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的“少女革命”（一）我是否也“杀”了龙切尔

这是我遵医嘱开始写的随笔的第一篇，所以势必会充斥大量的自我反思。当然，我发在公共平台，还是会期待有人看，所以会努力写得通顺，也请路过的朋友随意留言，但是我可能没办法互动，因为心力有限，请见谅。

我已经很久没有创作了，没写文，也没有整活，甚至也没有什么强烈的观点了，原因很简单，没热爱，没灵感，甚至没有生活的欲望，干什么都嫌麻烦。我长期糟糕的心理状况在上个月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我有自觉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哪天就无了，所以在反复犹豫后，终于去看心理咨询师。我现在学校的心理辅助体系比较完备，交过基础的医疗费用看心理咨询（counseling）是免费的。咨询师了解到我没有任何情感宣泄途径就建议我写作，我一开始还是觉得麻烦不想写，又觉得成年人写随笔过于做作。但是这周，我补完了几原监督的《少女革命》，然后龙切尔突然的自杀，其次我现实生活里出现了一个重要的选择支，这些都让我内心产生了久违的动摇。所以我决定开始动笔了，不论写出来的内容我自己是否满意，我已经提前决定好要发出去，作为“改变”的起点。

龙切尔的突然自杀让我非常震惊。我自己在他（代词还是用“他”以便和peco做区分）宣布离婚+出柜变性后发了这样一条动态：

龙切尔这个行为，我刚想说这难道不是骗婚骗育，再仔细想想，他应该结婚前应该也没有主观上的预谋欺骗，如果是为了逃离日本的不公平的夫/妻，父/母，男/女的社会责任分配而改变婚姻性质（可能就没真的离），如果peco也觉得好，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不论怎么说，我还是想替peco抽他。

之后上推给喷他的推文贡献了几个阅览数。这让我内心产生一些负罪感，我是否也参与了对他的“谋杀”。他本人自杀的原因其实并不是非常清楚，大部分媒体和网友都已经定论为：离婚+出柜后社会舆论压力导致的。如果这么讲，那么毫无疑问，作为原来海对面的我，也贡献了一小撮压力。

刚看完《少女革命》的我，对于龙切尔的死亡和peco所发的长文回应，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心理反应。没看过这部动画的朋友，我真心推荐你们看看。这部90年代的动画，在探讨两性问题这个体裁上，我觉得放到今天也是极其先进的（现在播会被家长举报到腰斩吧）。其实监督几原邦彦本人也不久前出柜了（应该也是性别认知障碍，内心应该是女孩子），所以他的视角是相对完备的。当下所谓的男权社会下，两性双方所受到的磨难其实两面一体。而这一点，从动画中的引喻直接映射进了现实中。动画里王子的死亡，新娘的悲剧在这个事件中，全都有所对照。

我虽然之前也对LGBTQ群体“一视同仁”但会无视他们所怀抱的“痛苦”，所以还是有偏见，觉得他们的社会活动多是哗众取宠。所以，我当初的对龙切尔的不满远大于同情。我对他即使内心早有“犹豫”却选择以普通男性身份和peco结婚生子，糟蹋她的人生很不爽。从我的原则上，龙切尔这种隐瞒，让爱人去承担巨大风险的行为是不负责任的，和他出柜无关，如果他是隐瞒赌博负债结婚生子我也同样生气。可是，我没意识到这两种隐瞒本质上的区别。这是在他选择自杀前，我的观点。甚至我刚知道他自杀时，依旧还停留在他是在逃避责任这一个观点上。

之后我开始思考，我当时对他的不满是否真的合理性。

我现在的思考结论是，我的不满虽然是合理的，但是因为思考片面，忘记了受害人实际有两名。我在表达对peco受到牵连的同情的同时，完全忽视了龙切尔本人的痛苦。个人思考问题肯定会有优先级， 我作为女性无疑是优先考虑了peco受到的伤害，觉得龙切尔的痛苦不值一提，甚至觉得替他说话的都是在替他推卸责任。现在想想，龙切尔所面对的问题应该是极其复杂的，是超越我这个普通女性的认知的，他所隐瞒的不是负债这种“单纯”的问题。他的犹豫所带来的错误，从某种角度都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根本问题出在大环境，错的是世界（正论），站在他的角度或许已经是尽力了。作为公众人物，他没办法公开表达自己的挣扎和痛苦，否则就有博同情的嫌疑，更没办法实话实说把矛头对准社会本身。也许他在期待一般人能够察觉他本人的无奈，但是大部分人和我一样也只停留在他对peco的伤害上了。同情和帮助peco一样处境的普通女性肯定是合理的必须的，且优先级别我觉得要更高。但是我似乎完全没能做到给予龙切尔一丁点的理解和同情。《少女革命》所强调的“两面一体”的性别困境则打开了我这块的盲区视野，不论任何一方都痛苦，都需要拯救。就龙切尔在出柜后的表现，尽力去弥补错误，我觉得龙切尔没有蓄意利用同为女性的peco，所以他在为自己的错误受到批评惩罚的同时，也是值得理解和同情的，但是我当时没能做到后者，现在非常后悔。我的罪过在于“忽视”，对不起，虽然已经太晚了吧。

我还想谈谈peco。peco是个很善良的人，愿意和龙切尔一起面对这个庞大的问题，包容他的错误，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圣人行为。我心理问题其实很大一部分来自家庭，我一直觉得犯错=不配作为家人/朋友，所以条件反射地把龙切尔的行为等于了无法原谅的重罪。peco的巨大包容同样给了我非常大的冲击，是我从未拥有过的安全感。我长期逃避亲密关系大多是因为不相信别人能够包容我“还未发生”的错误，对于犯错的恐惧，和“不被宽恕”的恐惧让我只好独自一人，从不敢把自己的背后交付出去，和人交往执着于不给别人添麻烦，防止被别人抛弃，同时会没有罪恶感地抛弃给我添麻烦的人。当龙切尔面对困难的时候，peco即使自己受到伤害也会去包容他，“没关系，我陪你一起面对”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救赎。但是这份大爱，对于龙切尔所面对的庞大问题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吧。

我不觉得社会舆论的道德批判是“干涉他人私事”的多管闲事，普通人发声是必要的。但是在没有相对完备的“道德标准共识”的前提下，片面的善意可能会将事情恶化。自然不存在完美的道德标准，所以我还是要对自己的原则保持怀疑，留下进步的可能性。

再见了龙切尔，愿世界给予你逃离痛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