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高崔克与菲利克斯系列吸血鬼屠夫第五章翻译

卷二:希尔瓦尼亚
原作者:William King
译者:伯格曼啤酒馆

“没人想行走在严冬中的基斯里夫,大雪纷飞,狼群睥睨,以及千篇一律的雪橇,让这一遭的经历无比痛苦。我反复发作的寒疾,同伴们的阴郁不欢,都令这一切雪上加霜。可即便如此,在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之后,我宁愿在基斯里夫的冰原上走上几百回,也绝不肯在希尔瓦尼亚那荒凉恐怖的森林里待上一小时。”
摘自《我与高崔克的游记》
菲利克斯·耶格尔作(阿尔道夫出版社,2505年)

“我...病了多久...?”麦克斯·施莱伯问。法师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他的思绪之中多了一份恐惧与不安,他举起精瘦的手,指甲已经许久没有修剪,皮肤更是病态的惨白。法师举起手时都要费些力气。
“三天。”菲利克斯回答。
麦克斯坐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个浪迹天涯的吟游诗人,菲利克斯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面貌邋遢不修边幅,有些日子没有修剪过胡须了,身上散发着异味,里面夹杂着酒和穿了很久的衣服的气味。麦克斯对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咳嗽几声,努力笑了笑,感到脸上的皮肤十分干裂。
“看样子你这几天没少喝酒。”
“的确。”菲利克斯的声音十分阴沉,眼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野性和迷茫,看上去几乎和屠夫无异,像变了个人似的。
麦克斯还是支撑不住身子,他继续瘫软在床上,盯着上方的天花板。房间里还有薄荷和草药的味道,墙壁四周刷白,法师的余光还看到了墙上鸽子的图案。
“虽然很老套,但我想问问我这是哪儿?”法师的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莎莉娅神庙里的静养所。”
“我的病这么严重?”
“嗯。”
麦克斯长长呼出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能记起的东西是安德列夫庄园——还有自己在研究着什么,对,一件护符,然后...就模糊不清了。他还记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一副骨架身型的躯体,那带着死亡与恐怖的面貌上早已不见血肉,双瞳散发着绿光。脑子里由此浮现了一片沙漠,以及一座巨大的黑色金字塔幻象,死人和活人相互搏杀,苍白的贵族们饮下青铜杯中的鲜血,研习黑魔法来延寿。他从此便可以知晓那具躯体是何人,以及那片充斥着死亡的沙漠。法师实在不愿意去想,他避之不及,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也不可能主动去思考。
麦克斯伸出手,摸了摸脸颊,胡须长了,也不规整,面容似乎还有些憔悴。麦克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发现心脏还在跳动。不知怎的,他很担心其不再跳动。
“你是撞见鬼了?”菲利克斯说。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会胡言乱语,一直提到一个名字。”
麦克斯不想让菲利克斯说出来,不愿意想起那恐怖的东西。
“纳迦什。”
麦克斯僵住片刻,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面对的,法师强迫自己正常呼吸,压住加速的心跳,额头上直冒冷汗。
“是的,纳迦什。”麦克斯最终说道。
记忆开始涌回他的脑子,那件护符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奥秘,以极其精巧的魔法能量编织而成,麦克斯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触发了其中的魔法陷阱,还能活下来。纳迦什为了保护其秘密费尽心思,他可以理解,那位死灵巫师并不是唯一一个喜欢对其他法师保守自己秘密的人,只不过纳迦什的技巧远超他人。
仅仅一瞬间,麦克斯设法保护住了自己,但陷阱的魔法依旧击碎了防护。他现在很想赶紧检查一下自己是否有损伤,看看思想是否被玷污,记忆还完不完整,他的法力是否还在...
于是法师本能地伸出手感受魔法之风,力量在流动,企图操控之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子还很虚弱,于是他放了手,想想,自己尚未失去运用魔法的能力。
他又看到菲利克斯依旧瞪着自己,手拿着剑,“你这是干啥?”
“你的眼睛刚才发亮,直接坐了起来,我还以你要攻击我。”
“不...我只是在尝试看我是否还能施展法术。”
菲利克斯点点头,他仍然有些疑惑。“纳迦什和这个喀穆里之眼有何联系?”
“他在很久以前造出了护符,而且有着某种目的。可惜我在被击倒之前只能看到这么多。”
“那护符到底有何用?”
麦克斯努力回想着,他知道自己应该清楚,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他希望假以时日便能回忆起,至少他希望如此。
“我还不清楚。”
“还不?”
麦克斯不是很想解释,“我现在脑里还有些乱,会想起来的。”,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 “尤莉卡去哪儿了?”
