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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上行

2023-02-15 13:38 作者:秦玉卿  | 我要投稿

✱极其OOC沙雕温馨向

✱CP/CB,一些双向的师生组、母子组、少量同事组

✱GB倾向较多,占有欲爆棚郝晓晞x老顽童心态周喆直

 

 

时间线在拥抱太阳前夜之后,2044——2058十四年间的三部曲完结啦

 

 

summary:在得知下半辈子要和轮椅做伴后,周老师展现了非常人的乐观精神

 

 

 

 

2052年对于郝晓晞来说发生了四件大事。

1、郝晓晞以MOFA.RPC常驻UEG代表团正科级三等秘书衔,跳级升任正处级政务参赞衔,对标领事职务身份。

2、郝晓晞的周老师,周喆直接替老上级,荣任MOFA.RPC常驻UEG代表、总领事、特命全权大使、并MOFA.RPC常驻UEG代表团团长。

3、郝晓晞决定离婚,与男方商议后,四岁的李一一交由她抚养。

4、郝晓晞惊恐地得知,她的老师周喆直先生,瘸啦!

 

 

 

 

事情极其突然,而且是挤在一起发生的。

 

2052年初,UEG进行了一次大会集体票决,通过了地球赤道发动机全功率开启导致地球停转的当日、推出60小时制计时提案。一个月后,参观加蓬首都利伯维尔国际航空基地的活动便被提上了日程,UEG最终将参观事项定在了这一年的秋天。

 

地月双球行星发动机点火试验在2044年获得圆满成功,几年间,北半球的发动机建设计划与地下城建设计划紧锣密鼓地双管齐下进行着,人们对“移山”计划重燃的信心不会在数字生命派的抗议中停止,事实上,这些数字生命派的抗议活动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猖獗了,在UEG秘书处大楼工作的公使秘书、安保人员们最能直观感受到这一点————终于可以自由出入UEG正门、在楼下的广场随便停车、走在路上不会被疯狂的人群扔燃烧瓶了!耶耶耶!!!

 

 

 

彼时的周喆直与郝晓晞还未升职,他们还是原本MOFA.RPC的常驻UEG副代表、特命全权副使和三等秘书,带领代表团与UEG其他的公使们到达利伯维尔国际航空基地,参加为期两天的访问活动,郝晓晞还是随行“导游”中的一员,与一位RFM的男性秘书做搭档,负责为五常的中俄两家代表团讲解航空基地建设。

 

活动紧凑而复杂,几乎全UEG秘书处大楼里的高层都出动了,派飞两架客机,大巴车出了十余辆,大家参观了还在修建的地下城内部,直面行星发动机,甚至慰问了还在役的、44年活下来的英勇战士代表。

 

 

 

做“导游”的同时,郝晓晞也注意到许多遥远的怨声:技师工人们抱怨自动化机械发展过快,导致他们这些工匠中的精英也要面临着失业的困扰;一些受过伤依然还未退役的战士路过,指责UEG官员们是“缩在龟壳里只会动嘴的衣冠禽|兽”......郝晓晞在休息的空档向周喆直报告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犹豫着问周喆直要不要主动接触一下自家的战士们?当年空间站坠落,我们的战士也牺牲了不少啊。

 

 

参观的队伍已经分散开,与周喆直搭伴的俄公使带领自己的代表团奔着太空电梯去了,中方代表团则集体围在行星发动机前。地球正以微小的速度停转着,首先能感受到的就是越发漫长的日照时间,太阳已经不在24小时的管控之内了,人们无法直视许多年后要氦闪的它。墨镜成了UEG全体出行的标配,在强烈太阳下照射时反着一片片的光条。

 

 

周喆直背着手遥望行星发动机的框架,同样的,他也听到了这些暗中却不可忽视的声音,先是赞同郝晓晞的观察力后,才阻拦了她的想法。

 

晓晞,周喆直叹了一声。他抬头看向天空中巡逻的战斗机群,那些是因为UEG公使们的到来而安排巡演、同时也是增加保护意义的原属各国的神兵利器。

周喆直补上一句,他们说得没错,某种意义上,我们真的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回程时因为重新编队,中方代表团告别了俄方代表团,上了第二架飞机与美方代表团结伴同组。

