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弈（5）
吴弈 两年之后，又两年。 风苍来到丘山的第六个年头，破阵子师叔领了个人上来。 哦，破阵子就是那个成天在阴暗的角落爬行的老头儿。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爬，只是，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破阵子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代大师，尤其在奇门遁甲，风水阵法上的造诣更是享誉中州，无人能出其右。 甚至被朝廷封为了御用风水师。 再后来？再后来破阵子青梅竹马的师妹被狗皇帝牛头人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妹去和别人两情相悦，破阵子很崩溃，那一阵子他可能真的想扭曲的尖叫，阴暗的爬行。 再后来，无非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开了，也放弃了。 把人生后半所有的时间投入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里。 破阵子平生最喜欢两件事，阵法，以及下棋。 他本来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索性辞了封赏，寻了个地方儿隐居。 再后来，他和四个同样有隐居的好友，随便找了座看起来还算宜人的山头，创了个不大不小的宗门。 宗门里也只有他们四个老头儿。 破阵子除了一日三餐会与老家伙们寒暄几句，便闭门不问窗外事，只钻研他自己的风水阵法之道。 直到有一天，他下山去村子里，遇到了一个小乞儿。 见到了他便跪。 他说，“晚辈吴弈，见过老前辈，久仰周破周老前辈的大名。” 他不想搭理，微微一侧身便让过了这大礼，一拂袖抬起一阵气流，将脏兮兮的少年托起身来。 但是少年奋力一挣扎，竟没被他托起来，转身，又接着跪下了， “晚辈有一物想献给前辈！” 破阵子很烦，但是又好奇，毕竟自从自己离开中州，已经有十多年没人提起“周破”这个名字了，他想知道这小乞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便转回了头来，细细打量。 少年一身粗布短衫，布鞋，衣口与袖口满是破洞与补丁，针脚粗糙，似乎都是自己打补的。头顶还系着长长的一条布带。他的手上，胳膊上，与脸颊上还带着伤，眼神凌厉，像一头受伤的狼。 虽说自己只使了一成的力气，不过这少年竟能挣脱……小小年纪，内力竟然已经摸到气境的门槛了，真是稀罕。 不过自己宗门里其他三个老家伙的徒弟，似乎个个都是气境，那个练剑的甚至已经大成了，想当年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才刚刚生劲，距离凝气还远得很。真不知道是一辈新人胜旧人，还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不问世事多年，已经失了常识和判断力了。 “你想给老夫看什么？” 破阵子问。 “吴家风水图！” 少年从小心翼翼地从胸口处掏出一张发黄的布，细细地打开，这布竟有数尺宽，上面画的，是通州的大半个地形图。 只不过与普通的地图不同，此图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地蝇头小字，细细地标注了各地各处的风水如何。 破阵子眯起了眼睛，身为风水与阵法的一代宗师，他自然识得此图到底多么宝贵，可以说，有了这张图，不仅仅可以对半个通州的地形了如指掌，更可以一窥吴家那不外传的阵法绝学。 “通州的吴家，倒确实是极擅风水与阵法的，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不过，小子，你此番从你的主家盗图出来，却献给老头子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吴弈也不奇怪破阵子是怎样识破了自己出身吴家的，他坦坦荡荡地跪下行礼。 “晚辈吴弈，乃吴家家主之子，庶出之中排行第五，此番献图，只希望前辈收晚辈为徒！” “窃本族之物与外人为师，这，不妥吧？” 破阵子似乎并不对这个理由满意，他在等着吴弈交代更多的事情。 “实不相瞒，晚辈想要报仇！”吴弈咬牙切齿。 “但晚辈的仇人就在吴家，想要破了吴家的阵，唯有前辈您可以帮我！” 抛开善恶不论，这话倒是没错，破阵子心道 吴家以阵法煊赫江湖，护宗大阵更是繁复难破，当世能解的阵法大师不超过一手之数，不过，若是自己有了这通州的风水全图，倒也不是不能尝试。 