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提尔纳诺外传——诺兰安德森(五)他被挂在长木棍上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如果你有幸没死在拓瓦群里,还见到了真正的二十世纪经典美女,你就会懂我的意思。她的眼角不像普通欧洲人那般尖细,而湛蓝的眼睛是真正的盎格鲁·萨克逊血统证明;她的眉毛特别,如同海豚或鲸换气时露出水面的光滑脊背;鼻梁线条柔和,鼻头略尖;嘴唇很薄,此时正紧抿着;耳朵相比起脸显小;红得发黑的暗色头发披散下来,大多数都顺从地铺开在被子和枕头上。她穿着我的一件白衬衫,手指拉住被子,睡得很沉。如果你见过经典的近代美女,你就会理解。这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睡在我的床上,枕边放着一把刀。
我处于极端理性的状态,亦即不会对任何事感到震惊的状态。在拥有足够学识、常识、反应力和保持思考能力的前提下,我对于“存在即合理”有完全的理解。但事态确确实实朝我所不能预测的方向倾斜。诚然,我第一时间理解了现状,也对她是否离开的两种状态做了两种预案。我不应——应该是不能在做好预案的情况下还心浮气躁。但我的经验和知识都沉默着。平时能最大程度给予我帮助的两件武器双双失效。只能靠随机应变。如我所言,理性还在,我就不至完全手足无措。
我先前说的是实话,我在任务之外从来说真话。古典人体改造是和魔鬼做交易。付出的越多,取得的力量就越强。当时的我万念俱灰,日后打算也好正常生活也好一概没列入考虑,接受了至少能让我保持思考的最大程度的改造,且用了最高级的材料。说回来,我至今没发现太多改造带来的不便,或说我还未能触到正常生活的边缘。
我临时起意,搁下眼镜离开椅子,走到卫生间刮胡子。卫生间里还有水汽,她在这里留下了活动过的痕迹。我关上门,放水冲掉水槽里的胡子,打开门,回到椅子上坐下。
我强迫自己暂停思考。我要做的是等待,等待下一个推动情节发展的因素到来,稍动动脑子,我就被慌乱感填满。慌乱感是会膨胀的存在,放任它存在下去是绝对的错误。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脆弱的生命。我是在用犬科动物的爪子捧着从树上掉下来的气息奄奄的雏鸟。
一小时后,瓦莱莉的呼吸开始沉重。深吸气,她皱起鲸背状眉毛,撑开眼睛又闭上。那口气连带沉重的东西被呼出来。
“我在说服自己这是个梦。”她闭着眼说,随后舒展四肢,立起上半身。她扣错了扣子,衬衫歪斜地挂在她肩上,露出右半边锁骨;她的整条手臂都罩在袖子里,指尖探出袖口。我发现她暗红色头发的发尾有自然卷曲。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别误会,我对你没意见,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她歪着头,“你不近视,对吧?能把它拿掉吗?”
我依言丢开眼镜。她摆出懒洋洋的笑。“修边幅的形象会为你加分。”
我站起来,递给她衣服和纸袋。“抱歉,目测了你的尺码。试试看。”
背后传来拆开塑料袋的声音,然后是布料摩擦声。“你要不要看看?”语气里带有恶作剧的意味。
我犹豫,然后转过身。瓦莱莉穿着淡粉色的内衣。颜色和款式是海华斯小姐选的,我没指定。说老实话,和她深色的健康皮肤很搭。老蝎子说智商高的人审美都挑剔。
她不见外,单手叉起腰摆出姿势,透出自信。她很瘦,我能借助百叶窗过滤下的晨光看清她的肋骨和腹肌的轮廓,不过肌肉紧致,超过同龄人——大概。几处伤疤分布在皮肤上,是刀疤。
“想过当健美运动员?”
她表示惊讶。“没想过。听上去不像是此时代的好工作。好比佩奇兄弟。”
我告诉她我羡慕这种感觉,听到某个想法时的新奇感。我总是把所有情况考虑个遍,少有这种新奇感。“那你对我呢?总不可能也考虑到了吧?”
“有半秒的惊讶,之后便消失了。”可能认为我在卖弄,她撇撇嘴,做个鬼脸,开始穿外衣。我带着另一个纸袋走进厨房,把食物排开。刚搬来时我整理过分配的器物,一两口锅和碗碟、刀叉、筷子。我后来又找到一个老旧的虹吸式咖啡壶。地球上的诸城可谓是最接近共产主义的处所。当然,再是共产主义也要辅以一定的暴力措施。自打安妮露娜三天前当众处决了一个恶棍,方舟城里的治安好转很多。
厨房的窗户形同虚设。所有的光线都是由头顶那个桃子似的禁果造成的。这人造光在我身上留不下什么,但对于其他人可能如激光般致命,在你身上打下数字和连字符,或者条形码,然后你成了集中营里出来的人,一辈子挤不到上流社会甚至正常人的社会。你的轨迹被彻底打乱,有再多的计划打算都无济于事。有路走——当然是有路走的,毕竟人们总得有路可走——固然无法否定,但这条路会艰难异常,以至于少有人能扛下来。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被激光照了一下,印了几个字母。
瓦莱莉走来,我条件反射地关灯。“有不能让我看的,像人肉馅饼?”
