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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丨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齿轮(博士X伊内丝)

2023-04-01 00:01 作者:文字如梦似幻  | 我要投稿

更新啦!伊内丝和博士的提前预热。欢迎大家评论点赞投币关注!你们的点赞真的很重要!

赫德雷死在九月的某一天,那一天同之前的日子与之后的日子天没有分别。天空是昏黄的子宫,太阳和攻城炮是难产的同卵双生。没有人知道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是太阳还是攻城炮,所有人都看见鲜红的血从天边淌下来,流过灰色的脐带,在巨石浇筑堆砌的床上铺陈开来。

 

令人绝望的变化就是那时候发生的,床上被鲜血浸染过的地方,墓碑像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直到床成了墓地,脐带成了甬道,太阳和攻城炮不再是兄弟,天空还是蓝色不可及的苍穹,剩下的人才终于意识到两件事,一件是床和墓地也可以拥有同样的名字,另一件是原来活着不过是一种侥幸。

 

那个名字叫伦蒂尼姆,那场侥幸属于伊内丝。

 

伊内丝是雇佣兵,见惯了生死,只是没想到和自己共事多年的赫德雷会死。赫德雷比伊内丝要坦荡些,他早就将伦蒂尼姆看做自己的终点,现实不是电影,卧底是活不到大结局的。赫德雷这一辈子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早年和伊内丝以及W当雇佣兵的时候,以及死前发现伊内丝不在附近的时候。后者其实还有点遗憾,他想自己如果能在咽气之前和伊内丝来几句值得铭记的遗言就好了,要能见到伊内丝流泪就更好了。赫德雷有些喜欢伊内丝,也许是相处太久习惯了的关系,不过他硬汉了一辈子,告白的话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伊内丝的心意,多少是可惜的。

 

在伦蒂尼姆的最后的日子,赫德雷觉得不知道伊内丝的心意也挺好,这种情愫就成了硬汉卧底赫德雷唯一柔软的地方。

 

伊内丝并不知道这些。

 

伊内丝对赫德雷的评价是“默契的搭档”、“靠谱的战友”,得知赫德雷牺牲的消息的当晚,伊内丝独自喝了三瓶杜松子酒,在酒精的催促下流了几行热泪来。她觉得自己冷血,并肩多年的战友突然走了,自己竟然靠着酒精才哭出来。

 

透过酒馆内的烛光,伊内丝在玻璃上看见自己朦胧又丢人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对为了融入萨卡兹而削尖的角,心里想,赫德雷不仅是搭档、战友、更是自己这几十年来,唯一不用戴着面具接近的人。

 

伊内丝有些社交障碍,她能通过影子看见人心,看到人们对她的评价。她渴望被认同,便不能屏蔽那些看法带来的捆绑,总想去迎合别人。她想,提前按照别人内心的评价去改变自己,总比对方表达出来再改变要好,所以她戴上面具,做一个仿佛骨子里随和迁就的人。赫德雷似乎看出了她的软弱,因为他曾说:“伊内丝,我们之间就不用戴面具了。”这样,赫德雷成了唯一不需要伊内丝做出改变的人。

 

伊内丝想:“可惜他死了。”随即,又涌出泪来。她对着玻璃又哭又笑,鼻头红得像小丑,三瓶酒喝完,又去找酒保要。酒保见她眼眶红得很,酒气又大,便不答应,怕这喝酒喝出事来。这样的事情酒保见得太多了。

 

“就三瓶,快点!”伊内丝有些生气,分明自己在悲伤里,却还有不体恤的家伙连酒都不给,“我就算喝死了也不怪你!”说完她将佩剑之间拍在吧台上。酒保寻思不能让这醉鬼拆了店,便又勉为其难给了她三瓶,叮嘱说:“小姐喝完就走吧。”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伊内丝靠着手指之间的空隙,一只手就夹着三瓶酒回了座位。她想:“明天就要离开这糟心的地方了,再多喝一点吧。”

 

天还没有亮,伊内丝便离开了伦蒂尼姆。城外的风是不讲道理的冷,伊内丝不禁打了个激灵,她打算去乌萨斯的冻原,那里人少,她也不用戴上面具生活。走了不多远,伊内丝遇到了一个戴着奇怪面具的家伙。白色的面具,只有两个弯弯的黑色镂空做眼睛,这家伙穿着风衣,戴着一顶礼帽,挡在了伊内丝面前,似乎有话要说。

 

“喂,你这是什么打扮,要去伦蒂尼姆参加假面舞会吗?”