 

两团一组出行也是种默契配合,如今重组UEG的国家也算是得到了长足的和平,公使们聚集在前中舱的双人座位聊天交流,作为代表团中级别最高的周喆直本应该在前排落座,但他带着郝晓晞寻了左侧最后的靠窗位置。两个人聊聊家常话题,本就想躲个清闲,哪知飞机起飞平稳了不到半个小时,AFSPA的公使迈克先生便一脸的“UEG飞机就是我家飞机”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十分客气地请问可以与周喆直先生同坐吗。

 

 

不行,我很生气。

郝晓晞看看低头半蹙着眉不答话的周老师,口不应心地笑着站起来,起来的一瞬间分明是感觉到自己西装下摆被什么东西钩了一下,她对迈克先生点点头,让开座位到隔了一条过道的双人位置上去。那边只坐着一位正在看书的、领口上别着竖条蓝白红国旗的女性,见到她去,两人彼此招呼,耳边的同声翻译器尽职尽责地工作。

 

【Banjour.】

【您好。】

 

 

手机上没信号,心思也不在看书看新闻杂志上,郝晓晞转头,过道另一头的迈克先生小声和周喆直说话,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各种手势,周喆直虽然蹙着眉,面上却有了些笑意。郝晓晞咬牙切齿地将目光越过周喆直,去看窗外,阳光已不再明媚,反倒是烦人地挂在天空,几架战斗机在远方掠过,那是利伯维尔的国际航空队在为UEG做前半程护航。

 

她转而去想李一一,这次出差郝晓晞将孩子放在了曼哈顿东35街350号的“家里”,因为秘书处大楼23层来参加活动不少人,她总归是不放心儿子的安全。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消磨时间,郝晓晞还不忘在心里暗气,美国先生话可真多啊———

 

 

 

 

 

利伯维尔直飞纽约,9个小时左右,两架飞机回到纽约,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前后盘旋降落。

 

飞机停稳,前中舱的公使们一边互相祝福着平安降落,一边有说有笑地朝门口去,也有不着急坐在原位上等着人潮过去再行动的。

 

 

 

“周,你不下飞机吗?”

迈克半打趣儿地问,他站起来,扣着西装纽扣,调整自己的领带,有美方代表团的秘书来向他指示后序。飞机已经停稳将近二十分钟,第六批下飞机的是拉丁美洲一些国家的代表团,他们自发地在舱门口等候。

 

“我和我的学生交代一些事情,再说你们———和我们的人也都没下飞机不是么?”周喆直看向闻声而来的郝晓晞,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晓晞,来。”

 

“那么,我不打扰了,周,晚些时候UEG秘书处大楼见。”

迈克眨眨眼,举起右手做了个虚摸帽檐的行礼动作,转身离开。

 

 

 

“周老师,”一觉醒来的郝晓晞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心里舒服了不少:“我们要不要先回一趟家里向大使先生做个汇报?”

 

周喆直看了她一眼,彷佛已经将她的心思戳穿了个明明白白,低头笑道:“当然,就算是迈克,这小子也得先回去见他家总统咧。”

 

郝晓晞跟着也笑起来。

 

 

 

“周老师。”

“周老师,咱们下飞机吧!”

中方代表团的人都聚来周喆直这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请示,见状,周喆直看看走尽的前中舱道:“大家先行,我随后就到。”

 

 

当郝晓晞看着周喆直颤巍巍两支胳膊架在扶手上使力的样子时,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周喆直缓慢地站起来,人却没有重心一般摇晃着左右要倒,她管不了那么多礼节了,长臂一揽,勾着周喆直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周喆直挣了几下没挣动,眼前全是模糊影子,腿上支不住劲儿,只能单手按在前面座椅背,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郝晓晞的肩膀将重心倚过去。

 

 

“周老师?您是不是低血糖了?头晕吗?”

