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特世界远征番外】双鹰 第五章 256日

原作者Dan Abnett。个人翻译仅作学习交流之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西达老城区,00:10
她得到的地址是格恩斯塔尔街边一栋商人的房子,毗邻宽阔人行道的一排老式豪宅之一。由于战争之故,很多房子都封死了门窗,相邻的廉价住宅区表明该地区的财富已衰退有日。
贾格迪娅刹停借来的车,熄火下车。从目的地房屋的百叶窗缝隙间泻出明亮光芒。
她紧张地理了理制服,匆匆上前。耳边飘扬的可是歌声?她拉动铁制拉铃绳,叮铃声在屋内回荡。
片刻过后,门开了,玄关灯光很暗。面前是个高功能家用机仆,银色外表上刻有繁复花纹。
“噢,”她吃了一惊,“我在找……这里是格恩斯塔尔街133号吗?”
“是的,中校。”语言模块以数字化方式呈现出一位年长男性温和而有礼貌的嗓音,同时机仆也识别出了她的军衔。
“我在寻找使徒的临时营舍,101联队。”
“请进。”
的确有乐声荡漾,是弗兰斯·塔弗的《喜乐泰拉》,几道男声随之同唱。
“请跟我来。”机仆说,“可否告知尊名,中校?”
“贾格迪娅。”
机仆伸出精致的银色手臂推开一扇双层镶板门。失却阻隔,明晃晃的灯光与沛然乐曲如浪而来。
“贾格迪娅中校到。”
歌声乍停,只剩旋律流淌,一旁桌上录音机的扬声器微微颤动。协凯从扶手椅上站起:“晚上好,中校。”
其余六名使徒分坐各处,包括协凯在内,都穿着全套的军礼服,满缀勋章,酒杯在手、面色潮红,显然已经喝了好一会儿,连上衣口子都解开了。
协凯看来像夜间新霜一样清冷。
“很抱歉打搅你们。”贾格迪娅说。
“完全没有。”协凯道,“多莫,给中校来杯酒。”机仆立刻走向涂了漆的酒柜。
“这位就是范汀的指挥官?”一名大个子使徒问,他的眼睛因为过量阿玛塞克酒而蒙上红影。
“毫无疑问,卢多。贾格迪娅中校,请容我为你介绍:卢多·拉米亚少校。”
“这是齐纳·克朗少校,这是杰里克·苏尔少校。”
苏尔是个瘦小的尖下巴男人,客气地点了点头。克朗外形高贵、黑肤闪亮,可能经历过格拉维安改造[1],一道伤痕覆盖左脸颊。他点点头,然后就忙于更换录音磁盘。
“吉斯·盖特林上尉。”盖特林矮小却暴躁,发色沙白,站在壁炉旁,手里拿着个水晶般的气球,咕哝一句:“中校女士。”
“还有达里奥·昆特少校。”
昆特。王牌中的王牌。他躺在远处角落一张破旧的桶式椅上,更像是一个观察者而非参与者。出人意料,他是个小个子,身材匀称健壮,脸庞椭圆像个孩子,头发则是锌灰色的。他将双手叠放在胸前,直勾勾地盯着贾格迪娅,保持视线交流,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机仆递过来一支细脚伶仃的香槟杯,里面盛着乔利克酒,虽然心中不愿,但贾格迪娅还是接了过来。
“我——”她清清嗓子,“我认为我应该亲身到此,向诸位表达我们的谢意,尤其是考虑到所付出的代价。”
“你也损失了一架飞机,不是吗?”拉米亚反问。
“没错,但一位使徒的损失……”
拉米亚哼了一声:“哈尔森就是个讨人厌的废物,他会飞个屁!”
贾格迪娅怔然:“我……什么?”
“可恶的人。”苏尔竟也赞同,“别表现得这么震惊,女士。他全靠运气和天赋过活,浑身上下没有一毛钱技巧,能坚持这么久简直是个奇迹。”
贾格迪娅皱起眉头,放下未饮的酒,道:“我只是想表示我的感激和哀伤,既然已经说过,我想我也该走了。”
“他救了那个自命不凡的菜鸟的命,对不对?”盖特林突兀发问。
贾格迪娅停步,转回身子:“什么?”
“哈尔森,驱赶追逐那个男孩的剃刀,却被其击落,不是吗,女士?那个管自己的战机叫‘双鹰’并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的孩子。”
“那件事已经结束了,上尉,虽然我认为马夸尔少尉还在等你的道歉信。更何况,你说的不对,马夸尔已经甩开了那架剃刀。”
“是吗?”盖特林问。
“他用了火箭发动机。”苏尔说。
“哦?”盖特林笑了起来,拉米亚也发出轻笑,“所以他也被列入了伤亡名单?”
“不,他恢复了对战机的控制。”
有一瞬间,盖特林看来像是要疾声反驳,但最终他只是摇摇头别过了脸。录音机再次响起,克朗换的是南希斯的《宽慰之福》,响亮到刺耳。贾格迪娅在歌声中走出了房间。
“中校!”协凯在大厅里追上了她。在他身后,醉汉们的歌声又已响起。
“你得原谅我的人,贾格迪娅中校,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怀念队友。”
“通过举办粗野的聚会和诋毁死者?”
