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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重工:幸存主义者的月台(第二部分)

2023-06-29 22:22 作者:oyster514  | 我要投稿

部分2:

四十年代末发生在世界岛核心的失控战乱再一次地摧毁了以赛里斯为核心的战后新秩序,享受着几代人以来难得的短促和平与富饶的伊盟民众们又被拖回了动乱的深渊:即使经历了——并且正在经历着——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技术爆炸,现在的五湖四海之地仍然没有任何一个政治实体能够在不摧毁经济秩序的情况下提出一套逻辑自治的解决方案;这其中既有多年的鏖战所留下的暗伤浮现,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伊盟在意识形态与商贸上的天然盟友,远东,由于其内部不可调和的经济矛盾,拒绝伸出援手,甚至于作梗其中。至于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些部分?强化军备后全面走向闭关锁国并与北非高强度对峙的欧陆也同时缺乏介入的意愿与能力。隶属于卡门线公约下稚嫩的北美再开拓公司与东非建设兵团至今为止仍是世界第一强权围追堵截的对象,更不用提大都已经沦入一片混沌的南方国家们究竟有没有注意到近几年来世界发生的巨变,实际上,考虑到在诱导下极度恶劣多变的气象环境与肆虐无穷的失控生物武器等因素,它们光是借助国际援助以期维持现有的社会秩序就已经要在好运的基础上拼尽所有的整体调节能力了。

在国内经济因不可避免的经济规律而再一次沦入滞涨的眼下,时任赛里斯政府仍然以其远迈前代的影响力尽可能地遏制着原伊盟成员独立地大规模应用自适应建设工程系统进行重建的努力,后者之前在非洲与霓虹的废墟上那远超人工的效率即使被严格地限制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表现出来,也对大陆的生产秩序与社会舆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冲击。恍惚间他们似乎又站在了三十年前那大洋彼岸的旧霸主的位置上,试图拢住全自适应工业化这头失控猛兽的笼头,徒劳地撼动着时代的巨轮。

而孤悬海外的东亚重工则被推上了世界的风头浪尖:其凭借远近适中的地理位置,相对独立的政治立场,以及最重要的,高度发达且难以替代的次世代材料产业,成为了这一片动荡中难得的投资天堂:伴随着大量的热钱涌入的是同样数不胜数的探子和心怀鬼胎的中间人:二十年前联邦的土崩瓦解与其后的混战不分对象地将传统意义上的情报网络一扫而空——即使有着充足的资源支持,在战前户籍档案系统遭到严重破坏的眼下,从因灾难而产生的成千上万的无名氏中识别出原先的线人并重建组织关系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因此,除去东亚重工本部情报部门之外的各方势力都站在了一个平等的起跑线上。

在这个比喻中,东亚重工已经远远迈过了终点线。

虽然有碍人伦,但就实际而言,二十余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东亚重工情报部门将自己的触手伸进原霓虹四岛乃至东南亚社会的每一处最细小的缝隙中:完全不存在影响力的当局政府,绝对可靠能力出众的雇员,以及烈度可控但接连不断的地下斗争作为刺激——以圆桌为例,无论是大陆还是北美的巨头们均有介入原霓虹体系崩溃后留下的真空的能力与意愿——而东亚重工的情报与社会部门则坚决地将这些努力拒之门外;得益于理事会慷慨的人力物力投入以及独特的组织形式,情报部门的规模每年都在以异常的高速膨胀起来,其中既有精力与经验同样非人的天狗探员,也有除自己仅在十年前见过一面的上线外对自己的第二身份一无所知的受雇平民。那些受命潜入乃至于仅仅只是分析这个系统的专家们很快便发现自己陷入了由谎言与悖论织就的罗网中不得寸进,类似于封建时代落后的效忠与分封制度的体系此时却同时展现出了相互矛盾的高效与保密特征。

