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兴明传》(其一)

2020-07-12 22:12 作者:薤露何离离  | 我要投稿

作者的话:《兴明传》中出现的,都是作者认识的网友。纯属虚构。这个夏天突发奇想,就照着古小说的模版写了一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也不知道是投原创、同人了,就投了短篇小说。希望各位可以好好品读拙作。

兴明传

戎马书生著

第一回

犯阙上小蛋晋公位    辞征辟还真出京城

        开篇语:

黄花过也,对西风庭槛,为渠凝伫。准拟登高酬一醉,底事晚来微雨。蟋蟀声中,芭蕉叶上,怎得争如许。龙山何处,无言暗想烟树。   

须知天意随人,重阳晴未久,不教轻去。幸有兵厨三万斛,足助赏心欢趣。千里江淮,两行珠翠,应是迎归路。停杯南望,夕阳依旧云度。

话说这首念奴娇,乃是后明武烈皇帝朝中一个名士,姓薤,讳一个露字所作。单说那征战不易,伴君艰难。那先前,天下干戈难息,先有韩三童、刘伏通,闹了江北。江南又是方果珍、张土诚,再西边却是许寿辉、程友谅。唯我大明高皇帝起兵滁州,攻克应天,诛友谅,破张土,夷北元,做了大明朝第一个大武大能的皇帝。后来却又被四皇子隶靖了难,此后天下祥和、五谷丰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传至明木宗后,不期六年晏驾了,传位太子鱼比目,字叔。年号帝成。这鱼叔便是明鱼宗。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又新破了北方努额哈刺、代山、黄泰几,斩下首级巡视九边。自此四方无事。

且说南京城科举,走出来一个新科进士,姓于名昊,字小蛋。打小颇好舞枪弄棒,多曾拜师,又写的一手八股。鱼宗爱他文章写得好,选作庶吉士,录翰林。那小蛋结党营私,蝇营狗苟,攀附达官,待大人薨逝了,自然又袭了位。几年光阴便攀至吏部尚书。这吏部尚书又叫做天官,这里有古律一首,单道吏部的威风:

一麾出守古来稀,三见春风入禁墀。

天上凤衔丹诏下,人间龙驾紫云驰。

新官入见如落水,老生出殿叹无时。

闻道圣朝方侧席,伫看鸣玉侍瑶池。

自此小蛋广会豪杰,招贤纳士,结派成党,效秦齐孟尝君文故事。年余幕下就人才济济,剑鸣锵锵,貂裘相缀,玉佩连袍。前朝臣子小吏,受了好处,便都同尚书一道了。那尚书心中便生不臣,谋取帝位,夜夜灯烛,又恐智力疏浅,机事不密,整日忧容。幕客却揣度不出蛋尚书之愁何。忽然右手侧,走出一个幕客来,蛋太师举头看时,但见:

一片伤心道不成,重金难买画眉人。

长安花月三千里,扬都句章百十声。

傲气可伏上官篇,颖悟不输易安文。

白衣袭袭忠良士,才女寒流枕月痕。

那幕僚姓枕,名寒流,取前朝刘禹锡之文也,乃是有名的才女宾客。却说枕寒流道:“尚书若真有心,不如效鲁肃待孙权之事。”小蛋欲怒,又懂了枕寒流意思,起身入后室。众人面面相觑,不能应对。独枕寒流一人入见。

到了内室,屏退闲人,枕寒流轻轻语道:“尚书既然欲反,臣知道一人,现在南京城中。”三言两语,道出一个人物来,原来是南京城内第一的枪棒教师素还真。小蛋道:“爱卿说及此人,我却不曾见过。”枕寒流道:“他自改了姓名,隐居在城中,教些蒙童子曰诗云糊口,故大人不晓得蛋太师却问:“不知这素还真武艺如何,文智如何。”枕寒流笑道:“他这武功

独霸天下好身手,刀棒林中第一人。

银鞍带马冲大阵,流星摄枪挑连营。

寒光到处血颡落,霹雳追随铁杆横。

绿沉却把凡眼晃,虎口啸出破敌声。

他这文采

肚痛兰亭胜不得,诗画琴棋是奇绝。

文笔却把李杜败,政虑可让房杜觉。

风尘满眼谁相问,云水无心自在微。

莫道布衣今落后,汉廷多用相如学。”

