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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如张》注【李贺集辨注草稿】

2020-02-08 16:17 作者:华夏戎狄  | 我要投稿

《艾如张》注【李贺集辨注草稿】

 

作者:华夏戎狄

 

艾如张[1]

 

锦襜褕,绣裆襦,[2]强强饮啄哺尔雏。[3]

陇东卧穟满风雨,莫信笼媒陇西去。[4]

齐人织网如素空,张在野田平碧中。[5]

网丝漠漠无形影,误尔触之伤首红。[6]

艾叶绿花谁剪刻,中藏祸机不可测。[7][8]

 

[1] 宋蜀本、密韵楼本、汲古阁本题注“艾音乂见诗也”。蒙古本、述古堂本题注“艾音乂”。吴正子曰:艾音乂。按《晋·乐志》:《艾如张》,乃汉时短箫铙歌之乐。及魏受命,使缪袭为之词,改为《获吕布》。吴使韦昭为之词,改为《摅武师》。晋武受禅,传女为之,词改为《征辽东》。又按《隋志》:梁改为《桐柏山》,北齐改为《战秣陵》,周改为《迎魏帝》。郭茂倩《乐府(诗》集》云:“艾,与‘刈’同。《说文》曰:‘芟草也。’如,读为‘而’,犹《春秋》‘星陨如雨’也。古词曰:‘艾而张罗。’《榖梁传》曰:‘艾兰以为防。’兰,香草也。谓因搜狩以为习武,芟草以为田之大防是也。若李贺‘艾叶绿花谁剪刻’,失古题本意。”据郭说未当,乐府假古题以发新意,正为得体。刘晨翁曰:艾音乂,非,后面分明“艾叶”,是。王琦曰:古词之意,为芟除草木而张罗也。至温子升所作则曰:“谁在闲门侧,罗家诸少年。张机蓬艾侧,结网槿篱边。若能飞自勉,岂为缯所缠。黄雀尚(傥)为诫,朱丝犹可延。”是以艾为蓬艾也。长吉“艾叶绿花”之句,亦沿其说,非古题本意。

 

狄曰:《乐府诗集》“艾如张”题解:“若陈苏子卿云‘张机蓬艾侧’、唐李贺云‘艾叶绿花谁翦刻’,俱失古题本意。”查《乐府诗集》、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谁在闲门侧”诗作者皆为南陈苏子卿,王琦言作者为北魏温子升,盖出《通志·乐略》。

 

[2] 吴正子曰:《说文》曰:襜褕,直裾也。《尔雅》:衣蔽前谓之襜。注云:今蔽膝也。裆,绔属,有裲裆,亦曰穷绔。《说文》云:襦,短衣也。此二句形容雉五色也。王琦曰:皆人身所服,借喻鸟之羽毛。王晓强曰:这里以锦衣绣衫喻鸟的羽毛,转以又喻文士的才华。

 

狄曰:以雉喻人,故以衣喻羽,此即所谓“拟人”写法。锦衣彩羽,士之才能、操守也,而“爱惜羽毛”之意亦在焉。刘向《说苑·杂言》云:“夫临财忘贫,临生忘死,可以远罪矣。夫君子爱□,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上交者不失其禄,下交者不离于患,是以君子择人以交,农人择田而田。”即此诗之旨也。

 

[3] 强强饮啄:蒙古本、汲古阁本、密韵楼本如此(汲古阁本作“强”,余作“強”),刘衍注本同,汲古阁本“饮啄”下注“一作啄食”。宋蜀本作“強□饮啄”。“□”之原字应是“強”,校勘者以其为衍字而删,又觉可能因衍为“強”而误落一字,遂以“□”代之。述古堂本作“强饮啄”,诸注本多同。王琦曰:《唐文萃》作“强强啄食哺尔雏”,《乐府诗集》作“强强饮啄哺尔雏”。

 

曾益曰:《庄子》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刘衍曰:强强:勉强。王晓强曰:“尓”,你。两句说鸟为哺育幼雏而艰难饮水啄食,转又喻为家人生活拖累,寻求脱困机会的文士。

 

狄曰:《诗经·鄘风·鹑之奔奔》:鹑之奔奔,鹊之彊彊。笺云:奔奔、彊彊,言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康熙字典》:按“彊”与“強”,平上去三聲經史并通用。此诗之“强强”,为成年野雉前行,幼雏跟随之貌。则“饮啄”为成鸟携雏鸟饮水啄食之状,则后之“哺”为哺育之泛言,非指成鸟于巢中口对口喂养雏鸟。

 

[4] 信:蒙古本作“逐”。笼:吴注刘评本如此,王琦注本同,叶葱奇以下皆从。宋蜀本、汲古阁本、述古堂本、密韵楼本作“龙”,汲古阁本下注“一作良”。蒙古本作“良”,徐董、曾益注本同。吴正子曰:笼媒,一作“龙媒”,非。又一作“良媒”,谓雉媒也。笼媒,盖雉媒置笼中也。

 

曾益曰:《西京纪(杂记)》云:茂陵文固阳,琅琊人,善驯野雉为媒,用以射雉。陇,与“垄”同,田埒之高者。卧穟,五谷之穗,经风雨而偃仆者,以见浥有啄食之处。笼媒,取雏鸟畜之,长乃驯狎,笼而置之圹野,得其鸣声,以召集同类而掩取之。

 

狄曰:“穟”同“穗”,谷类成穗后,因风雨而倒伏,则成熟受影响,又会水浸发芽,从而造成严重减产。二句谓,虽东边田垄中因风雨偃穗而乏食,亦莫信西边田垄中笼媒之招诱。

 