“没有。”只要世道依旧,即使逃出集中营,手上的烙印早把你的灵魂明码标价,把你高贵又一钱不值的灵魂明码标价,“你想问什么?”
——就像犹太人。在第三帝国旗下的犹太人。人类的阴暗面从来没变过。如影随形。
她没立刻开口,走到我旁边。与这件无袖衫搭配的应该是镂空薄毛衣,而不是她现在披着的克什米尔披肩。披肩是艾希救下的一个巴基斯坦人送她的,上次她来时忘了带走。我转回视线到台面上。
“你不喜欢灯光?”
她不能走上那条路,为此我必须警惕,警惕我的行为。不能只顾外面的光,有可能你自己就是激光。
她是唯一一个逃出偏见集中营而没有烙印的幸运儿。
“我喜欢自然光。你也得学着喜欢,至少接受自然的东西,人造的事物方便,但不总是好的。”
“即使窗外是民用曙光。”
“现在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
她还是扭捏,我专心整理那堆垃圾食品。“安德森先生(Master Anderson)?”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谨慎发言,“我必须留在这里吗?”
我停下动作。这小鹿斑比给吓坏了。“我现在打通电话。选择要根据电话结果来做。”我返回主厅,拉起百叶窗,推开窗户,用手环打电话。“接约杜镇,哈登菲尔德31号,马克·默多克律师。”我对人工智能说。
瓦莱莉悄悄溜到我身后偷听。
“我是马库斯。”
“默多克律师,我是诺兰。”
耳机里传来一阵咔啦声。“是你,”他立刻戴上了愤怒的面具,“我猜瓦莱莉在你那里。我发誓你如果敢对她做什么,我会亲手把你扔进拓瓦群里。”
“你太激动了。国际顶尖的律师可不会这样。”“我不是没脾气的好好先生。拜你所赐,我被蔚蓝的人打断了腿。”“和荣怎么样?”“她死了,如你所愿,狗娘养的!真可惜你们没抓住小布鲁。”
他单方面把我当成蔚蓝的人。“看今天的联合新闻了?早间版,来方舟的蔚蓝全军覆没。蔚蓝冒险进方舟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另外,你当着我的面走进你自己家,别把我当成乱查一气的三流侦探。”我摘下耳机,塞给瓦莱莉,示意她说几句。
“默多克先生,是我。对,我差点被他们抓住。不,不可能,他当着我的面杀了三个蔚蓝的人。(这时她偷偷瞥了我一眼)对,我也这么想。我弟弟好吗?哦,万幸,看来我赌对了,多谢您。我很好。是的。是的。”她眼神呆了几秒,举起耳机还给我。我猜默多克告诉了她和荣的死讯。
“我向你道歉,在某种立场上。”他口气放软不少,“布鲁敲门时瓦莱莉已经跑远了。所幸三位中国女士接走了布鲁。他们打碎了我的膝盖。”
有显示屏的电子杂音。他开了电视。“默多克律师,我建议让瓦莱莉待在方舟基地。蔚蓝想要她,约杜镇不安全。”
“的确。但我拿到进入纳比斯汀的通行证了,在三天前。我可以带孩子们进纳比斯汀城。您到底还是个局外人——原谅我这么说——而且她不一定会适应方舟。”
重新掌控局势的游刃有余的快感令我舒适。我面对窗户,让微风吹到脸上。“您会说西班牙语吗?”我改用马德里口音。
“您想说什么?”还是英语。
“我们需要交流。我第一眼看到您就觉得不对劲。您搂着和荣的样子没让我产生看到恋人的感觉,可能因为我是外乡人,不值得像本地人一样设防。然后,我注意到慕容小姐和那位将军谈到您时有些有趣的微表情。他们很担心两个孩子。不是来自蔚蓝的威胁,而是另一方面。懂吗,另一方面。”
“我没时间听你……”
“闭嘴,您必须听我说!”我吼道,“您有所不知,我通过西古斯的权限查了约杜镇人口迁入信息。您那栏写的是‘无专长’,而您对周围的人自称律师,还改了名字。真正的马库斯·默多克的尸体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面对我时,您选择不给我提供法律意见,因为律师身份根本是假的。约杜镇信息审查宽松,您成功骗过了官方。但您身边的人可并不持相同意见。那只和平小白鸽全身心相信您,但当有人故意跟我聊起圣费尔明节并向我使眼色时,我就明白了。”
我自顾自地说。他不想听随时可以挂断。“您让我想起一件事,老掉牙的回忆。T.O.二十四年,七月十三日,战前最大也是最后的败坏良俗的案子。‘约拿单’诱奸杀害几十个儿童,二十五男十一女。官方找不到他,即使发现行踪也抓不住他。当时如果国际刑警能收收他们的傲气,接受CIA的帮助,潘神会是我的猎物,而被砍掉手脚沉尸威尼斯的那个男孩维拉斯奎兹也能幸免于难。您当时在那里,我也在。我是您坐的红色船头贡多拉的船夫,‘远望’号,我亲口告诉您的。他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是我始终没接到动手的指示。您觉得呢,‘约拿单’,或者马基内·福斯卡雷利?”