小蛋叫好,欣然同意,却叫枕寒流去问。枕寒流道:“只怕他志趣不在此,我又赢他不得。”蛋尚书只叫枕寒流先去,又命帐下武艺第一的云泽木带了百十个铁甲军士去往相请。辗转出宫门,过内城,到外城,入街市,觅楼宅,七拐八扭,却在外城角根寻见了素还真的住所。周围民众见了军队早已吓跑了。云泽木语枕寒流道:“大人先入见,如他不服便呼小将入内,将他缚去入见尚书时,也不失您的功劳。”枕寒流欣然应允,叫铁甲军士列队定了,叩门呼素还真。素还真开门应了,枕寒流看时,果然端的好人才,但见:

九尺身材留皓齿,青发鬓带鹤巾纶。

翩翩少年攲门立,江湖英雄素还真。

枕寒流方欲言,素还真却转头入内了。枕寒流跟上,语素还真道:“兄弟且慢,你怎的知道我此来是为了甚事,如何不见。”素还真道:“你却休言。俺闻你身上腌趱铜臭气味,早就知道了。你奉了蛋贼的令要来请我。”枕寒流曰:“这便是兄弟不懂了,虽蛋太师报效祖国,身死禄也不绝,如何不好。”素还真冷笑道:“门外军士列队,也是要来请我耶。”枕寒流尴尬不能答,军士那边却又未开窗户,不知素还真如何知晓的。素复说道:“便是蛋贼,京城凡七尺民丁,也知这厮心术不正,却要让吾效命于贼么?忠贞大明之身,我只不改。”言讫,右手抓过银枪,将枕寒流撞到,舞枪杀出门去,刺倒了两三个军士。云泽木见了,怒道:“汝欲反耶?”素还真大骂:“鬼子还讲官话,反的是你!”挺起枪便去斗云泽木。这云泽木挥起金顶槊,去迎素还真。

看官且住,先说素还真这条枪。素还真祖上,在倭患时练就一身武艺,又谋了个百户,后世居在南京城。素还真枪法历来祖传,又有天赋,自打了一条铁枪,刃翼有刺,光艳下彩色夺目,刺人不见血,断铁如剖纸。人唤“七星龙鳞枪”。有诗为证:

曾随将军南北战,凌烟阁上当留阑。

龙胆亮银一笑过,丈八蛇矛等闲看。

塞上胡笛吟萧月,漠下羌雪照冷蝉。

帝王罢兵功成日,周泰盅酒董袭船。

这云泽木的槊,唤作金顶槊,能刺能劈,也是宝器。两人就街上打斗起来,别的几个军士不敢上,救起枕寒流去见小蛋讨军队了。素还真和云泽木会在一处,互相打斗,有诗为证:

“双龙角力,两虎争食。这边弄枪的,高强能把姜维比;那边用槊的,勇武却把韩韬欺。枪来槊往,身法相前。素还真长枪点龙鳞,刃锋不离喉口半寸;云泽木大槊照金光,尖刺只向脑门劈。银枪接过金槊,手脚酥软;利槊挡住神枪,虎口发麻。两人露出狰狞相,咬碎口中牙。浑如张飞战吕布,却似秦琼对杨林。”

这素还真和云泽木斗了近五十合,不分胜负。还真手脚已是酸痛,枪法也有些乱了,云泽木却精神抖擞,只管再战。周围军队也都围上。素还真见事不谐,虚刺一枪,却待云泽木闪开,提枪便走,挑开拦路士卒,跳上房檐,拔出剑做起法来,这剑换作疾风剑。他早年多曾修炼,自我学悟,习得一身神行法,行走飞快。素还真心中念到:“我杀了人,又不臣这蛋贼云贼。今日要反又敌那厮不赢,不如快走。”诀方必,云泽木已叫军士放箭。素还真飞身跃起,三两步跨上城墙,挥剑砍倒几个军士,跃下城楼往外逃走了。云泽木和随行军士跨上马却要去追,待放下吊桥出门去,早见不到踪影,便空手回复蛋尚书。小蛋奏皇帝,叫各路州府缉拿不提。

却说素还真出城行了百余里,肚中饥饿,再走不动,正入了一片恶林深山中。观看之间,只见树影里一个人探头探脑,望向来人,闪入丛中了。素还真付道:“这人却是则甚么,想是沿路打劫的强贼了。撞着俺,是他走了霉运。”停下法,定了定神,提起枪赶入林中。却是:

才出群狼包围网,又入猛虎盘踞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第二回

薤书生深林遇知己,素还真小径追枭贼

诗曰:

十年辛苦学书来,一旦登科遂不成。

忆昔寒窗映烛日,不见汗青断韦绳。

白发已随流水去,青山空对故人行。

秋风满地黄花老,夜雨连床绿草平。

人道此身无用处,只将名利等浮荣。

东山长歌乌衣念,卧龙书诵季汉成。

不羡名利寥寥尔,古今多少严致中。

匡迥身登教习未,学道先作腐儒童。

这一首七律是书生自作,单道科举艰难、八股腐朽。上回说道,素还真迤逦逃出南京,行至密林,忽然看见一个汉子,身着素色长袍,头戴巾帻,飘然类儒生,伏在树后,似是剪径的一般。挺起枪赶将入内,挥枪便打。那汉子挥起刀叫道:“小爷嫌劫了你晦气,你个瘟神自送将来。”也不搭话,两人就林中打斗起来,但见:

刀生虎虎,枪刺翩翩。凶狼过境,暴虐秉性随刀去;神龙入水,温润玉体追枪来。一个如少年关羽,无须胆不减;一个类淮泗公瑾,多谋武相当。使刀少年叫的狠,原来本事不如他。暴雨倾注梨花落,紫电翻滚枯叶折。

两条人,来来往往斗了十来个回合,那剪径的抵挡不住,叫声:“且住!”虚晃一刀跳出阵来,就坐在树根前休憩。素还真却要走,那人又叫道:“你且休走,我刀用得狼犺,不如换剑来比。”言毕,拔出剑来去刺,素还真也挥动宝剑,照头劈来,那人一惊,急忙用剑去隔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真是雷焕玉龙骤落水,越王尺雪埋土陂。那汉子战战兢兢,脚不能动。素还真心中也好奇,打量这少年起来,但见:

十七八岁年纪,七尺五寸余多。太岳尚嫌文才浅,曾涤岂能超过。今笑落魄失魂,谁忆峥嵘时候。失意书生坠林口,只便薤露是了。

那素还真当时便问姓名,薤露只得说了。素还真心中也不甚快,问道:“你这撮鸟既是书生,当去考取功名。如何也做起甘宁戴渊之事?”薤露垂目答道:“这是兄长不知,某自学究以来,先中案首,名动本县,再中解元,却待要会试一鼓作气,图个三元,哪里晓得这个考官腐朽无能,只批八股卷,觑见诗词歌赋便扔进纸篓了。还唤了弟的名字臭骂一通。那尚书见了,又革去了我的功名,不得为吏。如今孑然一身,免不得行些文台所恶的事。”又复道:“依晚生看来,这小蛋、批卷的实在是迂,恶。倒不如早些死,天下便太平了。”素还真心中道:“正好,也是个恶蛋贼的”

素还真又将自己的情况备说了。薤露道:“只怕州府已将兄长通缉,如今便入城不得了。不如随弟往西去。”素还真问薤露要了干粮,便问:“望西去有甚好的?”薤露惊道:“兄长不知周王无用户名么。那是帝成爷裂土封的周王的长嗣。周王广招天下贤人,仗义疏财,以仁义布施著称。又好打熬筋骨,有一身好武功。江湖上有诗称道:

圣主临轩策治安,仁王千载被恩宽。

一时礼乐归儒雅,百世衣冠入画看。

天上星辰瞻北极,人间风月满长竿。

从今不用歌黄鹄,万里云霄路正难。”

薤露话语方落,素还真只教他再说。薤露道:“他现今屯在西安,部下有两个武艺高强,擅长将兵的。一个赐陵树亭侯叫荀公达,使刀。另一个唤作居然,用一条丈八蛇矛。马步功夫,劫营偷寨,无所不能。有甲车千辆,革士万人,上下一心。对联怎的说来着?

“逢山开路遇水填桥”

看那小蛋张扬跋扈也甚是不满,兄长若是有心可以随弟去投,他部下的谋士原与弟相识,叫捧日而立,也贯能添兵减灶,排兵布阵。”

素还真假意奉承,暗暗想道:“不晓得这周王是甚居心,既恶蛋贼何必便举国谋反。只恐这厮学了武三贵,穿周朝的衣马戴明朝的孝。”思索定了,说道:“愚兄是有罪之人,才能浅薄,如何便去的!假那周王同意,我也无颜去食其禄。”薤露便问:“既然不去面周王,兄长却无处容身。”素还真道:“我心思已定了,只去北方塞外躲避。著书立言。”薤露道:“兄长这话却差了。入流立业的事各处做不得,如何到那里去。”又苦苦地劝了,素还真只是不听。薤露口虽不言,心怀不足,便道:“贤兄既然志不在此也罢。量晚辈之才,弟此去必有结果,权且作书一封交与兄长,以作干谒引荐。日后若流离无所,便凭此书复来寻周王。”当下匆匆作书,交与素还真。素还真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同薤露一道赶路后人有诗论此事道:

“青丝盆鼓聚一堂,惰髀阖目生死茫。

薤生欲效庾公事,不知孺子是帝王。”

却说两人一路无话,自南京行至了河南郑县地界,快要分手时候。一程程都是山路,免不得风餐露宿,枕石漱流。当时正是夏日,虽然天气晴好,只是酷热不能前行,两人就坐在树荫中只是叹气吹嘘。素还真道:“如此热天气,却是走也走不快。”薤露跟道:“兄长且放心。弟料这天气炎热,当差的只怕也去做闲凉官哩。”正说间,只见一阵风动,对面林子中几个人在那里探头舒脑价看。薤露道:“想必是几个牛子要劫财宝了。我们又无钱货,怕他则甚。”话音未落,左边为头的一个,头戴红头巾,身上穿灰,舞起朴刀,直奔两人杀来。右手边又跳出来一个,头戴红头巾,身上穿绿,手里捏着一条钢叉,也杀将来。周围几个小喽啰,摇起旗呐喊,声口如炸雷一般,簇拥着一个全身穿红的大汉,手中拿一条金瓜锤。薤露叫声苦时,素还真舞起铁枪,接过两人杀来。薤露打翻旁边一个小喽啰,夺过兵器,见那两人来势汹汹又不敢上。只得驻足观战,呐喊助威。但见:

刀叉并举,长枪独立。星河欲转,曜煞连横掣枪过;衡阳雁去,石砂合纵护刃来。这边孤勇善斗的好汉,细腰宽膀,甲披龙逆;这边兄弟好战的强贼,铜臂铁骨,头挂兽皮。势不两立真对手,同是天涯沦落人。骤雨高湖都是乱,烈火干柴一团麻。

两边斗了二三十来个回合,那个穿灰的舞起刀砍将入来,素还真把身一让,那刀砍了个空,长枪却一点,望那人背脊劈去,将他刺倒。薤露见他功夫低微,也打定主意冲入阵来。那个穿绿的不觉慌了神,叉头倒坠,手脚发软,走不动路,被薤露一棍打翻,用绳子拿住了。那个用锤的见事不谐,撇下那头目,带着几个小喽啰跑了,走得慢的都被擦擦的搠死了。素还真舞起枪,叫薤露看住绿袍子,自己径自一人追去了。

那个穿红袍的跑了一两里路,赶到山脚下。转过头道:“你道老爷真的怕你?还不快走,待你骨肉成渣,后悔不及!”素还真大怒,把枪刺来,那山贼头子用锤挡住。两人就地斗了起来。却见:

奔雷百万下云关,侠客一枪扫宇寰。

狂风威凛破暮色,冷月清爽照天颜。

为国大者居堂庙,予民恩兮碑南山。

从来壮士心如铁,不抒豪气死不还。

两人斗了三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那汉子叫道:“英雄且住!”蓦地跳出圈外,问道:“你这枪法甚是利害,可是新被蛋贼缉拿的素还真?”素还真应了。那汉子低首道:“久闻大名未曾见过,今日有幸遇到豪杰兄长认得花繁么。”素还真也做了个揖。原来那个头子唤做花繁,字似锦,原来是务农的,有一身好力气,又会刺枪弄棒。因尚书新政,横征暴敛,又是歉收,只得在这小山上落草。那个被拿的唤做袁瞻,字浪花。是乡里的团丁,因醉酒闹事,打伤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练了一身武功。那个被刺死的也是一个农户,原先杀了人去,现做花繁副手的。如今有一两百人了。那花繁一一备说,又叫人去请了浪花和薤露。就在山中设宴。宴毕了,素还真便问两人今后打算,那花繁、浪花不多一席话,一一说了。有分教:

奸臣贼相断生路,侠客英雄报国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拜儒生薤露登中级,诛逆宦风冰射酒觥

诗曰:

“浊酒一杯容我醉,锦貂裘毳阑珊。夜清天短月圆圆。少陵当有恨,陶令失渔船。

千万金钱拚买悦,打窗风雪绵绵。犀帘不避小庭寒。可笑烽火里,何计慰愁眠。”

