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兽物语(前篇)

一、
猎人在追击着什么。
雪原上映照着月光与星屑,让整片纯白里蕴藏着些许辉煌。瘦高的身影跋涉其间,与周围融为一体,几乎听不到踩雪的动静,但这人的脚步飞快,沿途追踪着搭档猎犬留下的足迹。
夜晚削减了不少视野的范围。可能是年纪的缘故吧,年过七十的他这么想着。要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哪怕再黑的晚上,几十步外的狐狸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猎人的本事在寿年镇方圆几百里都是一等一的,可奇怪的是他从未猎到过任何一只猎物,谁也不知道他这辈子在做些什么,当然也没人在意。
老猎人的名字……可能连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是姓寿,年轻一辈都叫他寿爷。他无儿无女,一直隐居山中,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和他一样老的猎犬。
忽然他脚下放缓。眼前不远的线索尽头,猎犬趴低身子沉闷吠叫,更向远望去可以模糊看到一粒黑影踽踽而行。
是它吗?
老猎人心头一激。那说不定就是他一直要找的猎物。自己这辈子的意义,一直在山上等待的结果,祖辈代代憧憬的……
“那东西……如果真的是……”
他不断重复着,嘴里丝丝冒着白雾,可心头的期望像热锅里的虾片,越来越膨胀。
这样的雪夜他本来不会出来,但就在刚才山里的动静惊醒了他。可能是“那东西”,他发自直觉这样想,毫不犹豫地换上平时打猎的装备。
而此刻他亢奋的如同十多岁的孩子上学途中看到一根笔直的木棍那样,但山民的经验却让他不得不谨慎。老猎人的脚步更缓,趟着齐脚踝的雪,如果不是雪地上的足迹拖出老远,几乎看不出他是在移动。同时把猎枪从背后取下,哪怕磨到衣料都会让心里一阵恐慌。
寒风中树杈簇簇作响,“影子”离他越来越近。终于黑影的正体终于在月光下出现,他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守儿?”
老猎人的目光柔和了,叹了口气说道。

“黑影”点点头,从树枝网络似的影子里走出来。裹在厚重冬衣下的,是随处可见的少年,活力、朝气,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那是他老友的孙子,年守。少年怀里的小瓷盆应该装着什么吃食,猎犬围着他转个不停,尾巴也摇个不停。
“要过年了,我妈做了酿豆腐,送来给您尝尝。”
老人闻声收起猎枪,接过还有些发烫的盆。手里不轻的分量明显是能吃饱好几顿的量,里面的香味也刺激得他有些饿了,仔细想想今天还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也就你们一家还惦记我”老猎人看看怀里的酿豆腐,又看看镇上的灯火通明,感慨道:“真的,快过年啦。”
“要不您也搬回镇里吧,现在镇里人可多可热闹啦。”
老猎人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在这儿还有要做的事,等……等做完了就回去。”
“哦。”
少年并不懂这话背后有着怎样的坚持,懵懂地点点头。
老猎人揭开盖子,热气熏蒸在寒冷的空气中,老人递给他几块金黄色的小方块。
“来,总不能让你小子白跑腿,拿两块去吃吧。”
“这是给您的。”
“老头子能吃多少,你得多吃点,多吃。”
老猎人其实很喜欢小孩子。无儿无女的他一直把经常来看望自己的年守,还有其他的孩子们都当做孙儿辈看待,有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会和他们分享,有时候是一处漂亮的观景地,有时候是一些山上的珍味。
少年拿着酿豆腐但没咬下去,老猎人只觉得他们是好东西吃多了,也就不再强求,接着说:“咱们这儿也只有这个特色……哦,还有除夕的祭祀表演,你们家一直是主祭。老哥他身体咋样?今年还跳的动不?”
“爷爷去年摔伤以后一直在家里,能下地了,但还不太灵便。”
“那谁去?你爸不是还在当兵?”
“今年我扮年兽,接替爷爷表演。”
“你?守儿你今年多大了?”
老猎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山里迷了路,哭着被自己送下山的小鼻涕虫。
“十三,今年上的初中。”
“啊呀,是大小伙子了!这日子过得真快,真快啊……”
老猎人叹着气说完,看年守有些不解的样子转而说道:“回去吧,别让家里等着急了。”
说完招呼着猎犬,往山里的住处走去。
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但老猎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是身边的老狗依旧不甘心地低吠,频频回头,但又不得不跟随主人。年守看着老猎人的影子淹没在黑夜里,自己也该回家了。

完成家里交代的任务,年守走在山路上时心情轻松不少,手上掐着两块金黄色的小方块。晚上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但肉馅儿的香味他并不陌生,那味道几次三番都引逗着他把豆腐放在嘴里,最后还是搁下了。
他站在雪地里向远望去。山上可以看到小镇全貌,灯光缀连成串,好像在和天上的群星争辉。这景象平时是看不到的,如今因为年关将近,镇上的布置也愈加豪华起来。可是这并不能吸引年守,他这一路只盯着头顶的夜空。
看着天上好像一直没变过的星星,他还在追寻着记忆里,来到山脚下时自己见到的流星,以及心里的某个愿望。
“嗯?”
道旁的林子里传来簇簇地响动,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警觉地环视四周。附近的一棵树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猞猁?还是山鸡?听老猎人讲过,大雪封山的时候偶尔也有动物饿肚子出来找食的。仔细看去,那东西长着一张狮子的脸,却是小猫小狗一样的体型,拖着条长尾巴;走近看看,它头顶竟然还长着一只角,透明的材质折射着雪地上散落的月光,剔透得冰锥似的,
那只美丽的独角动物让年守看得呆了。
那动物……暂且把它叫做动物吧。年守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恍惚中他着伸出食指朝着它的角触碰。就像他们几千年前就曾经相识一样,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细线牵连着,莫名的亲切感吸引着他试图与之交流,仿佛他和它从一出生就是相互理解的同伴……
“哎哟!”
指尖即将触碰到水晶般的独角时,那东西突然张开远超乎预料的大嘴巴,嘴里的尖牙“吭哧”一咬把他吓得坐在地上,手里的酿豆腐也掉落下来。
然而下一秒那东西就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
“你要这个吗?”
年守壮着胆子捡起豆腐块朝它晃晃。那东西闻了闻,有气无力地爬到他近前又是侵略性地一夺。从他手里抢走豆腐后,摇摇晃晃跑进林子里,便不见了踪影。
看来真是饿了,少年想着,又望向那东西逃进漆黑的密林深处,他不再追赶只是转身离开,但还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它是否再次出现。

眼见着直到少年的身影隐没在山坡之下,那东西才嚼着嘴里的酿豆腐从树林再度里钻出。好像从食物里补充了能量,它的身体竟然开始发光。幽绿的光自角释放,逐渐集中到腹部的位置。
那东西向山脚下眺望,此时山下的小镇已经睡去,那街灯的星点仿佛和天空融为一体。
它又抬头看向天空,腹部的光开始闪烁,像是和天地间的无数星光呼应着。

