动挂在钱箱上的铃铛,铃铛发出的声音不是很大,刚好能让人听清的程度,最后拍手三声震动袖子,暗暗许下愿望,希望它能传达给保佑我们的八百万神明。

樱许了什么愿望呢?我心里琢磨着。

“谢谢。”樱看着我漏出满足的笑容:“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身

我顺着鸭川送她回去,平时人来人往的鸭川今晚格外的冷清,好像这条河岸只有我跟樱还有我们的影子,鸭川反射着夕阳发出波光粼粼地耀眼的金黄,而她就像是河中的仙女。

“就到这里吧。”樱说着转过身看着我:“再送下去你就回不去家了。”她冲着我笑着,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是在回忆今天的事还是在拖延分离的时间?我不清楚,但是现在,今天真的要结束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呆愣着,而她则是没什么留念一样地转过身。她不可能没有留恋,只是她知道在这样下去谁也离不开谁了吧。

“等等!”我急忙大喊,看着她转过身,看着她脸上依依不舍的表情:“能告诉我,你在神社许了什么愿么?我会帮你实现的。”

“不用哦。”她听到我的话后,摇了摇头,然后漏出了那让我无法忘却的笑:“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我的愿望是,跟喜欢的人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度过一天。”

我一瞬间呆住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开了,好像还在擦着眼睛,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让我追上去,紧紧抱住她,但是我不行,我的双腿像是在地面的石砖缝里扎根了一样一步也挪不动。明天,不再过几个小时,樱就会再度回到那个小小的牢笼,再度成为那衣着华丽的布偶。想到这儿,我脱力一样的靠在河川边的树上,瘫坐在地。

我再度来到了这家开着樱花的店铺,拉开门走了进去,本以为迎上来的依然是老板娘令我生恶的脸,但今天她却是一脸的无奈。她说,樱还在接待上一个客人。但是怎么会,幕府规定客人不能留宿的,我这么问,但是得到的只是一句“这个客人很有来头。”

我就这么乖乖的坐在一楼的店内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我到底在等什么呢,明明在找一个其他的女孩就好了,但是那那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我瞥见一个肥胖的身影走到前台。那人是个日本人却穿着华丽昂贵的西洋衣服,带着奇怪的黑色高帽,一副洋人老爷的样子。

“那个小妞不赖,就是看着傻乎乎的。”那肥胖的商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褐色的粗粗的小棍叼在嘴里:“等下批货出手看看把她卖给我吧。”他说着点燃了嘴里的小棍,发出了甜味和浓烈的白色烟雾。

等等,他说的不会是!

那肥胖的男人穿上黑色的西洋皮鞋后离开了,老板娘看着我她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么讨厌,更多的是无奈:“您现在可以去见樱了。”

我急匆匆地走在走廊里,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还是走廊最深处的那开着门漏出微微烛光的房间,我轻轻拉开门,这次没有期待知识的眼神,没有亲切的呼唤,没有她太阳一样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抽泣。

我迟疑了一下,随后拉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内女孩小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发出呜咽。

“樱?”

樱楞了一下,随后马上直起身子,伸手解开头上的发簪让头发垂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哎,你来了。”她用长发遮住了一侧的脸。

那笑脸跟往常见到我时一样可爱,活泼,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开心地走过去跟她谈天说地,但是现在看到她的微笑,让我有些心痛上一秒她明明还在哭吧。我定了定心坐到她身边:“樱,刚刚怎么了?”

“刚刚?是指刚才的客人么?”樱说着歪过头躲闪着我的眼神:“没有什么事情啦,只是个有钱的商人而已。”

“樱!”我拉住她的手腕,让她看着我:“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你好奇怪啊。”

“奇怪的明明是你吧!”我大吼:“你刚刚,不是在哭么……”那一刻她的表情就像是谎言被戳穿的孩子。我轻轻伸手,去撩开挡在她侧脸的长发,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他打你了吧。”樱没有回话。

“那个混蛋打你了吧!”我说着一下起身,转身就要去将那个混蛋揪回来暴打一顿。但是我没能走出门,我的手被拉住了。

“别……”我转头看着樱,她跪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从脸庞滑落,嘴张的大大的但是只能发出很小的呜咽声。

我走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任由她在我的怀中放声大哭,每一声都犹如针刺一样刺入我的内心,她纤细的腰肢随着呼吸剧烈的抖动仿佛马上就要被折断一样,而我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说这就是她们的命运也不为过吧,被男人们,武士们当成发泄的对象,即使是被人赎了身多半也只是从一群人的玩物变成一个人的玩物,不会得到安慰,不会得到爱,不会得到救赎,仅仅是被打扮的精致的玩偶,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觉得,武士也好,商人也好都是令人作呕的存在。

几天后,在京都附近的一条前往大阪的小路上,我正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等待着我的猎物。那天在樱脸上留下掌印的商人,我查明了他的底细,还有他今天要向大阪运送一批货物——鸦 片!

