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消逝于风雪

“你说，我们活在这里，就要一辈子，都活在这里么？” “我不能拖累你，以及你所拥有的……” “……” 战火纷飞的时代，悲哀的时代。 无数人忍受着腐烂，无数人煎熬于炼狱。 仅仅是活着的一个小小愿望，都无法满足，无数人挣扎生存的边界线上，慢慢朝着自己不喜欢的一方坠落下去。 地球上的人大部分忍受着如此，染玥亦是如此。 父母在战争中下落不明，自己的家被夷为平地，星海市，她的故土，她的城市……曾经美丽繁荣的现代都市，如今，只有残破的钢筋，满街道的碎片，和拾荒的人群，还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荣吧。 “我回来了。”哥哥川夏推开了他们住所的门，“今天，我又挣到了钱，来，快吃饭吧！” “都几点了？”染玥指了指手上的表，“都快十点了，你想饿死我么？” “我怎么能饿死你呢？我这不找到食物了吗？” “今天又吃啥啊？”染玥无精打采的走到过道然后从床头上拿出来那张桌子。 “看，是肉罐头，还有鱼干和青菜汤！”川夏把手电筒支在床头，让尽量让灯光充满整个房间。说是房间，这里就是一个被战火砸烂的房屋遗址，总面积不到四十平方米，却要支撑着兄妹俩所有的生活，两张床，一个简陋的卫生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染玥用筷子夹起来一块鱼干，氯化钠的咸味瞬间让她的口腔细胞失水，这东西除了盐味就是盐味，根本没有一丁点鱼的味道。 “怎么又是这个！我不想吃！”染玥没好气的说。 “那，快吃肉罐头吧，这个罐头好几块钱呢！来，都给你吃。”川夏用力把罐头盒打开，然后用锋利的罐头铁片把肉切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把所有的肉块都挤到染玥盛鱼干的碗中。 “嗯……”染玥夹起来一块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肉香和油脂激发了她的食欲，她一块接一块，不一会就吃光了。 “喝汤么？”川夏把盛满青菜汤的碗推给染玥，“你喝吧，我吃饱了！” “哦。”染玥端起碗来。 “你喜欢吃肉罐头吗？” “还行。”染玥说，“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川夏看着妹妹水灵灵的眼睛，温柔的笑了。 “看什么看？” “没事，没事。”川夏拿起罐头盒子，用筷子把肉屑全部清理干净，然后抿了筷子根好几下，假装筷子上还有肉。 清理完罐头，川夏把罐头盒子一点一点拆开，然后咯吱咯吱的展平。 “吵死了！”罐头盒子的声音让染玥感到不适。 “好的好的。”川夏放下罐头盒子，“看来我们又熬过去了一天。” “哦。”染玥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然后拿走手电筒，趴在床上看前几天川夏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说合集，封面已经没了，小说的故事讲了个小男孩的成长之路，而染玥刚刚读到小男孩在车站食堂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早点睡吧，玥玥。”川夏躺到自己的床上，然后把自己的破棉袄裹紧一点。冬天快要到了，而他们这里，显然还没准备好迎接杰克·弗罗斯特先生。 “知道了，”染玥嘟囔着说，然后把棉被往上拉了一点，还好，这棉被厚实，不算太冷。 “呼……”川夏打起来了呼噜，他很累了，连续不断的工作，然后拾荒，这就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读了几年书，然后学校被炸毁，刚刚有那么一点热血理想，却又碰上冷冰冰的现实，他能做的仅仅是让染玥吃饱，然后有衣服穿，有地方住，这也就是他的全部。 “吵死了。”染玥嘟囔着，呼噜声显然影响到了她看书，她索性把书合上，然后想个办法去整川夏一下，但是当她刚掀开棉被时，就被寒风灌了个满怀。 还是睡觉吧。 染玥闭上眼睛，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家，想爸爸妈妈。 “玥玥，快来吃饭吧！”妈妈温柔地朝她笑着，然后把一道又一道她喜欢的美食端到桌子上，如果小染玥还不过去，爸爸就会走过来，然后从口袋里掏一点钱，然后塞给小染玥。 “我不喜欢我哥哥！”小染玥对妈妈说，“他老是抢我的东西吃，抢我的零花钱花！” “嗯？不是，咱俩吃的一样，零花钱一样，哪我就抢你的了？”川夏停下手中的筷子。 “我不管，我说抢你就抢了！” “好了好了，”妈妈给两个人调停，“玥玥，不要欺负哥哥，好么？还有，小川，你是哥哥，你要保护妹妹啊！” “万一哪一天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了，你总得吃上饭啊。”爸爸也说。 “我……保护妹妹？”小川夏不再言语，看着碗里的米饭，陷入了思考。 第二天一早，川夏如同往常一样早起，但是他没有立即出门，而是掏了掏自己的口袋，还有十几块钱，川夏数了数，不多不少，十六块，他把十块分出来，又摇了摇头，分出来十二块钱，然后把四块钱放回自己的口袋。 “够了，能买一个烧饼了。”川夏自言自语，然后把十二块钱放到染玥的枕头边。 “我走了。”川夏轻轻的说，而回应他的却只是染玥的微微鼾声。 “真可爱。”川夏自言，然后走出门去，再上好门闩，快步离开了居住处。 “怎么才来！”首领严厉的冲川夏喊，“全队都在等你，你知道么？” “对不起，对不起！”川夏不断鞠躬。 “算了，小子，快来，”首领拍了拍川夏的后背，“你先干点活，待会我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哦，是！”川夏点点头，然后走到自己的岗位上，他今天的工作是把一些实木家具拆成木材，然后用来炼焦炭。 “呀！”川夏朝着一个硬木沙发抡起锤子。 “咚！”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虎口生痛。而硬木沙发纹丝不动。 “呀！”川夏再次抡起锤子。 “咔嚓，”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几锤子下去，沙发终于被打成了木头。 “呼……”川夏停下锤子，阵阵眩晕冲上他的头皮，紧接着是一阵阵的冷汗。 