数小时前 地球上空宙域
深邃,死寂,如同一池吞噬万物的沼泽。
这样的空间里谁都不会觉得舒服,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只是他们还必须在此坚守。
悬停的战机也成为这空间里的一部分。
动力系统运转正常,
武器搭载系统调试中,
电荷频率处于状态,
粒子分布达到预想值,
作战准备就绪。
提示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却能让每个人清晰地认知到,在这无穷深邃之空,这是唯一能让他们得到的依靠。
“今年有点仓促了,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调试,居然比去年提前一周捕捉到‘那东西’的讯息。”
男人身旁,作为领航员的青年就算到了太空,也话痨得惊人。一边熟练操作浮空的镭射屏幕,检阅飞船各项数据,一边和搭档闲聊。只不过作为搭档的那个男人始终沉默着,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也许下一刻就会成为战场的周围。
对方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聒噪,继续自以为是地活跃着气氛:“反正还有时间,不如猜猜现在地上的人们在做什么?”
“那种事,等任务完成再说。”
男人就像一架运转良好的机器,每个齿轮的咬合,每条回路的连接,都时刻保持在最合理的状态下,避免一切任务外的影响因素,甚至有人觉得比起纵横宇宙的战机,他们的指挥官——这个男人才是作战最可靠的武器。
“明明春节本身就是一种骗局。”
这也许是他几十个小时里第一句命令之外的闲谈,只是想打断那方兴未艾的长篇大论……然而并没有生效:
“骗局啥的也太难听了吧,话倒是没错……可能任谁都想不到,过了几千年的春节,居然是为和外星怪兽作战的借口。不是人为制订的历法让春节出现,而是春节束缚了人们的行动,禁止人们走动,商业活动减少,烟花爆竹的鸣响,古时的祭祀……这个局做得也未免太大了吧,而最终的目的——”
也许想法不同,但此刻两人望着深邃宇宙的尽头,他们脑中浮现出的印象却无比一致。
“那东西,早在你我出生前就已经和人类纠缠了啊。”
领航员说着调出一份地面传来的资料,男人也接收并阅读起来:
星兽,诞生地不明,周期性降落地表的巨大怪兽,人类数千年间的历史,便是和它战斗的历史。在不同神话中记载中的怪物,那些庞然的恐惧,其本体正是这东西。它们的名字各不相同,但在他们的祖国,这种怪物只有一个名字——年兽。
狮子的躯体,尖锐的刺角,强大的力量,獠牙与刚毛,以及能在宇宙中适应生存的不可思议的构造,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威胁。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出现的时间,几乎都与旧历年除夕夜吻合,这正是春节的真相。
现如今,他们的行动终于不需要像数百年前一样用各种方式掩盖,比过去更能放开手脚的太空正是和怪兽的决战场。
“不过‘那些东西’还挺守时的,他们……欸?看起来你的状态不太好。”
领航员指了指生命检测仪器的数据,男人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换言之他有些不耐烦了。
“有吗?”
“数据可不会说假话,在想什么?”
“家事罢了。”
“真简洁啊,一句就概括完了,是想爱人还是孩子还是父母?”
“都有吧。”
男人沉思着,努力让自己对家庭的愧疚感转移到保卫人类的大义上并将之消弭。
“如果这次顺利,今年说不定我们可以回家了,我记得你家乡叫……欸,什么来着?”
“寿年镇。”
“唯一保留年兽崇拜和相关记载的地方啊,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祭拜的是那种可怕的大家伙,又会作何感想呢?不过反过来想想,如果它们真的能听懂人话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面对连人性都没有的东西,没必要抱有这种想法。”
“可是啊……”
还没等领航员继续,男人的喝令或者说扫描屏幕上的图样让他立刻切换到另一种状态。
敌人出现了。
感应雷达很快捕捉到那东西的庞大身影,从深邃的黑暗里诞生的巨大威胁,几乎能把作战机体当成尘埃扫荡的巍然……
“作战开始。”
男人的命令让其他待命的友军机体立刻进入之前部署好的作战位置。
然而面对这个敌人,以往的人类部队战斗没有任何优势,即便如今也一样,只能迂回着利用速度优势进行围剿,利用几乎超负荷的火力压制,逼迫那几乎无敌的怪物不得不回返,但这次却是例外,因为……
他们有能将之彻底扼杀的手段。
干扰电荷频率正常,准备就绪。
电子音提示的同时,屏幕显示友方的机体全部完成了武器投放准备。
“如果博士的预想,那种皮肤下面和机器构造没区别,只要找准机会刺入干扰装置,就算不彻底停止行动,至少也不能让那东西全须全尾的回去。”
男人依旧沉默着驾驶自己的机体,在领航员的指示下,以一个极为精妙的角度将干扰装置成功射出。
其他战友也陆续按照预先配合好的战术,机体开足马力环绕星兽,尾焰的轨迹流星般转瞬即逝,星兽反复扑打也无济于事。
几乎是瞬间,几乎是同时,数十枚钢针——对它而言钢针一样的东西刺入。
下一刻,刹那绽放的电流如鞭笞在星兽的身躯,让它在宇宙中释放着无声的哀嚎,也令还在注视着它的人们感到些许不适;
继而火花萦绕着它犹如小行星般巨大的身体,剧烈的爆炸宛如绽放着金盏花般的璀璨;
最终,这场盛大烟火秀的最末,粉碎的如同陨石块一样的残骸遍布各处。
“目标,生命反应消失……成功了!”
“等等!继续保持戒备状态,干扰针重新装填!”
男人的话打断了通讯器里呼喊庆祝的声音。
男人自从得知了年兽的真相以后,几乎所有作战都参与过,因此他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只有一只敌人出现。但索敌雷达并未显示出另外的热能反应,也就是说……
“只有一只星兽吗?”
尽管击坠一只敌人已经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胜利,但以数量来说也太少了……男人思考着一切战场中的可能性。等待许久,他才带着疑惑启动了返航指令:
“回收遗骸之后撤离。”
他们并未在意那向地球落下,在大气层摩擦中如流星划过夜空的微弱火光。

“流星?”
小镇郊外,某个少年去往山里的途中注意到天上有一抹亮光划过。
他想起卯儿……和他玩得好的一个女孩子说过,要是遇到流星的时候许愿,再难的愿望也能实现。
愿望他的确是有的,只是一个看似普通却一直不曾实现的愿望:
“如果爸爸今年能回家,就算不让我吃最喜欢的酿豆腐也行,让爸爸回来吧。”
许完愿,他顺着流星的方向,带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酿豆腐继续前行。
幽深山谷中,一只小小的黑影坠落在树林间。不远处猎犬的吠声回荡,仔细听还能发现有人踏雪而行的脚步响动。

二、
年守躺在床上,但并未那么早睡去。从山上回来时经历的事还在脑子里,就像巨大的漩涡把他所有的精神和意识全都吸了进去,整个人晕乎乎的就像感冒一样。
刚一到家,他就回房歇着了,只是眼前仿佛还有那么个神秘的影子,跳跃着,跳跃着。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打开房门,让客厅的光也分享一束给这昏暗的房间。
她把药和水都搁在床头小桌之后,又用自己的额头碰碰他的额头。确认儿子的烧已经退了,她说:“好好睡一觉吧,出出汗就好了。”
说罢,她离开了年守的房间。
房间里又回归了寂静,爷爷的呼噜声有规律地持续着,夜色中幽幽传来火车的鸣笛,窗外已是一片彻底的夜幕。
年守躺着,还是没有睡着。看着都墙上贴着的动画角色,他愣愣地出神:奇怪的生物,流星,父亲……让年守想得有些迷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他低声自语着。
妖怪?但就算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那是假的,既然能活生生的出现,肯定不会是那些虚构的东西。如果书岱在就好了,他的这个转校生朋友就像一本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
明天去“秘密基地”的时候问问他吧。
想着那不可思议的动物,他这次终于有些困了,数着窗帘上的格子昏沉地睡去。

夜半,厨房里的响动惊醒了年守的母亲。那是什么东西和盘子磕磕碰碰的声响,细碎而清脆,她推开门,独自在浑浊的夜色里穿过客厅,尽量不发出声响的靠近厨房的方向。只见橱柜旁边,一抹黑影正在微波炉附近蠕动着,那是——
“儿子?”
灯光大亮之际,她看到年守靠在橱柜旁,手里正掐着一块酿豆腐。旁边还有自己晚上刚炸出来的一小盆……然而只剩下一半不到。孩子半夜饿了来厨房找吃的,这是显而易见的想法,但她并没有因此责备他的意思,要说真应该生气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了:“都凉了,微波炉打一下再吃。”
说着就往他的方向走来。但年守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连忙挥手阻止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馋了吃几个,等下就去睡了。妈你也早点休息。”
“这么吃对胃不好,你还感着冒呢——”
啾!
尖锐的气流鸣响打断了她的话。
看母亲诧异的目光,年守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可情急之下反而脑子里突然一闪,他下意识地说道:“是我,我……是我放的屁!”
少年说完,恨不得把刚才说那句话的自己暴揍一顿,但母亲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看吧,这东西吃多了对消化不好,等会儿找点消食片吃。还有晚上别吃太多,肠胃会有负担的。”
作为医生的母亲有这方面的权威,但他并不需要担心肠胃的负担,因为……
年守背靠微波炉用力压住想从里面突破出来的某样东西。
“不过知道饿也就说明身体也需要恢复的营养。好好休息,后天还要去学校帮忙布置对吧。”
母亲嘱咐了几句这才有回去继续睡觉的打算,毕竟她明天还要工作。
年守矗立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目送母亲从厨房离开后立刻打开微波炉,刚才让他无比狼狈的罪魁祸首正躺在里面吃着酿豆腐,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忽然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别吃太多啊。”
“嗷!”
年守被母亲抽冷子的这句话吓得一激灵,连说话都破了音,还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就像对他的滑稽模样有了反应,如今吃饱喝足神气活现的“那东西”也咧着嘴眯着眼,像调侃他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年守有点生气,又把一块酿豆腐送过去堵住它的嘴,它倒是来者不拒,那胃口好像能把整个世界都吃下去一样。
看着那东西吃得这么香,年守靠着橱柜平台,石料光滑的手感冰冰凉凉的。
“你呀……”
直到确认母亲真的离开,想着刚才的事,年守也有些后怕。
就在刚才,年守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察觉……确切说是感应到了什么,稀里糊涂来到厨房时恰好撞见东西正试着努力爬上橱柜。他看向客厅那边,家里的大门不知为什么打开了。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但毫无疑问它是寻着某些东西追来的。
关门回到厨房,年守看着橱柜上的一小盆酿豆腐,以及只能顺着柜门爬不上去干着急的那家伙,顺手把它抱了上来,期间它挣扎着几次差点都要咬到自己。
“你是有多饿啊……都能从山里追到这儿来。”
年守家在车站前的小区,再向东走二十多分钟就是他们相遇的山上,还真是够远的,他这么想着,厨房里咀嚼声还未停下。
微波炉里,小狮子一样的家伙总算是吃美了,想擦擦嘴但手太短够不到自己的脸。最后只能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瘫坐在微波炉里面,把这里当家一样自在。
年守转身打算给它再找点什么喝的。却听到身后啪叽一声,回头看时,只见地上一根卷着毛毛的特大香肠滚来滚去,连用脚支撑身体都差点做不到。
他还想跟那东西说点什么,却见它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头上的角忽然一闪,门就自己开了,随后它勉强着翻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再度关上门时,年守听到楼道里传来“啪叽啪叽”的怪声,不用猜都知道是它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收拾完厨房回到房间,他再也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倦意,扑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朋友们,还有那只奇怪的生物。他们在春天的山里游玩,玩着玩着那家伙带他们飞到了天上……