这首《临江仙》,是书生自作,颂这夜行昼伏,两肋插刀,除尽不平事的侠客,讽那粉饰太平,庸碌无为的吏官。却说素还真问那花繁出路,花繁答道:“弟不敢相瞒,这里兵少良微,劫官员怕惹了大军,劫镖局商户又不敢,劫平民又获利甚微。俺和浪花谋划,不如去投那周王,此处距西安也近,我和他又有一身好武功,便是一条荣身之路。”两人又备称赞了周王功德,那薤露也竭力劝谏。素还真想道:“今日说那周王,明日也说那周王,只聒的我耳朵也麻了。”却道:“诸位贤弟差了,你们这是反大明的勾当。我明朝三百年岁,万国来朝,扬威北域,耀武东洋,平定西羌,夷镇南越,如此圣邦岂可背反而顺周王图谋?只去杀那蛋贼便是了。”浪花道:“兄长这话也忒迂了。既要诛蛋贼,只能反这明朝。天下百姓都苦这重赋,要那明朝亡哩!既不反明朝,只反蛋贼,又无纲领,恐难得人心。”素还真道:“王大起兵也是清君侧,朱隶靖难也是清君侧,如何行不得。”花繁接道:“贤兄又差了。王墩本来要做皇帝,朱四爷也是自己要反,不干朝中人事。”素还真知论不过,默默无言,还是不愿去。三人见是这般结果。心中也不喜欢。匆匆了了酒席。薤露便先望西安去了。当夜花繁、浪花收拾了金银细软,带了二三十个兵丁,焚烧了山寨,趁着夜色扮作商户也投周王去。其余的喽啰都遣散了。只留素还真一个人,凄凄惨惨,独自往北边行。后人诗叹曰:

“金杯美酒筵席尽,寒山石路单行人。

丹青难画伤心事,宣城空倚倦目尘。

隐鼠孤舐翌夜墨,残梅独傲一枝春。

耕夫土埂讥重耳,连殳斜角纸靠门。”

话分两头,先说薤露骑马在前头,同花繁、浪花一道取路投西安周王用户名去,一路上风餐露宿。走了数十日,三十余人迤逦前行,逐渐行至西安城外,一道歇息,下马观赏,端的是一座好城,但见:

“山塞潼关晴与霁。风未临时,窗衬王孙戏。城立铁衣云转紫,儒诩笑备诸侯计。

俄顷春雷袭满地。洗去红尘,难辩今何世。陶潜空悲无酒以,伽蓝听雨谁相至?”

三人报知了姓名,守城军士却不让进。正在纠缠时,吱扭扭的开了城门,走出三骑人马来。为首一骑,如王者打扮,怎生样貌,但见:

“眼如丹凤,眉类卧蚕,七尺身高。头戴一顶,青纱巾帻。腰围一条,白银龟带。手执一把镔铁斩蛇剑,身穿一件皂色绣龙袍。高据若有虎相,走动似是狼行。簇拥着、龙笙凤管;尽随了,介胄朝笏。日月光华悬海宇,风雷变化动星辰。真是大仁大义出寰宇,人间走入天神来。”

“天子龙腾重临土,新君筹算画孙郎。

西都向来称豪杰,骊山于今现帝王。

泾渭会师望南国,潇湘饮马定东方。

山川颜容终不改,华清冬暖江河长。”

这个便是那仁德宽厚的周王无用户名,年方三十,紫髯胡须。那右手侧的黑衣策士,侧坐战马,但见:

“十年孙曹学李贺,泰山捧日识才英。

尺半锦囊谋节钺,节寸虎符扬威名。

血画山河千秋卷,将归草木当时评。

一壶醇酒一奇策,不妨谈笑待边兵。”

这个便是那天下第一谋士捧日,年纪不过二十一二,一身玄袍。左手侧那个上将,手握兵器,不离周王身后,但见:

“银鱼飞跃掣箭囊,手中横带丈八矛。

旌旗闪烁龙虎动,鼓角沉重星月消。

寒光破碎一痕血,白雪飘坠满衣绦。

横扫垓心无敌手,居然武功独超高。”

这个便是周王的亲随将军居然,身高八尺,善使一条长矛。百十个人近他不得。三人报知了姓名来历。周王见了也喜,道:“今日又得了三位英雄,何愁霸业不成。”