美中不足的是,这一套体系对于东亚重工内部绝大多数的相关分析人员而言也同样是难以理解的;在工程部门的河童专家们确实地以自己的天赋和造物将世界向着更美好的方向改造的同时,祂们的老邻居——以及老上司,在某些情形下——的工作内容却令大多数人难以触及: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好小伙和好姑娘们就这样在登记上变成一串数字,随后则是部门发言人对审计师与好奇者们含糊不清的否认和故作困惑的反问,再加上毫不逊色于其他部门总和的物资申领和损耗;即使情报部门真的是在字面意思上地对抗整整半个世界的压力,这种单向透明的行事作风仍然引起了相当程度的不安——其中以留守结界内以人类为主的成员为甚——然而考虑到眼下紧迫的状态,想要在短期内从这种互不信任的漩涡中脱身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东亚重工集团内部,来自海啸后救灾时期的本土雇员和因战争和政策而来到此地并被雇佣的移民之间也产生了较为严重的文化冲突与摩擦:在旧职工因其资历与或多或少的知情权而获得优待生活的同时,新加入的见习生们则对实际工作与集团业务之间的差异而感到困惑,而终于达到了管理层的外界人则会发现——这基本就是在情报管制的条件下董事会/贤者理事会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自己在字面意思上撞到了玻璃天花板;随着达到累进资历的人数越来越多,董事会中的成员们决定将信任名单的范围扩展到原大结界内的人类居民上以解燃眉之急,这些自幼便接受到(相对完整的)世界观教育以及迭代技术下潜意识灌输的人类将撑起东亚重工未来几十年的发展——预计到60年代,第一批得到合适技能培训的人员便能以特别聘用的形式进入集团接管逐步坐大的外界派系成员的位置,从而在保证情报流通性的同时稳定走向分裂的局势;在此之前,全集团将在顶层管理者的规划下有序地进入一个相对缓慢的发展阶段,尽可能地遏制在之前的十年中因高速增长而留下的隐患,从外部的表现来说,这也有利于缓解东亚地域内其他势力——尤其是无暇东顾的大陆方面——对自诩和平中立的东亚重工方的顾虑。

然而58年的黄石火山喷发搅乱了这世界上的许多宏伟计划——东亚重工的自救尝试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几乎所有的生产设施都因天灾重而重新进入了紧急状态,显然,将要被完全驱逐出管理层的外界派系不可能会白白放过这次机会:在无可指摘的大义地位上对董事会的意志继续施加阻力,而原本被视为绝对可靠的情报部门却并没有给董事会/贤者理事会给出相应的汇报与警告——包括外界派系与大陆某些有力人士的暗通款曲——于是东亚重工的影响力随着海量的赈灾与重建物资,同振奋人心的文化产品一同在东亚共同体的范围内扩散开来;其组织规模自然也随之暴涨——而效率更远胜于前。

补充:

得益于“相对”落后的技术水平与一向孤立的政治态度,没能加入轨道化工业进程的东亚重工——原霓虹在这次威力惊人的VEL8级(后被修正为准VEL8级)的喷发中仍然维持着相对完整的工业体系。与此同时,大陆则不得不将动员起来的专家工人们送往仅仅在几年之前就地封存的西部/中亚工业区以重启当地的生产能力并就地建设大量的聚变发电设施——这次他们则要向二十年前的技术输出对象,旧霓虹地区,寻求大规模聚变设施建设的援助。而大陆则以充足且稳定的的有机物/合成食物贸易合约作为支付的代价。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并没有如同预想中一样对农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旧合众国联邦政府及其残部——即使在解体之后也是如此——对大陆实行的毫无下限的生物袭击大大推动了大陆对全人工环境下食物合成工业的投入;或许某些自留地中供给特权阶级的“纯天然有机产品”种植园已经完蛋大吉,但生活在地下城或是穹顶之中的普通市民们只会感受到合成肉类的肌纤维变得更粗糙了一些。

部分2.5:

得益于自其就任之前便得以实行的新决斗规则——以及引入的实验性联合议事机制——现任主持人的身体状况在她几十年的漫长职业生涯中维持得非常不错:隐秘在历史之中的神明,自愿被放逐到月面的守夜人,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异界存在,还是洞察人心的妖怪遗裔;在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之后,那个被认为是率领着大结界居民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的人最终还是被最古老的敌人击倒了:时间的尘网还是笼住了那道曾经能够穿越一切束缚的红白光蝶。