第二天,年守睁开眼时看到墙上的挂钟,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迟到了。
简单吃了几口早饭,把妈妈的抱怨和叮嘱稀里糊涂甩在身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向着远远望去像是被奶油和巧克力碎覆盖的山,拼命奔跑。
现在是寒假期间,并不存在被老师堵在门口教训一顿的可能,可他还是风风火火出门。因为今天能给自己出去玩的时间并不多,但他还是想和朋友在一起度过。
来到山脚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只有几根苇草棍儿支楞着,干净到让让他忍不住想在上面踩几个来回,可还是忍住了,因为约定的地方——山谷中那棵比其他树都要高大的老树就在眼前了。
树旁,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身影。
“书岱!卯儿!我来晚了。昨天你们是不知道,我遇到……怎么了?”
年守穿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里缓缓释放着运动后的暖意,可抬头看着他们时却察觉到一些不对。
难道是他们来了?
年守下意识想到一群自己不太喜欢的孩子,那些孩子总是来找他们——确切说是书岱的麻烦。但感觉又不像是这样。卯儿铁青着脸,不断往大树的方向看,那边名叫书岱的少年也百思不得其解,摩挲着眼镜的边框,双脚在雪地上走来走去的画圈圈儿。
女孩走到年守跟前,小声说:“里、里面有东西。”
“啥东西?”
“就是……那样,那样,那样!”
卯儿不知所措地比划着,一会儿头上长角,一会儿呲牙咧嘴,一会儿故作凶态,倒是挺好玩挺可爱的,只是说了半天也没描述出个所以然。书岱走过来说:“比起这个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那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年守疑惑着跟他走到大树旁。
这里是他和书岱和卯儿的秘密基地。这棵树的树干是中空的,只要外面用什么东西盖住,里面就是他们的小天地了。
他拉开掩盖基地的防雨布,只见地上散落了许多零食碎屑,包装袋也被撕得破碎,顺着这些线索抬头看时,一只小狗大小的动物正坐在一张破旧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浑身毛发下的爪子散发着金属的光泽,一张大嘴呲着牙花子还在咀嚼什么,头顶的角随着脑袋摇摇晃晃。
这样子他可太熟悉了,昨天就是他害自己在妈妈面前出了一堆洋相。
“嗝~”
对方嚣张的打了个嗝,嘴角还有一片塑料包装的碎片。
喂,还有吗?
一个声音浮现于年守心中,紧接着又是一股火直接涌到脑子里,他把羽绒服甩在地上就要冲上去揍扁那个贪得无厌的东西。
“我的……还我们的零食啊啊啊啊!!”
听到动静,外面的两人也跑了进来。却看到年守和那跃起的奇怪生物正好撞在一起,连动作都一模一样,两人额头对着额头碰撞到一起,双双倒地,连对面的那东西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站起来转了几圈,晕了。
“你们俩也未免太有默契了吧”,书岱依旧一副沉思的样子说道:“零食明天我还会带,但我更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你好像跟它蛮熟的?”
“嗯,没错。”
两人看看他,又看看那边昏迷不醒的奇怪生物。
“欸?”
“啊?”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年守总算是说明了昨晚那一系列离奇的经过。卯儿听得入迷,同时给他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小家伙冰敷撞到的额头,书岱依旧冷静地注视着吃饱了直接开睡的那个小动物:
头上的角不只是什么材质,长得像狮子却没那么凶狠,毛皮下面更像是机器构成的身体。
卯儿此时也趁着它迷迷糊糊,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感觉手感不错甚至拿来当暖手宝用了。
“也就是说昨天他闻着味儿去了你家。不,说到底这东西是什么?生物?机器?”
书岱说完依旧打量着它。之后秘密基地里的他们不断提出各种奇怪的假说:
“会不会是谁家新买的宠物啊。”卯儿摩挲它的头顶和脖颈,那里的毛毛很暖和。
“说不定是从研究所跑出来的未来兵器,你看,除了毛皮覆盖的地方都是金属构成的,而且还不像是目前已知的金属材料。”书岱冷静的目光像分析仪器一样注视……或者说扫描着它。
“会不会是哥斯拉啊,太空怪兽啥的。”
“你家哥斯拉长这样啊,再说那些东西都是虚构的……哎!卯儿,这是什么。”
书岱看到卯儿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挂件。
她一边拿出来给书岱看一边说:“年兽的彩灯挂件咯,去年逛庙会的时候哥哥给我买的。对了书岱你不是寿年镇的人,我们这边每逢过年都把年兽当吉祥物来着。”
书岱接过来,和卯儿怀里的那东西比对着,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把他放大一些,然后添上爪子和獠牙,添上尖牙和更粗犷的毛皮,难道说……”
没等他们把那个名字异口同声喊出,遮挡树洞的防雨布突然被什么掀开,一股寒风顺着门口高大的身形,在缝隙里涌入。

三、
“这么个好地方给你们太可惜了吧。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的地盘!都滚出去!”
门口的大个子开门见山,说着就要把他们赶出去,两个跟班也在后面不怀好意地笑着。
“又来了啊。”
年守站起身护在卯儿和书岱前面,哪怕自己和对方打起来并不会有太多胜算,但这两个人却能逃走。大个子身后的两个跟班也不断向里面探望情形,只是因为里面的光线太暗,他们没发现那东西也在。
“那个书呆子至于让你这么宝贝吗,你们干脆一起过日子算了!”
“你说什么!”
听到羞辱朋友的时候,年守也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挥拳打过去,然而大个子轻松一让就把他摔到门外。
“年守!”
书岱叫喊着冲出门口,也让另一个跟班绊倒,摔趴到地上,眼镜上也被覆满了积雪。卯儿见状也想赶过去但被大个子拦下。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跟那边的摔倒二人组站在一起,说:“快点回家,别让奶奶担心。”
女孩点点头,但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哥,你们就不能不打架吗?”
“你就别管了,赶紧回去!”
卯儿低头不语,走到年守和书岱身边。
雪地上狼狈的男生二人和对面对峙着。
“一个书呆子一个大话精,倒挺配的。你爸给你带的弹壳呢?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呗!”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爸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一定是不要你了!”
话音未落,年守突然跃起,一拳打在大个子脸上,还想再补上一脚的时候被两个跟班压在地上。书岱打算冲上去却还是犹豫了片刻,只是片刻,大个子已经回过神来,擦了擦鼻血就要拿他练手。
“哥,别打了!”
顾及到卯儿还在看着,大个子也不想继续动手,看到年守口袋里的某个包装,顺手掏了出来发现是包干脆面。
“这不是还有吃的嘛。就算你请我吃的,咱们的事今天就算了。”
大个子捡起来就要撕开包装。
别动老子东西!
年守先是一愣,抬头看着大树方向。忽然大个子不知被什么拖进树里。随后只听见“哎哟哎哟”,“别打脸,不对!裤裆也别打!”,两个跟班也像见到鬼似的一动不动。卯儿原本想去看看却差点和夺门而出的哥哥撞上,看着他满脸被抓被打的痕迹,既担心又好笑。
望着三人组逃跑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从雪地的彼端彻底消失,他们这才舒了口气走进树干里。
至于赶走敌人的功臣究竟是谁,早就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书岱和年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和宠物猫狗差不多大的小东西,没想到能把那个全镇最会干架的坏孩子打成那副德行。
“刚才要不是你……多谢你。”
卯儿把干脆面从地上捡来,拍拍上面的土就要递给他。那东西也没客气,立刻就想抢卯儿手里的干脆面,但卯儿却先替它撕开包装袋:
“呶,外面的包装不能吃下去哦。”
那东西看看卯儿,叼着食物乖乖回到原来的地方闷头开吃。三人也终于发现了它真面目的一种可能性:
“果然是年兽啊,那种力量绝对错不了。”年守搓搓鼻子,刚才在外面冻得鼻涕都差点结晶了。
“那怎么办?我们把它当宠物养不太合适吧,要不交给博物馆?”书岱说着,擦擦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
“养就养嘛,我看挺合适的,反正就咱们仨知道。”不知是不是一直她在照看年兽,现在它和卯儿的关系是最好的,她一边刷手机一边给它顺毛,不知情的人如果眼神再差点,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她在陪自家的宠物猫。
“哎我说,要不……呀!差点误了事!我先走啦!”
年守忽然注意到卯儿手机上的时间,说着抓起外套就要走。其他两人当然知道他要去练习,今年他要顶爷爷的班,在祭祀上穿着年兽的套装表演。只不过以前都觉得是编出来的,没想到,三人心中竟然不约而同的感到难以言表的奇妙。
目送年守的两人也没闲着,继续用手边的零食残渣逗弄年兽。