任花繁、浪花为都尉。又见薤露文才出众,便任他做了副军师、学士。当夜大宴,众皆大醉,薤露问荀公达所在。捧日说道:“荀兄正在外募兵,且四川的蜀王月光要王爷借他去剿山贼。所幸月光也是要反的。”宴罢方归。

再说那素还真紧赶慢走,用神行法,日夜兼程。一两日便行到山东地界,直走入一家酒店去了。找张凳子坐下,正点了酒要喝,却见着傍边坐着一个喝酒的青年,那人不过十七八岁,手中扛着一把火铳。素还真暗暗想道:“这个后生武器却稀奇!”便拿了酒去同他对饮。那个青年也不推辞,接过酒便饮。素还真问他姓名,那人道:“热风冰。这武器是条五雷铳,火器。可杀人于百步。”素还真也报了姓名。热风冰见这个前辈就是素还真,心中也喜欢,两人当下饮酒,讨论武艺,相见恨晚。

哪里晓得惹恼了另一个酒客,这人唤做林烟,是当地的知府,原来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又无才能,只丈兄弟贿赂小蛋,举家都谋到了官职。江湖上赐了个名字叫一根烟。这厮听了两人的话,惊道:“这人莫不是那个闹了京城、要谋反的素还真?我将这人擒了,解与蛋公,也强似在这里当个知府小官。”又怕身边两个公人都不过,就先回衙门去召集士兵,直杀将来。原来那素还真虽然晚喝,酒量却不如热风冰,又兼劳累,几杯便醉倒睡着了。待那士兵来时,热风冰吓了一跳,又兼武功一般,抵拦不住,却被拿了。那素还真也被拿住。用绳索捆了。

一根烟向来知道这素还真武功高强,怕他以后押去京城,挣断绳索跑了。却要在本州结果了性命。又见这热风冰会用枪,叫松了绑,把那素还真绑在酒店柱上,在他胸口放了个酒碗,叫热风冰去打,打中了酒碗便放,打不中便杀了热风冰。热风冰叫道:“官爷,你好没道理!我这枪又不比箭,打碎了碗,只怕子弹也把我兄弟打穿了。”一根烟怒道:“你叫甚,要掉脑袋?”周围来看的人怕一根烟,都不敢发怒。素还真酒也醒了,只是手脚还无气力,对热风冰道:“兄弟打便是了,我死不足惜。”热风冰填了两发子弹,屏息凝神,望酒碗上射去一枪。子弹到处,碗便咔嚓的碎了,却不曾伤到素还真,一根烟并周围军士都看呆了。有诗赞曰:

一自风云变化初,两位英雄万人奇。

三军尽识将才力,四海皆赞热风冰!

一根烟问道:“另一发子弹却是要则甚么?”热风冰道:“为的杀你!”手起一枪,望一根烟头上一枪,直把头颅打成肉泥。几个看客见一根烟死了,鼓起勇气去打士兵。酒店里一时间大乱。热风冰救下素还真,望北边逃去了。有诗论此事曰:

一片忠肝贯日星,英雄哪里觅封侯?

枪声破碎奸臣胆,剑光斩落贼相头。

灰骨虽随沙土没,白云依旧中天流。

今日先去林烟首,不效文夏誓不休。

本地官员将两人通缉,又把一根烟风光厚葬了。报知小蛋。蛋尚书其时已做了太师了,听说一根烟死讯,登时大骇。一时无措,又怪起枕寒流来。枕寒流道:“其时只有一计了,只是差个能干的去追捕。”三言两语,举荐出一个能人来。正是:

能中自有能中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热风冰闹街行善,素还真陋室著学

诗曰:

大地山河一瞬间,

明时何处不生还。

江流东去无穷尽,

山色西来有限閒。

万里乾坤归眼底,

年华日月到眉端。

不知此后谁相识,

灭烛寒窗夜未阑

“春末似隆冬。云气从容。千年哪里少英雄。只使帝王叮嘱后,星落秋风。

满眼是枝红。花落匆匆。欲归又恐韶华空。日月浮生能几尔,且尽樽中。”

这一诗一词,皆出自《明武烈皇帝集》,原来是素还真旅居北方时,不愿依附,舒说心气所作。书接上回,却说枕寒流向太师举荐一个人来:“这素贼武功高超,朝中鲜有敌手,如今太师派云泽木将军去便是。”蛋太师道:“尔说的是,只是在上恐那厮并其他反贼潜入南京,行聂政专诸之事,刺杀皇帝,云将军也走不开。”枕寒流心中道:“自己怕死罢,太师何必沽这点名。”却说:“也不必。那人杀了朝廷命官,要活命只能逃出长城去,但必须派人去赶,也显得朝廷重视,天下太平。”蛋太师罢朝归去,众官员又送来钱财珍宝乞求豁免,太师受了许多好处,这事便悬之未决。