 

“我是在这里等你的,伊内丝小姐。”

 

“等我?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伊内丝本能的警惕,同时想通过对方的影子来读心,毕竟无论他以怎样的面貌示人,心思意念都是不会骗人的。然而她发现那个男人正站在石柱的背光处,没有影子。这样子伊内丝就没办法提前预判对方的想法了。

 

“罗德岛,我想邀请伊内丝小姐去罗德岛。”面具男这样说。

 

“罗德岛?我和那里的人没什么交情。“

 

“那伊内丝小姐准备去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想和你同行。”面具男微微弯腰,做出请求的姿势。

 

“真奇怪,罗德岛上会有你这样的人吗?”伊内丝觉得这人好奇怪,她没见过这样的人,又补充道,“你不觉得应该把面具摘了吗?”

 

“伊内丝小姐不觉得戴面具是这个时代社交的必需品吗?我如果不戴着它,我就不敢接触外人了。”面具男如此说道。

 

伊内丝稍稍放松了警惕,她认可对方这番言论,觉得对方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和自己一样。

 

“我要去乌萨斯冻原,很远。”

 

“走过去?”

 

“是啊。”

 

“请允许我与你同行。”面具下的人似乎在笑。

 

“随便你。”伊内丝继续朝北方走去,面具男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大约两米的距离。

 

日头就像破壳的蛋黄,淌着暖黄色的蛋心,裹着雾气从二人的头顶流到西边。圆润的蛋心随后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柔黄的光,化作天地尽头的夕阳。伊内丝和面具男之间的沉默也在这一刻迎来了破冰。是面具男率先开口。

 

“伊内丝小姐,咱们歇会儿吧,该着落脚点了。”面具男有些累了,两只手扶着腰,身体后仰。

 

伊内丝从他喘息的声音很容易就想象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她转头看向他,借着夕阳看见他身侧狭长的影子,她决定再看一次他的心。

 

“空白.......”伊内丝心里惊讶,她的源石技艺读不出面具男的心思。这让她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她的安全感几乎都来源于源石技艺凭影读心的效果,上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还是在很多年前的卡兹戴尔,她的源石技艺在巴别塔的博士身上只看见空白。

 

面具男宛如鬼魅般走到伊内丝身边耳语道:“你又在读心了吗?伊内丝小姐。”

 

伊内丝回过神来,下意识拔剑就向面具男砍去。面具男反应不及,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嘘,我以为你真要杀了我呢。”面具男做出举手投降的样子,语气也有些颤抖。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伊内丝狠狠地盯着他。

 

“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边烤火,一边聊。我带了这个。”面具男的语气在害怕,行为却有恃无恐,竟然从背后掏出一只钢制小锅来,还在伊内丝面前晃了晃。这让伊内丝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难道是来野餐的吗?

 

“架火吧,太阳要下去了,我看着都饿了。”

 

伊内丝撤了剑,随后二人一边拾柴,一边来到一避风处坐下生火。

 

“你是罗德岛的博士,对吗?”伊内丝趁着面具男正在削土豆,冷不丁问道。

 

“唉,我就说我一下就会露馅的。”面具男头也不抬地脱口而出,随即一截长长的土豆皮落在沙地上。

 

“我很久以前,在卡兹戴尔见过你,你给我的感觉和当初不太一样。”伊内丝的印象里,巴别塔的博士是冷峻,不苟言笑的,不像面前这个面具男,乖张,还有些贱贱的让人来气的气质。

 

“那个博士已经死了,我是新的博士。”

 

“怎么死的?”