菲利克斯的反应让法师感到惊讶。他看上去像是被自己用魔法轰击了一般,神情突然十分痛苦。法师忽然想到,菲利克斯去买醉可能有原因,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还活着,对吗?发生啥了?在庄园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菲利克斯于是讲起整个事情的经过,麦克斯听完一脸沮丧,他看了眼周围,说,“我法袍在哪儿?走,我们必须找到她。”
菲利克斯不屑地一笑,“你想咋找?高崔克和我都快把整个城市翻遍了,我们检查了每一处墓地,搜罗了每一则可能与巫师有关的消息,伊万也派了他的人去城市周围搜寻,都是一无所获。公爵把克里格和尤莉卡的描述告知了每一处门卫,至今没有看见迹象。”
麦克斯很不喜欢菲利克斯的语气和他那一副颓废的外表,“所以您就又继续‘搜查’了每一座酒馆,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酒杯是吗?”他嘲讽道。
菲利克斯握着剑柄,直到自己的手指发白,随后一脸愧疚,“我是真的没辙了,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但却没有效果。我现在只能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着。”
菲利克斯的语气十分痛苦,麦克斯也心生怜悯。“不要紧,你至少现在做对了,我有办法可以找到她。”
“怎么找?...魔法?”
“是的,”
“那你比这城里一半以上的占卜师有用。”
“我比他们有优势。”
“什么优势?”
“在我研究护符之前,就已经在上面施了定位咒,如果它没被破坏的话,我们依旧可以进行追踪。”
“那只是意味着你可以找到护符,但不一定能找到她啊。”
“你好好想想,克里格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获得它,他肯定会带在身边,那东西的吸引力对任何黑巫师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他们都想据为己有并利用起来。那么通过护符就能找到克里格,然后就能找到尤莉卡。”
“前提是尤莉卡还活着而不是被献祭给了某个黑暗神——”
麦克斯打断菲利克斯,他听不下去,也不能接受。尤莉卡必须活着,她不能死。麦克斯爱过她,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尽管多么不愿意承认,菲利克斯说的话是有可能的。
“别想那么多,朋友,我们能找到她,她肯定还活着...”
“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法师说不出口,他口干舌燥,但依旧说道,“如果她有什么不测,那克里格,以及所有有牵连的人,都别想活着。”
菲利克斯听到这,站直了颓废的身子,他眼里不再迷茫,摸了摸下巴,才意识到自己多了邋遢。
“你什么时候能开始?”
“我只要能下床了就立马开始追踪,对了...你”
“我怎么了?”
“你赶紧休息一下吧,整个人看上去跟鬼似的。”

“你确定这能行?”伊万不停的问。
麦克斯有些气恼,回头看了一眼城墙。菲利克斯看得出法师还是很疲惫,他纯粹是靠着意志来支撑自己,而波耶那接连不断的问话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如果你对我的魔法没有信心,完全可以带着你的骑手们自己去找。”法师的语气表明他已经耗尽了耐心,波耶有那么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自己带人去找,对女儿的担忧让他比平时更加粗鲁,何况波耶本身就是个急性子。
“我相信麦克斯一定能找到您女儿的。”菲利克斯这时候充当了和事佬,他并不想放弃波耶手下的二十位骑手的帮助。在深冬时节骑马穿行基斯里夫,本来就不是什么安逸的事情,再加上如今混沌部落四起横行,也许还有斯卡文鼠人潜伏此地,简直就是自杀行为,这也许很适合高崔克和斯诺里,但菲利克斯可是打算活着救出尤莉卡,要是能有二十名骑手和老波耶的陪同,他们的成功几率也会增大不少。
伊万站起身,咳嗽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麦克斯的肩膀,“我没有冒犯的意思,麦克斯,朋友,只是...”
麦克斯面容憔悴但他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我理解,我们都很担心她。”

菲利克斯看着他们的小篷车,骑手们各自都带了两匹额外的小马。此外,还有三辆雪橇,分别是为麦克斯,两个屠夫,还有随行的物质准备的,雪橇上堆满了粮食,菲利克斯希望这足够他们赶路,他内心还盼着马拉凯以及他的飞艇何时能回来,可众人不能再等了,上次见到屠夫工程师,他似乎提到自己还要去铁塔改造一下飞艇,如果他能跟他们一起去的话,那可能省事得多。
在一旁的高崔克和斯诺里一脸警惕地看着小马,他们觉得这动物只是肉好,但即便是矮人也看得出现在这种天气下乘坐雪橇的好处。菲利克斯希望马匹比自己能更耐寒,即便是套了两层厚衣物,戴着手套和斗篷,他还是感到冷,真希望能回到白野猪酒吧的火炉旁暖暖手,再喝上一杯暖和的香酒。在他去酒吧借酒消愁的那段时间里,寒疾再次发作,无论是女祭司的草药还是麦克斯的法术似乎都没有帮助,他只希望自己的疾病不要恶化。
“是时候上路了。”高崔克说着,爬上了菲利克斯身后的雪橇,眼睛还盯着小马,似乎带着威胁一样在命令他们。斯诺里坐到了麦克斯身边,伊万自己牵着第三辆雪橇的缰绳,骑手们分散开来列队,侦察兵两两一组,分居前后以及两侧,一支后卫部队紧随雪橇,其余人则并排前行。
大雪纷飞,众人整装待发,菲利克斯拉动了缰绳,开始前进。在其身后,普拉格的金顶塔楼逐渐变小。
