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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小镇医生

2023-07-12 00:12 作者:Yuko_Uiharu  | 我要投稿

我本想以“赤脚医生”为题,可我出生的地方并非是乡村。

我们这里没有跳大神治病,没有巫婆神汉,也不存在接生婆。

林区的虚假城市化,使得人口低至7000人的地方,都能形成一个区/局建制的城市单位,这个几千人的区,自然也拥有城市所拥有的一切设施,包括医疗卫生设施,即区人民医院/林业医院。在2019年并区设县以后,原来的区驻地改为镇,但医院仍然保留,待遇不变,只是换名称了。

我居住的金林区西林镇,2019年前叫“西林区”。西林区拥有一座二级医院,区直单位,拥有自伊春区以南,南岔区以北最强的医疗能力。2019年,西林区降为镇,金林区也“迁都”金山屯,但西林区人民医院并没跟着搬走,而是改名为“金林区人民医院”,成了两镇的医疗中心;金山屯区人民医院改称“金林区中医院”,尽管金山屯医院的医疗水平差得多,也没有任何中医传统。

西林医院的医疗能力曾经在伊春一众区局里(除了南岔)号称最强,是合并了西林钢铁公司的企办医院——“西钢医院”之后的事。2005年,在许兆君市长(即推动伊春停伐的那位市长兼林管局局长)的推动下,西钢从国企改制为私企,附属医院直接剥离,西林医院承接了西钢在国企时期拥有的医师与医疗资源,这对于那一群医生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事。

区级医院的医疗资源并不差,人们对西林医院的医生还保持着信任,只不过老医生们逐渐老去,人们还按照原来的习惯,去找西钢医院时期的“老大夫”,不找“小大夫”。我认识的一位西林医院的内科医师,是我爸班上同事的弟媳,我叫她“冯姨”,她已经年近50,大家都还习惯叫她“小冯大夫”;她的女儿在市一中念书,去年高考,她为她的女儿报了牡丹江医学院,过了几年本科出来,西林医院的放射科就会多一个人们不信任的小大夫。

去年冬天我得了新冠,西林也得了新冠。西林人在一个时间点同时生病,又同时痊愈。大病初愈的西林,掀起了“拍肺部CT”的热潮。许多人挂号,去内科,不说话,咳嗽两声,内科大夫就迅速开出“肺部CT扫描”的单子,人们一句话不说,交了款,260,去放射科排队。

我父亲的初中同学是西林医院的放射科副主任医师,每天要“拍二三百个肺子”,回到家看见她丈夫拿尖椒炒猪的器官,气的她大骂丈夫。

我已经患上了心律不齐,担心并发的心脏问题,所以比我爸多拉一个20块钱的心电图,看惯了各种心梗、冠心病波形的技师说,“你心电图这么正常,来看干什么?”

CT片拍出来,我拎着去给头发花白的大夫看。大夫是西钢医院时期的老医生,我爸的老朋友,已经65岁,西林医院极缺医生,只能返聘这些“经验丰富”但已经看不清片子的老大夫。这个大夫对我爸说:“你儿子的肺子真干净,一看就不抽烟。”我和他讲我高血压的问题,想让他给我开处方,走职工医保买降压药,他说:“你去药店买吧,医院药房没有药。”

我爸的肺白了五分之一,老头说:“上诊所打几针吧,现在‘点滴’的人都满了,你排不上号,药也没有。”

尽管西钢已经破产重组一次,西钢买的CT机仍然忠实履行着照肺子、照脑子的职责。

前面我还说了,伊春同时存在伊春和南岔两个医疗水平的高地。

伊春市域医疗水平的顶尖在伊春区里的伊春中心医院,但并不算市直单位。它的官方名称实际上叫“伊春林业管理局中心医院”,属于伊春庞大的林业系统的一部分;而南岔最好的医院实际上也不是县直单位,而是“黑龙江省林业第二医院”,伊春人习惯称其为“结核医院”,这个林业医院,又归原来的黑龙江省森工总局,即现在的龙江森工,黑龙江省森工总局和伊春林管局还不存在任何隶属关系。也就是说,这两个县域之所以能支起如此庞大完备的医疗系统,全仰仗着林业和企业的输血,当赖以生存的大树倒塌时,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伊春市域曾经还有两个铁路医院,即佳木斯铁路分局伊春铁路医院,后来是伊春市第四医院,2012年撤销,以及佳木斯铁路分局南岔铁路医院,即伊春市第三医院,现在的南岔县中医院。

2011年初,我的两颗牙烂了洞,人们都说伊春铁路医院的口腔科出名,于是到铁路医院去钻洞补牙,医生二话不说补了银汞合金,50元一颗。我的嘴里自此多了两颗极其丑陋的金属物体,可那两颗金属使用至今,成为了我使用时间最久的补牙材料,尽管这银汞成为了我无法行磁共振检查的罪魁祸首。

朋友的朋友,在南岔边上的迎春乡(现在已叫梧桐镇)的一个村卫生所当医生,他父亲是南岔有名的老医生,儿子在301医院当医生,一家三代行医,但还不是祖传秘方老中医,而是在卫校或者医科大学接受过正规医学教育的执业医师。

这个村在南岔铁路以南,离结核医院非常近,但村里的人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跌打外伤、针灸正骨都来他这,有求必应。他对自己的医术也十分自信,在卫生所坐了半个多小时,他给人打了两针,处理了一根被菜刀砍伤的手指。

我和他聊到了高血压,他坚决反对“给我这种年轻的高血压病人吃药”,认为降压药的肝肾毒副作用太大,吃了药利大于弊。旁边被刀砍伤的病人插一句:“应该中医调理。”

我作为一个不太信任中医的人,不想讨论吃还是不吃、吃西药还是吃中药这个问题,保留了我在北大人民医院得到的意见——原发性高血压必须终身服药。

话说回来,我从来都是毫不保留地信任给我诊断的医生,但我们那天不算医患关系。

当我在北京被诊断出原发性高血压时,我妈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别的,而是向我破口大骂:

“北京什么时候还出了这样的庸医了?!你没事就给自己找病,花了两千块钱,你真是有病!”

“给你看病的大夫也是个庸医!他是不是不能给你治好高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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