我右手握着那把两尺五寸的打刀,左手是一把一尺三寸的胁差,两把刀都被磨得锃亮等待着切开肉体的机会。终于,风中传来了车轮发出的声音和马蹄声,此外还有人的脚步声,很多人。

一辆马车,五个护卫的浪人,还有一个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面坐着那个让我恶心的猪猡。但是五个护卫的浪人……看来他也知道这条路经常发生命案所以有所防备。

五个人,我能行么?

但是没时间想太多了,他们已经走入了我预计的伏击范围,我心一横,举起刀从树枝上跳下,那把一尺三寸的胁差直接瞄准一个浪人的后颈刺去,利刃贯穿脖颈,而我在身边的另一个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胁差直接从他的下巴贯穿到他的头颅,我甚至透过他张开的嘴看到了刺穿口腔的白刃。剩下的三个人一起冲了上来,那一刻,我的剑仿佛燃烧了一样渴望鲜血。片刻之后,三名浪人倒在血泊之中,而我则握着崩断刀刃和刀尖的刀拖着带伤的身体沉重地走向那个轿子,轿子里面的人拖着圆滚滚的身躯试图逃走,但是一下摔倒在地上。

“你,你别过来!”

我朝他的方向走去,看着他的表情那表情好似看到饿狼正慢步走向自己,又好像脖子上缠着两条毒蛇正朝着自己吐着信子。

“你,别过来,你不是要钱么?我,我有的是钱!”他说着指着那个翻倒在地的轿子:“钱在里面,你都拿去吧!”我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他背后靠着一棵树,已经无路可退。

“喂。”我握着刀柄,感受着因为吸血而变得滑腻的刀绳:“樱,你为什么要打她?”

“樱?那是谁?”刀锋划开脂肪与肉体,鲜血喷溅。

几小时后,我拖着带伤的身躯回到了那家开在樱花树旁的小店。

“樱,在么?”

“在,客爷,我马上叫她,客爷您千万别急。”那老板娘看到浑身染血宛如修罗的我吓得急忙差人把樱叫了出来。

我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樱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眼前干涸的血迹仿佛结成了面具一样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脸,我只模糊地看到她跪倒在了我面前,双手托着我的面庞,不住的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没有回话,而是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哭喊,嘴里充满了血痂被她泪水化开的苦涩的腥味。

“老板娘。”我松开了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叮当响的大包交给了老板娘:“这些,够买樱的自由了么?”

“够了,客爷,够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满足的打开钱袋,而是将它握得紧紧地:“客爷,您……”

“不好了!”一个人冲进屋内:“门外,门外来了好多人,是新选组!新选组来了!”

“我该走了。”我说着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但是我没能走出门,我的手被樱拉住了。我转过身看着她,她跟那天一样,长发凌乱,哭泣这像是神话里的泣泽女神,嘴巴大大的张开,混合着呜咽发出声音

“别走,别走。”

“老板娘,钱如果有剩的话,可以给樱一些让她拿去生活么?”

“会的,客爷,会的。”

随后,我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掌从樱的手掌中坚决,残忍地抽走。

“新选组!放下武器!”门外领头的男人看到我出来立刻拔出了刀,其余的新选组队士也拔出了刀,只是他们看到我身上被血迹结成的硬壳包裹仿佛古代赤备武士的铠甲一样,便不敢上前。

而我拔出了腰间的刀放到了地上。

“‘人斩吉藏’、‘恶匪右兵卫’、‘千人斩长次郎。’”我罗列起自己的各种称号:“前来自首。”

几日后,一个寺院里,一位扫地的老僧发现在一棵樱树下,一座前几天新下葬的坟前跪坐着一名年轻的女孩,那坟的主人据说是因为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抢劫杀人最后被处以了蹀刑,不过据说那人在众目睽睽下 被长枪刺入肋骨的时候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而是在微笑,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

那老僧一看便知道那姑娘的身份,于是急忙上前询问:“女施主,你与这墓主可是……”

老僧没等说完那女孩就拿出了一小袋钱递给老僧:“师傅,这钱,待我死后能将我合葬在这墓里么?”

“女施主!”那老僧大惊急忙说:“莫要寻短见,贫僧知道这墓主的事情,女施主还年轻,还请万万不要作践了自己的性命,若女施主觉得尘世已无留恋,可像贫僧一样落发出家,何故断送了性命。”

女孩面漏微笑听完老僧善意的劝导:“让您费心了。”她坚决地将钱袋塞到老僧手中:“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么?”

“这。”老僧无奈只能收了钱袋:“女施主,三思啊。”

老僧拿起扫把走到不远处继续扫着落叶,耳边听到了女孩在风中伴着飘散的樱花瓣唱着凄美的歌谣。

不论谁人皆孤独,任青泪珠自缠落,这刻即逝的樱花啊,停驻发间的花吹雪,人生在世似徒樱,于繁花过后便凋零,献上此身也无妨,全因我本为你而生。

不久后,老僧看见那女孩在墓前静坐着没有动静,仿佛配合女孩一样,卷着樱花瓣的春风也停止了,那老僧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吃下了毒药,安然死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僧说着,注意到那女孩的表情也和墓下那人一样,漏出了微笑,仿佛做着什么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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