麦克斯闭上眼睛,调动着魔法念起寻觅咒语,魔法响应了他,流入其体内,加强了他感应喀穆里之眼的能量,如同一条长长的细线,连接着麦克斯和护符,他还不知道这趟路有多长,但他知道,他们要去的是西南方。
随着距离缩短,麦克斯能够进一步获取更加精准的位置,目前来说他已经很庆幸能保持住联系,应该说,能不被大死灵巫师的咒语杀死,已是万幸。
过去几日中,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麦克斯的法术能力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也并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黑魔法所玷污,但他不能确定。毕竟纳迦什还真有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不留痕迹,那可是一个几乎和神明并肩的强大巫师。
麦克斯很好奇怎会诞生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也许,纳迦什所处的时代,世界的魔法能量更加丰富,黑暗能量急剧陡增,就如同现在的时代一样,混沌荒原不断扩张,黑暗势力也随之大举南下。
纳迦什也许是生来就有远超任何现今人类法师的力量,这是有可能的。所有巫师的天赋和潜力都不尽相同,麦克斯就有认识的人比自己年长,也学得更久,但却没有他目前能力的十分之一,也曾见过一些学徒,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变得比他更强。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在研究护符时遇到的魔法陷阱让他震惊不已,麦克斯一生中也没曾见过如此强大的魔法杰作。混沌围攻期间遭遇的混沌巫师就已经比自己强上不少,可至少自己能清楚他们的伎俩,且也知道他们的魔法来源是何物。再之前遇到的鼠人灰先知之所以强大,也是借助了次元石的力量,平日里恐怕不多见。
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纳迦什相提并论,麦克斯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复杂的魔法,也从未遇见过在三千年后还能产生共鸣的自然力量。他在发现护符上的精密能量后便已经清楚这是一个远超自己的法师,就如他在魔法上远超其他平庸之辈一样,他深知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绝不可能赶上这人。
这件事情不仅仅给他带来了噩梦和幻觉,也极大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麦克斯知道,如果一个法师失去了坚强的意志,那么他基本就废了,咒语的力量大都依赖于强大的意志力,如果在施展一个危险的咒语时因为意志力不够而失误,后果可想而知。正因为这样,麦克斯不能妄自菲薄,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尤莉卡性命攸关,他需要振作起来。
他思考着自己现在的自卑感是否也来自于护符里的魔法副作用,以此来击溃对手的意志,若真是这样,则确实是很绝妙的手段。麦克斯怀疑像纳迦什这样强大的法师是否用得着这些伎俩,虽然他完全可以做得到,可为什么要隐藏护符里的能量?为什么要布置这么精密的咒语来防止别人窥探?
麦克斯至少现在可以回答后者,他几天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纳迦什虽然强大但敌人也多,为了保护其宝物不落入他人之手,小心谨慎倒也合理。他想到这儿,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些脸色苍白的饮血贵族,护符与他们似乎也有着关联——但是到底是什么?他脑子已经有些晕了,希望能从奇怪而疯狂的想法中理出头绪。麦克斯提醒自己绝不能就此作罢,尤莉卡性命取决于此,而且也关乎他的性命,他需要清楚阿道弗斯·克里格的阴谋,需要知道众人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而现在,麦克斯需要重新找回自信。
麦克斯告诉自己,你得往好了想,从以往经验中吸取教训,让自己变得更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因此也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发展,而你以往的成就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你从各种危险中绝境逢生,并没有被击垮,学到了不少东西,当然,也接触到了禁忌知识,可是发生就是发生了,有多少人能一睹纳迦什的奥秘?又有多少人能被其魔法袭击之后得以幸存?
麦克斯一点一点儿地与那份自我怀疑作斗争,他知道要重新拾回信心是个漫长的过程,至少现在是个好的开始,他希望这不会太晚,在直面克里格之前,必须做好准备。就当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魔法陷阱被触发,且自己承受了其冲击能量,那么那咒语会不会自行复位?克里格是否有可能另辟蹊径来调试护符?麦克斯又继续思考着,护符的陷阱咒语之所以被触发,是因为自己企图分析解构其奥秘,也许护符被直接使用的时候并不会这样,纳迦什只是不想其他人得知其阴险的秘密。麦克斯想到这儿,深感大死灵巫师那只巨大的骷髅手仿佛已经打破了时空束缚,拽住了世人的命运。
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想着若是杀死他,反倒有可能是帮助阿道弗斯实现其目的?