巫女(或者说神主?考虑到这座神社的超然地位与独特的罔替制度,在大结界正式封闭前得到了时任天皇的书面许可的历任巫女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也可以视为兼任神主)在简短的告别仪式后其治丧委员会即宣布将其遗体按照历任主持人的惯例处理;原则上,主持人连同遗蜕在内的所有物理遗留物应当都被彻底销毁,而相关的历史记录也将会由相关部门从各类社会资料中筛选出来并被归档至非公开档案保管处妥善封存;但考虑到她在工作中的突出贡献与个人生前遗愿,在贤者理事会选拔并指派出新的主持人之前,其日常事务将由其伴侣——当然,也可以说是遗孀——来处理,而经过检测并无大恙的遗物也将由此人代为保管或是转交给他人。就某些公正旁观者的描述而言,此等优待在历任主持人中可谓是格外优厚;但也有人指出,这恰恰就是大结界体系走向礼崩乐坏过程中的又一声低鸣。

接替她工作的则是魔法使合修会的代表人之一——这是一个立足于大结界内部,以交换珍贵知识和修习资源为核心目的而建立的学术性质结社,其中的某些成员也会在必要时以私人身份充当东亚重工行动部门以及情报部门的顾问或是其他职位——此人以勤勉好学的个性与百样玲珑的交际手腕而闻名遐迩。尽管相较于前任主持人的高瞻远瞩居安思危,这位临时主持人的战略眼光确实有所不足,但其与前任几乎一样长的丰厚履历和位置恰当的出身则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个人能力的不足:前者奠定了她在结界内的普遍威望,而身为人类村庄的某个商业巨族的嫡系后裔(当然,此处略加说明一下:此人原应享有的继承权与家族地位在介于幼年与少年之间的某个时段中便因某种约定俗成的帷幕维持协约而被解除了;但无论如何,其血脉并不可能与族谱等历史记录一同被彻底篡改,而此家族的现任族长据调查也有意通过自己姑母的这层私人关系与让人里居民更深刻地参与帷幕之后的诸多事宜。)也为其在人类自治集团中确定了一大批天然的支持者,更不用提前任主持人在去世之前的最后几年中对此人不分场合不顾身份的推举行为,这些举动从某种角度上而言甚至可以说损害了身为最高权力机构的贤者理事会的权威,其大胆的程度在原本大结界的社会阶级设计中是难以想象的。总而言之,其在过渡期后继任大结界主持人一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

如此之多的光环笼罩下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此人在不影响判断能力的前提下,部分地修行了后天性的舍虫魔法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这自然会有很多合理的解释:她身为人类的时间几乎与她刚刚逝去的伴侣一样长,她的魔法研究进程已经抵达了本质蜕变的临界点,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在目睹了身边之人的死亡后对自己人类身份的坚持产生了动摇。这当然是对大结界守则的又一次践踏。但当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对此视而不见的时候,这些旧时代的繁文缛节真的还有其力量吗?

当然是有的,这就是大结界之所以被建立的原因。

在拖延了这么久之后,贤者理事会作为一个整体所竭力控制的内部矛盾终于被这位魔法使代表的无选举继任一事所引爆:以后见之明的角度来说,新任主持人的身份与立场的确处于各方势力所都能接受的平衡点上;假以时日,或许她也能同她的伴侣一样将大结界的居民们引领向更美好的未来,但在这个确定的时间与地点上,这种可能性已经被确实地以武力手段消灭了:虽积蓄尚嫌不足,正处于其声望顶峰的外界派系抓住了这个短暂的窗口,选择动用或者说裹挟着手头上的一部分资源对大结界内发动了袭击,其目的在于从武力层面上彻底地消灭或至少无力化同时身为东亚重工高层的特定重要人士,并尽可能地从这个过程中撰取更多的话语权;当然,情报部门提前对贤者理事会做出了相应的警告——尽管报告所描述的严重程度与现实发生的袭击烈度之间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但后者并没有或者说不能对这项举动做好相应的准备。