“你该在船上杀了我的。死板不仅让你失去了上一次机会,连这一次也没把握住。长笛之子。”他阴郁地说。
“事实上,我没失去。六小时前有没有人让你喝过东西?应该会是红茶。里面掺了东西,足以让你在六个小时内毙命。”
沉默。“你喝了。里面有我的一滴血。我的血液中充满被称为改量元机械的纳米机器人,只能在我体内存活。它们离体后会休眠,直到再次接触有机生命体。但若那生命不是我,它们会聚集成团形成血栓,进行融毁,爆发出的不可控核聚变就像微缩氢弹,足以在你体内炸出足够大的空洞;如果你没有死于爆炸,核辐射会接手剩下的工作,而辐射从不失手。”
野兽般的嚎叫。如我所料,他不想死。“再见,福斯卡雷利先生,愿你倒栽葱一头跌进最深的地狱里。”说完,我挂断电话。
慕容蝶是个精明的人。我给了她血,知道她会做正确的事。
我没说谎,刚遇到他的感觉属于危险的范畴。我对自己的所有感觉都有相应的精准理解。这种是遇到旧人时的感觉,那种是遇到危险的感觉。可能是激素告诉我的,也可能是大脑电信号,总之我在面对不同的情况时会产生不同的激素预感,也能根据感觉的不同预先做好准备。这项技能极为便利。
瓦莱莉吓得大气不敢出。我回到厨房,拿上东西。“你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宣布,“你弟弟由三位中国女士照看,很安全。另外你需要知道:你不再是半机械人了,你体内的元机械少得连机器都测不出来。”
她表现出恐惧而非兴奋。“我的病会复发,是这个意思?”
“理论上不会。元机械修复没有除使人变成拓瓦之外的副作用。”我拉开椅子,“吃点东西?”
“你发誓。”她坚持。我站直身子,举起右手。
“没有圣经,姑且先这样。”我平视前方说,“我以我的生命作保证,发誓对瓦莱莉·隆道尔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可以了?”
她盯着我,释然了。“你知道吗,你不工作时还是很会幽默的。多谢你准备,我现在很乐意吃点东西。”
她坐在床边,做了祷告,吃起三明治来。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喝不加糖的罐装咖啡。
“所以,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就我们两个?你可不像是没有家庭的人,诺兰——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称呼你随意。我才三十五岁,结过婚,现在处于独居状态。我朋友有时会来。”
“情人?”
“普通朋友。我在荒野里找到的人造人。她身体的生物质是人工合成的,思维是一个邪教组织利用计算机模拟出来的。她的遗传物质取自另一个少女,做了特殊处理以保证她不会变老,肉体年龄始终保持在十九岁。”
瓦莱莉瞪大眼睛,呛了几口玉米粒。我递给她茶。“好吧,我,咳咳……我以为我身边的人够传奇了。”
“你身边有第三次世界大战斯拉夫战场的活历史。”
她连灌几口茶。“得了。就算是将军来当老师,我还是对历史头疼。我没到进行纯粹理性批判的年纪呢。布鲁和他的玩伴都不会为你的人造人朋友惊讶。相信我,听完你的话他们只会茫然。因为没有相应的知识,所以没有相应的想象力,也就不存在惊讶。对涉事尚浅的我来说,人造人的概念比无形的历史酷多了。”
我把双手叠在腿上。早在二战以前,欧美国家的反战人士就开始呼吁资本家们停产武器类玩具。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直到三战爆发前夕美国也未宣布完全禁枪。关键是孩子们根本不会对战争产生深刻的反感。满天飞的子弹和遍地的断肢才是战争。在孩子眼中,坦克只是玩具,枪弹只是聚酯小球,数字只会是数字。
“他们还在玩武器类玩具。”
“我弟弟例外,他对枪支有严肃充分的认识。其他人不是玩武器类玩具,是把武器当玩具玩。”她点点头,“都是真正的枪支。”她擦嘴角,自言自语:“她为此很无力。”
我没在说话,看着她突然胃口大开,将冷肉三明治和汉堡一扫而空。她张扬成熟的发言与她体面的吃相相符。有几秒,我好奇她的过去。
“还好我满不在乎惯了。”她以一口茶作结,“你用研究标本的眼神紧盯着我。”
“你先前提到佩奇兄弟,对他们的观感如何?”我问。
她皱起鼻翼,鼻唇沟出现。“他们的视频让我不舒服。”
“对了,他们是人渣。排除自身情感的绝对客观评价。”我放慢语速,“洛奇·佩奇和贾斯汀·佩奇,彻头彻尾的人渣。”