伊万·彼得洛维奇·斯特拉霍夫那戴着厚毛皮手套的双手紧握缰绳,显得笨拙。雪花飘落,掩盖了小马的蹄声和马具的叮当声,寒风撕咬着他的皮肤,周围茂密的松树林在路上若隐若现。在身后,他可以听到其他雪橇在雪地上移动的声音。
老波耶咒骂着这般严酷的冬日,咒骂着绑架了他女儿的人,他也骂自己,在女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当尤莉卡被那疯子带走的时候,自己正在公爵的宴会上放纵。自从她那心爱的母亲早逝后,他便纵容这个掌上明珠,让她自由地发展,甚至在她本应待在家里的时候,还让她跟随那个年轻的菲利克斯去冒险。
可现在呢,连家都没有了,几个月前,波耶的庄园就被斯卡文的突袭所摧毁,毫无疑问,任何剩下的东西都被随之而来的混沌大军碾成了瓦砾。想到这儿,老波耶心里在孙子辈的簇拥下安享晚年的希望化为乌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和空虚感涌上心头,上个月高强度的游击战,骑战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已是一个臃肿笨拙的老年人,在较为富足的生活中逐渐变得颓废软弱。他需要付出更大的精力才能跟上部队里的年轻人,还不能表现出疲惫,他真的老了。
他安慰自己,尤莉卡是一位坚强勇敢,机智的女子,她骁勇善战,不让须眉。伊万祈祷着她一定要活着,千万不能被献祭给某个黑暗的邪神,还希望麦克斯的办法能管用。
内疚和担忧侵蚀着老波耶的心,前景和周围的荒凉环境一样暗淡。

阿道弗斯所在的车厢看上去很舒适,座位上是毛绒坐垫,内部有着足够的空间。这辆马车是由基斯里夫最好的车工为奥斯里克打造,质量上乘,尽显奢华。不管为何,他很高兴奥斯里克懂得享受生活。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她的脸几乎不见血色,神情凝重,充满了挑衅,她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极少有凡人能理解黑暗之吻带来的影响,她还在和其作斗争。阿道弗斯想,这很好,她的意志撑不了多久,于是露出獠牙笑了笑。
“你就承认吧,”阿道弗斯说,“你喜欢这种感觉,昨晚我都还没问,你就主动伸出脖子了。”
这并非完全属实,可也大差不差,昨晚他在赠下黑暗之吻时,女子确实没有多奋力反抗,阿道弗斯深知凡人们无法拒绝,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欢愉,一旦上瘾,即便是会死,他们也会不停地想要。
女子还在瞪着他,心里一点也不愿意承认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真实,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内心的变化,那种渴求,将一点点战胜自己的恐惧,否认和反感,将一步步蚕食自己的理智和道德。几个世纪以来,阿道弗斯已经习以为常,他清楚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除非他主动停止。
他翻开了书,一本破旧的用牛皮装订的《诺斯珀拉图斯的预言》,他翻开了有关血色时代的预言部分,成群的野兽,饥饿的月光吞噬天空,人类的城市在燃烧。苍白王子找到了伟大不死者之眼,阿道弗斯能感应到其微妙的力量在其喉咙燃烧着。突然,眼角的一丝余光瞄到了运动的身影。
女子像蛇一样迅捷试图拿起匕首,阿道弗斯只是微微一笑,他早料到了。若是换做凡人,匕首早已刺入了心脏,但阿道弗斯可并非等闲之辈,他轻易地抓住了袭来的手腕,优雅地将其推了回去,又拿起掉在地上的书卷。
“注意你的形象,亲爱的。”他嘲弄道,并在女子试图扇自己的时候再次抓住其手腕,看来是时候要让她认清现实,首先她必须认识到不可能打败他,然后,她将完全臣服于自己。
“吸人血的杂种。”她不屑地转身瞪着窗外,阿道弗斯可以看见脖子上的两处小洞,令他有些兴奋,想要再次品尝女子的鲜血。虽然很难,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冲动——女孩的血里有一种让他非常愉悦的东西。近日以来,和她相处良久,他询问了很多关于其同伴的问题,并且很高兴自己能克制住吸血的欲望。远离普拉格之后,那股冲动就逐渐减弱了,也可能是远离了北方的原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的自制力和理智在变强。
“没错,我吸人血。”他的语气里还带着自豪,“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已经活了数个世纪,领略了不少精彩。”
“用无辜者的鲜血换来的。”
他笑道,“大多数人可都是自愿献身于我的,你也会。”
“绝不。”她语气坚定,“我宁可死。”
“别这么肯定嘛,你怎么知道呢?以后可是有大把呆在墓地里的时间,何必这么早去躺着,让虫子啃食这么漂亮的脸蛋?”
她没有回答,过了会儿,才再次说道,“你懂真正的死亡吗?你懂什么叫安息吗?你只过不一具行尸走肉,以活人的血来维持罢了。”
看来她还是十分难以搞定,很好,这样也挺有趣,在抵达目的地来研究护符前,逐步击垮她起码让阿道弗斯有事可做。“我对死亡可知道的太多了以至于我才不愿去体会。”
“这算什么回答。”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可不是牧师,能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没去过的地方高谈阔论,我从不说假话。”
阿道弗斯觉得自己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听上去很实诚,虽然完全可以装出样子,但他没有这样做,没有必要。他见过凡人都会有的疑虑和恐惧,自己还是人类时也有所体会,现在也偶尔能感受到。
“那你的意思是祭司们天天撒谎,莫尔之书的内容是在骗人,而诸神的神谕都是假的?”
他伸出手挑起女子的下巴,轻轻地转过其脸颊,与她对视,“那你跟神明说过话吗?”
“我祈祷过。”
“哦?可曾得到回应?”
“是的。”
“我的意思不是你的祈求是否得到了应许,我是问你,神明到底有没有对你直接说话?”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目光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没——有,当然没有。”
“然而你还是愿意相信牧师们的话,愿意去信仰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神。”
“我也没去过阿尔道夫,可它确实存在啊”
“那可不一样,阿尔道夫你想去就去便是,可神是你想和其说话就能实现的吗?”