假期的学校已经没人在,只有门口值班室里还有老师在刷手机消磨时间,顺便盼着早点有人来换班。
操场堆积着白雪,但有一个地方早已被踏平出一片活动的区域。少年在那圈子里辗转腾挪,身上的动作有时流畅有时滞涩,脚下别提生根立地,每套动作不摔个十次八次都算好的。
心不在焉固然,他此时满心都是那只奇妙的年兽,当然他的身体协调性也是灾难级别的。这让一旁坐着的老人心急不已,如果腿脚还和去年那样灵便,他恨不得亲自上去演练几回这段家传的祭祀舞蹈。
“哎!”
远处的喊声终于解放了祖孙二人。年守不用遭这个罪,老人也不用再被那半调子水平折磨审美和心态了。
来人是年守的妈妈,给他们送来御寒的热茶,以及年守听到名字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小零食:
“还有姜片哦,儿子你要吃吗?”
母亲手里捏着姜片就往他嘴边送,虽然很不人道,但她总是喜欢这么捉弄儿子。因为他和自己的丈夫一样都不吃姜。这都能遗传……她有时候也这么调侃。
“得吃呀,不吃姜就长不大唷。来,爸也你吃,给守儿打个样。”
然而看着口含姜片的爷爷,满脸皱纹蹙得更紧了,活像一颗干红枣。年守更感觉那东西的可怕了:“妈你放这我待会儿再——呜!”
忽然他身子往前一跃动,竟然一口吃下母亲手里的姜片。刹那间嘴里,脑子里,肚子里,瞬间对那味道产生剧烈抗拒,可他也奇怪着自己刚才的动作,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就连想吐出来都做不到,只能嚼嚼然后咽下。
更奇怪的却是母亲那边:“守儿你……你能吃姜了?真了不起哟,今天晚上咱们不在家吃了,出去吃!”
“不是我、我没——唔!”
自己的身体身体就像被另一个意识支配着,他竭力阻止但头伸过去把袋子里的姜一口气都吃到嘴里。
咯吱咯吱的感觉和甜辣的冲击,那是比几百本练习册被老师要求一天写完还恐怖的事呀。
不知多久,他感觉身体能活动了,草草练习一会儿就立刻开溜,只留下不解的爷爷和妈妈。
“这小子是不是找借口溜了?”
“不会吧,要是的话这牺牲也太大了……对了,我这还有一片姜,爸你吃了吧。”
闻声,老人站了起来,跛着脚,也一溜似的烟跑出了学校。

日落时分,雪地被夕阳泼上一层橙汁,结成棒冰一样亮晶晶的感觉。但就算是真的橙味棒冰,年守也没有胃口吃,他失魂落魄地靠在秘密基地门口,又滑坐到雪地上,感叹着劫后余生。
“年守你脸色不太好哦。”
书岱虽然眼睛在自己带来的书本上,可还是发现年守的异样。卯儿放下自己怀里打着呼噜的年兽,把保温壶里的热茶倒了一杯递给他,询问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别提了,今天身子怪怪的像不受控制一样,还把我老妈送来的糖姜片给吃了……呕……那东西就不能从地球上消失吗。”
树洞里一阵沉默,除了书岱偶尔翻页的声音。忽然卯儿却开始激动起来:“年守你、你终于肯吃姜了!太棒了太棒了,真了不起哟。”
“你怎么跟我妈说的话差不多啊……”
避开想要摸他头的那只手,年守捂着肚子打算回到沙发上歇会儿。
这时书岱似乎想到些什么,问他:“等一下,年守你是怎么不受控制的,能和我说说嘛?详细一点。”
“还能咋样嘛,就……忽然做的动作也不像自己在做,跟提线木偶似的,先往前一扑把我妈手里那片吃了,然后就是袋子里的那些,当时好悬没连塑料袋一起啃。”
卯儿听他这么说,忽然一惊。
“今天下午我们逗年宝来着,也是给他吃的,它就往前一扑,然后……呀!一模一样!真的!”“果然是这样,年守你和那个东西之间应该是产生了某些联系,其实今天一早那件事我就觉得不对劲,说不定你们在某些时候可以心灵感应或者同步。”
书岱说罢,扶了扶眼镜,指着卯儿怀里的年兽,好像名侦探破了什么大案要案似的。卯儿抱着年兽让出一些空间,年守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树干向上延伸出一片漆黑,他问道:“不过这种事有什么用吗?”
“哼哼,年守你不是说自己总做不好那些舞蹈动作嘛,那么这次……”
话未说完,年守眼前一亮,和书岱一同望着年兽。只留卯儿一脸不解,和年兽的小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只要把它训练出来,我就能完成表演啦!”
“没错没错!这家伙很灵巧的……等等,你们是想让年宝打白工咯?”
卯儿着微笑说出的话让对面两个男生突然背后一凉,他们才想起这个女孩子到底是那个人的亲妹妹,无形的威压让他们立刻服软。
“不不不,只要年兽兄肯帮忙,好处绝对少不了它的。”
“就是就是……等会儿,年宝?”
“年宝啊,我给它取的名字,好听吧。”
“为啥不叫独角大仙呢?”
“我觉得还是超金属腊肠狗更好一些,多科幻的名字。”
不知不觉,话题又变成了给它取名字上;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擦黑。
分别前,年守对书岱说道:“明天上午要去学校帮忙布置春节的装饰,可能来不了。”
“嗯,我也稍微有点事,要去市里的图书馆一趟。”
“那年宝呢?”
卯儿指着那边打瞌睡的家伙。
“总不能把他带去吧,就留这里替咱们看家?”
“也好,反正就一上午,下午咱们还在这里集合,我如果等不到回寿年镇的大巴,可能会晚来也说不定哦。”
约好了时间,卯儿把年宝放在沙发上说:“年宝千万别乱跑哦,我们明天出去一下,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嗷……”
书岱阴沉着脸,半开玩笑似的说:“而且如果被抓到,多半就会被解剖吧,或者切片泡在福尔马林里,当做新武器的试验品,提取基因样本,最好的结局就是当做种畜进行繁衍培育,这种奇怪的生物肯定会成为新的宠物热潮。”
年守一脸不解:“繁衍是啥?”
卯儿红着脸让他快走,别听书岱瞎说。
年宝看着眼镜仔的阴险面孔,一阵恶寒直接让它浑身毛发支楞起来。
“哎,别吓唬它啦,只要年宝不出门就没事咯,对吧,如果不出门的话。”
还处在震惊中的年宝被卯儿和颜悦色的“叮咛”吓得更是连连点头,如果身材允许,它甚至都想立起身子捶胸发誓了。
“好孩子,好孩子。”
又安抚了年宝一阵子,他们这才放心,打打闹闹往镇里走去。

研究所里,他是每次工作到最晚的那个人,不,说他和研究所哪天汇融为一体安都不稀奇。
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坐在自己的位子,目光一直没从显示屏幕上移开,用以演算的数据,实际产生的结果,最终达成的目标……他的工作便是在此中周旋。
室内一片昏暗,堆积如山的档案摆在其他桌面上。只有荧光屏闪烁着,映照出某人苍白的面孔。
用不多时,分析结果出现,只是未曾符合预期,但就算如此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就得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就糟了。”
他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笑着说道。
背后,研究室的门被打开,走廊里的冷光投入。
“星兽遗骸数据都在这里了,开发进展如何了?”
下属放下文件,询问道。
“还是不行,这些东西只是它的外壳……或者说蜕下来的皮。本体……不,最好是活体才会有研究价值意义……可是去哪里找……”
男人双臂环抱靠在椅背上,思考却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停止过分秒。
之前无法捕获和收集星兽,只能用猜想一步步接近,这也时科学最朴素也最有魅力的一点,
然而如今尽管击坠一只,也无法把这个偶然成功的战术普及开来,必须有更直接更有效的打击,就像天敌一样的克制才会让这威胁从人类的领域,从地球外驱逐。
“不过根据观测报告,好像有部分坠落在东北部地区,这是详细报告。”
下属熟练地操作手中的控制平板,把信息输入研究室主控台。看到这些内容,那人立刻起身离开。
“要为您准备出行吗?”
“嗯,稍微出趟远门,说不定能给你带来份新年惊喜……不过先不着急,替我预约一下,我要见一个人。”
门被关闭前,他补充着说道:“他可是那边的专家。”
走廊中,他踱着步子咬下嘴唇上的死皮,笑着说道:
“就得是这样,不这样的话就糟了。”