却说热风冰和素还真杀了林烟,用起神行法,望北边行去。热风冰却问:“兄长何故只是向北,望西边去投那周王也好。”素还真反问道:“你也晓得他?”热风冰说:“当然。行走江湖的哪个不认得。这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为人和善,仗义好施,又有武功。颇具帝王之气,他日只是要造反夺这明朝江山的。”素还真听了要夺明朝的话,心中也不高兴,只是不提,说:“我有个朋友住在北京城郊,只去他家借住便是。”热风冰也跟着同去。沿途镇州都是通缉,两个人只得走山路,又赶不快,行了半月,饶有神行法,也只是行到北京周围。两人本来就不曾有许多盘缠,客店也不敢住,城镇也不敢走,端的凄惨!素还真只好胡乱写些诗文,却署薤露的名,以卖个好钱。捱到北京时,身上的盘缠却好快化光了。两个人乔装了望北京城内行去。直走入城中看时,端的一座好城!有一首满江红,赞道:

“垒伟城雄,翠云下、太平高唱。红娘子,新郎盼念,闺中思望。齐化门前蹄刺土,西安宇里危楼上。却不以、偏莽莽榛榛,鸿门相。

青鱼苦,浊酒烫。微盍眼,游翁样。尔辈见识短,只是奢望。云雾沉空飞絮雪,寒风要把贼臣葬!饮温血、笑碌碌韩英,求一将?”

走进城中,城门口正贴着通缉。两个人慌忙跑了。行了数百步,辗转街市,熙熙攘攘,果然热闹。热风冰问:“这北京城却是恁的气派!不知方圆多少了。”素还真道:“北京内城,马车自西望东行去,估摸着半个时辰路程。”热风冰道:“直这般大。”正走处,只见街边踉踉跄跄、疏食饮水,走出来一个老乞丐,但见:

“工部哭怜,曹植无对。肝肠一曲直憔悴。篱前试比瘦红枝,残躯瘦比残黄未?

行乞类漆,包骨如累,谁人能忍其中味?欲忘没有孟婆汤,难眠有泪空滴坠。”

素还真见了急忙躲开,望小路走了。热风冰正要施舍一两钱财,见素还真走开,急忙赶上说:“兄长,这老头也可怜,不如给些?”素还真见走得远了,回头说:“贤弟,我们两个盘缠又不多,何必差这一点善?”热风冰道:“怎的不多了,已到北京,当日就能见到贤兄的朋友,盘缠再多也无用了。”素还真却道:“愚兄以为还是不给罢了。善自心生,欲布施则布施,何必强求哩!强求便不灵。”热风冰执意道:“求高得中,求中便得低。兄长不若再想想。”素还真气的没奈何,也不顾热风冰,望前去了。热风冰心中道:“你这厮,拿枪冒死救了,你却是老爷这般小气!我这般做有甚么不好。”取出火铳来欲打时,怕被别人识破,要叫也不敢。只是收了武器,转头回去,给了那老人一两银钱,自西边出城,投周王去了。有诗叹曰:

“人生行善积为功,不在多闻与少穷。

但得此心常似水,何须辛苦学神通。”

那素还真继续前行,回头时又寻不见热风冰了,低着头,心中自懊恼道:“这厮怎的一个人走了,所幸俺也不怕他报官。”正想间,忽得迎着撞着了一个人,却把那人撞得跌了一跤。那行人正要大叫,素还真仔细看了,端的一副凶神模样,但见:

“长高身材三角眼,眼眶深陷铁面黄;黄须倒卷肌矫健,健体飞跃赛徐常;常在通河上方居,居士不学入盗行。行如猛虎,虎目怒视碎人胆;胆类头狼,狼心狡黠噬人肠。”

素还真连忙叫道:“兄弟,你怎的在这?”抓起他望别处跑了。待走到无人的地方,那人却说:“你且住,莫不是我兄弟素还真?”素还真道:“云兄小声,我现被缉拿,要来寻你哩。”原来这正是素还真来寻的朋友云水漂,生的魁梧不凡,多曾学习枪棒,现在正在北京定居。云水漂笑道:“原来如此。我有个朋友也现在我家中,也自来惯习拳脚,练得好武功,不在我之下。又多曾听我提起过你,一直想见,今日却是有缘。”见旁边人围上来了,两个人怕人认出不敢大声,只是悄悄走了。