“那我见过牧师们以神的名义,召唤出了神迹。”
“我们都知道魔法,你也认识一位法师,他也可以随手施展出和‘神迹’一样的效果,那些牧师多少也懂点这些伎俩。”
她没有回答。阿道弗斯开始嘲笑,而女子并未退缩,依旧怒目相视。阿道弗斯这时候却说道,“其实我相信神的存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但绝非你们的牧师所描述的那样。”
“什么证据?”
“你仔细想想也会发现曾经见过,混沌部落的出现便是他们那黑暗诸神存在的例子,”
“那我们的诸神呢?”
“你是说你们的神是吧?”
“随你便。”
“我觉得存在,可并非像你们描述的那样。”
她依旧怀疑,阿道弗斯继续说,“神在我观点里,是远超凡人的存在,就像人和狗一样,后者不能理解人类的思维。”
“我家狗可是能听懂人话的。”
“那么,它能理解诗歌的含义吗?”
“这又是扯到哪儿了。”
“我意思是,有些事情,狗是永远不能理解的,无论它多么能感知你的情绪。你们所谓的神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看不起你们,并且还会取笑凡人,毕竟他们是不朽的,有着你们不能企及的高度发达的智慧。”
“我倒是觉得,你把自己比作神明了,但实际上你对神的认知和我一样,好不到哪去。”
阿道弗斯有些惊讶于女子的观点,她很聪明,这倒也不错,一路上就不会感到无聊了。阿道弗斯早已厌烦奥斯里克以及其他仆从,无休止的谄媚和奉承,就和过度纵欲一样,让人索然无味。但鲜血除外。
现在暂时风平浪静了,他倒挺希望那矮子屠夫及其同伴来找他,这样能增添一些乐趣。眼下所处的地方也不无危险,阿道弗斯觉得在抵达之前必然不会这么顺利。

“至少我们是朝着帝国所在的方向前进,”菲利克斯眯着眼睛看向飘落的雪,寒风使他的眼睛流泪,液体则又在脸颊上结冰。他庆幸自己在离开普拉格之前多拿了一副手套,可即使戴两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可能会冻僵在缰绳上。所有这些都增加了寒疾所带来的痛苦,也许在普拉格的那些日子里,酗酒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因此没能彻底恢复。
高崔克沉默不语,他瞪着落雪,仿佛在找一个目标。他的脸色铁青沉重,就像矮人在被迫忍受苦难时的表情。菲利克斯怀疑屠夫倒是在享受,矮人似乎很喜欢经受身体上的磨难。在菲利克斯看来,这是他们最不吸引人的特点之一,他可不想经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
在前面,麦克斯和斯诺里的身影模糊不清,旁边的骑手们也难以辨别。菲利克斯不由得想他们是怎么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寻路,可能早已习惯了从基斯里夫刮来的大雪吧。骑手们对菲利克斯说天冷嗤之以鼻,称这里的冬天与家乡相比,都算得上是暖春了。
基斯里夫人在寻找和建造简易住所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昨天晚上,伊万·彼得罗维奇甚至向他们展示了如何用冰雪建造圆屋。事实证明,一旦进入屋内,就会格外暖和,比帐篷更舒适,更能保暖。
众人的步伐比较缓慢,冬日的严寒日渐加剧,如果不是为了尤莉卡,菲利克斯会恳求他们回头,他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寒冷、刺骨的寒风和远处的狼嚎。这让他想起在帝国时曾和尤里克信徒们相遇的事。但他知道,他将不得不继续忍受,根据麦克斯的说法,他们和神器之间至少还有一百里格的距离,而且它也在移动。
菲利克斯在路途中,有好几次感到他们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徒劳的。追逐着一个早已逃的很远的巫师,穿越如此寒冷的冻土,尤莉卡还活着的几率渺茫。
他和麦克斯的目的相同,而屠夫们,以及老伊万则势必要手刃这个克里格,如果尤莉卡死了,那就是复仇,而屠夫们则是为了履行誓言。
不过老天对他们还算仁慈,至少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什么野兽人,混沌战帮之类的。之前从飞艇的观察来看,他们几乎遍布于基斯里夫各地,以格朗尼之魂号的速度,纵览基斯里夫全境不过数日,可到了在地面上,人的感受便很不同了,菲利克斯这才开始意识到基斯利夫是多么的广阔,各种势力之间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菲利克斯想知道,当他们追上了克里格,夺回了尤莉卡之后,会发生什么。真正的危险还未离去,冬日仅仅只是延缓了混沌大军进一步入侵的步伐。一旦天气回暖,战火将重新燃遍世界。在这一切中,他们去拯救一个人似乎显得非常没有意义,因为很快大家都会化为灰烬。普拉格的一场胜利,只不过是击败了混沌的冰山一角,而混沌领主们根本不在乎下面死了多少人。菲利克斯有时也会沮丧地认为,文明的沦陷是迟早的事情,世界也将在火焰与废墟中走到尽头。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把握能改变的事情。他自嘲现在来点火倒也挺好,起码可以暖暖身子,但寒冷又开始侵入他的骨头,令他咳嗽加剧。