他们都穿着极为正式的修身黑色西装,现在刚刚入秋,还没到搭风衣的时候。郝晓晞扶着她周老师的腰身,顾不上心猿意马,谨慎而小心地低声问他。中方代表团的工作人员朝前面走,成了他们最好的遮挡———“移山”计划顺利推行的这个时候,任何一位公使的情况都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大作文章,何况是提出这个计划的本源大使,身为MOFA.RPC常驻UEG副代表的周喆直。

 

 

“不是......晓晞,你、你先松手。”

周喆直皱着眉,他好像明白了身体的异样,郝晓晞闻言慢慢放开自己的胳膊,接着看到对方按在前面座椅的手指指节发白,向后要倒,又是一把将人拦腰抱住。

“周老师,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意识清明得很,但周喆直的眉毛皱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他拍拍后辈的肩示意对方放松——鉴于郝晓晞抱着他不让他往地上摔也只能做到这样安抚一下:

“晓晞,下飞机,在团里,找一位你信得过的司机,开快车,我们去家里最近的UEG医院。”

 

他这番话说得吃力又不连贯,郝晓晞神色紧张,赶紧应了一声:“是!”

 

 

 

郝晓晞做了周喆直快十年的“私人”秘书,行事风格都相像对方许多,从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下飞机、又到司机开过来轿车到飞机出舱口处、再到她上飞机把周喆直带下来、汽车一路飞驰直奔代表团驻地最近的医院,前后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小时。

司机是随团的,还带着周喆直的贴身保镖,是早几年跟着周喆直郝晓晞一起闯抗议者人墙的那两位,司机早就在等候周喆直下飞机了,一听需要将车提进接机广场,二话没说就出动了。

 

郝晓晞下飞机时看得清楚,没有记者在附近蹲守,或者因为之前其他UEG的代表团带走了记者们。就算真被拍也无可奈何了———她是把周老师抱下来的,感谢周老师虽然日理万机但没有过劳肥的优秀体质。轻啊,周老师您真的很轻,郝晓晞如是道。

 

 

她捧着周喆直和自己的手机站在急诊室门外,司机和保镖大哥守在她旁边,门里是送进去在做全身检查的周喆直,郝晓晞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好是个什么心情,周喆直的情况很糟糕———至少现在是站不起来了,下车的时候甚至一度失语。两个人的手机震动成一个,算来她已经接了四位同级秘书、两位一等秘书、一位以大使先生名义的代办上级共七通电话,全是同一个问题:小郝同志,你和周老师现在在哪儿?

 

 

这家UEG医院几乎是MOFA.RPC驻UEG代表团指定看病地点,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旁边是楼梯间和电梯井,上楼下楼的护士医生们从窗前走过,将阳光割碎成一块一块,太阳像没挪过地方似的,还挂在九个小时前的位置上。

 

 

 

 

 

急诊室门一开,周喆直躺着被推出来,郝晓晞连忙上去,看到周喆直费力地对她摆了摆手,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转头对陪床的护士说道:“麻烦为我们安排一间单人病房。”

 

“Don`t worry.”后面跟着出来的医生是医院的首席医疗官之一,胸前挂牌用英文写着【神经科】,他手里托着个平板,指示护士们带着人上楼去,郝晓晞转头,看到医生对她敲了敲自己的没有佩戴同声翻译器的耳朵,用英语回复:“Let`s go upstairs.”

 

楼上清一水的安静单人房间,另两位自发地在门口守候,趁着医生嘱咐护士的空隙,郝晓晞将周喆直换下来的衣物叠放在衣柜。

 

 

“周先生,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的身体机能出现了大问题,主要集中在您的脑部,所幸症状较轻,送到医院也很及时,按照中国式说法,这个病情也被称为‘中风’。”

同声翻译器成了全世界交流的好工具,不过医生还是用中文将最后一个词说了出来,郝晓晞听得一清二楚,但联系医生其他的话,郝晓晞就有些不太懂了。

“Excuse me?Pardon?”她睁大眼睛又问了一遍。

 

 

“很抱歉,女士,初步与影像科另一位医生综合判断,周先生患有轻度急性缺血性脑卒中,后交通动脉受累,这是刚才诊疗的结果,我们做了详细的排查。”医生将手中的平板交给郝晓晞。

 

“什么......原因?”周喆直还没有缓过来言语不清的症状,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检查报告,问道。

 

 