“我想也是。”她认真地回答。
我暗自松口气,去拿咖啡。“你的情绪平稳了,很好。”
“做出判断的时机太晚。”她反过来评价我,“我听说只有医生认为病人完全出离应急状态才会如此判断。我又没经历天塌地陷的灾难,早恢复过来了,不会变成盐柱。”
“你远比看上去脆弱。你的保护壳只能防住陌生人。”
她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耸肩翻白眼。相反,她把披肩拉下来盖在腿上,用手指虐待它。“读过绿野仙踪?里面有个稻草人,他被挂在长木棍上吓唬乌鸦,但乌鸦发现他是一名乌合之众(a part of Mob)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只老乌鸦告诉他要获得脑子才能挣来他人的尊敬。最后他如愿拿到了脑子。”她低着头,瞥我一眼,又匆忙收回目光。
“是的,我得过重度脆骨病。我躺在床上,无形的镣铐让我寸步难行。翻个身,骨折;打个喷嚏,骨折;用力握握别人的手,骨折。我爸把我抱到轮椅上时不得不像对待一片埃及莎草纸一样。这不是比喻,我的四肢比蚊子腿还脆弱。在健步如飞的同龄人眼中,我就是个被稻草填满的人形。我拼命填充大脑,看所有能找到的书。直到现在,我的一部分灵魂还是属于那个稻草人的。这是事实。”
“现在的你更像狮子。”
“随便吧,反正我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顿了顿,她突然发问;“你见过麦田吗?不是量子影像,是真正的麦田。小麦颗粒也可以,描述一下样子。”
“麦田在我出生前半个世纪就进入历史书了,无缘见到。至于小麦,你看实物更好,我会搞到几株的。与过去相比,饥荒至少消失了。”
“和荣说,很久以前的小麦颗粒大小是现在的五分之一。你周围是欣欣向荣的美好图景,可半机械人隔离区呢?即使面包大了五倍,还是会有人挨饿。”
“谁是活该挨饿的?”
她顿时张口结舌。“呃,穷人?不对,是与当政者理念或与伦理相背而行的人?”
“谁都无法归纳出标准答案。我曾在隔离区住过半个月。我的答案是:没人活该挨饿,这至少是正常人该抱有的理念。”
“应该。”她喃喃自语。
我们喝干了茶和咖啡对坐着。仿佛这是个阴云密布的早晨,而拓瓦大军近在咫尺。
“像是在等候审判。”她说,“你刚刚说的是西班牙语?”
“我说服律师让你留下。我们有不能让那边的人听到的东西。人总是为保守秘密才坚持活下去的。”
“可独守秘密的工作让人发疯!瓦莱莉·隆道尔亲身验证!我厌倦了被人当做小孩子,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
“他性命垂危,只有我能为他保守秘密。他没准备好告诉你。”我说的全是实话,“你不能强求他人按你的想法来。事实如此。你是个生物学上的未成年人,尽管心智成熟。”
说完,我才意识到漏洞。“他从事见不得光的工作。”我讪讪地补充,“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丢掉性命。换句话说,他早有准备。”
她满含不安和恐惧。“和你一样?”“有点差别。我为政府工作,他单干。”“你现在归方舟管了?他们为什么雇你?”“我有些名声,内行人多少听过。我宣称自己什么都能干,而事实如此。”“事实。事实。你到底有多爱它?”“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瓦莱莉。”
她缓和下来,妥协了。笑容回到她的眼角。“我们就互相直呼其名怎样?”“我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我看表。上午七点半。“你有约会?”“周日我习惯看书和闲逛。如果你恢复好了,不如出去见见天然光。”我离开椅子拿衣服。瓦莱莉下了床,用脚尖画着圈。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你邻居不会奇怪?”
“我邻居尽是些见怪不怪的人。穿上袜子,我带你去几个地方。”
“你非穿正装不可吗?”“这对我来说够随意的了。”“好吧,你能问几个问题吗?你比机器人还缺乏好奇心。”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Something made by nothing.你是这个。”她模仿莎翁的调调。
“嗯,”我想了想,“你有盎格鲁·萨克逊人血统吗?”
