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天空的地平线

  远处，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地平线、海浪无助地拍打着空气，她伸出的手划出一道弧线，弧线的顶点，也是她视线的终点。“你还是不肯喝么？”一个苍老幽异的声音劝她，她仅仅回头暼一眼唐突出现在身后的一碗汤，明白了什么，继续望着那道地平线，不说话。“你要清楚有多少人来管我要这一碗汤，这机会就在你身前。”渐渐地，伸向远处的手臂缓缓垂下，“婆婆，我意已决，不管再问我多少次，我还是不会喝。”伴随着一声叹息，那碗汤开始淡出她的视线，转身，那道地平线已经被乌云掩埋。“当你后悔的时候，你再也得不到这碗汤了，除非用你的东西交换。”

  瞳孔十分沉重，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枕巾一片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了，每次挣扎着从梦里逃出来，灵魂就疲惫不堪，甚至全身的呼吸以及血液都要化作泪水涌出来，我干嘛要这样哭啊。梦中的那名不断追逐地平线的女孩子感觉无比真实，仿佛烙在记忆里，刻进经历中。似乎自己亲身经历，所有的悲伤，不正是我的悲伤么？一身的疲惫像个驱赶不掉的影子一般跟着我来到镜子前，可能自己近日在赛场上跑多了夜里才会做追逐的梦罢。跳下台阶，像往常一样对门口的“鳶尾”问声早安。“鸢尾”是一只猫头鹰，爸爸最后一次去草原时带回家里养的，想来四年多了。

“象形文字完整保存下来需要经过四个历程的演进，到目前为止已经有………” 只是一堂历史课，眼前的黒板剧烈摇晃，闪动，那一团黑色有如沉重的乌云，愈来愈远……压迫着地平线……追逐…“……用于祭祀！”教授的一声巨吼把我从无止境的海岸狠狠地踢回到现实中。无语的看着课桌上浸泡在泪水中的教科书，怎么会这样？不愿意想下去，去操场！

砖红色的跑道，整洁空阔的主席台，严肃的隔离栏，上方还有一个狂热助威的太阳公公在看。这是我们每天必修的功课，一旦决定奔跑，便是孤独的，没有双休日，没有同伴，陪着自己跑的只有操场以及没有尽头的环形跑道。渐渐地，呼吸变得像海浪般不断回响，愈来愈沉重了，看着远方那道地平线。一股浓烈的压抑感涌进灵魂，这种悲伤到底要去纠正什么啊？我发疯似的逃开，把操场远远甩在身后，但是，这遗憾逃不掉，相反变得愈来愈清晰。我甚至能强烈的感觉到一缕黑色的长发在我脑后遥曳着！这不是我第一次害怕。

 “给，喝了它。”一瓶绿茶散发着一股清淡的香气使我平静，我感觉熟悉。抬头看，咦？是班长。吃惊死死堵住嘴巴不让我说话，难道我没有写‘风纪校验审度表’的事情被主任发现了？难道是我抢了校长家猫的奶瓶被班长查出来了？这不能啊，再说谁叫那猫那老高傲，见了我连声招呼都不打。班长看我没有反应就认真补上了一句话“要听话”。这三个字想必是贯注了某种魔力，不然的话我的手怎会不受控制的伸出接下了那瓶绿茶呢？“这就对了”班长满意的笑着离开，走到旗杆前转身看向我一眼。我低下头看紧握的绿茶，又抬头望向校园内她离开的方向，一张卡片从掌心跳出，笔直的砸到我的脚上，我拾起卡片，问号前有一句话，“相不相信我喜欢你”。把卡片揣入怀中，一口气喝光了绿茶，空瓶撞击到水泥地面发出不大的响声，我心里十分平静。不过，自从那股熟悉的温度靠近我的时候，自己不是一直都很平静的吗。回家途中回忆着班长的印象，记得给学校编辑板报时，她向我借了一枝美工笔。除此而外，我们没再有过接触。

平静的一夜，进卧室后我倒在床上熟睡，那张卡片一直贴在怀里。

啊 ！好轻松。诶？现在几时了！七点四十，这可是迟狠了呀！立刻跑下楼，“深雨？深雨！我先飞了啊，冰箱里面有饭你自己微波一下就吃吧。”决定骑自行车，一年没有碰过的自行车，估计忘的差不多了吧，不管了，往学校赶。路上，遇到班长骑着自行车向前赶，她也迟到了。那辆自行车是她母亲四年前买到的，她因为不习惯还没有骑过呢。诶！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大概都是胡思乱想罢，她过来不慌不忙的打招呼，笨拙的控制车把。“要小心些吶。” 这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更确切的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淡淡地回答“你也是。”无意间看到车头下方用米黄色漆有两个字。什么牌子没听说过。“要比比吗？”为了缓和气氛我主动挑衅，“要是姐姐不谦让你，你连机会都没有！”她不服输。“好吧，那向学校出发。”

  黑板上有一根粉笔在围着TASK绕圈圈，“又不是立体几何，搞得这么垂直干嘛。”我在心里嘀咕着。教授坚持不下去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十分辛苦的挤出一句话：“接下来谁告诉我指向内核头文的函数指针偏向哪个区间？”我无心听课，忙于寻找我那逝去的铅笔，抬头时撞到班长的眼神，班长看看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我立刻懂了，将左手放在胸前，是那张卡片。然后撕下一张纸，一枝铅笔很快递过来。我看她，哦。我画下一个圆并使用一对折线将其分成两部分，其中的一半被轻轻涂黒，旁边注释：百分之67不相信；百分之33相信。然后将纸递给她，她看完后笑了。