 

“想不起来,就是死了。”博士将土豆麻溜地切成小块下到锅里,又从风衣的夹层里掏出了一瓶不知道什么的液体。

 

“那个叫凯尔希的医生应该知道那位博士是怎么死的吧。”伊内丝心里觉得好笑,难道能成为博士的一个特质就是对抗她的源石技艺吗?两位博士怎么都能拒绝她的读心。

 

“凯尔希医生说我就是巴别塔的博士,只不过我失忆了。”

 

“.......那你不就是没死!”伊内丝不解。

 

“死了,死了呀。”博士的手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汤,一边说,“对凯尔希而言,对你而言,巴别塔的博士都活着,但对我而言,他已经死了。我想象不出他的样子,他对我而言就是个死人。”

 

“你这是诡辩。你见到我之前也想象不出我的样子,我难道也死了吗?”

 

“对啊,我没见到你,你对我而言就是死的。但你的生死又不取决于我是否见到你,所以你对我而言的死只是暂时的,我见到了你,你在我的世界里就活过来了。这和巴别塔的博士是不一样的,巴别塔的博士对我而言是永久地死去了。”

 

“不太能理解。”伊内丝摇摇头。

 

“我没有办法想起他,就算我想起他,我现在也有了新的性格和不依靠于他建立的人际关系,所以如果他活着,就意味着他要否定我现在的性格和霸占我的人际关系,我不可能让他活过来的。”

 

“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哪有什么霸占一说?”

 

“肉体上一个人,精神上却是两个人。来,汤好了,要我帮你吹吹吗?”博士说着舀了一碗汤递给伊内丝。

 

“不用了,我自己能吹。”伊内丝尴尬地笑了笑,双手接过碗,“博士,你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些,早早在路上等我,你早就知道我要离开伦蒂尼姆,对吗?”伊内丝想来想去,确信博士做的这些事一定是他早有预备的,绝不是偶尔或者碰巧。

 

“是,伊内丝小姐,毕竟我也参与到伦蒂尼姆的战事中,知道赫德雷牺牲的事情。”

 

“赫德雷,真遗憾呢。”又提及赫德雷,伊内丝仿佛在讲一个外人——一个留在战场故事里的陌生人。她像卡兹戴尔年少的萨卡兹讲特蕾西娅的光辉事迹,像炎国的少男少女坐在一起在讲岁相的生死故事。

 

月明星稀的夜晚,缭乱的篝火间,赫德雷不再是博士和伊内丝所接触过的真实,而是他们言语里存在于过往的一种象征,象征着战争与和平的一处转折。伊内丝看着上蹿下跳的火苗,赫德雷的脸孔也在其中上下雀跃,时不时飞走一绺头发,或者消失一只耳朵。博士又加了一把柴,火中赫德雷的耳朵又生了出来。

 

“就像火,会突然熄灭。”伊内丝说。

 

“只要有人添柴,火就会继续烧。”博士说。

 

“甫呲”一声,伊内丝盖了一抔土上去,火一下灭了,气温骤降。

 

“这样呢?还怎么继续烧?”

 

博士先时一愣,又将未烧尽的柴取了出来,抖落土,重新生火。

 

“那就只能重新点了,柴还是之前的柴,火却不是之前的火。就像我一样。”

 

“柴烧尽了,就没有火了。”伊内丝的目光黯淡了。

 

“本质都是柴,每一根柴也有自己的命运。赫德雷的命运结束了,伊内丝的命运还在继续。”

 

“你想让我加入你那些柴火之中吗?”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因为一根完成命运的柴而迷失了自己。”

 

“把面具摘了。”

 

“不能摘,我需要它。”

 

“怎么,长得太丑?”伊内丝揶揄。

 

“说不定我长得和赫德雷一样?”博士的声音在笑。

 

伊内丝愣住了,她望着博士,似乎想透过面具确认他真实的样貌。随即她身体前倾,一剑将博士的面具挑飞,一把揪住博士的衣领,怒道:“你!不!要!戏!弄!我!”

