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汉矛盾集中爆发,皇帝要将左宗棠就地正法,看湘籍大佬如何破局
满汉矛盾集中爆发,皇帝要将左宗棠就地正法,看湘籍大佬如何破局

1854年,自比当世诸葛亮的左宗棠应湖南巡抚骆秉章邀请,二次成为湘抚幕僚。此前在1852年长沙战事吃紧之际,在贵州黎平知府胡林翼、同乡好友郭嵩焘等人的推荐与劝勉之下,应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的邀请,左宗棠出山入幕。
炮火纷飞之际,左宗棠被人用绳索吊入长沙城中,巡抚张亮基大喜过望,将军事系数托付给左宗棠处理。左宗棠“昼夜调军食,治文书,区画守具”,深得湘抚张亮基的信任。在张亮基等一干人马的调度指挥之下,太平军围攻长沙三月而不能下,只能解围撤军,向北攻陷岳阳,直插武昌。只因绿营军战斗力太差,且不听指挥,否则太平军在湖南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左宗棠牛刀小试便已崭露头角,骆秉章抚湘之后,左宗棠再次应邀入幕,成了骆秉章的得力助手,这一干就是六年。

六年之中,左宗棠焦思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苦力支撑大局。同时,革除弊政,开源节流,稳定货币,大力筹措军购军械、船只。骆秉章对他言听计从,“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由于左宗棠的悉心辅佐和筹划,不但湖南军政形势转危为安,出省作战也是连连奏捷,各项工作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当时,湘军形成了以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为首的三个核心。三大巨头之间分工非常明确:曾国藩率军前出作战,负责杀敌立功。胡林翼以湖北巡抚的身份坐镇武昌,稳住长江中上游,保卫洞庭湖平原和江汉平原这两大粮饷基地,保障湘军侧翼安全,并率军前出到湖北与安徽交界区域,配合曾国藩作战,主要还是防止太平军西进,威胁两湖地区尤其是湖南的安全。左宗棠以幕僚的身份把持湖南军政要务,稳定湘军大后方,保证湖南的社会秩序和生产能力,源源不断地为湘军提供粮饷与兵源。

湘军三杰的卡位非常巧妙。曾国藩率军作战,掌握了枪杆子,这是近代湖南得以崛起的首要因素;胡林翼坐镇地方,掌握财权和向朝廷建言的话语权,为湘军提供政治保证;左宗棠稳住湖南,解除曾胡尤其是曾国藩的后顾之忧。没有胡林翼,湘军缺乏必要的物资基础和话语权,很难立足,遇到棘手问题缺乏台面上的话事人。尤其是曾国藩丁父忧期间,湘军主帅不在位,全靠胡林翼独力支撑,才保证了大盘不垮。没有左宗棠,老巢不稳,湘军在省外作战根本无法安心,兵源也得不到保障。
在充当湘抚幕僚期间,左宗棠被保举为四品卿衔,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巡抚骆秉章以下,就只有左宗棠这一个人,被时人称之为“二巡抚”。
1859年,石达开率部流窜到湖南宝庆,宝庆战役打响。左宗棠指挥几万军队打败了石达开的二三十万军队,将其精锐消灭殆尽,左宗棠的军事才华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然而,1859年底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也彻底改变了左宗棠的人生走向。这个改变左宗棠命运的人,就是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
樊燮的堂妹是湖广总督官文的五姨太,官文有心保举樊燮做湖南提督,但这件事被湘抚幕僚左宗棠否了。左宗棠给骆秉章代写的公文语言激烈,导致官文怀恨在心。

樊燮官声很差,贪污军费超过9000两,被骆秉章参劾了一把,结果提督没当成,反倒被咸丰帝下令就地开缺。很显然,参劾樊燮的奏折,就是出自左宗棠这个“二巡抚”之手。
为了减轻处罚,樊燮只好到省城来觐见骆秉章,并拜见左宗棠。但是,樊燮仗着有官文撑腰,对左宗棠并不特别客气。他对骆秉章行单膝下跪之礼,对左宗棠这个“二巡抚”只是拱拱手而已。左宗棠向来恃才傲物,对这个二品武官的举动大为恼怒,问道:“本省武官见我都要请安,你为何不请安?”樊燮回道:“朝廷体制没有规定武官见师爷要请安。武官再怎么受轻视,可我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凭什么给你请安?”左宗棠大怒,骂了一声“王八蛋,滚出去”。

