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恒 【第1章】格尔·布莱特 原创长篇小说连载
【简介】
正十七边形的星座,延恒,一切的开始。十七条星引之途,十三位代神行走于地的使者,十一个隐匿于星空的巨影,七把失落的星铸之物,五个声名显赫的国度,三头游荡于世的怪物,一位叫做格尔·布莱特的少女,关于他们的故事。
第1章 格尔·布莱特
这个小镇叫希尔镇,位于费恩王国西弗市以北,是座以优美的自然风光而略有名气的城镇,也是现如今西弗市为数不多的还有成片森林覆盖的几个城镇之一。
多年以前,西弗市还被人们称作“被神明祝福的城市”,因为那时西弗市四季长春,与全年寒冷干燥的其他毗邻城市相比,西弗市就像被大自然施与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魔法,不仅降水充沛,而且有沁人心脾的温暖阳光常居。许多住民的房屋周围都是葱郁的树木,人们早晨出门有鸟儿的歌声相伴,夜晚归来有清晰悦耳的虫鸣声随行。曾有别国来此旅游的诗人如此描述:“暂且不提围绕西弗的湖畔与从中淌过的河流,她(西弗)可说是极北的香格里拉。”
然而——像许多受到神明眷顾的地域一样——或者是发展所致的必然,在一项计划的推动下,科技驾临在这片土地。对于科技带来的影响,人们的说法莫衷一是。为了修建与其他城市联通的公路与铁路,必要路径周围的森林被全部伐倒,气候也莫名开始变得恶劣,但便携的交通随即给城市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财富,整座城市飞速地发展,各种大部分原住民未见过甚至未想过的建筑拔地而起,各类公共设施逐渐完善,人们得到的福利越来越好。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品质的提升,大人们——城市的主导者们——更是切身的体会到。
这样,计划的提出者,开头不顾众人反对的西弗市市长,不但没有在一片骂声中羞愧地卸任,反而获得了罕见的连任资格。
幸运的地理位置使希尔镇的生态环境较为完整的保存下来,钢铁长龙仅仅与它擦身而过。但在见识过其他地区的交通变化后,原本脑袋里有“太好了,希尔镇还是原来的样子”这种想法的人,内心也矛盾起来。
让人只想轻轻的叹口气。
“你爸爸真厉害啊......”回想到最新一版教材上新添的内容,格尔放下手中的小铲子,感叹似的说道。发觉到身后没有回应,她将一绺在眼前飘晃的红色短发绕至耳后,拧开置于身旁的水壶,挺直身子,“咕噜噜”地喝起水来。
“嘶——嘶、嘶、嘶,嘶。”蝉富有节奏的鸣叫着,虽然它自己听不见。每年夏天总是如此。少女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
“今天还有两盆花,格尔姐。”一个脆生生的小男孩声音响起,语气中透着十分的认真。
“嗯。”格尔应了一声,利索地抓起铲子, 双手用力,一把将铲子插进松动的土壤中,翻出大片泥土。
格尔·布莱特今年十三岁,有两份兼职,周一到周五下午在密斯特家干杂活,周六周日晚上在洛特餐馆清洗餐具。格尔是个高个子,这为她获得兼职创造了条件。
除开兼职,学校在周一到周五的上午有课,身后的密斯特家的小男孩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雇主。男孩上学时和其他听话的孩子相像,待人礼貌,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可到了她打工的时候,男孩就会变得认真严格,容不得她打一点马虎眼。一个月之前,她知道了男孩的父亲是市长,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格尔姐,时间到了。噢,你把这么多植物都梳理好了!”男孩惊讶地说道,“每次你都完成了额外的工作。”
格尔转过身,对这位穿着考究的少爷致以微笑:“原本以我的年龄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很感谢你介绍给我工作,我很喜欢。”
小男孩也对格尔微笑,他放下手上的书,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褐色的信封,递给了格尔,后者不易察觉地、习惯性地捏了捏信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你总是完成了额外的工作。”男孩深深地注视格尔,散发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气息。
小声说了句“谢谢”,格尔珍重地把自己工作得来的报酬收好,离开了市长家。
布莱特家和市长家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步行要花上一个半小时,来回要花三小时。现在正值夏季,太阳还没下山,到了冬季的这个时间,天恐怕已经完全暗了,那时要更早些出发才行,格尔在心中盘算道。她从书上了解到,市长的企划是在她出生前两年施行的,十五年过去,西弗市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记载在了书本之中:人们生活习惯、生产方式的改变,服务业的兴起。或许是希尔镇还处在完全未开发状态的原因,她不很明白这些改变的意义,就像那些生活在一辈子在希尔镇生活的老人一样,她更在意自己感觉得到的东西——气候是其中一个,她没有去过费恩王国其他寒冷干燥的地方,却也从未居住在四季如春的西弗市,现在的西弗市,昼夜温差大,夏季炎热,冬季湿冷,像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怪孩子。