 

透过火光,伊内丝看见了博士面具下的样貌,眉眼坚毅如鹰,脸庞棱角分明:“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杀了你的。罗德岛的博士!”接着松开了他。

 

博士从伊内丝的眼神里看见了另一团火,火中是自己的脸,他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过分了,道歉说:“对不起,伊内丝小姐,是我失言了。”

 

“你根本不需要面具,你不过是个喜欢玩弄人心的人渣。”

 

他们之间的沉默形成一堵看不见的墙,就连夜晚戈壁呼号骤起的风也无声。伊内丝背靠巨岩的左侧坐着休息,博士背靠右侧,二人之间是篝火宣泄张狂的只言片语。直到最后一支柴燃烧殆尽,世界迎来了仅仅几秒钟的寂静,然后,起风了。

 

当黑色的天幕被渐渐掀起,白色的浪潮涌进来的时候,博士和伊内丝先后醒来。清晨的温度试图继续维持他们之间冰冷的关系,而博士在伊内丝望向日出的时候再度开口。

 

“早安,伊内丝小姐。”博士喜欢说“早安”以及“晚安”,这两个词是人际关系里最温柔也是最稳妥的试探。他心里还带着一丝内疚,透过晨光看着伊内丝单薄的背影,他先是想到怜香惜玉,接着又想到故作坚强。他承认无论他多么想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他的骨子里依旧带着一种对揣测人心的渴慕与瘾症。那种顺利拿捏人心时,宛如参天大树破土而出的满溢的成就感他至今都迷恋着。

 

而他之所以准备那些面具与生死的话题,苦心孤诣来找伊内丝,都是因他觉得伊内丝在揣测人心上更胜自己一筹,伊内丝的源石技艺分明就是能看见人心。他以为自己选到了最好的时机——赫德雷牺牲过后,伊内丝离开伦蒂尼姆这个节骨眼,但他错估了伊内丝和赫德雷之间的关系,他以为她们是隐而不宣的暧昧恋人,实际上他们仅仅是与子同袍的默契战友,进而他误判了伊内丝对于爱情的看法。

 

博士希望伊内丝能看见他的意念,这样她就会知道这个男人的目的不过是想找一个能够精神上共鸣的知己。他深信唯有在心理上势均力敌,两个人才有平等关系的可能,然而伊内丝的源石技艺唯独对博士无效。

 

博士自负又自恋,他不接受自己是伊内丝源石技艺里的例外,更不接受自己策划的这场相遇的结局竟是一场失败。

 

伊内丝瞟了博士一眼,顿了两秒开口说:“对不起,昨天一时生气,骂你是人渣。”

 

“是我自己胡说八道,应该我道歉才是,真的很抱歉。”

 

道歉过后,博士觉得自己和伊内丝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缓和了,像晨光一样温暖得刚刚好。

 

“不走吗?”伊内丝拿起剑,回头望向博士,金色的早阳洒在博士的身上,伊内丝感觉他看上去沧桑又孤独。罗德岛的指挥也会孤独吗?伊内丝心里暗笑。

 

“和我回罗德岛吧。”博士说。

 

“我没有去那里的理由。”

 

“你有。”博士斩钉截铁。

 

“什么?”伊内丝问。

 

“罗德岛不需要你戴面具生活,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不是,你也不是。”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

 

博士语塞,他多年的阅人经验告诉他,伊内丝一定希望能摘掉面具生活的,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想让伊内丝觉得他不过是个自负臭屁又自恋的男人。

 

伊内丝见他答不上来,倒松了口:“你陪我走到乌萨斯的冻原,我就答应你去罗德岛。你自己当初也和我说想去的。”

 

“成交。”博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从伦蒂尼姆外的旷野戈壁徒步走到乌萨斯的距离令人望而生畏,他们走了五天,在尽头的地平线下浮出白雪皑皑的乌萨斯山脉之前,来到了格劳菲尔德,一座隶属于莱塔尼亚的移动城市,那时正值莱塔尼亚的世界贸易交流会,当地的旅店住客爆满。

 