“与半个月前的太阳风暴有关,因为地球进入停转期,北半球被太阳直射的时间越来越长,受到太阳风暴冲击的覆盖面也越来越广,纽约正是上个月被冲击的地区之一,同经度的城市已经出现心肌梗死的病症,事实上,您真的很幸运。”医生将诊断报告一些重点的地方放大给他们看,特别指点了病情中的“轻症”一词。

 

 

“周先生,我们建议您在医院修养一周,从现在开始尽量卧床休息,远离阳光直射,您的下肢情况非常不利于您移动,三天后我们会带您做新一轮的全身检查,然后才能告诉您一些最终定论。”

 

医生带着护士们离开,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周喆直才恢复了言语的能力,他看着郝晓晞低头背对着他站立,肩膀微微颤抖,有些奇怪地唤道:“晓晞?”被叫到的人转身,大眼睛里挂满水花,皱着鼻子撇嘴,完全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怎么啦?”周喆直抬起带着紫色手环的右手,摸摸郝晓晞的发顶:“说词儿啊,说词儿。”

 

郝晓晞强忍着泪,说话时的哭腔出卖了她,她蹲下身,拽着周喆直的被子一角:

“周老师,我、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您哭出来就、会好一些......”

 

 

哪知周喆直吓了一跳,上半身向里退了一下,十二分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郝晓晞,半天才吭哧了一句出来:

“......晓晞啊你人设崩了知道吗?”

郝晓晞:???

 

 

 

 

 

 

周喆直最后还是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给“家里”的老领导报了平安,做了简短的汇报,他们决定不瞒着这件事,但也不大肆宣扬,于是自己人率先踏破了医院大门,下到随员秘书,上到参赞代办,大家各拿各的稀缺货来看望周喆直:送花的、送水果的、还有送茶叶的......周喆直统统一句话:谢谢大家的好意,但是!不要!!于是在郝晓晞的严防死守下,看望的人两手满满的来又两手满满的回了。

 

 

 

行动不便,许多事情不能由自己做主的苦恼还是在入院的第二天爆发出来。

 

单人病房里自带卫生间,医院配备的轮椅就停在床边,正赶上郝晓晞出门为他准备午饭,病房里就只剩下周喆直一个人。被抢夺了工作权利而无所事事,周喆直整天高强度刷手机,躺久了脚麻得很。

他掀开被子,右手抓住床沿,慢腾腾用左手倒腾两条木然的腿,将它们挂到床边去,整个人挪成面对轮椅的姿势。

 

 

但怎样在不使用腿的情况下坐到轮椅上去呢?周喆直却犯了难。

 

两只脚勾到了室内拖鞋,千难万难的第一步终于成功了,周喆直用手向后攀住床沿,他试着让腿落到地上,比起从加蓬回来的那天,他的腿脚恢复了一点知觉,两条下肢属于自己的感觉还在,也就是说被宇宙射线和地球磁扰破坏的脑神经还没有完全坏死,这是他还能站起来的希望。

 

靠着床沿勉力站好,他伸手拉近轮椅,让那个有轮子的机械物停在自己的近前,他摆弄自己的左腿放到踏板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重心向轮椅的方向移过去———

 

失败了,周喆直高估了自己身体现状,他这一步非但没能转移自己的重心,更把自己摔在了轮椅和床铺之间。

 

 

坐在瓷砖地板,缓缓紧绷的神情,抬手将机械物推远了去。

果然,人不服老不行啊,看样子还得配一把拐杖。周喆直自嘲一般地笑笑,思考起人生来,窗子正对着他,阳光洒进来照在身上,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太阳正嘲笑他此刻的窘境。

 

 

 

天上那个,你丫是不是觉得被骂得还不够啊?

周喆直瞪了窗外一眼,接着听到开门的声音、和一句惊呼:

“周老师?!”

 

玩砸了不是,本着别在学生面前掉大面子,周喆直两手挂在床沿,双臂上劲儿,缓过来的气力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成功地把自己从地面扯上了床沿,然后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擎住了身子。

 

 

“周老师!您怎么了?没摔坏吧!!”郝晓晞将他扶好坐在床沿,身上还带着饭菜的香气,她拉起周喆直的手上下看着:“真是抱歉周老师,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您还好吗?您这是......想拿什么东西吗?”

 

“我没事,别担心,”周喆直摇摇头,指向卫生间的方向:“我就是想......”