“差不多吧。哀伤在他们心中所占甚少,与死亡同行既久,便免疫于它的触摸。”
“但他们可不是不死之身。”
“当然不。我是说,你的部队,现在正沉浸在悲伤之中,情绪低落,悼念逝去的队友。”
贾格迪娅点头。这正是她离开时军营内的气氛,几个人对着克洛温的遗物举杯,一种令人麻木的阴郁覆压在上。
“我记得早年我也是如此。”协凯似乎来了谈兴,“但我们使徒已经倦于战争。我说‘免疫于死亡之触’,是指我们不再会感受到它的咬合,没有哀痛、失落、遗憾、悲伤,所有都不过是一种必然之宿命。每当使徒去世,我们就穿上我们白色的军礼服,戴上我们数量惊人的奖章,喝得酩酊大醉。我们愤怒、我们歌唱、我们痛饮,只为了告诉命运、运气或其他潜伏在黑暗中之物:我们不在乎。”
贾格迪娅无言。协凯的声调稍稍下降:“我们是怪人,贾格迪娅。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使徒吗?不是因为我们水平格外优秀,完全不是。我们是使徒,只因为我们的运气非同寻常。我们早该逝去,却由于某些疏忽滞留世间,于是继续飞行、杀戮。但最终这个疏忽将被纠正。今天,就轮到了哈尔森。”
“这是个非常消极的观点,”贾格迪娅说,“哈尔森真的那么不受欢迎吗?”
“谁知道呢?可能不是。他是个不错的飞行员,但你要知道,我们彼此都绝非朋友。那没有任何意义。从成为使徒的那一刻起,‘朋友’就成了一个没有人会选择承担的弱点。”
“我很同情你们。”
“我们也不需要同情。”协凯耸耸肩,停顿片刻,继续道,“你知道我明早要干什么吗?”
“不。”
“我的司机会带我去海边的马登塔空军基地,那儿的第567联队有个飞行员,叫索尔·瑟克森,72击杀,服役记录极佳。我将邀请他来填补哈尔森的位置。”
“他会接受吗?”贾格迪娅问。
“如果你被邀请加入使徒,贾格迪娅,‘拒绝’是不被允许的选项。”
贾格迪娅打开前门,夜间的空气清冷,嗅来似有雨将至。身后客厅中,刺耳的歌声逐渐膨胀成嘹亮合唱。
“谢谢你的歉意,中校。”协凯道,“他们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不知好歹。”
贾格迪娅抬臂,快速地敬了个短促的礼:“翼帆风顺。”
滨海公路,05:50
起初他以为那是一场夏季风暴,在破晓前的天空边缘放射出簇簇闪电。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他急刹停车,拿着望远镜跳上一块岩石顶部。车队的其他七辆车也渐次停下,他们负责连夜向费托那空军基地运输弹药,但任务早已逾期。几个司机按响了喇叭,但最终所有人都下了车。
他们在路的远端找到了卡明斯基,公路在此处缓缓下降,穿过了一处干涸的溪床。半岛的这片区域乃是不毛之地,杂草与盐簇点缀着破碎的地面,如此直到利达谷,一路皆然。
卡明斯基正在转动望远镜。
“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利根问。
“卡明斯基,有什么问题?”这是安德切克。
“看见了吗,”卡明斯基问他们,“那个光亮?是火焰。利达谷附近的城镇正在被轰炸。”
西达南空军基地,06:17
有大事发生。达罗睡得很不好,心知凌晨时分有规模巨大的发射活动。他为了伊兹要求的报告夙夜工作,在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时出门去找海克尔,想听听少校对白色蝙蝠与他们之间纠葛的看法。
废弃成云,笼盖了整个机场。绝大部分战机都已升空作战。达罗遇到了一位相识的联邦维修工,得知敌人已经开始轰炸山区北面,临河城镇、农业中心和工厂都是其目标。有人估计,敌人可能已经深入到了以斯拉维尔。
每个他遇到的人都很紧张忧虑,每个人都在思考同一件事:这就是末日的开始。
“海克尔?”没人见过他,也没人有心情谈天。根据通告,海克尔应该在岗待命。
达罗获得了一个房间号,在场地西头的防爆居住区。借着昏暗的走廊灯光,他找到房间,敲了敲门。
“少校,海克尔少校?你在吗,长官?”
无人回应,于是他又敲了敲:“海克尔少校?我是达罗。你有时间吗,长官?”
沉默依旧。他本欲离开,但一种不祥的预感促使他伸手推门。门没锁。
房间狭小,床铺凌乱,文件与财物杂沓地堆满了一张小桌,衣物摊在行李箱上,一把露营椅斜在房间正中。
海克尔少校用一根带子将自己吊在了天花板支架上。
“神皇啊!”达罗惊叫,直冲进房间,抱起少校的腿,想把他抱下来,缓解带子的压迫。“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他无法独自做到,失去意识的海克尔重得像铅。达罗沮丧地哭出了声。他松开手,泪眼模糊地在行李箱中摸索,找到了少校的刀具,然后扶正椅子,站上去开始锯切带子。航空用的带子坚韧异常,难以破坏,拉锯中刀子割到了他的手指,让他再次崩溃大叫。
“你不准死!你不准死!你怎么敢这么干,海克尔!你他妈的怎么敢!”
两个飞行员被达罗的喊声吸引过来,他听到了他们的惊叫。抱住海克尔的腿,合力将他举了起来。
“快割!快割!”其中一个喊。
“我正在割,我……”
带子断了。海克尔重重跌在两人怀里,达罗则被他撞到了床上。
他们把绳套从海克尔脖子上取下,开始急救。达罗站起身,把刀子扔在地上,他知道他们是在浪费时间。颈间勒痕紫黑,面色苍白、嘴唇青紫。
“你这个可怜的混球。”达罗悲声哀叹,“你这个可怜又愚蠢的混球。”
在奋力进行胸腔按压时,一个人发现了海克尔飞行夹克里的信,并把它扔到了一边。达罗伸手捡起,信封空白,似乎并不准备寄出。信纸上只有一句手写的话。
愿神皇原谅,我已无力再继续征战。
[1]格拉维安Glavian,一种痛苦的机械改造技术,可以大幅提升飞行员的神经反应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