低血糖发作，川夏不得不后退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半截电线杆休息。 “好难受啊……”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眩晕使他想呕吐，但是却一直呕吐不出来，这让他更加难受。 “呃……”川夏的眼前变得模糊，他努力让眼睛保持睁开，却最终还是闭上了。 “喂，醒醒！”首领粗犷的声音穿透川夏的耳膜。 “这孩子又没吃饭，”温柔的女声说，“你不是每天都分给他工钱吗？” “谁知道啊。”首领找了个椅子，坐在川夏的旁边，然后点了一支烟。 “你真不如直接去告诉他，非要让他干着活……” “首领……医生姐姐……”川夏睁开眼慢慢的说。 “说了多少次了上工之前吃饭！”首领几乎是扯着嗓子冲他喊。 “对不起……首领……” “算了，”满脸胡茬的首领叹了一口气，“孩子，我这里有份差事，你愿不愿意去干？” “什么工作，有工资吗？” “当然。”首领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二百块钱，拿去买点吃的，会比较辛苦。” “那，我要干什么？” “是这样，你也知道，咱们这块的可供开发的东西都快要开发完了，在咱们区域的观察所发现附近还有人类生活的痕迹，所以我想让你带领一支探索队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在附近生活，把他们带回来。或者至少带点能用的东西回来，冬天快到了，如果没有能用的资源，营地的人全部就得死，至于工钱……我每天给你五十块，好么？在你外出这段时间，我都给你留着，一分不少你的。” “好，我干，我干！”川夏听到钱立即来了精神，“五十块钱，五十块钱……” “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医生在旁边说，“出发之前我会让你带足够的药品，每天走几个小时就可以了，不要勉强自己。” “嗯，好好……五十块钱，我能……买好多东西，好多东西！” “别高兴的太早，孩子，”首领又点了一支烟，“已经快要入冬了，等下起雪来，就一定要回来……几年之前我的儿子也是在探索途中下落不明，所以，一定……”首领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送给你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穿单衣服，别嫌弃烟味。” “谢谢首领！”川夏接过来外套，然后就被烟味呛的咳嗽。 “下午不用上工了，回去休息休息，买点东西吃，记住了吗？” “是，是，谢谢首领！”川夏下床，首领拍了拍他的后背，“真是个好小伙子。” “有钱了，有钱了！”川夏拿着首领给的信封，径直冲向小商铺，小商铺是这里的难民共有的，由一个老妇人打理。 “奶奶，我要买东西！”川夏对老妇人喊。 “慢点，慢点，孩子。”老妇人慈祥的看着川夏从铺子里东翻西翻，肉罐头，小饰品，还有几个苹果，统统打包带走。 “这个花，还有这个小蛋糕，我都要了。”川夏在“奢侈品”栏选了又选。“奶奶，一共多少钱？” “一共六十，孩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嗨嗨，我发工资了！”川夏把钱递给老妇人，然后拿起东西，快点往自己的居住处奔去。 “我回来了！”川夏和往常一样。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染玥正在坐在阳光底下看书，“还有，你这外套怎么回事。” “你先不用管了，快看，我给你买的蛋糕，”川夏取过来桌子，然后把蛋糕放在上面，“还有玻璃花和小饰品，你快过生日了，祝我亲爱的玥玥生日快乐，哈哈……” “啊？”染玥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是现实，然后轻轻的切下来一块蛋糕，“真好吃，你是从哪里买的，哥？” “没事，没事……”川夏从包里拿出来玻璃花，然后轻轻的扎在染玥的胸前，“真好看。” “谢谢，谢谢哥哥……”染玥透过玻璃，看了看自己，“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没事，没事，工作挣得。”川夏说，“真的，我没去干什么坏事。” “那就好……” “啊，明天，我会去更远的地方工作，你自己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好么？” “你要到哪去？” “我要去探索别的位置，可能有段时间不会回来，我这里还有点钱，就是你这几天的生活费，天要冷了，去买几件衣服，好么？”川夏把剩下的钱交给染玥。 “好好好。”染玥看了看信封里的钱，顿时两眼发光。 下午，川夏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感觉身体有了点力气，然后起来活动了一下，看了看残破城区的夕阳。 “我会，安全回来的……吧？”川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水中倒映自己的影子。十九岁的孩子，最后还是要去践行他的使命，他的责任，纵使前路坎坷，也绝不会后悔，因为他身后，还有需要保护的人。 第二天一早，远征探索队在生产地区集结，首领看着他精挑细选的十个小伙子，默默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首领说。 “明白。”川夏点点头，“放心吧首领。” “武器，食品，药物，都带齐了？” “都准备好了。”另一位小伙子说。 “出发！”首领示意。 十个小伙子排成一列，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大包小裹，朝着城北的空旷地区，缓缓地进发。 勇敢的人，总是要直面风雪，即便前路漫长，即便不知归期，然而只要抬头看到北极星的方向，那就是胜利的方向。 穿越冷风，穿越暴雪，冬去春来，方为苏生。 若我消逝于风雪，请你不要害怕，因为风雪终会散去。 若我消逝于风雪，请你不要担心，因为我还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若我消逝于风雪，请你不要忘记，那些在迷茫中葬身的魂灵，终将指向东边的太阳。 若我消逝于风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