 

“哦!好说啊。”

郝晓晞将放在床头柜的饭盒往里推了推,上前一手环着周喆直的肩膀,一手抄住对方的腿间,周喆直只觉得一瞬间自己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平移着朝前行进。这场景让他想起两日前下飞机的时候,尽管他当时一度发病到失语以及短暂地丧失视力,但意识还算清明,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被一路送进卫生间,等他站稳了,郝晓晞才转身出去关好门。

 

 

周喆直擦干净手再出门时,郝晓晞又是一气呵成将人送回病床上,移过来床上桌台布菜,周喆直道谢一声,看着她忙碌。

“晓晞,明天把一一带过来吧,正好不工作,让小一一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郝晓晞心里一暖,她将筷子交给周喆直,却是郑重其事地道:“周老师,您一点儿也不老。”

周喆直摇头,但郝晓晞还是捕捉到对方一闪而过的笑意。

 

 

 

 

 

 

郝晓晞坐在几天前的等候座位,周喆直送去做全身检查三个小时左右了,出发去接李一一的司机也走了快半个小时。

 

她正在手机上翻阅最近的新闻,又有数字生命派出来自首了,这几天UEG的内部会议不断,但都是【关于制定“流浪地球法”】和【如何处置数字生命派】的口水战,五常除了自家,剩下没一个出来拿主意的———很有可能在互相观望。

 

走廊尽头,从电梯间跑出来一个约莫4、5岁的男孩,快速地绕开忙碌的护士,直奔郝晓晞而来:“妈!”

 

郝晓晞猛抬头。

“我宝儿!?”

 

李一一扑到她怀里,然后抬起卷毛头发,冲着郝晓晞呲牙一乐。

“宝儿,你怎么到得这么快?妈妈还以为你还得有一会儿呢?”

 

“啊?妈妈你在说什么?”李一一拉住她的手,几天没见,看样子比她出差之前又高了一点:“是大使伯伯带我一起来的!”

李一一侧过身子,让郝晓晞看后面的来人,郝晓晞一见就赶紧站起,自家特命全权大使先生带着秘书向这边走来。

 

 

“大使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来看看小周,顺便送点东西过来。”

大使先生和蔼地笑着同她握手,又看了看站在郝晓晞身边的李一一:“正好带上这个小家伙一起,还别说,家里金贵他得很呐,大家还不让我放他出门呢,还是好一番劝说是让他来陪母亲,这才放人。”

 

 

“让您多费心了。”郝晓晞有些受宠若惊,但也能听出大使先生对她宝儿的喜爱,拍了拍李一一的卷毛:“一一,要谢谢大使先生啊。”

李一一嗯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当口,周喆直被推出来了,依旧是横着进去横着出来,只是这次他左手上扎着针管,药液被随行护士高高举着。

 

郝晓晞大骇,一马当先奔上前,李一一见她这样也跟着跑过去,一大一小扒着床沿伸着两个脑袋直勾勾往床上看。

“没事儿,那是阿司匹林。”周喆直看样子精神很好,见到李一一,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脑瓜。

 

 

然而在经过大使先生时,露出惊骇表情的人变成了周喆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蹭”地单手支着上半身起来了,盯着自己的上级,他问出了与郝晓晞一模一样的话:“您怎么亲自来了?”

 

“允许你的学生照顾你,就不能允许我来看看我的下属同志?”大使先生拍了拍周喆直的肩膀,让他躺回去:“我是带着命令来的。”

 

 

 

一行人回到了单人病房,医生将拿出最终报告给在场的人看,周喆直的病因正是因为不久前的太阳风暴,虽然推迟发病,也就是在飞机上一瞬间的事,但导致了后遗症———他从此以后需要与轮椅、拐杖作伴了。

 

对于周喆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离开后,他看看严肃的上级和一脸悲伤的学生,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事,真的,刚才不是说带了命令来吗?”他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然而最先反应的却是李一一,他正好在病床附近,帮着周喆直拉开被子。郝晓晞接着也反应过来了,擦了擦脸,她上前避开周喆直挂着针管的左手,扶着他下床站立。

 

 

大使先生看着突然混乱一团的三个人,有些无奈,但还是尊重了周喆直的做法,从秘书手中取来第一封大红国徽封皮文件,在周喆直站稳后,将文件递给他。

“周喆直同志,一号首长特命,现由你担任MOFA.RPC常驻UEG代表、总领事、特命全权大使、并MOFA.RPC常驻UEG代表团团长。”

 

周喆直一个立正,双手接过文件:“请首长放心,周喆直必不辱使命!”