瓦莱莉爆出一阵大笑。
“你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我的先生。”终于平复下来后,她擦着眼泪说。
“过去我被马刺踢着前进。主人金贵到自己都有可能被砍下脑袋,即使回归草原,这马也不懂如何自由奔跑。”我辩解,“我习惯待在马厩里。老实说,放归自由是对我的惩罚。”
“你的意思是不想变得好奇和幽默?拜托,你会喜欢的。”她穿上鞋,抢在我之前去开门。
我们到楼下,向南越过十字路口,经过小学,沿工人路(walker road)来到奥克兰焦点(Auckland concern),方舟城的商业中心,规模大约相当于半个曼哈顿商业区。瓦莱莉步伐轻盈,鞋尖在地上一点一点,马上要飞起来似的。
“你与老套的硬汉有差距。”瓦莱莉对“焦点”兴致平平,百无聊赖地摆着手臂,像只小鸭子,“他们到街上只为去酒吧和警局。”
“老派硬汉是纯文学产物,浪漫主义性质的。”我进入人群,瓦莱莉扯着我的下摆。
周围熙熙攘攘,没到人最多的时候。“焦点”建设之初缺乏规划,导致区域内布局混乱,像小城市的商业街,各种各样的招牌和广播喧嚣得能烦死撒旦。我用手肘和肩膀开路。我讨厌和大群同类挤在一起,在热气和汗液的迷宫中随波逐流。
说到底,焦点只是过渡阶段的权宜之计。安妮露娜坚持用最科学的方式统御方舟城。消费循环是维持城市的生命线,居民消费则是维持循环的燃料。抱定念头,她的手段堪称独裁,引来各方面的批评。我到方舟时她正扛着成吨压力建造知更鸟小学,同时号召服装业人士重开店面。“娱乐永远是人类需要的。它们是使人保有人性的重要存在。我们不能强迫所有人都过禁欲的修行者生活。我们不想在战争过后只留下些忘记情感的血肉机器人,对吧?方舟基地这个大玻璃缸的作用有二:让普通民众乐不思蜀,让我们这些人拯救世界。至多两年后,也就是焦点建成的一年后,你们都会无话可说。”她冲手下吼。
诚如所言。南部的CBD正在建设,这次会思考的人都闭了嘴。
瓦莱莉一脸想吐的表情。“我感觉被挤过一条充满粘液的通道,比方说蛇的食管。”她抱怨,“你的东西必须足够神奇,最好是阿里巴巴的魔法洞穴。”
我走到光谱巷,推开转角的帽子店的店门,关上门甩掉嘈杂,穿过带古铜色边框的落地镜和掉色衣架组成的森林。店里安静,店长不知所踪。“我来取定好的东西。”我告诉瓦莱莉,侧过身为她打开沉重的暗门。“哇哦,”她的眼睛睁大,屏住了呼吸。
“真的是魔法啊。”
这是一个小空间,通过拱形通道与另一个大些的房间相连。墙上钉满木架和包着布的铁钉,上面挂着表。大凡你能想到的各种钟和表。防空洞似的房间里,从屋顶到墙角,到处是闪闪发亮的时间。齿轮和擒纵器润滑流畅,恪尽职守。感受它们的工作是种难得的享受。
每个表盘显示的时间都不一样。
人一生会见各种各样的表。算上大本钟和日晷,你会发现它们记录的是比时间更久远的存在。费尔巴哈说,不是钟表规定时间的移动,是时间规定钟表的移动。跟足够多的钟表打过交道,掌控时间这个老混蛋的秘密轻而易举。你自信能彻底扳倒他。可“你感觉”和“你能够”永远不对等。你跟你女伴夸口,最后还是将灵魂一泻而出,收获沮丧和毫无尊严的大奖章。颁大奖章只有生活和不讲理的上司会做。
此时此刻——实际上你不知道是哪时哪刻——能轻松掌控时间,所以才能在这房间里存活的亨利·皮克曼·劳伦斯正坐在桌子后,手边有一把枪。
“对了,”他说,“我赢了。”
“希望你准备好了。”
他看到瓦莱莉,挑起眉毛,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银色怀表递给我。它很结实,表壳因镀了铝而灰暗。
“防震、耐磨、保养方便。还有,你不知道我花多少功夫才找到表壳。特别是从‘死寂(dead silent)’为公众所知以来,镀铬工艺价格暴涨几十倍,是个英国人就想往身上添点闪亮的物件。”
“你对英国人有不好的偏见。”瓦莱莉抗议,“我没听说过我们国家有叫‘死寂’的人或计划。”
老头眨眨眼。“安德森老弟,你没告诉你的旅伴过去的事,还是说她连你的工作都不知道?”
“她有合适的理由。”我说,“还有,她是来长见识的。”
“你是金主,你决定。保管好‘塔斯马尼亚恶魔’,她是我第二结实的孩子了。”他冲瓦莱莉挤挤眼睛,“是澳大利亚袋獾。”
“我能四处看看吗?”