【幕间】年宝的冒险
仿生电子羊会梦到机器人吗?
这个问题它从未想过,甚至连知不知道都要另说,只是休眠阶段它的确有过类似的意识:
宝蓝色的苍穹,满眼的翠绿随风散布着清爽的香味,它在这片宝蓝之下,翠绿之上,尽情奔跑,那是习惯于漂浮的它不曾感受过的。
周围,还有被纤维材料包裹的人类,它只在星兽始祖记忆中有这样的印象。人类为何?地球为何?自己为何?它一概不知,但又像是知道那么一点儿。
恢复感知组件运转,
恢复自我行动能力,
环境探知启动。
原来我还在地球上。
从休眠中再度醒来时,我正身处某个黑暗的环境。这儿应该是某棵古老巨木的树洞,那三个人类叫这里秘密基地。破旧的沙发和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书籍,漫画以及一些小玩具。
休眠期间的那些场景,多半是来自星兽始祖的记忆吧。
吾辈是星兽……不过这名字也是你们人类单方面给取的。之前和那些会喷气的铁壳子闹着玩的时候偶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人类可真是怪啊,好像不给未知的事物安一个咒语似的代号,你们就不会安心一样,所以就这样叫我吧。
顺带一提,现在我正在做超级超级厉害的事,哼,听到了可别被吓到,不想听也给我乖乖坐好听着!我现在要做的就是……
去找吃的!
嗯,虽然也不是很厉害。
至于为什么,我可不想把为了舔零食碎渣被包装袋套住脑袋,还把自己吓到撞得满头包的事说出来。
呀,说真的,当时甚至有种想让自己生命活动停止的冲动。
因此我已经来到了人类的聚落,他们叫做城镇的地方。记得来到地球最初的那个夜晚,我就已经知道了人类聚落的所在,之前更是来过一次,如今再去也是轻车熟路。况且比起除了冰雪就是枯树的山上,说不定这里的机会更多,如果能找到那种金色的小方块就太好了。
不过有些东西果然还是离远了看才更美,话说那是人类的居所吗?无论是高是矮,都充斥着闭塞的感觉。
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聚落,但我想也许就是把这种小镇放大几十倍几百倍的程度罢了。
至于道路旁那些封口笼子,乃至建造它们的人类永远都不会变,都是些渺小的东西罢了。居然甘愿把自己塞进这种坚固的笼子里,真是可怜至极的愚蠢——
“嗷!”
眼前突然掠过了什么。
不,如果不是下意识感觉到危险而躲闪,可能我这具身体就会被……
碎掉?
我忽然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然而那东西一个接着一个,丝毫没有给我喘息的余裕。
回头看去,许多铁皮包裹的装置正在高速行进。只要人在里面就能让它们高速移动……这种运行方式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了。
话说啊,那就是差点要了我命的玩意儿?记得昨天晚上闲得无聊翻过眼镜仔留下的书本,那东西是叫“汽车”来着。
果然人类给自己筑巢是对的,地球这里太危险了!不,不对,刚才那发自本能的恐惧是什么,我……在怕人类?
莫非我现在很弱?
然而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可能更大的危机已经来了。
能量不足,无法运行思考以及维持生命活动。
再这样下去的话……
如果在这里倒下去一定会被汽车碾成片儿的,动起来啊我,快动……

恢复感知组件运转,
恢复自我行动能力,
环境探知启动。
某种香味让我从休眠里重新启动,这是补充能量的应急模式。
“吃吧。”
面前,一只皱皱巴巴的手把盛鱼的碟子推过来。我吃了几口,抬头看到一张年老人类的面孔,是女性,那么周围的环境应该就是她的居所了。不是太破旧,但也并不新。到处都是灰尘和霉味儿,窗外的院子也乱得不像样。
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又吃了几口鱼肉,看她坐在椅子上,盯着一个布满雪花的玻璃盒子,是叫电视吗?但这又有什么好看的,人类的娱乐有时候真是搞不懂。
鱼快吃完的时候,门外传来年轻的的声音:
“姥姥,我妈让给送点东西给您。”
老人应声出门,边走边说:“正好,刚才过来一只猫,可好看咧。”
就是现在。
我从窗口爬出,刚才补充的能量可以让这幅身体轻松爬上屋顶,只听屋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猫?哪儿呢哪儿呢……唉,哪有什么猫啊,姥姥你看错了吧。”
“真是怪了,刚才还在这儿,我还给它半条鱼呢。”
“鱼骨头倒是有……奇了怪了。”
“下次来别带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哦,电视坏了,有空就搬去修修。”
“这电视比我年纪都大好几轮呢,神仙来也修不好的。奶奶要不你也过去住吧,爸妈,卯儿都能照顾你,老房子更是撑不了几年。”
“我不搬,我不想搬。你不知道呀当初和你姥爷结婚就住这儿,我哪儿都不去,房子,电视,家里的物件儿,都是我们买的呀,我哪儿都不去……”
“我给您弄点吃的去,然后明天我爸带你去市医院检查身体。”
听到这里,我从房顶跳开,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人类真是脆弱,不,被他们的工具威胁到生命的我也没理由再说了。挫败感……应该这么说吧,反正心里挺不对劲的。
怎么说呢,我好像对他们这种明明和野兽差不多,却总是带着累赘(情感)过活的生命,也有了一些兴趣。

走出低矮的旧住宅区,我来到人不算多的十字路口,发现有两个人类在说些什么,当然我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只是那个年轻的人类我认识,我记得是叫书岱的被一脚绊倒摔个狗啃泥的眼镜仔。
他们没聊几句。那人走后,叫卯儿的小丫头也出现了。
世界……不如说这个小镇本来就挺小的,不过他们在这里,给我金色方块的小子呢?
“刚才看你和谁说话呢?”
“有人问路,说是来看年兽表演的。”
“真亏你这种路痴还能给别人指路啊,而且你才搬来没多久吧,他们去哪儿我带他们去就好啊。”
“都走远了就算了,找不到路也可以问别人的,这边的人都很亲切的。”
“不过还会有人来看寿年镇的除夕表演也真难得,除了本地人根本不会有专门来看的。”
“也不一定啦……哎,你和年守忙完了?”
“还没,按老师给的清单出来买东西。他负责买灯笼,要去都在镇西边的街上,那边有不少商店在卖过节的装饰。不过按他的性格可能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哦,她说的是给我金色方块的人类,叫年守的那个。反正对我们而言名字是没有意义的。只不过要是跟着他就能找到那个金色方块,那可是重要的能量来源。

按着小丫头指的方向,以及拜这个聚落的规模太小了所赐,转眼间就能看到年守在的那条街,但直到目的地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生态扫描的功能……吃人类给的食物说不定会让思考回路短路吧。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他,只是他好像被一群人纠缠着:
“刚才真谢谢你啊年守。这些东西算是我的一点意思,过年嘛,拿着拿着。”
“还有我的,刚才我有急事,幸亏亏你帮忙看店。”
“还有我们店里那个衣架也多谢你帮忙才装上。”
带孩子,做饭,买盐,打酱油,钉钉子,修家具……这家伙是什么善良的机器人吗?记得从他的漫画里看到的。
不过就算是他可能也有办不到的事,不如说人类的力量和知识本就是有限度的:
“一直麻烦你啦。”
说话的雄性人类等人群散去才拿出一个红白色调的塑料外壳。游戏机,我记得应该是这么叫的。但年守对着那个娱乐工具摆弄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些只要一看脸上的表情明白了。因此那个人好像也是顾及到他的想法,说:“没事的,修不好再换一个。这东西还是我小时候的生日礼物,算是有念头了。”
那个男人少说也有四十年的生长期了,也就是说这玩意儿……看来人类不止自己脆弱,就连制造的东西也用不到一百年。
电视也好,游戏机也罢,他们总是给这些明知会坏掉的东西赋予别的的价值,然后让自己一直用下去,这未免有些不可理喻了吧。
“呀,这就更得修好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虽然这么说,手上的东西似乎还是老样子。
无用功也要继续,这种偏执多少让我有些不想看下去了。但就像他修那台修不好的游戏机一样,我也并不想就这么离开,而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成功,感觉自己像在跟谁较劲儿似的。
街上的人停停走走,但他们那边却还是老样子。
啊……真是让我一个人类之外的种族都看不下去,要是让那个小丫头等急了恐怕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么——
“修、修好了?”
不过他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也算是意外的收获,真是看到了不错的东西。
“真的吗?太谢谢了。”
哪有的话,不客气。我只是想让他快点回去被卯儿教训一顿。
不过为了给他们修那东西,刚刚好不容易积攒的能量也用了一部分,亏大了。
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被人类称作“黄昏”的时候了。
地球即将迎来夜晚,和宇宙一样的黑暗。
今天即将过去。
太阳落下的地方涌起紫色的潮,满溢天空。人类每天都能欣赏这种绝景倒是一种幸福。我也准备回去睡觉了。
傍晚的街上亮起了灯,明明在山上看的时候就像太空里的群星,离近看却没什么特别的。
这时连那些要命的汽车都不见几辆,甚至人都很少。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明明既短寿又脆弱,却总是在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明明自私到无法包容其他种族,随随便便挑起战端,却又能对没什么关系的人出手帮忙,甚至是……
就算是想要毁灭他们的自己。
嗯?
不知什么时候,在无数亮起的灯光之中,眼前亮起了无数个熟悉的模样:五彩缤纷的外表,那头顶的尖角,记得我在路过玻璃窗的时候看到过,这好像是……
我?
好多和自己一样的灯遍布各个街道,莫非……我在人类的社会里也很伟大?否则不会给我立这么多雕塑。
既然是这么伟大的自己,给卑微的人类做点事也不是不行吧。
我忽然这么想着,这还是来地球之后如此想去做一件事。