 

 

郝晓晞仰慕地看向她的老师,正沉浸在周喆直荣任的喜悦中,冷不丁自己的面前也递过来一封文件。

“小郝同志,这一份是属于你的。”

她道谢着接过,在周喆直的鼓励目光下打开了大红国徽的文件———任免郝晓晞为政务参赞衔、正处级、领事职务的告知书,下面的签字是外|交|部。

 

 

“晓晞,祝贺你。”

周喆直的声音传入耳畔,感觉到自己的西装下摆被人拽着,郝晓晞低头,是李一一,男孩能听懂一些事情了,对她表达着一点小小的高兴。

“谢谢周老师,”郝晓晞对着周喆直鞠了一躬,然后抱起李一一,“啪”地在男孩的脸上印了个戳子:“也谢谢我宝儿呀!”

 

 

 

 

“正式的交接工作等你回家再进行,担子很重啊。”

 

沉浸在幸福感中的郝晓晞没能听到另一边的谈话,自然也没注意到进行对话时两方愈发凝重的表情,周喆直尽管一身病号服,气势却完全不输对面的上级。

 

大使先生,不,是前大使先生了,他同周喆直握手:“小周,你入职的那天我曾说过,你才是它的最好人选。”

“那您呢?是要回北京吗?”周喆直问道。

 

“是的,我该撤离这个舞台了,但,小周,你是一把合格的利刃,要做好无法返航的准备。”

“明白。”

 

 

 

 

 

 

“郝处,您需要的文件都在这儿了。”

“好的,辛苦了。”

 

集体办公室被文件袋淹没,郝晓晞坐在长桌子的主位,一边仔细地审阅着手边材料,一边在稿纸上写画,屋里还有七、八位秘书,与她一起整理着文件,从堆成山的袋子里抽着需要的内容,这些是新老上级交接后从UEG秘书处大楼23层那边送过来的需要归档的新文件。四个小时后,UEG有一场关于“流浪地球法”的提案会议,而这次会议的大名单上,五常的公使们赫然在列,这也预示是周喆直回归UEG代表团后的首次公众露面。

 

 

 

郝晓晞虽然任职参赞,但还揽着周喆直的“私人秘书”,周喆直的演讲稿依旧出自她手,这项工作郝晓晞无论如何是要亲力亲为、不会轻易放手的。

 

“郝处,有一份归档文件需要周老师签字。”

一位三等秘书递来扣着大红戳印的文件,郝晓晞抬头,笑着接过:“周老师暂时不在......请问是重要文件需要加急归档吗?”

 

 

“是的,这上面有双印章,提档期限一小时后。”

“好的,请稍等,我马上去找周老师。”

郝晓晞抓起风衣套在身上,将笔收在口袋,拿着文件和签字簿急匆匆地跑出去。

 

 

 

 

楼下的小广场上,周喆直带着李一一玩得不亦乐乎。

周喆直出院回到曼哈顿35街350号的驻地按照24小时算来已经两天了,他换了新轮椅,一套纯黑皮肤的轮椅,这还是第一次使用它出门到户外开。郝晓晞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但又不让周喆直过度劳累,于是打发李一一陪着周老师。

事实则是私下里,一老一少闹起来简直分不清谁陪谁。

 

 

原本护卫驻地的一只“门框机器人”成了周喆直保镖队伍中的一员,现在,它正戳在广场的国旗下,成了周喆直试验轮椅灵敏度的自适应工具。

 

 

“一一,来!”

