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翻译] 阿里曼:放逐者 (14) 上
本文译自Ahriman: Exile, John French著。版权归GW所有,本文仅供学习交流。
码字机仆Diomedea exulans译,Ciel校。
第十四章
劫持
希尔瓦纳斯急促地喘着气,从药物造成的昏睡中苏醒。他凡俗肉体的眼睁开来,迎上了警告灯闪烁的光亮。包裹着他躯体的椅子随着他弓起背来,一阵摇晃。他呕吐起来,从空荡荡的胃中呕出粘液。他能感觉得到唤醒药剂流淌在他的躯壳里,所过之处刮擦得一阵刺痛,以一阵化学药物的汹涌浪潮冲走了他的梦境。他的心脏以着破碎的断续节拍急剧跳动着,好似锤击。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将那些以针头为端口的管子从身上拔了下来。他行动的时候,有液体从他身上的针孔中流了出来。他看不清。那紧急唤醒还迷雾般模糊着他的视线,但这无关紧要。唯一要紧的,是到达观测圆顶 (the observation cupola)。他们正处于完全紧急状态:这是他被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唤醒的唯一原因。那意味着船内发生了一场入侵,或是遭遇了一级威胁。如果船不得不跃迁进亚空间,他需要能够即刻为船掌舵导航。
他试图奔跑。他的双腿在身下一阵趔趄打滑,而冰冷的甲板以一阵坚硬迎接了他。空气被从他的肺部里挤了出去。他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你真是个傻瓜,希尔,他对自己想道。他跪坐起来,感到又要呕吐出来。你真是个傻瓜,觉得这竟然是个好主意,并且还同意了。又一瞬地试图阻止自己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后,他确确实实地吐了出来。
房间的角落里,他的监护者那庞然的身躯伴着沉闷的叮当响声,向前移来。希尔瓦纳斯抬头望向它机械的凝视,试图挤出一个微笑。
监护者停在他的上方,以一簇泛着鲜红荧光的透镜俯视着他。它的躯体是一具光亮绿漆的甲片拼凑出的雕塑,依稀看得出人形。它金属外壳里的什么地方,那经过皮质切除手术的大脑监视着他。它装着武器的手臂嘶嘶作响,充电完毕,准备好了随时开火。它在此处是为了保护他,但是,倘若他展现出了哪怕一点点遭受亚空间腐化的迹象,它也会杀了他。
希尔瓦纳斯向监护者伸出一只手去。一只铰接着的胳膊从它身侧猝然伸了出来,露出了一个多面的扫描镜头。一道传感器的感应射线扫过他赤裸的全身。那光线的触碰在他的皮肤之内激起一阵静电的刺痛。扫描结束了,那监护者沉沉向后迈了一步,任由希尔瓦纳斯躺在地上,那只手还虚弱地举在半空。
“再看到你可真好。”希尔瓦纳斯说。
他顿了顿,又吸了口气,总算站了起来。他的头痛得好像颅骨里刚发生过一场爆炸。他摇摇晃晃,很庆幸房间里没有镜子。他心里有某种东西告诉他,他现在的状态对他的外表可不会有什么正面的影响。
他身材颇高,一如他所有的血亲们一样,却又非同寻常地粗壮结实,虽然那只意味着他比一具骷髅多了那么一点肉。他皮肤惨白如粉,双眼猩红。仅剩的几根仍旧埋在他血肉里的针头垂着管线,除此之外,他不着片缕,唯有额头上戴着一条细长的、绣着银线的黑色丝绸头巾。那细长的织物包裹伤口似地围裹着他的额头,末端垂在他的肩膀之间。厚重的丝绸之下,他的第三只眼空茫地注视着物质的世界。