这一骂不要紧,正好被官文抓住了把柄。四品的师爷对二品的镇将态度如此恶劣,要求对方行跪拜礼,于法不容。于是,官文以“劣幕”把持湖南军政要务为由,狠狠地参了左宗棠一本。官文还说,湖南巡抚衙门“一官二印”,意图把现任湘抚骆秉章和前任湘抚张亮基也牵扯进去。咸丰帝本来就对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等汉族大员不放心,见到官文的奏章之后,立即批示官文审理此案,并给出处理意见:“左某如果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也就是说,左宗棠的生杀大权已经掌握在了湖广总督官文的手里,只要官文杀心一起,左宗棠就得人头落地。杀了一个左宗棠,就相当于给曾国藩、胡林翼等人敲响了警钟。
此时,各湘派大佬纷纷加入营救左宗棠的序列当中,整个朝廷的汉族要员也加入了营救序列。胡林翼写信给肃顺,请他出面说好话。肃顺时为户部尚书,正红旗汉军都统,宠遇正隆,曾国藩、胡林翼等汉族大员都是他推荐提拔的。肃顺表示,他是京官,不好直接出面,要言官们先动起来,他才好办事。

于是,由郭嵩焘出面,找到了南书房当值的潘祖荫。潘祖荫给咸丰帝上了一篇奏折,写道:“楚南一军立功本省,援应江西、湖北、广西、贵州,所向克捷,由骆秉章调度有方,实由左宗棠运筹决胜,此天下所共见,而久在我圣明洞鉴中也。上年逆酋石达开回窜湖南,号称数十万。以本省之饷,用本省之兵,不数月肃清四境。其时贼纵横数千里,皆在宗棠规画之中。设使易地而观,有溃裂不可收拾者。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宗棠为人,负性刚直,嫉恶如仇。湖南不肖之员,不遂其私,思有以中伤之,久矣。湖广总督官文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绳批根之处。宗棠一在籍举人,去留无足轻重,而楚南事势关系尤大,不得不为国家惜此才。”
这篇奏折,不仅充分肯定了左宗棠的才干与功劳,也直言不讳地揭露了官文等人借机报复的行为。其中“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一句,将左宗棠的个人命运与湖南命运和国家命运联系起来,堪称夸耀一个人功业的巅峰之作,百余年来,一直传为经典。因为这句话,咸丰皇帝的杀心动摇了。

同时,身在安徽宿松前线的曾国藩也上奏咸丰帝,说左宗棠“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如令其速在湖南募勇六千人,以救江西、浙江、皖南之疆土,必能补救于万一”。
有了潘祖荫的这一篇奏折,肃顺在湘籍幕僚王闿运的动员下也开口了。他说:“戡乱以来,湖南首当其冲,可不但能守住本土,且筹军备饷,外援四境,凡骆秉章之功,皆左宗棠之功。”
于是,咸丰帝彻底动摇了,左宗棠得救了。
1860年,离开湘抚的左宗棠还想北上参加恩科考试,到湖北襄阳时,被湖北巡抚胡林翼的密信拦下。胡林翼警示说:“含沙者意犹未慊,网罗四布,足为寒心……鄂帅(官文)方思构陷之策,蜚语已满都中”。左宗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如此险恶,于是决意从大别山沿江而下,到曾国藩营中,求一营官之职,宁愿战死疆场,也不愿死于小人之手。

1860年5月,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清廷最后的军事寄托破灭了,不得不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节制四省军务,湘军成为对阵太平军的最强主力。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藩襄办军务,并在湖南招募5000人,组成“楚军”,赴江西、安徽与太平军作战。一年之后,曾国藩保举左宗棠为浙江巡抚。与此同时,李鸿章任江苏巡抚,林则徐的女婿沈葆桢任江西巡抚,胡林翼的部将李续宜任安徽巡抚。一年之间,江南四省的巡抚都换成了曾国藩的自己人。1863年,升任巡抚不到2年,左宗棠就当上了闽浙总督,比坐火箭还快。
有人说,左宗棠和沈葆桢当上地方大员之后,一直跟曾国藩唱反调,一点都不懂得感恩与内部团结。其实,这是湘军大佬之间的默契,沈葆桢和左宗棠明面上反对曾国藩,实际上则是演戏给朝廷看,以示湘派大佬之间有嫌隙,朝廷可以掺沙子,对他们加以分化利用,免得朝廷对他们各种不放心,各种掣肘,这就是湘军大佬们的智慧。左宗棠那么快就能当上闽浙总督,实际上就是朝廷分化湘军集团的结果。
让清廷没想到的是,曾左二人明地里争得不可开交,在关键问题上的意见则出奇的一致。曾国藩去世后,左宗棠从大西北送来一副挽联:“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这是诸多挽联中最好的一副。在这幅挽联中,左宗棠对曾国藩这位同乡、好友、前辈、对手的推崇几乎到了顶点。在左宗棠看来,两人之间主要还是同心若金,分歧并非主流。