李一一正推着周喆直前进,被周喆直叫到面前,深秋季节,周喆直在西装外穿了一件厚风衣,他整理男孩的背后扣反的开衫连帽,示意李一一坐到自己腿上来。

 

“不行,妈妈说您的腿不能被压着。”李一一不动地方,小大人似的抱住自己。

 

“欸,过来吧你。”周喆直不由分说,将男孩捞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别动,坐好了,托马斯小火车要开动咯———”

 

 

 

轮椅右手边有个球柄总控,周喆直让李一一试着操作,于是轮椅拐了个大弯,在加速中从机器人的门框下狂飙而过。

 

“好像也能试试排水渠过弯这种操作?只要重心够稳速度够快......”周喆直喃喃自语,接着操控轮椅回转,再次对门框机器人发起冲锋。

 

 

 

“您是想把它变成汽车么?”李一一似乎听明白了周喆直说的话,好奇地问道。

 

“一一,你知道吗。上个世纪的轮椅根本不长这样,”周喆直来了兴致,在门框机器人前面突然一个甩尾,因为轮椅用的是万向轮,甩尾成功了,可是轮椅的速度又能有多大,两个人没什么事,反倒把机器人“吓了一跳”,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人们觉得轮椅行进太慢,就在两边各安装了五个轮子,也有六个、七个的,还在轮椅底部装上了发动机,可是轮子太多,容易陷在泥地啊、田野里,人们又在轮子上装了履带,哦就是这样的东西。”

 

周喆直指了指李一一衣服上的拉链,用手指刮了刮上面的链纹,接着道:

“不过不是你衣服上这样的东西做的,是钢铁,套在轮子上,再给轮椅装个外壳,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它就能带着人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下飞驰啦,比汽车还快。”

 

 

 

 

 

 

“可是跑那么远做什么呢?”李一一一下一下推着球柄,轮椅在他的操作下慢慢前移。

 

“哎呀,一一问到点子上了。”周喆直拍拍怀里的小脑瓜,继续说着:

“跑了那么远,饿了怎么办,找吃的吧!终于在对面的街上发现一棵苹果树,但你突然发现,有个坏人要偷苹果,这时候你跳出轮椅去追坏人是肯定来不及啦,怎么办?继续改装咱们的轮椅咯,人们用一个长筒管子戳进轮椅的外壳,在管子里放好大几块弹簧,弹簧,你拆过你妈妈那个会咔哒咔哒响的写字笔没?弹簧就是笔头里面那个一圈一圈的东西。”

 

 

看着李一一正经地摇头,周喆直抱着他换了个姿势坐。

“没事,有空去拆一个看看,我们接着说,这不,弹簧安好了,找块石头来压在弹簧上,一踩开关,唰——石头就飞出去,正好打中偷苹果的坏人,你保卫了苹果树,就可以得到苹果树主人的礼物,一个大苹果!”

 

 

 

周喆直说完,自己都有些绷不住笑意。

“一一能想象到它是什么样子吗?”

 

“它好棒哦,是不是要很多钱?”李一一指着广场外面道路上行驶的汽车:“比汽车还要贵吧?!”

 

 

 

“也有和汽车差不多价钱的呢。”

周喆直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唉,我在这骗什么孩子啊......”

 

“一一,我刚才说的那个东西不是轮椅,叫坦克,Tank,为了战争而生的武器,攻击力比咱们身后的机器人厉害多了,”男孩的头发实在手感很好,周喆直的手就没从李一一头上拿下来过:“这些个名词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有机会你也许能见到坦克。”

 

 

 

 

“周老师!”

远远传来呼唤声,郝晓晞从楼门口急匆匆地向他们走来。

 

“喔,是你妈妈来了。”周喆直操控轮椅去迎,门框机器人在扫描来人身份后默默退到一边去。

 

 

“周老师,这是一份加急归档的文件,需要您签字。”郝晓晞递上文件,看清李一一坐在周喆直腿上后慌了神。

 

“宝儿快下来,周老师的腿......”

“无妨,我抱他上来的,别怪孩子,我们正玩的高兴呢。”

周喆直接了笔,仔细看了看文件袋上的简述资料,才落笔在签字簿上。

 

“周老师,我们回去吧?您的身体还不能长时间接触阳光。”郝晓晞看着周喆直签好字,要将文簿拿回,她跑得太急,风衣左右大开着,周喆直伸手将她的衣服拢在一处,才把东西还给她。

转头看向完全不挪位置的太阳,周喆直从衣袋里取出墨镜带上,幽幽地叹道:“走,我们回去,不给风暴和辐射有可乘之机。”

 

 

 

李一一还是听话地自己跳下了轮椅,郝晓晞拉着他,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将周喆直推进门,机器人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后停驻成了待机模式变成了安检门。

 

“一一,你要和妈妈一起工作吗?还是到办公室去休息?”