踩着屋顶瓦片时,我尽量不发出声音,而是调高感官接收的频率,听着房子里惊讶的对话:
“这……这、姥姥,这台电视怎么会是彩色的?不对,那么老的机器你咋修好的?”
“还真修好了!好啊,真好啊……”
不用客气,虽然你们也没说过谢谢。只不过回味着那条熏鱼的味道……算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只是作为回报罢了。
而且本来储存的能量也用的差不多了,感觉今天忙了一天什么都没捞到,真是不值……
直到返回树洞前,思考回路始终被这件事占据着,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诞生。
只是回来的路上总能听到某些野兽的吠叫,让心里有些烦闷。

傍晚时分,通往秘密基地的路上并排走着三个人影。
“年宝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吧,早知道就给它提前买点什么了。”
卯儿指着刚买来的零食,因为是她出的钱,所以提东西自然就交给年守和已经快累死的书岱了。
“以……以它的性格,多半……呼,我说休息一下行吗?”
书岱断断续续地说着,本来就瘦的身体已经躬成一条豆芽菜。
“那我赌一包辣条它不会出去。”
年守说完示意让他放手歇一下,自己提着一大包零食加快脚步,顶着防雨布径直先闯进树洞里,看到在沙发上打盹的年宝。
“今天真对不起呀年宝,忘了给你准备吃的。”
卯儿把它了抱起来愧疚地说着。
“倒是挺守约的,来,这是给你的。”
年守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包裹保鲜膜的小碗,上面被水汽蒙着。就在那出来的那一刻,年宝已经飞扑到他的面前。
“它还真是喜欢这个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纯粹到真让人羡慕。”
书岱把今天买来的杂志和读本放到一旁,调侃道。
“不过它好像也很累的样子。”
说话间,卯儿给它盖上了毛毯。年宝在毛毯里蜷缩身子,慢慢吃着碗中的酿豆腐。
冬天的夜幕很快降临,给年宝留下食物后他们也该走了。就在三人准备和年宝道别的时候,卯儿却发现半睡半醒时它的肚子正发光。
“年守,书岱,你们看年宝的肚子。”
“会不会这是一种讯号?就像某部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一样是为了联络同伴。”
书岱试探着分析道。
“你是说年宝它想家了?”
“可能吧。”
把空碗收回来时,年守疑惑着:“不过他的家在哪儿?”
没人注意到年宝缩在毛毯里时,眼神中的低落,因为这光对他们人类而言,是毁灭和战争的倒计时。
这些人类……承认已经有点喜欢他们的话是不是很丢人呢,算了,反正我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只是今天,让我对他们表示一下敬意和关爱吧,如果我没有“那个使命”的话,我们……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一只流浪猫,我们……
对不起。
年守像是听到了什么,抬头四处顾看。书岱察觉到异样,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四、
山间木屋的光线一直不是很亮堂。就算白天也要点着灯。
老猎人坐在粗制的木椅,手里攥着张残破的,甚至比他年纪大出许多的古老绘卷。上面的图形从暗黄灯光下依稀可辨。他用手跟随线条描绘着那东西的模样:
独角,巨口,狮子般狰狞的面孔,尖锐到与钢针一样的毛皮,腹部的结构已经斑驳,只能看出鱼鳞状的样子……
年兽,这就是他以及他的祖辈世代追逐的猎物。
寿年镇作为最后的年兽祭祀地,以及最初的年兽传说发祥地,如今只有他以及他这一族依旧相信着年兽真实存在。作为狩猎年兽一族的末裔,他和祖辈选择了同样的路,把一辈子都赌在这虚无缥缈的悲愿。
哪怕被叫做一生未曾捕获任何猎物的怪人。
今天依旧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他的老伙计,那只和他一样年老的猎犬在壁炉旁睡着了。
午后,外面传来踏雪的咯吱声,随即木门被敲响了,发出沉闷的呼唤。
开门时,他看到少年拿着一只带盖的小盆。
“爷爷让我给您带点下酒的吃食。”
闲聊了几句,少年说要回家却并未下山,因为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宝在秘密基地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每天早上照例一顿饭,上午一顿饭,中午一顿饭,午后一顿饭,晚上一顿饭,宵夜一顿饭……
“零用钱都让年宝给吃光了。”
卯儿倒不是心疼自己的钱,只是感觉年宝的肚子比之前大出一整圈,这样下去恐怕别说舞蹈练习,走路都成问题。
“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年守走近秘密基地,指着卯儿怀里的年宝说。
除了陪他练习之外,几乎所有时间它都被卯儿抱着,书岱和他也想抱着试试,但不是被挣脱就是满脸的生无可恋,有时候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抓咬。但被卯儿抱着时那家伙却比家养的宠物猫还温驯。
年守递过一个眼神,书岱立刻明白了意思:
那么这崽子就是……
没错。
是敌人!
“那么再去练练吧,年宝。”
“对呀年宝,今天让咱们好好折磨……训练你一下。”
声音让沉睡中的它汗毛倒竖,可见的恶意从背后黑水般涌现。虽然有探知情感的系统,但它就算不启动也明白那两个人类多半又要拿自己胡闹了。
还未多想,年宝就被拖着后脚带出基地外,地上抓出一道拖行的轨迹。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自己真的就要出意外了。
现在还有谁能救自己?对了!
只见它变了一副嘴脸,把小眼睛努力睁大,和前几天街上看到的宠物狗一样拼命摇晃尾巴,卯儿当然也很吃这一套,她当即表示:
“年宝乖哦,待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自己没救了!
“喂!动作不到位,再来!”
“没有劲儿!根本没有劲儿!这么软趴趴的还想当年兽?”
于是那天,年宝承受了几万年来最魔鬼的训练,对它而言是多大的心理伤害呢?无人知。不过抛开事实……抛开私人恩怨不谈,确实也应该加紧练习了,因为还有一周时间就是除夕夜,他们已经没多少日子可以这么悠闲。
“按照这个训练计划就没问题了。”
训练间歇,年守还在翻看书岱为他和年宝制订的计划,无论从强度还是时间分配,都让这几天的效率大大提高。卯儿也从树干里走出来,给他们带去冲调好的热饮。把地上累成一摊,还在冒着热气的年宝放在大树墩上,随后说道:“不愧是聪明人啊,脑袋瓜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别说了,那些事怪难为情的……”
书岱挠挠脸,耳根子也红了许多。
“对了,明年你就回去了吧。”
坐在旁边的大树桩上,年守随口说道。
“转学来这儿的一年,尤其是这段时间真的很充实。如果当初没有你们替我出头,话我恐怕还是那样子。被欺负被笑话,只会一个人阴沉的埋首书本。”
“给我——自信一点呀!”
书岱被卯儿猛然一拍咳嗽了几声,看着阴云密布中为数不多的几块碧蓝,说:“真的要谢谢你们才行,我……能遇见你们真好。”
旁边坐着的两人忽然沉默了。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憋不住笑了,卯儿又是一巴掌拍在书岱肩上,差点把他眼镜也拍掉了。
“说什么呢,怪让人难为情的!”
这时年守发现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哎,书岱你换眼镜了?”
“啊……嗯,前几天摔地上,镜框裂了,我去市里买书顺便换副眼镜。”
他说着摸了摸眼镜的边框。
“市里啊……”
年守看着山脚下的小镇,忽然莫名感慨。
“我们这儿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年兽祭会也没多少人来看,都是镇子里的人一起热闹。”
卯儿靠在两人身边,顺手摸着年宝的肚皮。
“也不知道寿爷今年会不会来啊。”
年守的话让卯儿也想起,好像从他们出生开始,寿爷就没参加过镇里各种节日的聚会。虽然平日里大家都挂念着他,总是委托年守给他送来各种吃穿,但这个神秘的老人还是不肯下山,仿佛有什么执念一样。
“话说回来,寿爷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山上的?”
书岱好奇地问道。
“听说他们家都在找什么东西?卯儿你知道吗?”
“总不会是年宝吧。”
卯儿眼角瞥着身后还在打瞌睡的年宝。
“它?不可能不可能,咱们也才是第一次见过。”
“一辈子达不到猎物的猎人,没多少人还在坚持传统的,咱们这儿怪人也太多了。哎,书岱、卯儿,寿爷待会儿说要给咱送点野蘑菇和果子干,这会儿应该到附近了吧。”
哗啦。
他们的背后,雪里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一阵轻微细碎的响动传来,还有熟悉的吠叫。
年守应声看去,老猎人的筐和蘑菇撒了一地,对面也在愣愣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不认识的怪物。
“守儿,孩子们,快过来。”
老猎人低声招呼他们,同时早已猎枪抓在手上,对准了刚刚恢复力气的年宝。