前方渐渐显现出了一处已成为废墟的村庄,为数不多的石头建筑变成了烟熏火燎的瓦砾碎石,曾经是木栅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些烧焦的木桩耸立在雪地上,大雪掩埋了不少房屋,还有大量尸体。菲利克斯刚才还在想象的世界末日,此时仿佛变成了现实。他安慰自己,这个地方早已被摧毁,可心情还是止不住的沉了下去。
“看。”斥候马瑞克说道,挥舞着一个长长的、白色的、带有褐色斑点的东西。菲利克斯紧随高崔克走了过去,伊万已经在那儿了,雪花从天空飘落,除了阴森的风声外,周围连绵的平原一片寂静。
“那是什么?”菲利克斯问。
高崔克看了一眼马瑞克手中的东西,“人骨头。”
“一根腿骨,”马瑞克说,他瘦长的脸带着深思熟虑,而且他很少说话。“不完整,断了。”
“是狼群干的?”菲利克斯殷切问道,但马瑞克表达了不同意见,让菲利克斯心一凉。
“不,骨头是被纵向劈开的,断口不是由狼牙造成,更像是人或类似人的怪物干的。”
“是野兽人干的。”伊万很自信的说,“我征战多年,这点痕迹还是看得出来。”
“一定是一群在行军的野兽人路径此处,顺便吃了点人来填肚子。”高崔克皱起眉头,他十分憎恶野兽人。
麦克斯此时也来到众人身旁,他行动缓慢,还在休养,身披一件巨大的毛熊皮,里边还穿了羊绒袍,双手紧紧握着法杖。
“你觉得尤莉卡和克里格他们遭遇了袭击吗?”菲利克斯问。
麦克斯摇摇头,“那护符还在移动。”
“也许是被野兽人掠走了。”菲利克斯说。
麦克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地方没有魔法残留的痕迹,如果它受到攻击,克里格肯定会施展法术自保,那么就会有所感应,但我不认为他曾在这里,”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菲利克斯不再追问。也许他只是不想承认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那野兽人可能还在附近吗?”菲利克斯紧张地问道。
“不太可能,照这里的迹象,袭击发生已经是两天前了,他们不会停留。”
“真可惜。”高崔克喃喃自语,拇指沿着斧头的刀刃划过,直到划出一滴鲜血。
“不必遗憾,高崔克·戈尼森,现在混沌与怪物到处横行,你有的是机会。”
“求之不得,”高崔克饥渴地看向远处的荒木冻土,“是时候活动活动身子,去去寒气了。”

远处的黑夜里传来了狼嚎,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吼叫。阿道弗斯和他的队伍便是猎物,一般情况下,野兽们不是个麻烦,但狼群中还夹杂着其他声音,地精,狼骑兵。阿道弗斯想,这股绿皮敢在冬天侵入人类领土,想必也十分绝望地被南下的混沌部落所驱赶,被迫离开家园。看来也不只人类像猎物一样被赶跑了。很好,尽管放马过来,他们很快就会后悔。
尤莉卡的鲜血让他口中存留着甜味,就如同品尝了美酒一样,让他感到舒适,回味无穷。阿道弗斯还听说,一些其他吸血鬼们还尝到了受害者们的记忆和情感,但他还未曾试过。现在,尤莉卡的血液似乎与自己的融合了,产生了一种热情似火的感觉,这很奇怪,但并未令他不适。女子躺在皮椅上睡着了,精神萎靡,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阿道弗斯以过往经验判断,她会睡上几个小时。他现在能感觉到她的一些情绪,他们之间的血缚正在增强。
雪橇突然间停了下来,窗户上传来一阵敲击,罗什喊道,“主人,看来咱们有伴了。”他的语气平静,在有近五十个绿皮追逐的情况下,他丝毫没有胆怯,“您希望直接继续前进还是留下来告知其余人准备战斗?”
“我不觉得咱们有必要和他们纠缠,罗什。”阿道弗斯说,“但狼群可能会追上并袭击我们。”
他打开门,走到寒冷的夜空下,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寒冷。风的寒意反倒让他感到清爽,周围的树木上白雪皑皑,他一直都喜欢雪,因为那是骨头的颜色,是白纸的颜色。象征着纯真和新的开始。奥斯里克和其他贵族从他们自己的雪橇的窗户里担心地看着他。从庄园幸存下来的人看起来似乎犹豫不决,阿道弗斯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猜想他们不会过于担心。“别担心,勇敢的朋友们”他说,“我会保护你们的。”
阿道弗斯沿着雪橇痕迹往回走,直到他站在即将赶上的追兵前,在等待时还检查着自己的指甲,有一抹淡淡的粉色,那是刚刚喝下的血。
敌人越来越接近了,嘶吼的声音越发清晰。尽管他不觉得动物能和人说话,但他感觉他和动物之间有种联系,那就是他们都理解作为捕食者的孤独。阿道弗斯摇了摇头。在这种时候,这种想法不应该有,这一定是女孩的血,或者是护符的副作用。