希尔瓦纳斯一边喃喃低语着诅咒自己过去的决定,一边将一件蓝色的丝质长袍套过头顶拉下。那织物粘滞在渐渐干涸的血迹与注射液上。他的鼻端萦绕着浓厚的花香,而他能在舌尖尝到陌生的、金属的余味。又一个骤然醒来的后果。在他不导航,或是不在准备着导航的时候,他们将他置于药物引发的昏迷之中。这是个安全措施,那许许多多特意设计出来、以求最小化将船遣送进亚空间时所遭遇的风险的步骤之一。当他们将这措施告诉他时,他为此大笑过。可他们并未将此当作玩笑看待。
他一瘸一拐地向房间远端一扇漆黑金属的大门走去。那扇门的中央,一只金色的眼端坐在一枚辐射光辉的日轮的心脏地带。那日轮由明橙色托帕石制成。他接近那扇门时,举起了左手。一枚泛着荧光的、日与眼的纹章绽放在他的掌心上,随后,那大门自中间打开。
大门之外,是一台电梯,那电梯的墙壁排着黑色的石。希尔瓦纳斯踏进电梯,等候片刻,而他那监护者叮当作响地在他身后穿过了那扇门。一秒钟后,大门闭锁封死,电梯向上射去。他,希尔瓦纳斯·耶沙尔 (Silvanus Yeshar),耶沙尔家族的首席导航者 (Navigator Primus of House Yeshar),听着锁链将他们拉上高踞人类之主号背脊之上的观测台,思忖着究竟是什么触发了将他唤醒的警报。片刻的思考过后,他决定他真心不想知道。
帝国船只的灵能防护破碎的时候,阿里曼感受到了那阵冲击波。无形屏障的碎片在亚空间中旋转着四散飞溅,好似跌得粉碎的水晶。全船上下,所有的虚无力场发生器都过载烧毁,银质的防护融化成白热的泪水,顺着墙壁流泣而下。他的脑海里一片天旋地转,充斥着奔驰的繁星。他们达成了那个目的,易位的仪式奏效了,可是,倘若他在此刻失败的话,他们全部会在一盈手的数次心跳之间死去。
他闭上眼,任由一切思绪跌落开去。他的思维澄澈清明。鲜血脉动着涌过他的身躯,宛若浪潮澎湃的海,低沉的,审慎自持的。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放松下去,而他的铠甲模仿着肌肉的动作。在这一切之上,他漂浮着,一个无念之心灵,有着无尽的选择与未定的可能。他感到各色的感知奔涌过他的血肉,拉扯着他的注意,尖叫着想要统率着他的思维与躯体。他一动不动。半成形的思绪自他思维中拂过,好似云朵掠过澄明苍穹。他任由它们穿行而过。
他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他很久不曾这样做过了。即便是图贝克前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依着本能去战斗。可是,这一次,将会有所不同。
他令他物质自我的感知充分归回。他的思维搜寻着躯体的化学反应上任何不平衡之处。他必须要保持平衡。若要进入战斗的思维,一切的事物都需要保持平衡。他正单膝跪伏着,他意识到。他的头颅垂着,仿佛在祈祷;他的指尖静静栖在地上。
他站立起来,睁开了双眼。
残骸还在他身边片片飞坠。他看见撕得破碎的银色金属,在条条缕缕燃烧的羊皮纸间缓缓旋舞。墙壁向外凸去,仿佛被泰坦巨人的拳头击中,灼热生光。他的身侧,阿斯特罗斯还在站直身子,他的手移向剑鞘。卡丁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站姿一如还在泰坦之子号的货舱中时。红色的灯光将他们笼罩,落定在它闪烁着熄灭、又眨着眼般复明的前一刻。雾气自天花板的通风口中吹入,半笼着房间的屋顶。他能感觉到那雾气中的毒素,死亡的可能性在每一粒分子中静候。他们的背后乃是黑暗,身前则是铆钉接起的金属大门。那大门上以黑色的大理石,嵌出一个中有三道横线的字母”I”。那字母的中央,一枚黄色的颅骨呆滞地凝望着阿里曼。他认不出那符号。
他的心脏再度跳动起来。
思绪、理性与逻辑,逐一滑归着扣合就位,宛若发条装置中的齿轮。这便是身为千子的圣堂讲师 (Magister Templi) 所意味着的,这便是帝国从不曾领悟掌握过的;若无平衡,力量便毫无意义。理性以平衡力量,意志以平衡激情,冷酷以平衡忿怒。