[5] 田:宋蜀本、蒙古本、汲古阁本如此,汲古阁本下注“一作春”。述古堂本、密韵楼本作“春”。吴正子曰:“齐人织网”以下,语意与《田野黄雀行》同,欲其离网罟,远祸机也。野田,一作“野春”。曾益曰:琅琊,齐地。陈弘治曰:素空、平碧:邱象隨曰:“素而空、碧而平,无形影可见也。”徐传武曰:相传齐人善捕鸟鱼,织网的技术很高。素空:非常透明。《后汉书·章帝纪》:“诏齐相省方空縠。”李贤注:“纱薄如空也。”钱钟书在《管锥编增订》(第56页)论及此诗曰:“《高僧传》中指空为丝,此则指丝为空;诞妄之言,亦即考饰之妙喻也。”王晓强曰:当时的平卢军驻在今山东省东平县境,拎青、齐、海、登、莱、……等州,它们多在古代齐国境内,所以又用来暗涉割据于此的军阀李师道。

 

狄曰:曾益以齐人指文固阳,过于拘泥。王晓强以齐人指李师道,亦不妥。最倔强难制,为河北三镇,何不言赵人、燕人?徐传武云齐人“织网的技术很高”,亦无依据,齐人是纺织丝绸的技术很高。《后汉书·章帝纪》:“詔齐相省冰纨、方空縠、吹纶絮。”李贤注:“方空者,纱薄如空也。或曰:空,孔也,即今方目纱。”《说文解字》:“纨,素也。谓白致缯,今之细生绢也。”可见齐地丝织品,以薄而未染色者最为著名,故梁简文帝《谢敕赍纳袈裟启》云“鲁缟齐纨,藉馨浆而受彩”。素空,即“空素”;齐人所织,非“网”也,是“素”也;薄白如虚空,故云“空素”。上句谓,“网如齐人织空素”,即网如齐人所织之薄白纱。平碧,地平色碧。

 

[6] 尔:宋蜀本作“矣”,误。曾益曰:无形影,细而罔觉。雉藏其首,不顾其身,故触之而首红。徐传武曰:漠漠:淡漠不显之意。伤首红:被伤害而头破血流。王晓强曰:“漠漠”,无边际的样子。尔,语助词。“伤首红”,伤头流血。暗示应聘者落头流血的下场。当时每平定一处叛藩,其幕佐除个别例外,一般均随同处死。

 

狄曰:漠漠,王晓强说是,《湖中曲》云“桂叶水葓春漠漠”,亦弥漫之貌。尔,即“汝”;误尔触之,即“尔误触之”。伤首红,首伤流血而红,此入网后挣扎欲破网钻出所致,意象极其惨烈。

 

[7] 剪:王琦、叶葱奇、徐传武、王晓强注本作“翦”。王琦曰:以艾叶绿花翦刻之,而置之网之上下四旁。鸟以为丛薄而就之,则入死地,故曰“中藏祸机不可测”。叶葱奇曰:“艾叶绿花”,把艾叶剪成花花绿绿的,缀在网上,作为伪装。徐传武曰:艾叶绿花:把艾叶交错如花铺缀网上以作伪装。剪刻:剪裁刻削,精工制作。祸机:招致祸害的机关。

 

狄曰:艾叶绿花谁剪刻,非是网加伪装,使更难被发现,而是一如笼媒,是对野雉的诱惑。前“齐人”三句,言罗网难以辨识,然即“张在野田平碧中”,野雉经过的概率是很低的,故必张网于野雉喜游处。“艾叶”簇生如“绿花”,而“绿花”非真花之开,故问“谁剪刻”,盖啧啧叹其美也。实际的情况,当然是就艾丛而张网,而非张网后再采摘艾叶置其地,苏子卿诗之“张机蓬艾侧,结网槿篱边”可证。捕鸟兽的机槛为“机”,福祸的征兆亦为“机”。《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下句之“祸机”,自然是双关的用法。祸不可测,除了言其难料,亦言其大也。

 

[8] 姚文燮曰:元和朝,李吉甫、于頔皆劝上峻刑。后李逢吉拜平章,性本猜刻,权倾朝野。贺谓羽仪文采,宜自韬晦,勉安粗粝,以给幼穉。若所处稍堪自赡,勿轻为羶地所饵。宵小罗织,杳无形影,偶中其机,必罹大害。深文峻法,嶮巇难窥,良可惧欤!刘衍曰:全诗借鸟雀立意,既是揭露当时世情,又是抒发自己科场被毁的愤懑。正如《出城》“啼乌被弹归”一样,诗人以鸟被陷受伤自比,显为元和五年应举后所作。王晓强曰:作这诗的目的,是劝诫文士不要趋利陷祸。当时一些蓄意不规的藩镇厚礼罗致人才,郁郁不志的知识分子往往因而趋投之。鉴于叛藩及其附从者在元和间的悲惨结局,致使李贺作成这样的寓言诗。

 

狄曰:此诗之旨,见注[2]。警告之具体所指,要结合当时之社会现实来分析。姚文燮说,是清代文士之颤栗,唐代尚不至此。王晓强说是。“陇东卧穟满风雨”,喻不得谋生于朝廷也;“笼媒”,喻先受聘于藩镇者;“艾叶绿花”,喻待遇之优厚也;“祸机”,除了谋逆失败后遭朝廷惩处,也包括不肯附逆而遭藩镇戕害。

 

20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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