从事后的蛛丝马迹可以判断出这场冲突同十几年前的坡县和会袭击事件颇有相似之处:仅在原则上拥有充足动机的人员在短时间内便完成了繁复的专业技能培训并且配备大量的先进重火力装备编制,并且神奇地完全穿透了往常被视为不可能逾越的各项安保措施,最终在被全程压制且完全没有后续情报支援的情况下从十数组状态各不相同的诱饵中截击目标车队,还有达成目标后所有袭击者们毫无预兆的死亡,即使抛开以上所有这些条件,将一整个现代化营级部队字面意思上地部署进入如此逼仄的区域进行作战本就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大手笔,世界上能够做到此等境地的势力本就不足两手之数,而在黄石火山喷发后甚至连地中海的战火都暂时熄灭了的现在?委员会中残存的尚未失能的成员们并不能提出更加合理的解释。

经过审讯以及严格的解剖分析之后,情报部门的审讯官员还是没能自极少数从战斗中捕获的人员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们被违规地注射了大量战斗药剂的身体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而随后收集到的意识拓扑与本质织锦样本——神秘学中的灵魂概念——在高拟真度情景再现下也没有反映出与现实中一样的叛变意向:当调查陷入僵局之时,旁观的时任首席医官提出了一项假设:他们在袭击发生之前的某段时间内——约在几个月到几年之间——遭受了巧妙且长时间的阈下暗示与强制催眠,并绕过了所有正式员工在入职之后都必须接受的潜意识保险覆写措施;当然,这些被写入的指令在激活之后仍然会受到保险措施的强力抵抗,但在陷入强烈的意识混乱并最终死于严重的脑叶出血之前,受术者们将会忠实并全力以赴地执行这些指令;考虑到此类管控技术在过去数千年前受到的强力遏制,以上这些报告为其进一步的推论提供了一个不甚牢固但富有针对性的基础:这些袭击者们有极高的可能性是在月都的直接干预下组织并参与此次袭击行动的。而其动机也不难推测:在地表文明再一次地“独立”发现并试图开始批量应用道理学技术之后,月球暗面残余的看守者们终于下定了开始清洗现存实体的决心。不留证据,不着痕迹,用个人的疯狂和流变的概念富有耐心地将对象整体从内部拆解成无害的碎片,徒留堕入愚昧的后人面对先祖留下的宏伟废墟望而兴叹。

间幕:未知来源的记载2/2,仅恢复了音频内容: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我目睹那些朋友互相攻击,撕咬直到至少一方的死亡;我落败于某人或是某事,在肮脏破败的水牢中感受着腐败如恋人的爱抚般攀上我的肩头;我居于深宫端于王位端坐,用自己的意志或是单纯的趣味将世界蹂躏。我时常在狂笑中因为暂时的窒息感而醒来,随后则为我在梦中所见的一切而颤栗落泪。我从未向他人提起过我在梦中的所见所闻,可能有人已经我酒宴后的胡话中得知一二,我不能保证,但至今看来,他们的口风或许和我一样紧,或许他们完全没有记在心上。无论如何,这对于我们大家都是一件好事,有些事最好留在纸面上,而剩下的那些最好不要有人提起。

我不认为那是梦境,我宁可每晚真的去一趟地狱散步,至少还有不怎么好喝的红茶。

(费力的咳嗽)

随着我的年龄逐渐增长,这些之前认为是由于家庭角色缺失而留下的梦魇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鲜活:围绕在我身边的人影被谄媚的弄臣取代,欢快且谨慎的安全决斗让位于纯粹的血腥厮杀,笑容从每个人的脸上散去,用肃杀的面具掩盖着内心的恐慌。我已经尽力去描述了,但文字从来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我擅长些什么?我是非常出色的决斗者,凭借反应速度,直觉和一点点运气,在决斗中我几乎未尝败绩;我在交涉方面的能力也不错,感受他人对我的真实态度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和本能差不多的东西;以及推理——可能这个算不上啥优点——不过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喜欢读本格推理类小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推断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并不费力,两者之间大概有什么关系吧。