“呼……呼……”
眼镜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山间小路上他跑在最后面,居中的少年回头抓着他的手腕,询问道:
“书岱你没事吧。”
“我……”
“快点!”
卯儿抱着年宝在前面开路,满面愁容,阴云密布在头顶,背后若隐若现传来吠叫声。
就在刚才的接触中,他们终于明白老猎人的目标正是年宝……或者说年兽。于是这天午后,山里迎来了大雪封山后久违的热闹。
孩子们仗着青春和活力逃在前面,老猎人和猎犬紧追不舍,死死咬住他们的踪迹。
身后的呼喊还没有停下:
“那东西一旦凶性大发可不得了!快把它交给我!快!”
“孩子们快过来,那东西会伤到你们的!快!”
脚踝深的雪地上,两股集团都在艰难跋涉。渐渐地,老猎人和他们的距离拉开,可他并没着急,依旧保持。
因为这座山和他的交情,远比孩子们要长太多太多。
让猎物疲惫中被赶到绝路,这才是他的想法。

于是追逐战终于停在了某个悬崖边上,年宝不敢再向后退,孩子们也被一人一犬包围,逐渐往后。
“你们不知道这畜生有多可怕,快把它给我!”
“寿爷,年宝不是那种,能别伤害它吗?求你了”
老猎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摇了摇头。如果是求别的事,他什么都能给这些孩子们,只是他已经为了那东西耗上一辈子,他没办法放下了。
只有将之狩猎才能安心,否则自己到底算什么?
这时老猎人不再逼迫,他知道让这些孩子自己放弃才是最好的。
但就在他心怀一丝侥幸和余裕的时候,年宝突然冲出卯儿的怀中向身后的悬崖一跃而下,那道长长的尾巴如飘带随寒风舞动。
抓住我。
年宝刚才的纵身一跃,孩子们也跟着回头望去,背后的悬崖吹拂着细碎的风雪让他们眼睛一凉。
快!相信我!
那个声音的驱使下年守下意识抓住那条长长的尾巴,并对其他两人说道“抓住我!”
于是年守抓住了书岱伸出的手,这几乎是他们下意识的动作,把自己交给了对方;
书岱死死拽着卯儿,哪怕费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而年宝在他们抓住的那一刻从下面飞出,将三人带到远处的天空。
只留老猎人放下手里的枪,因为如果开火,孩子们也会坠落深山。

乌云之下,一粒黑点在半空高速移动,仔细看去上面还坐着三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为何,刚才还如宠物猫狗那样娇小的年宝,身体已经放大十多倍,甚至能把他们三个稳稳托住。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雪,只是他们御寒的外套上却没有半点雪花。
“年宝……他在保护咱们!”
书岱最先发现这件事,指着周围一层透明的薄膜样的东西,他立刻明白这是某种力场。
“通过特殊的力场形成防护罩,不会因为升入高空而导致人体的各种不适”
经他提醒,卯儿发现这保护罩里甚至连寒风都感受不到。年守虽然不是太懂,但还是拍了拍年宝的背。
年宝也“嗷呜”一声,张开皮毛变形成一对羽翼,给三人提供更快的速度。
“这就是飞在天上的感觉吗?”
年守俯瞰着地面,感慨道。
雪地上的树,过冬觅食的猞猁,山鸡……
远处的小镇,那些曾经需要仰视的楼房,学校……
“都变得……好小啊。”
年守刚喊出声来,书岱和卯儿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能引人注意。否则光是天上飞着的怪兽就够人们街头巷尾议论一阵子了。
他们飞过了寿年镇,在空中发现原来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竟然这样小。
“我们以后说不定会离开这里吧。”
卯儿望着山的那边,低声说着。
“但不管什么时候,我们的心都是一起的。”
正如年守所说的那样,哪怕后来过去十几年二十几年,不管什么时候,这段记忆一直是他们几人心中最宝贵的。
“年宝也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对吗?”
没有回应。
大家只觉得是年宝要专注飞行也不再打扰他,静静观看着他们熟悉但又不熟悉的这世界。
“回秘密基地吧,寿爷应该也想不到咱们,年宝……年宝?”
年守发现年宝好像有些不对劲,同时他们的保护罩渐渐消失了。寒冷,以及铺天盖地的大雪席卷之下,重力的作用更加明显,因为此刻更直接的感受,
便是下坠。
年宝似乎失去了动力,从天空中笔直落下。
“科科科科科学角度来看,他好像像像是是没能量量量量——”
被下落的风吹得嘴都包不住牙龈,书岱还是没忘分析现状记,然而在更需要的还是找到什么安稳落地的办法。
“年宝你早就该该减肥了!”
“救命呀!”
听着卯儿的呼救,年宝似乎也想努努力,可那双小短手哪怕拼命往上划水一样的挥动,还是没能阻止下落。
“年宝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比如从肚子里变出个什么来”
我又不是那个怕老鼠的蓝胖子!
也许现在唯一还算冷静的就只有书岱了。
办法,必须找出办法来。他这么想着,一直没有停下思考。虽然发抖得不行,但他向下看时却发现这里是秋天的时候他和年守一起来过的山谷,那时候……
“这里每天下午都会起一阵特别强的风哦,如果放风筝科要小心断线。”
“如果做飞机模型,说不定能在这里飞得很高吧。”
“好啊,有空我找找材料!”
忽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年宝喊道:
“年宝,把翅膀长到最大!乘上这时候的山谷风!”
做得到吗年宝……书岱本想这么问,但年守却先对年宝喊道:“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飞吧!”
嗷呜!
就像响应着对方的期待,年宝厉声嘶吼着冲向地表,可下一秒他们非但没有落下,反而顺着吹来的风从半空划出新的弧线,借着这段风力给予的力量,终于平安着陆……好像也不是太平稳。
雪地上划出一道轨迹,轨迹的尽头是卯儿垫着书岱,书岱垫着年守,年宝被刚才的冲击甩出几米远,但好在大家都没事。
雪地里躺着的几人确认自己平安无事之后,不知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雪花落在喉咙里,冰冰凉凉的。
“看吧,我就说它没问题的。”
肚子上趴着的年宝恢复了小狗一样的体型。
“真有你们几个的……”
还没等他们庆祝劫后余生,年老却不失活力的话声回荡在空地,然后一张甩着舌头的狗脸浮现在他眼前。
孩子们站起来,卯儿把年宝护在身后,书岱和年守护在她前面。
“寿爷,那个我们……”
尽管大家起死回生平稳落地,然后老猎人还是抢先一步到了他们前面,“这座山和我的交情可比你们久多了。”
跑已经跑不掉了。
他们纷纷回头看去,背后是悬崖环抱的谷底。如果交出年宝的话……然而这样的想法却一刻也不曾有过。
老猎人也步步紧逼,说道:“守儿!快让让,这东西可不长眼!”
他举起枪,虽然里面没装子弹,可并不知情的孩子们依旧没有丝毫退步。依旧坚定挡在前面,猎狗吠叫也不挪动。老猎人忽然想起以前年守和卯儿来山里玩,每次都被猎狗吓哭,可现在他们已经这么大了。
“它、它是我们的朋友。”
“这是珍贵的野生动物,不能随便杀死!”
“求您了,寿爷,求您了……别伤害年宝,它是好孩子,它是好孩子……”
快要哭出来的年守。
低头铁青着脸色的书岱。
已经满眼泪花的卯儿。
三人身后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生命。
举起猎枪瞄准的老猎人。
此时,大雪在他们之间隔下一层帷幕。
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猎物吗?
自己多年未曾杀生,而今对这,他真的能举起枪吗?
老猎人放弃了某些想法,沉默着为猎枪装上子弹。
砰——
枪响了。