阿里曼感觉到阿斯特罗斯向着亚空间伸出思绪,将力量汲向自己,宛若窒息的人大口呼吸着空气。何其的愚蠢、鲁莽而不平衡啊。亚空间屈服于意志,但对于那些平衡得恰到完美的思维与躯体,它将给予翱翔的力量。阿里曼静候着。他准备好了,他的思维生根发芽,其中的进程以完美的精准运行着。他伸展开他的意识。有人向着他们来了;他们正顺着大门彼侧的走廊跑来。
卡丁已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他仿生义腿的活塞捆束在一起,代替了肌肉。他们面前的大门尚还闭合着。
阿里曼拣选着他思绪的形态与模式,将它们放置进他思维的一片空白,好似外科医生在银质的托盘中罗列着刀锋。
他准备好了。
他双生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卡丁的步伐轰然落下。阿里曼迅捷地发出一条心灵感应的指令,鲜红的灯光闪烁着扫在他身上。
+ 蹲下。+
阿斯特罗斯俯身。卡丁扭动着身子,试图将那指令摆脱,即便他撞在了走廊墙壁上。
阿里曼的眼中跃起一闪烈火。空气沸腾起来,翻涌好似怒吼。一道白热的光线击中了那扇大门,穿透了它,好似长矛切过油脂。融化的金属四溅,好似花朵绽放。门上的洞口扩大着,向外泛起涟漪,泛着愈发明亮的无焰辉光。
阿里曼能够感觉到门外那些思维的存在。十四人尚还存活,一人已消逝至无物,十人业已死去。他那灵能念力的一击击中了大门,将残骸泼洒成一锥熔融金属的骤雨。此前伏在其外通道中的士兵们也不复存在,那压力波将他们吹离了地面,在通道的墙壁上撞得稀碎。更远处,一些士兵们保持住了镇定,开始向他们开火。枪炮的射击云雾般遮蔽了大门上泛着微光的缺口。
阿里曼向前走去。冰冷的寒光追随着他,包裹起他的身躯,围绕着他旋舞婆娑,宛若无形的风。他跨过门上的缺口,士兵们继续开火着。光束矢 (las-bolt) 与实弹 (hard round) 在遇上那重寒光的斗篷时,迸起耀斑一般的夺目光焰,开始旋舞起来,盘旋成一道旋转得愈发飞快的光柱。阿里曼继续从从容容走着,飞旋在他身周的旋风吸起了地面上的片片残骸。那旋风膨胀着,越转越快,直至其内的碎片纷纷磨碎成沙砾,灼热生光。一道道闪电在它表面明灭,噼啪作响。阿里曼能够感觉到他的心灵把握着每一粒飞翔的尘埃。
他徐徐走到门前。一阵烈火的墙升起,迎接着他。他将那旋风释放,而它向前撕扯而去。
那风暴席卷了士兵们,将他们撕扯成片片零落的碎骨与血肉。它继续向前横扫而去,将走廊的墙壁刮擦成闪亮的金属,为一切涂抹上一层湿润的血红薄膜。阿里曼闲庭信步般随在其后,他的双眼抿阖着,他的心灵向前腾跃而去,奔驰在那船只的表皮之下,感知着,追猎着,好似出柙的猎犬。
爱奥贝尔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头盔内侧沾满了血迹。她抬起手,将那头盔扯了下来。
“紧急协议 – ”马尔基拉抗议道。爱奥贝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指挥室里的空气弥漫着燃烧线缆与过热机械的恶臭。她在自己的唇间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她的头痛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将它炸开。她胸口的时光笼哀鸣着,它的齿轮飞速旋转成一片她已无法看清的虚影。
“闭嘴。”她说着,向地上啐了一口。马尔基拉静住了。爱奥贝尔看不见她的脸,思忖着那老妇人是否已是死于震惊的冲击。
“我们正在经历一场二级入侵。”埃里俄纳斯说,他那单调不变的语气沙哑地噼啪作响。
