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时某地，江北

我是否没有向你讲起河流的故事。

那是我家乡的河流。每当我早上起来，走出家门，就看到河流穿街而过。淡绿色的河流在陆地下流淌，整座城市都是桥梁，河流则在街道上的开口中显现。

他们用绿色的河流冲洗车子，那些水流从前挡风玻璃上流下，就像声势浩大的暴雨。

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一个叫做“龙宫”的地方。那是一个水上乐园，有着长长的水道滑梯。我妈妈让我从滑梯上滑下来，我跌落进水里，口鼻中进水，充满酸涩的味道。

就像我们的城市一样，我们的商场里也有水幕。水流从玻璃外墙上一层一层流下，留下水纹的痕迹。我们坐在餐厅里，一个下午看着那些水痕，一遍又一遍，吃着融化的冰激凌。

据说我们的城市里，曾经有八条河流，没日没夜，波涛不息。那是在传说中的古代，河道上运送深绿色的石头，土黄色的乔木。美丽的水彩铺满在河面上，河底则栖息着水中怪兽。我们的城市也曾经毗邻大海，大海的波涛冲刷巨大的城墙，船只停留在码头，等待奇幻的冒险或是壮丽的远征。在某个游戏里。

我们的城市曾经充满幻想。你若是在这里生活，自然会感到脚踏实地。我们的河流以浅绿色证明它的纯洁和无害。

我曾试图描绘我们河流的印迹。我在透明而紧抻的纸张上，用蓝色的水笔勾勒河流的流向。然而蓝色不听从我。它们在纸上各自寻找出路。我的下笔徒增它们生长的机会。因此我也失去了这一关于家乡的图示，也就没有什么可给你展示的了。

自从我离开家乡。我也遗忘了那些纸张。

它们不是被我放进抽屉。和其他桌上的东西一样，我将它们推到地上，然后离开了。时至今日，我无法知道它们的去向。

没有河流的城市原本就是一具死尸，即使你挖开沟渠，引来清澈的泉水。也只会招致腐臭和瘟疫。水草将化为柔荑，拖拽欲念与魂灵。雨水和尘土会改变河流的颜色，直到它成为城市本身，成为城市本身的筋脉。

我们现在正向外望着。紫红色的灯在河面上拉成一条长线。桥上是不知疲倦亦无目的的车流。河流的波涛将这样日复一日，播送它的呼吸。就像我们手中的酒杯，倒映这死寂的光圈。

我们可以出去。我们可以去听河流是如何在陆地之间游荡。就和我们坐在这里一样。就如我们筋疲力尽地凝视手中的杯子。

因为我们此时并不在我的城市。我们从事实上远离，那个名称是我的家乡的地方。

城市和河流是一对彼此，我们在某时某地的，一座河流边的城市。

如果你走出门去，如果你点开地图，想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叫一辆车回家，你会发现这里是江北区。如果我也想走，我将会发现，我正置身于江北区的某个地方。

我可以先看着河面，河面上的灯光与微不可察的波纹。

河流亦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