“嫣空！你上来把拓补图补全，不许偷懒，文件路径我是知道的哦。” 坐在她前桌的一位女生离开座位，走向黑板。“靖茹，”我轻声唤她的名字，“下一个会是你哦。”她瞪大眼睛，惊讶的是我初次叫她名字，无奈的是第一次主动叫她竟然是诅咒她。奇怪，为什么总可以把她的心思读得那么准呢？“姐啊，你回宫吧。”女生手里的粉笔离黑板越来越远，轻轻的摔到讲桌上。“后面的，下一位。”教授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靖梓看我一眼，走上讲台。出于刚才的罪恶感，我很想帮助她，但是只能默默在心底呐喊：“在会话句柄末端拓补DLL线程，HOOK API函数，抵消基础源的权限。”忽然间望着她的背影，黑色的头发，这真的就是我前世用了一辈子的躯体么？

很快我把这想法一巴掌拍死，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现在只要和靖茹在一起，很平静。

她回到座位，我笑着解释“不是要诅咒你，那个，你知道，这家伙喜好按顺序提问。”

  已经多长时间了？我快要忘掉了那个梦。

课间看着她很努力的在把棘轮装入圆珠笔，我忍不住偷笑。她伸出手，我不得不将手里藏好的棘轮交出来。“我就说少了什么东西嘛——” 我笑得更加厉害，我知道我把我们的棘轮换掉了。但是当我看到桌子上平放着的棘轮时，尴尬。。。。“你一个大姑娘能不能別这么幼稚？”什么！姑娘？我猛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立刻闭上嘴，良久，偷笑。

我注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时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移过来管她借学习机，她告诉男生：“这可是有密码的。”“唉呀没事！我就是想玩一会儿迷宫钓鱼。”靖茹拗不过他，只好借出去。不到十分钟，男生手里捧着靖茹的学习机跑回来，半哭半笑道：“哥啊，我应该暴力破解还是线程旁注啊？”我拿回来用我的眼睛缓慢地触摸着洁白的键盘，最终在四个键帽停下。输入四个字母“SYJR”

“UNLOCK”我递给他，顺带嘱托“玩一会就还给人家呀。”“不是，哥，她这密码是啥啊？”“姓名首写字母。”“她的啊？”“废话。能用你的啊！”靖茹看到我解出密码，脸微红，低下头不再和我说话。她的密码，是把我们的名字，我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

  晚上睡不着，靖茹先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在她眼里，我比她更加重要。大司命，少司命，你们主宰万物生死祸福，可是我们……我喜欢，真的喜欢，但是这其间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怨恨？

地平线剧烈晃动，大海却显得无比平静。“放手罢！来，你喝了这碗汤，把所有这一切全忘了罢，忘了罢。”“我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碗汤了，“喝了吧，快喝，你这样固执是在伤害他。不会得到结果的。”一行行眼泪，愈来愈多，在过去与现在无助徘徊，编织着我和靖梓的世今生，她还是执拗的不肯喝。这张卡片开始飘出一股执念，冻结着轮回。醒来，婆婆的劝告话语萦绕弥漫在记忆中，“记着，当你返悔时可要用东西交换这碗汤了，这碗汤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逃不了。”婆婆得到的答案十分简单“不后悔，不会后悔。”

那么一瞬间，我全部的泪水被穿心刺骨的答案刺破，碎裂。一直以来害怕的现实，还是来了。我就是那女孩，前世我就是她。她不愿意离开，只有在无休止的追逐间徘徊，在时差夹缝里等待。慌张地寻找镜子，摸摸自己的头发，摸摸自己的胡子，摸摸自己的喉结，都还在。我不是什么女生，一点也不。

  

  又在这个时间迟到了，自行车穿行在车道上，靖茹不知在哪里喊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听见。对不起，时差，对不起，靖茹，都再见了。

天空破碎，眼泪成塔。

“决定好啦？”女孩点头，紧抿的嘴唇好像张开，但是没有了声音。“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啦，你这种孩子啊，当初再怎么样不还得管我这老婆子讨碗汤喝吗？”

碗里的汤不再。

  地平线没有了乌云，一切晴朗如初，无论这里曾经多么轰轰烈烈，当时间过去，都不会留下痕迹。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留下，惟有一份感情被记住，时间就永远也不会结束。要是忘掉了，真的就什么也没了。 海水恢复如初，这片海承载太多的东西，羁绊，牵挂，执念，遗憾，悔恨等等。自古以来恋人们奔徙至此，认真天真许诺自己的海枯石烂；自古以来恋人们又回到这里背弃誓言。而今这里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个追逐地平线的孩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地平线。据说，这片大海曾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因为太好听而被很多人铭记，然后，抛弃。

  “你醒了吧！”一张陌生的面孔燃烧着怒火灼热着我每一口呼吸，“喂！你知道吗！靖茹因为你出车祸了！知道不知道啊！她是因为你才…………”很想问问靖茹是谁啊，但是我却没有听到声音。班主任说：“你出了车祸，声带因为受到冲击震落，恐怕今后都不能发出声音了。”

  可是我还想问问，靖茹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