突然间,一群狼群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在奔跑的过程中溅起雪花。巨大的生物,比正常的狼要大得多,有着和冬日一样的白毛,发红的眼睛燃烧着激烈的饥饿感。它们是美丽的生物,但它们背上的骑手却很丑恶。
骑手们身披破布毛皮,嘴里长满了巨大而锋利的獠牙,他们的眼睛是黄色的,有茶杯那么大,阿道夫知道他们在黑暗中的视力几乎和他一样好。地精的手臂与身体比例很长,是人类比例的1.5倍之多,他们那显得巨大的手中紧握着长矛、弓和弯刀。阿道弗斯自信地走向他们。
骑手们见状大吃一惊,此时,一个比其他地精更大更丑的地精举起了爪子,骑手们的队伍便停了下来。一个骑手以短弓瞄准,放出一箭,阿道弗斯闪到一边,它砰地一声射到身后的马车边。他怀疑石尖箭并不能伤到他,但这群地精不蠢,而且阿道弗斯并不比任何人更喜欢疼痛。地精首领转过身来,瞪着那个射箭的地精。感觉到阿道弗斯的接近,并在风中捕捉到了他的气味,狼群开始咆哮,并交替后撤。狼群的领袖是一只巨大的野兽,他用与地精首领一样愤怒的眼睛瞪着他。
阿道弗斯在离骑手二十米左右时停了下来,他心里清楚罗什肯定已经拿起十字弓瞄准那个地精首领了,但这没必要。要是真的打起来,其他仆从可能没什么用,阿道弗斯握住剑柄,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狼骑兵,他们在坐鞍上不安地晃动着,不知道面对的人是什么来头,但都清楚不可轻举妄动。
“如果你们现在就滚的话,我就放过你们。”阿道弗斯自信地说道,直直瞪着那个首领,双方眼神交汇之时,就已经开始进行了意志的较量。地精凶猛、鲁莽、野心勃勃,不喜欢被人阻挠。
其余的骑手挥舞着武器,以独特的语言咕哝着,发出挑战和嘲笑。阿道弗斯怀疑他们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可他们的本性就是如此。首领看着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精感觉到了魔法的存在,面露不安,而其愤怒正转变成恐惧。
“杀了他!”地精酋长喊道,骑手们举起弯刀和长矛,狼群随即咆哮着准备冲锋。阿道弗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本就不指望他们能听话,现在唯有打一场了。
他迅速扫视着狼群,让自己的目光与野兽们相遇,让它们知道,阿道弗斯是一个更加可怕的捕食者。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狼群的毛发竖起来了,它们像是被吓到了,尾巴耷拉在两腿之间,嘴巴张开,舌头露出。背上的骑手也受到了影响。
阿道弗斯向黑夜伸手,汲取周围充盈的黑暗能量,再让自己的意志投射在野兽身上。不知是不是护符的作用,他感到比平时更加容易操控,野兽们短暂抵抗了一阵子,便屈服于阿道弗斯的意志,然后阿道弗斯下了命令。
狼群顿时咆哮起来,将背上的骑手摔下地,扑向他们,撕咬开喉咙。地精们顿时失了神,慌乱不已,瞬间半数以上的敌人已被消灭。
但他们不肯坐以待毙,那个地精酋长用匕首割断坐骑的喉咙,然后从背上滚下,朝阿道弗斯飞奔而来,匕首上沾满了鲜血。阿道弗斯看着愚蠢的地精,几乎想笑。
他也冲向敌人,甚至没有拔剑,当两者即将相遇时,阿道弗斯侧身避开,伸出手臂握住地精的喉咙,轻轻一扭,酋长的脊椎骨便直接断裂。一支弩箭从他身边闪过,射穿了另一个地精的喉咙,仆从们也加入了战斗,胜局已定。绿皮们的士气已然崩溃,转身逃跑,但却被自己的坐骑碾过。顷刻间,雪地上充斥着黄绿色的血液,地精全部死亡。
阿道弗斯看着狼群,允许他们进食。很明显,狼群的旧主没有喂饱过他们。阿道弗斯转身,漫步回到车上,仆从们既崇拜又恐惧地注视着他。
“现在,我们不必担心了,狼群会为我们保驾护航的。”
“很好。”罗什说,“我会等他们吃饱。”

"我觉得不妙,"麦克斯说,"这些痕迹很不自然。"
菲利克斯深感不安,周围树林黑而浓密,雪地里全是印子,是大量人或野兽经过的痕迹。菲利克斯暗自咒骂,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天气外出,他心里越来越想放弃。并不是说他不想去救人,只不过每过一小时,尤莉卡还活着的希望便减少一分。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也会把性命搭进去。
不过他没把这些想法说出口,肯定会被屠夫,伊万还有麦克斯破口大骂。有时候就连他也会因为懦弱而看不起自己。可最近这些想法越来越多地潜入了脑子里,菲利克斯知道自己还在生病,且比起当初还要严重,他真希望自己得的不是肺炎。
所有小时候读过的故事里,没有哪个英雄是因为饥饿,寒冷或者头痛欲裂就轻言放弃的,可随着时间推移,也正是这些小事件开始积小成多,逐渐发展成了大问题。
菲利克斯能应付得了战斗,尽管他不是很喜欢打架,但至少以过往的经验看,他表现的还不错,可眼下这些小的病痛折磨正在拖垮自己的意志,嘴唇干裂,肚子不适,太阳穴的位置持续阵痛难忍,不管是麦克斯的法术还是草药,都没有多少效果。他觉得自己的活力正在被这冬日侵蚀,其威胁甚至超过了克里格,如果自己被疾病消磨的疲惫不堪时,又怎能和他战斗呢?