(轻笑声,随后仍然是抑制不住的咳嗽)。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前半生还不赖。平稳的日常穿插着精彩的冒险,和朋友们吵吵嚷嚷,醉生梦死,甚至谈上一场不算完美但我很满意的恋爱?我想这就是我能从接下来的生活中撑到现在的原因;感觉在一夜之后,我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签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和没有尽头的权衡利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当第一万次地去决定一批你这辈子都没见过也不关心的人的死活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麻木之外的情绪——这种保护效应确实从更深层次的思考中保护了我,但也不妨碍我每次意识到这些事情时对自己抑制不住的反胃感,然后是呕吐。

几年前,紫毛兔子给我的体检报告上说我的肺部有些正在扩散的肿瘤;这都不算什么,我只要表露出一点意向,他们就会把一大堆解决方案递到我的案头任我拣选,虽然之后我身上恐怕也剩不下二两生肉了。我敢打赌,即使是你当年开始修行舍虫魔法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我面前这么多的资源。当然,就是个形容,没什么别的意思。然后呢?再成为某个老顽固,指引这个破地方走上万万年?我完全不认为之后我能在不采取过激手段的情况下稳定局势,我想你也清楚这些过激手段在最好的情况下都会把我们这儿变成什么样的地方。

(叹息,吸入雾化药剂的声音)

我一开始要和你说什么来着?那些药剂的效果太好了,该死,我现在明白你为啥要屯那么多蝴蝶梦丸了。

哦对了,是我为什么不等到你回来之后再当面和你说明这些东西:我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做了我应当做的事情,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能永远照看他们。是的,新居民们几乎都不清楚我的真名,宣传部门的新闻报告做的看不出什么端倪,聘用的部属们对我也都忠贞不二——但那些朋友之间的轻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同地位之间的隔阂,敬畏和说不清楚的狂热,我不清楚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小爱,但我很不喜欢这种被称为权力的感觉——可以说,我害怕它?只是因为它已被展现的部分,还有那些不能言明的东西。我可以保证我现在身处的这栋建筑,或者说整座设施里的所有人都绝对忠诚于我,但出了这道门?我的每一道命令还是得通过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渠道被传递,下达,执行。而这个由人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所构成的系统受其他因素的影响远甚于我的意志;我,或者其中的任何一个角色的举止都是如此地无关痛痒,至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我选择不做这件事就是我所能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正面选择之一。我宁可选择长眠,也不想——也不会去面对那群老东西暗示的未来。

所以我挑来拣去,身边也就只有她让我比较放心了:身份恰当,精力充沛,道行和实力也都不错,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眼下这个微妙的态势也能维持几年等到外界局势缓和一点之后再做打算——而且你肯定也会帮她一把,对吧?我大概能猜到一点你当年离开时的想法,但话说回来,即使她已经原谅了你,我也不能;这倒不是我在特意给你添堵,只是个善意的提醒;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还是太骄傲了。我的…

(剧烈的咳嗽与干呕声,但一段时间后响起的声音仍然如同少女般清脆)

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录音会由她亲手转交给你,大概也只有你会了解这条留言的内容。我恳请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些东西——不过这也是你的自由。无论如何,我还是欢迎你再一次回到你的人生中来。

再见。

部分3:

不出意料的,东亚重工的“改革“在内外交困之下被仓促搁置起来:之前在所有方面均占主导地位且态度保守的贤者理事会/原始董事会因在这一连串危机面前的糟糕表现而被迫收缩,向下让渡了相当一部分设施和人员的处分权,以及行动的实施/裁判权。得益于权力的再一次扁平化,能够继续按原计划建设扩张的东亚重工标准化生态集成建筑群恰恰弥补上了一部分黄石火山危机所带来的影响,成千上万的东南亚/东亚难民们得以在千年未逢的寒冬中幸存下来——当然,这种争夺宝贵人口资源的行为引起了当地统治机构或其残余的强烈不满,尤其是在东亚重工缺乏常规武力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这批从冲绳海啸之中幸存并成长起来的人们现在正被奇特的认识形态所紧密地组织起来,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超越国界甚至意识形态的运动浪潮——当然这种狂热也可以被归结到传统认识框架下并定义为某一种新的意识形态,但考虑到眼下因物质财富相对性的极大富足与权力的极大集中/分配不均而产生的难以定义的阶层间关系令基于利益分配的传统政治理论演变的过于复杂以至于缺乏实际上的可操作性,这个基于接连不断的全球危机所产生的互助倡议/框架无疑是在后现代浪潮下重建社会共识的再一次尝试。区别于之前大陆官方所提出的“命运统合体”概念,由一个在一定程度上超脱于现存地缘政治格局的有力实体经由无偿援助的形式来推行共识的行为确实跳过了大多数某些由于内部因素积重难返而产生的实际问题。至少在现在,东亚重工,这个年轻的实体在宏观和微观层面上都有着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来践行自己所宣称的承诺。