“当然,”老人立刻变礼貌,新上岗的酒保都没他热情,“没问题,请随便看,我稍后会解答你的疑问。”
瓦莱莉确认我没有反对的意思,走进大房间。劳伦斯呻吟着坐下。“要命。你还是老样子,学学你的……不管她是你什么人。”他关上枪的保险,塞进抽屉,“我闻到了三流低俗比喻的气味。”
“她暂住在我这里。”“闭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的变化。进来两分钟,你的眼神往她身上瞟了八次。平时你比木头还僵硬。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她不是你发泄的工具。”
我直视他震颤的眼球。他失去力气,向后跌进椅子,弯起手指抓脸。我越过桌子和上面的廉价把戏,翻他的抽屉,找到一个二联针筒,一管蓝色一管绿色。只有年轻人才会允许这疯狂的石头汤进入血管。“‘拱顶石(KEYSTONE)’。”
“布里奇管它叫丁达尔,打了以后你的视力会强到能看见空气分子的运动。据说光线照上去的样子很美,但我从来没敢睁眼。该死,我才认识你一年、见顶多十二次面。”
“我找到一个人,尤里·叶廖缅科。”我告诉他。
“那头棕熊?他怎么样?”他的声音从电风扇那头传来。
“他比你更能适应环境,也更能原谅自己。答应我不会跟他拼命,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劳伦斯放下手,拽出手枪,打开保险,扳下击铁,喀哒一声摁在桌上。他双手扶桌站起来,花白头发下的眼睛里有地狱的沟壑。
“战争像核电站,”他说,“除了必要的原料,它还得吃人。战争是一种烂透了的拜物教,我们则是它供桌上傻乎乎燃烧自己的蜡烛。你说我们之间有仇恨,这话是误伤率百分百的无稽之谈,仇恨和爱情没什么两样,都离不开旁人的煽风点火。你本以为你讨厌老墨,可你的命是他们从阴沟里捞上来的;你以为你恨透了对岸的俄国佬,恨不得用他们的尸体填平战壕,结果战争结束第二天,你的士兵就给运过顿河,而这些战俘的伙食比俄国人自家的大兵还好。是的,开始你不会乐意接受,睡下时还指着天花板发誓,七天过后,你的邻居们会邀请你去滑雪,在你表明自己的刽子手身份后,他们还是会用一瓶伏特加浇灭一切怨恨。我们并不恨彼此,恨对方的是我们头顶的政客。我的士兵比我更明白——他们利用停火时间和对面比赛唱歌,开战前互祝平安,就在宽阔的顿河两岸。我也怀疑过我凭什么非恨俄国人不可,但我想不出答案。你知道我为什么修表?我在训练自己。公布战争总伤亡人数的那一刻,我得了数字恐惧症,见不得高于三百一十二以上的数字,否则就会狂吐,再倒进自己的呕吐物里。你知道丧钟是为谁而鸣的吗?不是已死之人,也不是普罗大众,更不是政客。它的唯一目的就是折磨我这种人,让靠战争吃饭的人颤抖着祈祷战争别再来,让我们向撒旦摇尾乞怜、哀求讨饶,求他善待我们的灵魂。你知道吗,我早把灵魂卖给他了,一点回旋的、救赎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的话挤出了他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他脸涨得通红,牙齿紧咬,仿佛癫痫发作。
“第三次世界大战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是徒劳,但我必须说,“主导战争的从来不是你,甚至那恨意都不属于你。别忘了THE changer。你只是一条战线上的一个被控制了的指挥官。全世界,斯拉夫战场、中东战场、印巴战场、远东战场、拉美战场,你能做到的事极有限。你能拯救的人在理论上不存在。你引退,还会有其他的傀儡顶上。”
“但我甚至没尝试一下。这真正是我自己的错。”他轻声说,“别说了,请你别说了……”
瓦莱莉走出来。“爱德华兹先生?”
劳伦斯几乎跳起来。如果说话人是个成年男性,他绝对会开枪。“你吓到我了,小姐。那是我过去的名字。我猜是大海雀告诉你的。”
“大海雀?我想是那台落地钟上……”“她就叫大海雀。”他抢过话头,“请容我为我刚才的冒犯道歉,让我介绍一下我的孩子们。”
我看着这个饱受良知和PTSD折磨的前准将。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我知道。T.R.爱德华兹准将,雇佣兵出身,曾任美国新纪元航母舰队主力舰“警戒号”舰长,后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斯拉夫战场北约第五集团军1187师任师长,下辖部队多为前线突击部队和海军陆战队。几乎海陆空全能的“自由人”,在他的暮年岁月里落得如此下场。即使是修表,他的手指也不停颤抖。我劝不了他,也不讨厌他。他警告我的话说得如此之急,任谁都能看出他迫切想做有用的事。悲哀的是,他最擅长的事是他眼下最干不来的。
“你的收藏像是来自上个世纪,先生。”
“更早。除了大本钟,上个世纪也不用机械表很久了。比方说这个。”他举起一个长柄工具,从高处取下一块表,“欧米茄天文台,里面的齿轮恪尽职守地走了上百年。我叫他腔棘鱼。更高的那块黄铜色黑表带的,是劳力士纵航者,我叫他袋狼。”
“袋狼灭绝了,在几个世纪前。”
“1936年9月7日。”劳伦斯立刻说,“大海雀灭绝于1844年7月3日。袋獾是2071年1月至2月,大火烧毁了最后一片森林。腔棘鱼——其实矛尾鱼更准确——则是2044年5月24日。人们不该忘记它们。它们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只不过是群极尽伪善的骗子。”
“难道反战人士都这么说?”瓦莱莉露出牙齿,“我上一个收养者常说类似的话。”
“或许,我想我们第一次见到例外时都应保持怀疑。”劳伦斯显然不想和与战争有关的任何事物扯上关系。瓦莱莉发现了,转向另一个话题。她具有某种察言观色类的社交天赋。
“你的化名有特殊含义吗?”
“我的部分经历与我喜欢的作家很像,比方说这不是我的帽子店,是我妻子的。注意我化名的首字母。”
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我要留下它吗?”临走之前,我问他。
“你认为它会要我的命。错。它是催化剂。”他摇摇头,神色愉快,“我终究会疼死,死后被烈火烧,它的意义并不大。”
他这种硬汉视隐忍为荣。我犹豫要不要让瓦莱莉先出去等我,随后打消这个念头。“我能治好你。”
“即使有一百种办法消除我肠子里那团阴影,我也不允许你碰我的身体。”他咧开嘴,“我用这个化名六年了,两年前才获得了和他以相同方式去死的权利。我爱死他了。”
“你看,”他转向瓦莱莉,“你我隔着一张桌子,和五十多年的岁月。挂在墙上的动物都是灭绝了的,它们从奇异的万古中活到如今。时代变得太快,我终究会被甩下列车。记住,孩子,适应不了时代不可怕,重要的是你对你所处的时代作何想法。保持独立思考,只要不被改变,即使在1984年的动物农场,你都能保持自我。”
“告诉我葬礼时间。”我说,“这点没商量。”
“有守夜人通知你。他很尽责。”
“现在还有守夜人?”
