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人物小传—堇娘
我同风先生相识于一腔年少。
年少嘛,总有些自在不爱拘着的心性,蓦地被选中去守剑冢,多少是有些忿忿的。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在秘境中迷路的时候,在惊慌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即使毫无意义,但也还是痛快。
按那些传说呀、志怪呀讲的,这时候一般都会出现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头给指点迷津,巴拉巴拉一通说,然后一脚把我踹入剑冢做那孤独的守剑人。
但我左右没找到,只遇见个自称“好心人”的风先生送我一路。
后来我常想,是不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因着我遇到的这个开头不太像“开头”,所以结尾也就没循着“结尾”一样美满。
他说他本名风炬。
“风炬”,我默默念着,却从未以他本名相称,只尊他一声,风先生。
彼时的风先生也是不一般的桀骜不拘,潇洒无惧像风一样。
我看着他便在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参不透、看不破的呢?
我去问他,他没答我,竟反问我为何修仙。
我便同他说,“还能图什么?图长生,图快活,图做我想做,图得我想得。”
“真是一派孩子话。”
“风先生,你又是为何修仙呢?”
“我,只是不愿再做人了。蝼蚁一般,死死生生的人。”
那时我虽不懂,却蓦地生出些莫名的痛楚。他的那个眼神我记了很久,久到影响了我的全部余生。
在困守剑冢的许多年里,我常见到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大多有求于我,但从未有人问过我的名姓,也不屑于关心我是谁。似乎在某些约定俗成中,我早已同化成了这冰冷剑冢的一部分,与死物无异。
只有他。虽早已得道,却从未轻视我这个小女子,隔三差五来看一看,有时带着伤,有时带着酒,有时只是带来了一阵不属于这里的风。他话不多,也常静默着,但他来了剑冢似乎不那么冷了。
就这样,我们总再见,也总,再见。
修者长生,我以为我同他还有很多年月把酒言欢。他有爱人,那我便做朋友,酒肉朋友,不言风月,只醉今朝。
可醉了总也会醒的。这人醒了就爱生出些不甘不愿,但我不该这样。堇娘不该这样。
许是因为于心有愧。许是因为,他是风先生。
风先生呀,是这世上最好的修者,也当是最好的男子。
后来,我便索性不再盼着见他。只数着曦曛枯荣,守着寒兵冷刃,听着他的一生,过着我的一生。
到头来,我还是做了个孤独的守剑人,也只能做个孤独的守剑人。
风姑娘临走时问我,再见过那位故人吗?
我答她,不曾。
我的确不曾再见过他。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来为妻子寻麒麟石。他说要护她安全生产。
我说:“好,我助你。”
凡他所想,皆我所愿。我愿他万事得偿。
临走时他说:“等我再来,带你去见见南山的枫。”
我说:“好,我等着。”
等着,我就一直等着。琅寰秘境里很静,我也很静,静得仿佛已不复存在。
直到很多年后,听误入秘境的修士偶然提及,我方才知道他早在许多年前就兵解了。
哦,他原是不在了。
等,也是会等不到的。我早该知道。
过眼皆空,总成一梦。我的一生从来都不是他的一生。
只是,那铺满南山的枫,未见它灿烂也未见它枯萎。
有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