三人一起进入电梯,郝晓晞本想问问孩子自己的想法,李一一还没回答,倒是周喆直先发话了:“让一一陪着你吧,马上就要回UEG总部上工了,秘书处大楼那么乱,总不能让孩子直面危险。”

 

 

出了电梯,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向周喆直问好,他一一回应了,左右看看身边的郝晓晞和李一一,周喆直感慨起来:

“人老了是容易回忆过去哈......想起当年上大学,和室友们开玩笑说以后大家都坐轮椅了就一起相约压马路,现在再看真是一语成葴。”

 

“周老师,您能站起来的。”郝晓晞听得有些难过,那些遥远的笑话并不是她这样出生于黄金时代尾声的人能明白的,她只想反驳老师的悲观想法,仅此而已。

 

 

 

 

 

UEG广场恢复一阵子平稳秩序,因为太阳辐射导致癌症病症的增加,人们减少了外出活动,连抗议者也不例外,只有UEG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穿着外骨骼的安保部门护卫在门前。

 

 

下了车,周喆直换坐上轮椅,他已经注意到UEG广场一角围着许多支起摄像机的人,记者们应该被通知了今天会议的重要性,于是早早在这里架设备。

 

“周老师,咱们进去吧。”

“好。”

大家一起向前走这个场面还是很有气势的,摄像机齐刷刷调整方向面对他们,更有甚者举着手持云台摄像到了正门前去抓拍中方代表团的正面。

 

 

“周!”

等在门口的一人向周喆直挥手,是与他联络的迈克,美方代表团出动了不少人,看样子等候已久。

 

迈克走下台阶,周喆直也刚好到了阶前,他们以平等的姿态———这不得不说是大国代表友好交流的一种表现,且不说在场还有那么多媒体记者、各自代表团的下属们。

 

 

“别来无恙啊,老迈克。”

“你恢复的也很好嘛。”

周喆直与他握手,迈克回握,虽然带着墨镜,但是彼此谁能看不出对方老狐狸一样的眼神。然后他们一起扭头,十分有默契地朝向发出照相机连拍声音的一侧。

 

 

人们一起进入正门,UEG的气息是不同语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若有若无的紧张感。郝晓晞跟在周喆直的侧后方,自然将前面两位领导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北极熊半小时前进了会场,周,你们可真喜欢压轴出现啊。”

“好菜不怕晚,自有我们的道理。”

 

 

“周,我来帮你。”要通过安检门是个上坡,迈克取下自己的墨镜,伸手拽着轮椅,帮助周喆直增加了一份向前的力量。进入秘书处大楼,没有外界媒体介入,他们又可以恢复了公使间的私人交往。

周喆直没戳破轮椅安装了自动驾驶,他笑了笑,挥手示意郝晓晞他们先从另一边过安检门,自己则由着迈克动作。

 

郝晓晞的眼睛就没从周喆直身上移开过,看情况估计迈克先生要与她的老师一起出现在会场了。

“郝处,我们是先进入会场还是先到23层?”有人来请示她。

 

“23层的同志请先走,从家里新到的同志,与我同周老师一起到会场去,除了指定文件留下,其他的麻烦大家带上楼吧。”

有条不紊地派发指令,郝晓晞接过封好的文件袋,率先跟上前方周喆直的步伐。

 

 

 

“周,你对今天的会议什么想法?”

“又想套我话是吧。”

追上周喆直和迈克,两个人还在聊着。郝晓晞向旁边的美方工作人员点头致意,接着默然跟在周喆直轮椅几步远的地方。

 

“迈克,你觉得我们的敌人是谁?”

“最不该是人类自己。”

“哟,你这话说的,我得查查成份,你是美国人吗?”

“我认真的,周。”

 

两只老狐狸都笑起来。

 

 

笑够了,周喆直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与迈克对视。

“是那个在天上嘲笑我们的东西。”

“它的风暴,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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