他此生为情所伤，钟情之事仅余阵法与棋艺，如今收了这便宜徒弟，得到这吴家的风水宝图，再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一番，必能有所收获。 至于吴家……虽说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常人招惹不得，但是自己老友四人却也不惧。 思索一阵，破阵子觉得这个交易不坏，于是把少年领上了山。 …… 今天轮到风苍轮值，清扫大堂。 萧潇正在午睡，芸儿此刻多半还在吃。 他顶着正午的烈日，懒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扫帚。 步行到大堂门口时，风苍却脚步一顿，松散地眼神突然一凛。 下一刻，抬手将扫帚一扬，帚柄甩出，扫帚如同一柄飞剑，投向大堂的梁上去。 “啪！”空旷的大堂里回响着扫帚碎裂的声音，梁上翻下来一个人。 定睛一看，却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一袭打满了补丁的粗布短衫，额前系着一根灰色的带子，此刻，在他脏兮兮的脸上，灰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惊讶。 “大胆小贼！敢擅闯丘山的大堂！” 风苍兴奋了。 自己练剑练了这许多年月，早就想实战一把。 无奈，天仙子师父太强，难以对手。萧潇师妹抑郁，双方对练总是束手束脚。芸儿又功法特殊，轻易不敢提气。 此刻，总算有个沙包来啦！ “误会！”灰色的少年大叫，脚下步伐却灵活的紧，足尖一点，足底一滑，竟退开了数丈有余。 “没有什么误会！看招！” 风苍双眼一瞪，踏步提气，已运上了内功。只一步便跨过了好多距离，右手并指作剑，朝着吴弈的心口点去。 大堂内的空间有限，吴弈这时已无多少空间可退，眼见对方来者不善，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索性抬手握拳，瞄着对方戳来的双指，凝气对打。 “轰。” 寻常印象，区区两指怎可能敌得过一整只拳头。 但风苍与吴弈这一下交手，确是风苍仅仅在原地顿了一顿，吴弈却连续退后了三步。 盖因双方的内力有高下之差。 ““气境？！”” 风苍一击尚未得手，却两眼放光，心道这下总有个好对手啦。 吴弈却是神色大骇，自己这些年再苦再难，都从未荒废了武功，放眼吴家乃至整个通州之内，纵使自己算不得第一，十五岁便凝气的天才，也决计超不过一手之数。 怎么这山上随便一个少年，就比得自己还强？ 未等吴弈站稳，风苍的下一击又如狂风暴雨，紧随而来，捏的仍是剑指，此次戳的确是小腹。 这一式“仙人指路”本是剑招，招式简单，却胜在快速，直来直往的剑路也更容易衔接各类变招，如今以指代剑，虽说短了几分，却胜在更快了一筹。 吴弈初次对手在内力上便吃了小亏，如今哪儿还敢正面硬接风苍的这记攻击，形势紧迫之下，他心念电转，索性借自己后退三步，立足未稳，直接直挺挺地顺势后摔，避过这一击，两个后空翻，总算是拉开了一些距离。 风苍两击不克，倒也并不气馁，而是旋即跨步追上。 这小贼身法灵活，不过似乎仅仅是刚刚凝气。这半步气境的境界与自己尚有不小差距，自己内力既占了上风，爆发的速度也自然更快，这大堂空间有限，任对手如何闪转腾挪，总有被自己抓住破绽追上的时候。 风苍想到了这一节，吴弈自然也能想到。 因此一等他顺过了先前对拼的一口气，便立刻欺身反进，以攻代守。 对方内力最高，招式进退有据，但显然缺少战斗的经验，灵机应变尚有不足。 吴弈与风苍相互一错身，电光火石之间，吴弈双拳齐出，挥向对手面门。 风苍右手剑指划过，架住一侧，将头向右一偏，让过另一侧，正欲反击，但吴弈机变更快，双拳张开，两臂接力缠上，由打变抱，环臂绕住风苍脖颈，身形顺势错至风苍背后，身下屈膝，一扫，一踢。 吴弈本以为这一手擒拿外加扫堂腿，可以直接让风苍失了平衡，但却不料对手下盘竟如此稳固，他只觉得这一脚扫下去，踢到的不似血肉之躯，倒像是一块顽石。 直到个时候，他余光所至，方才看到风苍嘴角隐藏的一笑。 风苍本已被吴弈绕至身后，被反手擒住脖颈，但只见他双手顶住吴弈的双臂，深吸一口丹田气，抬手反握住吴弈袖口，向前狠狠一甩—— 这一手过肩摔不可谓不重，吴弈“哇！”地咳出胸中的一口淤血，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摔散架了一般，再无知觉。 技巧的终归还是要内功的铺垫。 “小贼，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不过，这次见你还怎么挣扎？” 风苍胜券在握，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吴弈。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是从哪儿溜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