博士和伊内丝好容易找到一家旅店,订下了最后一间双人套房。房间装饰得也算精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里显眼地放着两架立柜,一张圆桌,一个沙发和一张双人床。墙上贴着烫金的墙纸,定着一台影视终端。世界贸易交流会的热度很高,就连地板上都贴有这次交流会的logo以及宣传标语。

 

“凑合一晚吧,博士。”

 

这里的环境其实比博士在罗德岛的宿舍要好上很多,装潢暂且不论,至少面积上就是宿舍的两倍有余。博士坐在沙发上:”比我的宿舍好很多了。”

 

“罗德岛指挥的住宿条件我还以为会很好。”伊内丝调侃道。

 

“算了吧,晚上我睡沙发就可以了。”博士说着拍了拍沙发的扶手,又补充道,“比我办公室那张椅子舒服多了。”

 

“你就算靠着墙睡也可以。”伊内丝说完这句,将佩剑摘了,起身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流声便传了出来。

 

博士一只手靠着下巴往窗外看去,熙熙攘攘,灯红酒绿,他不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和伊内丝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有好转,猜测赫德雷的影子影响了他们之间关系的进展。死者对生者的影响会有多大,博士失去了很多的战友,有些他已经快想不起来,有些和他在巴别塔时的记忆一起消失了,还有些他记得,却连难过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早就对死亡麻木了,被动地麻木,他深知再怎么对死亡感到悲伤与痛苦对于那些死者而言都没有意义,他无法感同身受,只好想着死亡不过是一场消失,一场落幕。可如今,他在意赫德雷的死,他不确定他和伊内丝之间关系难以进展的原因,只好归咎于赫德雷,特别是赫德雷和伊内丝之间在他看来不清不楚的关系总在误导他,他越在意,就越囿于其中,越囿于其中,就越受误导。

 

伊内丝穿着浴衣出来的时候,叫了两声博士。她见他没有反应,便走到沙发去瞧,看见博士已经睡着了,又瞧了眼窗外无声的夺目的明媚喧嚷,“滋啦”一声将窗帘拉上。

 

伊内丝躺在柔软床褥上的那一刻,舒适感席遍全身,她倏地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出现了转机,接着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开始为赫德雷的死掩声啜泣。她希望赫德雷在死亡是假的,就像她自己当初那样,倒不是因为她像女人那样爱他,而是她不想成为当年那支小队里独活的那一个。

 

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人期待一场独活。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纵使无人问津也值得。独活却不一样,独活是一场亏欠,对每一个离开自己的人都是亏欠。

 

伊内丝人生账目的最后一场亏欠是赫德雷写下的,她想用一场冻原凄惨的余生来还清厚厚的账目,以表示自己并非有意亏欠,然而博士那不知放弃地,甚至有些死不要脸地邀请,不断地提醒她这世界有人拒绝她余生凄凉。而此行莱塔尼亚的安逸彻底地将答案贴在了伊内丝的心上——你的颠沛流离该落幕了。

 

哭过后,伊内丝侧着身子,对着灯光下博士的影子再次使用了源石技艺,结果还是空白。眼前这个看不懂的男人,硬生生把她从演了二十多年的悲剧里拽下去,重开幕布,要求她演一场喜剧。她躲不过,总得给他一个答案,也是给自己一个答案,更是给赫德雷以及那些离开的战友一个答案。

 

半夜四点半的时候,伊内丝醒来,看见博士阴郁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整个人都长在了上面。他双眼微阖,嘴里叼着一支烟,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你来床上睡会儿吧,我去沙发上。”伊内丝坐起身来说。

 

“恩?啊?”博士回过神来,烟掉在地毯上,他赶忙捡起来放进衬衣胸口的口袋里,笑着说:“还好没有点,不然就把这地毯烧了。”随后又看着伊内丝说:“你继续睡吧,我就在这里,挺好。”

 

伊内丝也不多劝,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博士睡了。昏黄的床头灯在博士眼里变得更暗淡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想去浴室冲个澡。他走到能看见伊内丝正脸的方向,远远看见她睡得实在,蹑手蹑脚的姿势也放松了些。