“一级的。”爱奥贝尔说。她的胸口之内,有什么东西湿润地轻声喀哒一响。她咳嗽起来,在舌上尝到了酸与铁的味道。在入侵开始时,宛若锤击的那一刻里,她瞥到了什么。它萦绕在她的感知上徘徊不去,好似一块青紫的瘀伤。那是对那打破他们灵能防御的灵魂的一重模糊印象。它打破他们的防御,好似一只手从从容容打破纤细的糖丝。平静 – 在那力量的背后,引导着这番毁灭的那个心灵,一直都是平静的。“这是一场一级入侵。”
“你怎么确定的?”马尔基拉问。
“因为我是这艘船上唯一的灵能者。”她轮流看了看另外两位审判官。她的脚下,甲板随着遥遥的宏炮 (macro-cannon) 开火声一阵震颤。“因为我感觉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他。他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他为我们而来了。”
阿里曼的心灵旋舞着,在人类之主号上穿行。那是他思绪的形态,他的思维与灵魂投射进亚空间的模样。他依然还站在在那黑暗的走廊里,可他的心灵却是一羽幽魂般的飞鸟。他的感官掠过通道,穿越金属,撞开那些被守护着的门。诸多的影像与感知在他的思维之中闪烁而过:燃油的气息、脚步踏在电镀地板上的沉闷叮当、警报高声尖啸。他注意到了每一处细节,在思维中构建着一副地图。他将自己的意识铺展开来,摊得稀薄,直至它化为一层最为素朴而基础的感知与本能。物质的实体褪成耳语般轻薄的影绰印象,思维化作物质的雾霭中闪烁飘摇的烛火。他凌然翱翔,感受到灵能屏障水晶般的形状、与虚无场域那空洞的穹窿。他旋转着穿过它们身旁,自空隙之间轻捷滑过,宛若流水挤过破裂的玻璃。
在那儿:一个全船之中与众不同的心灵。它是扭曲的,好似一棵盆栽,被训练着长成某一特定的形状。他能感受到它那被更改过的精神结构的线条:一位导航员的意识。
阿里曼的心灵骤然回归到他物质的自我之中。他面前宽广的通道节点鲜红而湿滑,散落着破碎的肉体与仿佛被咀嚼过的铠甲碎片。他们的上方,雪花般的齿轮在穹顶天花板上飞速旋转复旋转。到处都是钟表的发条与齿轮,成千上万的装置,大大小小,将时光以数以亿万计的滴答切割成一片片,仿佛骇惧于失去任何一个未曾被度量的瞬间。这整艘船都建造于偏执的基础之上,饰以理解得甚糟的可悲防御。这几乎令他想要微笑起来。
卡丁正艰难地从一团扭曲成结、覆着深红的士兵中开出一条路来。阿斯特罗斯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兄弟,那柄散发着荧荧微光的力场剑在他手中明亮。他铠甲上新涂的蓝漆已然伤痕累累、被烧得焦黑,溅上了一层粘稠的血红薄膜。阿里曼看不见他的脸,可一种肃然的冷峻正从那智库的思维中辐射出来。阿里曼解读不出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也没有时间去进一步深入阅读他的思维了。他抵入阿斯特罗斯的思维,向他展示了通往导航员所在的路途。
+ 去吧。+ 他对阿斯特罗斯发送道,+ 卡丁会保护我的。要快。+
阿斯特罗斯点了点头,开始沿着一条缓缓向上的通道,向船脊的至高处进发。阿里曼注视着他离去。他的心灵之中,他向后伸出思维,摸索着感受那道链接。那链接通往泰坦之子号货舱甲板上镌刻着的仪式之环。它就在那里,在他意识的边缘静候着,一根带领他们穿越黑暗归来的细细丝线。他缓缓升至空中,灵能的手宛若摇篮将他柔柔环抱,而闪电在他身周明灭,光耀夺目。穿越以太返回的大门洞敞而开,仿佛一只通入黑暗的眼。那感觉如火,如冰,有如钢铁的亲吻,与沙漠空气中尘埃的气息。
+ 快。+ 他再度发送道,+ 我没法支撑回去的路敞开太久。+
(第十四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