“永远会有守夜人和点灯人。”
“替我向上帝问好。”
他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虚无表情。“你真的相信我能见到祂?”
“抱歉打断,”瓦莱莉插嘴,“我还有问题。你说的第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在和我自己打赌,这样一来赢家总会是我。”他又露出笑。
“我猜你很孤独,先生。”瓦莱莉轻声说,“和荣说,孤独是神赐予罪人在人间所受的折磨。因为祂知道孤独最难忍受,所以借此让那些有悔过之意的人上天堂。你希望我叫你哪个名字?”
“我不知道……”
“我想叫你爱德华兹先生。承受痛苦的不是你自己,赎罪的也不会是你自己。”
“我的孩子。”劳伦斯绕过桌子,蹲下抱住她,“多么温柔的小家伙,可惜这个世界不能以同样的温度待你。”
他松开手,为瓦莱莉理顺头发。“我曾经也有个女儿,她和你一样美。答应我,孩子,保持温暖,直到这个世界重新被阳光照耀。”
“外面就有太阳光。是自然光,不是人造的。”
“你有时很睿智,有时又像这个年纪其他的孩子一样天真。”他说。
我留下了二联针筒,推门走出,没有留下告别。瓦莱莉捧着表追上我。表盘蓝、紫、褐色相间。他最美的孩子,蓝马羚,他告诉过我。
“你们两个聊天比卡夫卡还难懂。那位军人先生到底怎么了?”
“和他最爱的作家一样,肠癌晚期,还不肯找医生。”
她没立刻追问,脚步也沉重起来。“诺兰,他恨他的敌人吗?”
我想有必要说说骇人听闻的事实,对她思考伦理有帮助。“在三战的五年前,五角大楼的地下研究部门受当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研究成果启发,发明了一种能篡改人类思维的机器,‘THE changer’。它通过特殊电信号刺激脑组织,使神经元进行非常态分裂和代谢,使旧有通路萎缩、形成新的脑回路,从而使受试者认定并相信一个新命题。这种认定相当偏执,受试者完全不可能通过其他手段消除对此命题的坚信。即使命题与常识相违背,重塑者也不会摆脱矛盾,永远矛盾地生活下去。此技术被各国军队广泛应用,最后发展到了全体士兵和大部分军官都需要经受这个手术,变成重塑者,只有极少数士兵能蒙混过去。注入的新命题大多是‘我憎恨与你国家敌对的人’‘我永远做不出背叛国家的事’之类的,实际的命题比我说的要具体得多。THE changer的出现极大推动了各国的军备竞赛,由此加速三战的爆发。”
“……政客们何苦这么干?民众不反对吗?”
“因为他们是政客,瓦莱莉,政客永远有民众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舒服,”她断然说,“我们换个话题。给我讲讲‘死寂’吧。”
“‘死寂’指的是一个人,英国军情六处的超级特工,年龄、性别、出身全部未知。他做事高调,出任务常戴一个镜子似的面具,几次出现在媒体报道里。最后他选择把自己完全暴露给他所保护的公众,受他们膜拜。一时间几乎全世界上下争相模仿他,戴各种各样闪闪发亮的面具和饰品。但他的行为给军情六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而且一部分平民也指责怪罪他,媒体拿他当噱头大加讽刺,商家做出他的面具当商品卖。半年后,他消失了。有人说他被军情六处的另一个特工处理掉了,有人说他精神失常。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归宿。在大众眼中,这就是结局。好了,别问了,你需要时间消化。现在我们去见另外一个人,迟了的话会有麻烦。”
“你可以叫我丽塔。”
海华斯半蹲在地上,平视瓦莱莉,眼神散发出母性。“我以为你的大个子先生是在说谎。”
“是诺兰·安德森先生,他不叫大个子,而且他绝对不会撒谎。他发过誓。”
“哦,那我最好道歉。”她摸了摸瓦莱莉的脸,“你想到里面看看吗?那堵墙后面。你肯定会吃惊的。”
“我肯定不会。我半小时前才刚见过阿里巴巴的魔法洞穴。”
“是吗,我想这里没有魔法,但一样不会让你失望。”
瓦莱莉看看我,跟着另一个店员谢尔顿小姐进里面去了。
“我看了早间新闻。抱歉,安德森先生。我还以为您是人贩子。”她把姿态放得很低。
“我如果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早下地狱了。感谢您没有武断报警。”
“其实号码已经拨出去了,临时改变主意。那孩子,瓦莱莉,您对她说了些激进的话吧。”
“刚才我们在聊重塑者。”
“改造人?您是古典改造人?”
