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江湖”的传说

《卧虎藏龙》我是第一次看，非常主观地说还是感觉差点儿意思，也有很明显的不顺畅的地方，不过我仍然觉得是一部高分的作品，只是好像不能选择四星半，还是给五分好了。一部电影20年仍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并能给人以现实的思考，值得满分。

李安到底想通过影片讲什么其实我并不关心，我只在乎自己在片子里看到了什么。影片一开始就通过李慕白（周润发饰）和俞秀莲（杨紫琼饰）的一段对话把两个人物各自的性格、追求，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故事所处的时代背景交代清楚了，然后围绕一柄青冥剑展开了一场江湖恩怨和一次对“江湖”的大讨论。

这点儿我是比较感触的，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负责采编，有个客户希望能够写一篇有江湖味的软文，那时候我理解的江湖就是在制度之外的、在达官显贵之下的、由小人物构成的社会基底。带我的主编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我是完全理解不来。工作了许多年之后，我对“江湖”依然不甚明了，我并不想给它下定义，但我理解了主编说的话，我看到了人的“江湖”。我感觉玉娇龙（章子怡饰）眼中的江湖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社会人眼中的社会，虽然大家观点各不相同，但有个共性，那就是十分片面、不成熟。玉娇龙的江湖是自己幻想的自由世界，快意恩仇、很刺激。她想要在这个江湖里挥洒自己，却并不追求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这些刺激也不过如此，得到即失去，所以这个人物是一个纯粹叛逆的象征，她甚至叛逆叛逆本身。很多人都会像玉娇龙一样，带着对“江湖”的“偏见”化身一把利剑想要刺破“现实的假象”，到头来或是幡然醒悟笑自己曾经太傻；或是执迷不悟，愈发偏执；或是一败涂地、一蹶不振，从此愤恨地过着平庸的生活。俞秀莲眼中的江湖是成熟的江湖。俞秀莲这个角色我是很喜欢的，一方面因为杨紫琼的演绎让人觉得舒服，另外她有很好的层次性。她是一个复杂的角色，是镖局的当家，也是一个纯情又心怀春情的钢铁直女，还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周全一切的大姐。许多人在江湖中，如果能成长为俞秀莲这样成功的弄潮儿，顺势而为，保持本心，忍辱负重，就已经极其不易。李慕白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角色，他武功奇高，思想也似乎超脱江湖之外。在我看来，他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他是一个到了顶峰而开悟的人。李慕白体会到武功的至境是一片悲哀的寂灭，而不是通达的喜悦，进而决定退出江湖，想要与俞秀莲过平凡的夫妻生活，这像一个轮回的设计。但是他看到玉娇龙天赋极高、思想偏激，又想要导正她，收她为徒，这是他身在江湖又高出江湖的习武之人的使命。李慕白和俞秀莲的感情戏是最打动我的，如果没有这种含蓄而热烈的演绎，我很难体会李慕白死时的悲伤。在我看来，李慕白为玉娇龙牺牲并不值得，但是他一定会去做，这是他肩负的使命、是他的人格所决定的，但是，他和玉娇龙之间的关系是很平淡的，所以，如果没有俞秀莲，这牺牲恐怕很难感动人。

再回来说这个《卧虎藏龙》的片名，这个“虎”如果是罗小虎（张震饰），感觉这个角色似乎没立住，影片突出了玉娇龙，但是又觉得这个角色着墨很多，但是缺少层次。包括碧眼狐狸这个角色，也有些单薄。其次，纯然中式的演绎，台词却是浅显的西式做派，多少让人觉得难受。最后，这个故事放在一个宏大的背景之中，却没有很好的融入到历史里，虽然令人感慨，却还不至于荡气回肠，余韵不足。这就是我觉得差点儿意思的地方。

然后接着说其他我比较喜欢的地方。整体水平都很高，但还是有些我特别喜欢的地方。音乐方面，在打斗的时候有一段鼓点，应该是化用了戏曲的鼓点，感觉非常带劲，瞬间营造紧张气氛，骨子里的细胞就调动起来了，听着鼓点感觉热血沸腾。电影艺术属于比较现代化的依赖科技发展的视听艺术，在这样的艺术里能够很好的融会贯通传统艺术中的一些元素，我觉得是比较难得的。无论是手法还是效果上，都令人耳目一新。之前感触比较深的有《大圣归来》里童自荣老师的一段唱腔、《一人之下》开头的民歌，很神奇的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碰撞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天然的艺术感，似乎我们骨子里就一直在探索传统和现代的对话，而且我们相信文化艺术不是简单的一个替代另一个，而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卧虎藏龙》在主题和表达上都是偏于传统的，只是这些元素都不如一段鼓点来得直白、震撼。

感情戏前面提了一下，这里还是想多说几句。李慕白和俞秀莲的感情是非常理想化的纯然中国式的爱情，这种含蓄而热烈的情感给人以更多的解读空间，因此非常打动我。两人互动的所有小动作和言词，杂糅了两人志同道合的理想、各自不同的人生理念、对彼此的爱慕之情，是一份在观众看来简单直白，在他们之间却扑朔迷离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感情沉淀了许多，也错过了许多，在我看来这样的情感就像藏在灰烬之下的火种，随着故事的推进一直积蓄着力量，直到随时冒出，燎原一片。玉娇龙和罗小虎是一对不对等的角色，玉娇龙的分量多，发展层面多，罗小虎是扁平的、刻板的、纯天然的角色；玉娇龙是处在成长中的角色，她的爱恨都不计后果，只是寻求刺激，罗小虎有着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和简答的爱情观。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太多变数，我很难评价。他们的存在可能是一个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