篝火旁,猎犬呼呼大睡,发出老人般的咕噜声,旁边的生物虽然和它体型差不多,不过那副模样明显并非地上任何已知的物种。
从尚未被水汽覆盖的窗口望去,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
孩子们围坐小桌旁,每人手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奶粉,桌上还有满满一碟子饼干。
“没想到在我这一代遇到了它,但却是这么个结果。”
老猎人说罢,把刚煮好的姜茶倒了一杯,这是他喝的。
刚才最终那一枪只是对着天空放的,最后他还是没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做出那种事,而且……
他回忆着刚才的那件事,又看了看那边趴着的年宝,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书岱还在翻看他家祖传的那张绘卷,上面语焉不详,只有:吞人、狩猎、巨大凶暴之类的字眼,至于有关年兽的传说则是老猎人口述的。
书岱放下绘卷问道:“所以祭祀年兽是为了祈求和平?为了不让它们吃人?”
“可能吧,最初是用裹着面糊的肉丸子,后来人们用酿豆腐代替了。等祭祀一过就分给大家吃掉。”
“难怪它那么喜欢吃。”
年守想着最初和年宝相遇的事,也是因为酿豆腐。老猎人听罢离开卧室,回来时拿着小半盆酿豆腐,吞吞吐吐地问道:“凉的,它能吃吗?”
“这东西肠胃比我都结实,连塑料袋都能咔嚓咔嚓嚼下去。”
“你们最好还是给它吃点正常的食物吧……不过话说回来”老猎人坐下来接着说道,“过去的记载也未必是真的。”
因为就在刚才,他正举枪威吓时,那东西竟然绕过三人在雪地上四爪朝天地躺下,露出并不像是动物的肚皮。
老猎人自然明白这是野兽示好和投降的表现,是本能的求饶,可那畜生……它难道是想交出自己放过三个孩子吗?他不禁为此震惊不已,因为他的记忆中,在父亲,父亲的父亲,先祖代代的传承记忆里,这东西是狡猾的,是凶暴的,是可怕的,它又是为什么……
但听过他们之间的事以后,他释然了:
“就算年兽真的和记载一样。但有你们陪着它也不会出什么事。”
年宝此时正吃酿豆腐吃得酣畅,老猎人也从碗里捡了一颗给它。年宝并不怕人,叼着豆腐块一口吃下,还舔了舔对方的手指。
老猎人从没想过,自己今天居然能心平气和的与先祖代代追寻的猎物对面而坐,甚至还喂它吃东西。于是捧着自己那杯姜茶饮了一口,嗓子里到肚子里都热乎着。
“以前在大地上,他们能够触碰苍穹,轻轻的吐息也能击碎高山,还有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我从小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不定啊……”
老猎人似乎是被姜茶辣到了,换了一会儿才满眼泪光的接着说道:“说不定我只是想见见这不可思议的动物罢了。”
那个让祖先梦绕魂牵,直到他这一代还在追寻的梦幻般的动物;
它,就是祖先们生活过的证明,还有代代先人们的回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又喂了年宝一颗酿豆腐,自己也吃了一颗,起身把猎枪放进箱子里。
今天依旧一无所获,只是他以后也无需背起那杆猎枪。
他,还有烤火取暖的老伙计,终于能退休了。

那天黄昏时分,雪已经止住了。
老猎人收拾起孩子们的餐具,披上外套想要给门口清出一条路来,毕竟刚才的雪下得不小。
木门被再度叩响。
今天来的客可不少啊。他这么想着打开门,却看到一队从没见过的人,有的拿着电表一样的仪器不停调试,但结果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了,并不理想;还有几人背着跟无线电台似的东西,到处探查着什么。
这群不速之客的领头人,也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身形瘦高,戴着眼镜,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站在那人旁边的男人明显要魁梧许多,如同一头棕熊,老猎人感觉壮汉似乎有点面熟。
“请问您见过这个东西嘛?”
眼镜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询问他。

五、
深夜,少年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用不甚工整的字迹写下的日记本。
他托着腮帮子,喝了一大口桌边马克杯里的热牛奶,随手翻开一页,那是寿爷见到年宝的第二天:
今天和年宝还有卯儿、书岱一起滑雪来着,寿爷给年宝单做了一只雪橇。
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吧,因为从那天以后寿爷好像比以前开心不少,之前总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

接着他又翻到下一页:
年宝的身世有了重大发现!
寿爷说在木屋的地窖里找到了以前的古书,我和卯儿也跟去看过,单单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够迷糊了,能对这东西感兴趣的恐怕也只有书岱。
不过这几天他一直为年宝调整训练计划,恐怕也没时间读那本笔记了。大概要新年以后我们才能知道年宝的秘密。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紧接着又是一页:
今天练习的时候年宝受伤了,卯儿为它包扎伤口,不过它好像没多久就活蹦乱跳起来,书岱说年宝可能是“大米金属”生命体……我听不太懂,反正就是伤口可以立刻复原的意思。
话说回来,卯儿和年宝的关系可真好啊。年宝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书岱说想辨别一下但被卯儿揍了一顿。
不过看着他们关系那么好,心里也有点怪怪的。虽然我和年宝的默契倒是越来越强,哪怕离得很远,只要想着它,用书岱的话说“也能构建起心灵感应”。

最后在空白的一页,他落笔记录着今天的事:
年宝病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病,就是提不起精神,肚子上的绿光闪得更加频繁。寿爷年轻的时候学过兽医,可是年宝这样的症状,他只说“按其他动物得病的表现来看,这孩子好像没病”。
确实啊,因为今天从家里带的一大盆酿豆腐都被吃光光,结果年宝的肚子鼓得跟篮球一样。
可能是想家了吧,但他的家又在哪儿?
如果能把年宝带去会场热闹热闹,它会不会好一些呢?可书岱却说它不能被更多的人发现,否则我们就永远见不到了。
明天就是除夕表演的日子,可年宝的事总让我觉得心里慌慌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但还有书岱在那边看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真期待明天,而且卯儿也会看我表演,真期待呀。
落笔后,他靠着,睡衣和暖气的双重作用甚至有些热了,解开领口的扣子,少年看着窗外清朗的夜空,星星一颗接着一颗被他发现,那一颗是年宝的家呢?
想着想着,他年睡着了。

寿年镇难得有热闹的时候。平日里为了生活都已经竭尽全力的人们无暇有太多娱乐,但也正因如此,只有一个对所有人而言都无比重要的日子,他们才能好好放松一下。
今天一大早,寿年镇的鞭炮就响个不停。宽一点的主干道上,沿路布满早就准备好的小摊和推车,只是现在还没有它们发挥本事的机会,一切都要等到晚上游行开始。
寿年镇的除夕夜是讲究大家一起过的。最初这里只有两家人,寿家和年家,两家联姻,又有外嫁外娶,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下来,因此整个镇子其实都算是沾亲带故。
夜晚也像迫不及待感受这热闹似的立刻到来。
人们在街上吃吃逛逛,忽然一道红色的队伍,
两旁年兽花灯扎得精致漂亮,烟火从领头的车上激射腾空,把夜空迭连不断地点亮,绚烂的白昼下每个人的脸上也都五颜六色的。之后的队伍里一只年兽——披着年兽套装的少年舞动着。不少围观的老人看着他的动作,想起几十年前同样站在队伍头里的那个人的英姿。
如今那个曾经年轻过的老人也在人群里看着。欣慰之余有些纳闷儿,自己的孙儿几天前还像手脚调个儿一样,今天居然开了窍,竟然比他当年的风采更胜。
然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两个好朋友知道。
现在山上年宝应该也在空地上跳舞吧。想着年宝舞动的样子,年守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了,自己仿佛就是年宝,感受着它的喜怒哀乐,与它逐渐成为一体。
年兽与人类,跳着完全相同的舞蹈。
等下跳完了,书岱和卯儿也回过来吧,要不然把年宝也带来玩玩,这么热闹应该没人会注意。
年守想着之后过年时的安排,好像这一切都能永远继续,今夜的快乐,那些升空的烟火,欢呼的人们,自己珍视的朋友和家人,这一切都会在未来永恒……
可是美好幻想的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动作猛地一滞。人群中爷爷和妈妈也是一惊,但这变故只有他,还有始终跟随游行队伍的卯儿明白理由。
年宝那边可能出事了!
将就着把最后一小段糊弄完,他抓起卯儿的手立刻离开寿年镇的祭会。
街道上,山脚下,山林中。年守带着满脸的油彩,也不顾身上的单薄衣衫和贴肌的寒冷,心里不断念叨,祈求着,他是多希望只是一场误会,哪怕之后因为突然失踪而被爷爷和妈妈训一顿也好呀!
如果不快点!
如果不快点的话!
快点,快点见到年宝!
年宝……年宝!
秘密基地的大树就在眼前,只是那里多出了许多不祥的灯光。
“年宝!”
“年宝!”
他们的高声呼喊吸引了人群中一名高个男人的注意。
等跑到附近才发现秘密基地周围突然多了许多身穿白色的防护服的人,手上仪器的声响尖锐刺耳。
书岱低着头,四处不见年宝的身影;
那奇妙的生物肚子上正闪烁着绿光;
那朝夕相处的朋友正在被不认识的人装箱带走。

宇宙,
死寂的宇宙,
在这毫无生机可言的空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即便是“它们”的怒吼也无法,但只是凭借这个规模,即便缄默,依旧是一种震天撼地的嘶吼。
比起小型星球也毫不逊色的身躯仅仅是个体,可它们此时却有数千,数万……也许更多。
和星兽的族群相比,地球说不定仅仅是一粒尘埃。
目标,地球
接收坐标的他们正缓缓前往自己被放逐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