辗转来到云水漂家中,周围却都无人,却是一间破屋,瓦也少了几片。素还真苦笑说:“我道你在北京,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云水漂道:“兄弟在天子脚下不是也险些丢了性命?我是个行偷盗的强贼,谋的行货也抵不过人家轩楼琼宇,有屋住算好了。”素还真道:“恁得破败,所幸不曾影响市容。”云水漂道:“你说甚么,大明万国来朝早是假了,这北京城也只内城周围繁华。到这偏僻角落,谁还顾你市容。我倒要说,如今庶民都没钱财,富豪打下手的多,我也不好生财哩。这甚明朝,就是一派胡闹!”见素还真脸色变了,便不再说。

进入屋中,却见一个大汉袒胸露乳,踞床高卧。见了来人,叫道:“莫不是那个甚么鸟素还真?”云水漂笑道:“我这兄弟唤做大胖胖。素来学倭国勇将孙笑州言谈,行事粗卤。”素还真道:“这厮不讲礼,也无伤。只是我也须谋个睡觉的地方。”三个人都笑了。有一首诗,称赞大胖胖道:

“黄罗长衫衬金明,云褂掩映腹鳞豪。

佛狸虚名难鏖勇,哥舒浅陋空带刀。

段枪威武临洮惧,短兵逼进剑阁逃。

如今学种先生柳,颍川坐守待荀曹。”

大胖胖取出酒肉,三人坐定,各自闲聊。两人都问及素还真将来打算,素还真只是道:“我如今是个戴罪将死的人,只能寄居小室,胡乱写些文章。”云水漂道:“我方才出门,正是要去销赃。如今又要多兄弟一人住,不是我器小,只是浅水洼实在难容两条真龙。这胖兄也无家,只在街上寻个地睡了,不能帮助。兄长须也得出些力气。”素还真道:“俺又出不了门,不如平日描些红纸,你拿去当了便是。”几人聊至深夜,那大胖胖回去了,云水漂酒性上来,席地睡倒。素还真趁着酒兴,胡乱涂写。看官记着,此后素还真在陋室之中撰写兵法两年余,得《优胜纪略〈并续〉》、《素还真兵法》、《寄北新书》。后来南征北战,如今皆已亡佚,只留下几十首诗并《素还真兵法〈序〉》,序即初到北京夜所作,附于下文:

“子曰诗云不曾用,自幼只从项祖学。

鄙夷超人乐清士,青眼黄须业城儿。

卧龙跃马少将略,颍阳摩诘难去痕。

纵观千载唯我独勇力,谋欺孙吴,武迈桓冲。

长空引弦射灰雁,平地挥棍伏大虫。

山河萧条千疮孔,古城破败有遗毒。

农夫哀鸣骨露野,王孙帐下犹歌舞。

宰相贤德效元嘉,余者能干比汪胡。

苦学著说无人问,摇笔词颂天下知。

——所谓太师门生,不过高尔础!

笑尔万户食畏药,只我抱琴饮东风。

欲眠却见,墨云至,遮光明。

白光凄厉雨入衣。

楚狂人空歌咏,求仙问道总是空!

恐廉颇老,思洪武更浓。

张方胆怯:淮右布衣手提三尺雪。

剑舞黄沙,饮马对月,齐化夜流血。

今大宛瘦弱,胡奴体羸,只恐萧墙。

欲学沛公,陈革车灞上,靖义帝难。

劣马银枪入战场,狮袍铜铠照垓心。

石头城中诛刁氏,五陵侠客同抒情。

待太平日愁见鬓如霜,草草一葬。

后人称述:惯战儿郎。”

其诗杂用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信手写来。唯素公才气,方能成。

却说蛋太师向鱼帝奏过素还真之事,帝道:“遮人也忒可恶,目无王法,滥杀大臣。爱卿当推举几人去剿。周围臣子都打点过,太师也不知举甚人,正尴尬际,台阶下一人大叫道:“量这匹夫何足为惧,某愿出任北京,袭杀此贼。”太师、皇帝看时,叫好:“正须此人!”

正是:

沛公未脱荥阳去,龙且又引大军来。

欲知这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兴明传》(其一)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