 

其实伊内丝没有睡着,她还在想博士的邀请。她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右手又捏了捏自己柔软的枕头,确认这份安逸并不是她的一场梦。然后她走下床,换好衣服,出了门。

 

博士擦着头出来的时候,看见伊内丝和她的衣物都不见了,足足愣住在原地五秒钟。紧接着,他冲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去瞧。后半夜的风夹着冰刃从博士浴衣的领口窜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接着一个喷嚏,但人他却寻不到了。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坦诚一些,为什么要去洗澡,即便被伊内丝当做人渣也好,他更想赌一把让她加入罗德岛,成为自己知己的可能。现在他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博士从衬衣里拿出方才那支烟,打着火,坐着床上生自己的气。

 

“这里禁止在室内吸烟,博士。”熟悉的声音传来,先将烟攥在手里灭了,才回过头看向门口的伊内丝。

 

“博士,你以为我将你丢在这里走了对吧?”伊内丝噙着笑走过来,两只手各拿着一个梨形的容器。她走到博士旁边坐下,将其中一个递给博士说:“这是莱塔尼亚的特产热饮,可以驱寒。”

 

博士又一次猜错了伊内丝的想法,不禁笑了出来,他接过热饮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驱寒。”

 

“因为窗户你没有关,晚秋的莱塔尼亚,夜风如寒冬。你这样单薄的人是受不住的,更何况刚洗完澡。”

 

“可是你提前就去拿这个了。”

 

“我不算计人心,我只是恰巧想喝了而已。当然,也想看看博士你会有什么反应。”

 

“那你看到了……我的反应。”博士说。

 

伊内丝点头,喝了一口说:“看到了,看到了不一样的博士。”

 

“我陪你到乌萨斯冻原,你答应我加入罗德岛,这个约定还有效对吧。”

 

“我想改一下。”

 

“……改成什么?”博士担心她又变卦。

 

“你先告诉我你不遗余力邀请我去罗德岛的理由,你心里最真实的理由。”

 

“我……”博士不想说,他害怕对他人对坦诚,害怕伊内丝听后会真的彻底离开。

 

“不想说?”

 

“等等,是……是这样的,我……我想我和你,会……会谈得来,我希望你在罗德岛,我需要你,个人层面的需要你……”

 

博士和伊内丝直到天亮前,坐在床边聊了很多。他们坦诚的,毫无遮掩地聊着伦蒂尼姆的战争,聊着各自人生的困囿与希冀,伊内丝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与之见面次数寥寥的博士心中有这样的位置,她也无法理解博士为何会将她比作唯一的齿轮,就好像他俩本来就该有更深层的关系一样。伊内丝为了避免自己笑出来,只好不停地喝,直到她听见博士说:“伊内丝小姐,重生的我并不完整,不是因为记忆的缺失,而是因为我无法坦诚面对她们。我想,如果你能看见我的心,那我至少可以在你面前褪去武装,获得心安。”

 

伊内丝想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情节啊,博士拿她当做心安的解药,而博士对自己所表达的接纳,又何尝不是她一直在找的自己人生的解药。只不过伊内丝受困于脑中徘徊的亡灵们,一直不肯让自己停下来。

 

“不要,不要再受困于那些死去的人了,伊内丝小姐!”这是博士在清醒时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便倒在床上又睡着了,即便如此,他还在嘴里嘟囔着:“和我一起回去吧。”

 

“你又一次擅自看见了我的内心呢,博士。”伊内丝看着睡着的博士喃喃。

 

“去迎接这场接纳吧。”伊内丝想起那些离他而去的队友们,她想他们经历那么多坎坷,无非就是为了一场接纳,如今这个接纳在她身上出现了萌芽,她不想再拒绝了。

 

伊内丝想:“这就是自己的答案了。”她倚在窗前的护栏上望着日出,将自己余生的第一站,从乌萨斯冻原,改成了罗德岛。


六天后,伊内丝终于和博士登上罗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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