夜幕渐渐降临,格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为了方便工作,她穿着短袖短裤,此刻黑夜裹挟着寒冷一齐袭来,她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格尔想要一辆非常好的自行车。在自己幻想的记忆中,格尔能搜寻到一个陌生男人和蔼的微笑,以及那个男人给她描述的故事,故事中的男人靠着一个人一辆自行车,骑到万里之外的尼斯特国,靠着年轻时用不光的精力,换得了大量的财富。格尔不在意这纯粹靠“想象”构成的记忆,她只想要一辆自行车,等赚到足够的钱后。
运动中散发的热量已不足以维持体温,格尔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直到一座熟悉的房子出现在视野之内,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房屋五六米高,被一堵围墙包起,与连片的住宅区分隔开来,屋前种植着一棵比格尔·布莱特大一个月的树,或许养分不够,或许阳光不够,或许水分不够,或许没人搭理,树很久以前就没有生长,但也没有枯萎,此刻昏黄的灯光盖在它的身上,有些模糊不清。
格尔轻推门,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她一言不发,找到了桌上的酒瓶和伏倒在桌上的女人,女人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概是没吃饭”,格尔随意想象着,锁好门,往女人身上披了一件厚衣服,来到柴房,熟练地抄起斧头,“噼嚓——噼嚓”地劈碎圆木,待身边摆满了粗细均匀的,够烧两盆水的木块,开始将其往炉中添置,火烧旺后,木块不时噼啪炸响,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她面无表情,仿佛对一切习以为常。
水烧好后,格尔抱着一大盆水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再把女人驮到二楼,帮她褪下沾有呕吐物的衣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身体,直至她身上大部分酒味散去,再从尘封的衣柜中拿出一套睡衣替她穿好,盖好被子。做完一切后,格尔小声呼出一口气。
女人眼角忽然一动,格尔·布莱特立即反射性地扯起嘴角。
“格尔......”女人疲惫地睁开眼睛,女儿温暖的笑容映入眼帘,她虚弱地笑笑。
“你真是懂事的孩子,妈妈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女儿......”
格尔·布莱特凑了上去,好让女人能摸到自己的脸。
“妈妈,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好吗?”
迎着女儿充满关怀的目光,女人别过脸,眼中掠过一丝哀伤,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怨恨,她收回抚摸着自己女儿的手,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鸦的嘶鸣:“你爸爸真不是东西。”
格尔·布莱特沉默了一会儿,温柔地捧住女人的脸颊,曾经明艳动人的脸皱纹密布,她吻了吻女人,轻轻的说道:“没事的,妈妈,还有我,别多想了,你累了,明天休息好了再回去吧。”
说完,格尔起身,瞥了一眼女人痛苦扭曲的神情,吹灭了燃油灯,走出房间。
二楼共有五个房间,三年前的作用分别是:一间置放杂物,一间用于格尔·布莱特学习,一间男人工作,两间卧室。现在五间房都暂时归格尔,格尔给自己的卧室上了新锁。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格尔倒在床上,拖着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缓缓地闭上眼,不一会儿,她又挣扎着睁开眼。今天实在有些疲倦,害她差点忘了必须要做的事:总结自己的一天。
上午讲课的内容很简单,临近考试,是复习课,回答了很多同学的问题。毕竟只是中学,知识性的内容不多,能够激起小孩子兴趣的实践课占的比例更大,考试应该是A。下午获得了三千坎布,一个月的工资,是希尔镇干同样时长杂活工资的两倍,约翰·密斯特手脚不便,可能也有身份上的考虑,从未在密斯特家见过约翰·密斯特以外的人,那么,这份工资无疑将“陪护”包含在内,加上这个月剩下的四百三十坎布,现在口袋里共有三千四百三十坎布,明天洛特饭店也要结算工资,要想去买一辆很好地自行车,估计还差了一些。
不知道市长一个月可以赚多少,听人说市长曾是旅行商人出身,去过很多地方,人脉很广,或许今天那些奇特的植物就是远方的朋友赠送的吧。
格尔的思绪渐渐不受控制,她快要睡着了。
“这棵植物叫做偌荻尔,也叫万年青,因四季常青得名,来自遥远的东方。”
虚幻的声音在格尔脑海响起,她朦胧中记起今天下午似乎也栽了一棵叫做偌荻尔的植物,它四季常青,和她出生前的西弗市有些相像,据说那时的西弗市整年都是姹紫嫣红的春天。
到了晚上,女人来了她这里,喝醉呕吐了。
雷雨交加的夜、屋内女人饱含怨恨的泪水与刺耳的言语、窗外打碎了一半眼镜默默伫立的男人。
一幅幅画面忽然在格尔梦境里闪现,很久以前格尔没有了安眠无梦的觉,她每晚都会做梦,梦里总是出现分不清是回忆还是虚构的想象的东西,今晚的尤其可怕,梦中的她无法闭上双眼,眼睁睁看着噩梦的发生。
她醒不过来,现实里她蜷缩成一团,默默地流出眼泪,也不抽泣。
“要是男人和女人能够和睦相处就好了。”
一个令她恐惧得想要尖叫的念头或是愿望突地跳了上来,她从梦中惊醒,死死地咬住嘴唇不使自己发声,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可她没法遏制自己发疯般地想象一幅从未有过的情景,直至她再次表情扭曲的入睡,有关那幅场景的片段还是跑进了她的梦里:
爸爸,妈妈,吃饭,睡觉,工作,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