菲利克斯努力地回想起尤莉卡的身影,想象着后者身处险境的情形。这让他感到不安。他认为自己爱过——不,的确爱过她,可现在却认真地在考虑要放弃。菲利克斯在书本看到的所有英雄都会不顾一切去拯救所爱之人,他们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激情,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他们从不怀疑自己,也没有反思过爱情。
但对菲利克斯来说,这太常见了。有时候饿了,醉了,累了,或者害怕了,他都会怀疑甚至是忘记自己的爱情。他很容易地就想起尤莉卡曾伤害过自己的感情,冷落过自己,又或者骂过自己。以往那些的不好又开始浮现,开始打击他的意志。迪特夫·西尔克在其所创作的戏剧中从未费心提及这些。难道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平凡人吗?他对这一点深表怀疑。
可就在他认为自己的情感就要磨灭时,记忆又开始朝另一个方向涌现。他记起了尤莉卡那奇怪又好玩的基斯里夫口音,记起了她说话那摇头微笑的可爱,过往的那时不曾觉得,现在的记忆中却如此让他心动。这些点滴,始终将他的心牵挂在伊人身上,时间,距离乃至自己的病痛也不能将其侵蚀。也许菲利克斯现在无法真正说出自己对她的感觉,但只要她活着,便有希望,可如果她死了...
他告诉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继续吃恶心的基斯里夫口粮,继续忍受寒冷和疼痛,忍受矮人的抱怨,忍受基斯里夫人的吹嘘,忍受麦克斯的担忧,忍受他们吧。无论如何,你会渡过难关的。有一天,如果你幸运的话,回首一切,并深深地记住它,就像你可以回顾你所承受的艰难困苦,都安全地成为了过去。
只要是想活着,生活便充满了温暖,他将会记得友情,将会记得与同伴们的共患难,将会记得冬日荒野里依旧存在美,他会记得,当众人沿着小路颠簸时,从眼角瞥见的冰雪森林的迷人景象。他还会记得,一只受惊的鹿在看到他们时向远处飞奔而去,它的后肢朝空中跃起。他还记得清澈、干净的冰冻空气,马蹄劈开雪地的声音,以及小马彼此间的窃窃私语。他还记得骑士们每天下午在冰屋里围着火堆唱着冬季赞美诗时那种沁人心脾的宁静和仪式感。
他的记忆能暂时遗忘所有的痛苦,恶心和恐惧,能化腐朽为神奇。
就算这只是谎言,那也是美好的,如同说书人一样,他会将美好的故事传递给他人,而他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故事。
马瑞克回头看着雪里的足迹,仔细端详着。“不管是什么,以此来看,离我们不远,也不是什么善类。”
“为何?”菲利克斯问。
“兽蹄印混杂其中,唯独野兽人会留下这样的脚印,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应该能赶上。”
菲利克斯摸着自己疼痛的脑袋,心里想着这是哪门子的幸运。
麦克斯心神不宁,不是因为野兽人,而是这趟追赶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已有一周,但还没有见到那护符的影子,甚至距离还拉开了。这个克里格不简单,必然知晓如何在这片冻土覆盖的国度里快速行进。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克里格还在活动,而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那么尤莉卡也有可能活着。麦克斯就指望着这了,但这也不见得就完全是好事,克里格力量强大,能救回尤莉卡的希望渺小,特别是如果克里格已经知道如何运用护符力量。
麦克斯浑身发抖,倒不是因为寒冷,自从得知尤莉卡出事后,他对自己的苛刻程度便远超其身体情况,靠着意志死撑疲惫和寒冷带来的困难。一心想要救回尤莉卡。
有时麦克斯实际上感激这样的自己,它帮助了他从遇到护身符后那可怕的精神折磨中恢复过来,它给了法师一个理由来克服软弱和自怜自卑之感,并迫使他面对笼罩在心中的深渊噩梦。他知道必须把自己从边缘拉回来,这既是为了尤莉卡,也是为了他自己。
麦克斯曾觉得自己爱过她,但当时的感觉不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失去尤莉卡是他不能承受的代价,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动力,也正是这股劲还驱使着他继续前行。
因此,在路上耽搁的每一分钟他都焦急,更不想因为野兽人而被拖慢速度,或者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他痛恨扎营,生火,造屋休息所浪费的时间,真想自己一人前去,但他知道,没有足够的休息和饮食,自己去了也是送命。
他的生命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目的,他知道做不到会令他疯掉。
目前为止,一无所获,也没有见到什么怪物或是野兽人的身影,屠夫们是唯一在叹气的人,其他人则都松了口气。菲利克斯不禁想这群野兽人是怎么过冬的,伊万给出了答案。
“当没有肉可吃的时候,他们就会自相残杀,强者吞噬弱者。我想他们认为这是混沌诸神在考验他们,所以只有最顽强的人才能生存,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不少尸体,在冬天与他们交过不少回手,知道些事实。”
高崔克点点头,菲利克斯则浑身一颤,这种知识是他有生以来绝不想了解到的。
“最好继续赶路,”屠夫说,“今年这冬天,仿佛世界里每个肮脏的混沌怪物都出来了,迟早咱们也会碰上的。”高崔克露出了恶狠狠地笑容,菲利克斯毫不怀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