“不是改造人,是与THE changer相关的。”
她明显反应了一下。“是那个。您是政府的人。”
“是,我订正装是为录入信息。”我凑近,“您对生活很满意。”
她张开嘴,话卡在喉咙里。“请原谅我失礼,有人指出过您说话有些跳跃吗?”
“我只是想验证。”我没正面回答,“我见过您几次,每次您身上都有与周围相反的气氛。在方舟,几乎不会有人这样。”
她不再纠结于我的跳跃。“我也希望人们少些抱怨,不过最后黑羊还是只我一个。不叹气,无敌意。我的习惯。”
我深呼吸。“我也是黑羊。”我说。
“说实话,我并不很希望您坚持这一点。”
我摸衣兜,发觉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好又拿出手来。“请等等。”丽塔走到柜台后,翻出口香糖,“瓦莱莉想必不会希望她的引路人满身烟酸味。”
我接过口香糖,塞进衣兜。“不解释,不多言。”她说,“您的确是个有经验的忍耐者。”
轮胎摩擦声闯入我的耳朵。有辆车在急刹车,然后又是引擎加速的轰鸣声。有人在飙车。我打手势让丽塔安静,慢慢移到门口。是一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正沿时代大道向此地飞驰。我下了台阶,循声望去。远处噪声不绝于耳。半分钟后,我看清了情况。两者之间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摩托车上的追击者抽出一把长剑向汽车挥去。汽车的制动系统被毁,车尾一甩,失去控制,开始不断侧翻。摩托车被车尾甩到,上面的人飞了出去,以八十迈的速度砸在马路上。
“我的上帝!”丽塔惊呼。
汽车猛地撞上路灯杆,车身几乎断成两截,后视镜飞到我脚边。从燃烧的车里爬出一个人男人,头破血流,拖着弯曲成负度数的腿逃跑。摩托车骑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力气再追。当我看清骑士的脸时,逃跑的男人正经过我旁边。
男人看我,刚好与我对视。他把手伸向腰间。我捡起后视镜向他扔去,正中右肩。他被打得翻了个跟头,那一枪射空了。我走上前踢开枪。
骑士好一会才站起来,捡起剑跌跌撞撞赶来。她注意到我和倒下的男人。惊讶过后,她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人群围过来。
“你平时都和你的闺蜜玩这么过火?”我俯视她。
“少说风凉话。”艾希有气无力地反驳,“快,先把他救活,他不能现在死。”
男人仰面朝天,眼睛半开半合。“我不会追问原因。记好规矩,再当救世主。”我用牙咬破手指。
“我还能做什么?”“把人群散开,别让人盯上我。”艾希收剑入鞘,吐出一口血水。
听到答案,我向店里看。丽塔关上了店门,瓦莱莉趴在玻璃门上,好像我生命垂危而她无能为力。我收回目光,手指捅进伤口,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正好,因为我最近会很忙。”

名词解释
合成淀粉:2021年首次由中国科学院提出,以二氧化碳和水等为原料可人工合成淀粉,但由于技术限制始终处于实验室阶段。2035年中国科学院再次取得突破性进展,实现大规模应用。淀粉合成技术获得当年诺贝尔化学奖,并使中国综合国力与竞争力大幅提升,成为准超级大国。
工人(walker):新时代词汇(简称新语),意指因机械化程度大幅提高而只能流落街头的从事简单劳动的劳动者。元机械技术广泛应用后使用频率逐渐降低,但由于拓瓦危机爆发,该词汇未被完全淘汰。
改造人(the changed man):指进行骨骼替换、向肌肉中嵌入纤维等以增强自身体能方面能力的手术的人。科技发展后,各国政府基本放开了对改造的限制,在本人同意并愿意承担相应风险的条件下,可自由进行程度不一的人体改造。元机械技术广泛应用后,此种人体改造被称为古典改造,接受手术者被称为古典改造人(the classic changed man)。提尔纳诺元年后,进行古典改造的人数极少。现该词汇作为本释义使用频率较低。
重塑者(the changed man):英文拼写与改造人完全一致。指接受机器THE changer改造过的人。该人群皆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常见的有狂躁、癔症、中度至重度抑郁症、分离性身份障碍、遗忘症等。同时该人群全体都表现出相当强烈的自残及自杀倾向,联合国官方认定具体原因不明。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诺兰安德森篇告一段落,但还没有完全结束,接下来我准备写艾希,以电影剧本的风格来写
本文纯属虚构,与现实相交的部分均无特殊含义,请大家按字面意思理解
瓦莱莉的想象图取自某视频中的太阳王女葛温艾薇雅,请大家自动拉低年龄,并把头发想象成暗红色,视频地址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tU4y1P73B?share_source=copy_web,还没取得原up同意,正在努力联系
爱德华兹将军的名字取自《太空堡垒》,想象图为演员克里斯托弗李,萨鲁曼的演员
丽塔海华斯名字是从《肖申克的救赎》中知道的,想象图嘛,大家就当是崩三里的丽塔好了,但别把性格也带入了,两人的性格还是有差别的


封面图是人形pv中的,没有具体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