此后,左宗棠办理福州船政局,奠定了我国近代海军的基础。任陕甘总督期间,平定了陕西回乱,巩固了西北大局。在与李鸿章的塞防与海防之争中,左宗棠获得了慈禧太后的支持,率军收复新疆,奠定了新疆的基本版图。左宗棠一生的功绩,从此达到了顶峰。跟随左宗棠办理军务的杨昌浚写诗称赞道:“大将筹边人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赢得春风度玉关。”最后,左宗棠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封二等恪靖侯。中法战争时,自请赴福建督师,1885年在福州病逝,享年七十四岁。清廷追赠太傅,谥号“文襄”。
回过头来,我们想一想,左宗棠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为什么能够引发樊燮京控案并惊动皇帝呢?咸丰皇帝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呢?
太平天国运动兴起之时,八旗和绿营早已腐朽不堪,导致汉族实力派迅速崛起,地方督抚的权势越来越大,这让满清利益集团非常不安。让左宗棠险些丧命的樊燮案,实际上就是满汉矛盾集中爆发的焦点,左宗棠正好就是引爆这个火药桶的导火索,而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官文则是满族利益集团在前台的话事人。

左宗棠深陷危机当中,各路汉族实力派纷纷出面营救,充分体现了汉族实力派的觉醒意识。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潘祖荫等等汉族官员,纷纷利用手中的权势,开始向朝廷说不。最后,连一向喜欢重用汉人的满族实力派肃顺也站出来为左宗棠求情。由此可见,到此时,新兴的汉人集团已非满族利益集团可以轻易撼动。咸丰帝终于看清了形势,在江山稳定与本族利益面前,他被迫选择了前者,顺应了汉族地方实力派的要求。左宗棠一介必死之人,不仅没有死,反而在曾国藩、胡林翼等湘军大佬的庇佑之下稳步高升,满清朝廷的权威,已经开始打折扣了。
这个事件是满汉三百年交锋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此以后,汉族实力派逐渐占据上风。到1864年太平天国覆灭,曾国藩封侯,汉人的声望达到了新的高潮。
1866年,曾国藩的弟弟、湖北巡抚曾国荃上疏弹劾官文“贪庸骄蹇”。查证属实之后,官文被朝廷免去湖广总督之职,仍留大学士、伯爵,罚伯俸十年。经历此次事件,汉人督抚进一步掌握了实权,满族地方势力开始消退。
1870年,两江总督马新贻莫名其妙地被刺杀于校场,当时成了一宗谜案。其实,刺马案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就是曾国藩本人,或是与之利益相关的湘籍大佬。但是,朝廷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无可奈何,只能吃哑巴亏。马新贻死后,曾国藩回镇两江,之后几十年,两江总督之位成了湘军、淮军大佬的囊中之物。天下督抚提镇也是大半出自湖南,湖南气焰冲天,炙手可热。
到庚子之役,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等人竟然发起东南互保,无视朝廷的错误命令,清廷权威完全丧失。事后,东南地区的几个大佬不仅没有受到朝廷的处分,反而被奖励,朝廷大权旁落,一至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官文坐镇武昌,既是湘军集团的重要支持者,也是清廷防范、钳制湘军集团的重要力量。有官文把住长江龙头,曾国藩很难有所举动。
太平天国覆灭之后,官文被封为一等伯爵,世袭罔替。后入朝为相,与曾国藩并列。官文是满族大员,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比曾国藩的武英殿大学士还要高一筹。官文一生竭忠殉国,尊主庇民,不治家产,去世后家道中落,后继无人,不禁让人临册嗟叹,感慨万千。(2022年7月18日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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