然而,以大陆官方弄巧成拙转移政策所导致的解体为引线,被后世称为“大撕裂“的多米诺式现存政治实体崩溃浪潮将全球的安全形式推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即使经过了三轮的谈判与再拆分,大陆南方远洋舰队仍然能对包括东亚重工在内的任何一个东南亚政治实体——很快,它们中的大多数也确实就要不复存在了——在短时间内以暴力保证紧密的统治关系得以顺利建立,随后紧急建立移民营地并迁入大量来自北方的难民。不过至少在东亚重工的势力范围内,得益于董事会在黄石火山危机后第一时间与原大陆中央签署的贸易合作协定,至少来自西方的威胁不会以直白明了的暴力形式暴露出来。

讽刺的是,此时世界上那些保持着相对落后技术的那些地区,例如非洲和中美洲地区,反而在短时间地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竞争优势——字面意思上地远在天边的轨道生产设施群需要时间和资源对配备的运输与投送系统进行适当的调整,而被转移到第三世界的落后工业链至少能以产品的质量和工时为代价相对稳定地产出幸村下去所需的物资。昔日的天朝上国文明之地将仓库中尚未蒙尘的刀剑指向了和平条约中刚刚诞生的末裔与幼子,而剩下那些拥有勉强得以自保武力的二流国家们则发现他们不得不将这些结余投入维持秩序的无底深坑之中。

在某个时刻之后,看起来一切的毁灭和倾轧都已不可避免之时,将人类再一次拖出泥潭的仍然是科学与技术的进步:以旧时代难以想象的速度建立起的巨大八面体状庇护设施(或按前文所称“标准化生态集成建筑群2060.03版”)为被逐出家园的流民们提供了不甚宽敞但足够舒适的充足居所,结合南太平洋集团提供的自适应复杂有机物生产系统的一揽子解决方案,燃眉之急得以缓解而全面的冲突最终也没有爆发——虽然这些没有经过基因或机体增强的第三世界难民们有七成以上都在接下来的HARS-cov7病毒簇流行中终身失能或直接丧生,这终归还是拯救了一大批人的生命。

作为代价,东亚重工在整场危机过程中所采取的行动与下放的技术基本坐实了自己身为道理学技术违约泄密方的事实,以古籍中的说法则是“天下共击之“的邪魔外道。根据古老的《静海条约》,东亚重工下属的所有设施与雇员都将失去由当年的缔约方或其合法继承者所提供的安全保证,只要经过一场合乎标准的例行会议——当然,恐怕只有月都才可能持有具体的标准细则文件——便可将其字面意思上地开除人籍,并在随后被”客观实在A“从现实中移除。但月都并未采取此等措施,或许是因为授权文件遗失而不能动议,或许是月都本身也已经触犯了《静海条约》的某些不为人所知的硬性条款而不愿动用,除去最顶尖的占卜师和记叙者,其内幕并不为人所知。

总而言之,其余那些幸存到现在的结社们大都选择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践行条约的规定——当然,也有乘机获取道理学造物与技术以恢复自身规模的考量——通过残余在各政治实体内的影响力尽可能地推动遏制东亚重工及其背后的远东泛人类聚居圈三号的势力扩张进程。这在默认了东亚重工身为政治实体的独立性的同时也将其从世界的其余部分中孤立出来,成为地表上的又一个可被称呼为巨头的新时代势力,正如基金会之于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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