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放逐于你][莫斯提马外传]Chapter4 律法、指针、乐谱(八)
(四)你我终会沦为尘埃漂流(上)
在后院的树下,她坐着轮椅,对着一块墓碑形状的椭圆形黑石,独自将那段荒谬又合理、虚幻又现实的人生埋葬。
昨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现在还是阴天,空气有些湿冷。
她又习惯性地轻咳几声,把外套的扣子紧到喉咙前,把一小捧蓝紫色的桔梗花丢进火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在一团朦胧后的火焰中干燥、变色、枯干,最后变成灰黑色,步上那些书籍、信封和其他零碎饰物的后尘。
用一边的树枝把那些尚且保留一些燃烧势头的碎信封和其他纸片挑起来,免得这几束花还没燃尽,火焰就熄灭了。
和你的告别,就此结束。
堕天使看着盆底的那一小堆余烬,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和灰尘,只是刚才怎么都逼不出来的泪水这时却完全无法控制,一会儿就在衬衫的前襟洇湿了一大片。
莫斯提马,你可以把所有和他相关的东西都烧掉,但有些东西是不会立刻消失的,只会在你动手的时候跳出来在你面前晃悠;或者在某天之后,借着一个引子突然跳出来狠狠捅你一下。而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的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这是这场不典型的葬礼中,她的无奈之举。
当然,罗德岛的众人一定会给他的生前身后盖棺定论,那个有点儿可怕的好医生和善良的小兔子一定会为他安排好一切。
但她算什么?
……自顾自地迷上这样的人,又自顾自地背叛了他,最后还这样自作多情地以此为由摧残着自己的精神和身体,而现在,要带着一身伤病和混沌的意识抹掉那段时光。
她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真实想要放下那段时日,还是为了迎合朋友们的期望而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姿态,免得失去了他之后还要被朋友们抛弃。
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回想起过往近十年的时间,遇到他之后,自己在矛盾和困境中总是在最致命的地方挑中了最差的那个选择。
这也包括昨天晚上,和蕾缪安她们坐在一起整理着这些从罗德岛和新沃尔西尼送来的东西时,她笑着和她们亲口说出“我不想死了,也不愿再被那些事情困住了”这样的话。
现在想来,最好的选择明明是在和她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趁着她们放松警惕,用床头木质装饰里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四公分锈刀片抹了自己的脖子。
而现在,她却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虽然她的房间里已经遍布可以轻松了结自己的小技巧,可就像和朋友们玩捉迷藏一样,她藏起,她们找到,然后是一段彼此欲言又止的沉默。
死?反而渐渐褪去那种沉重和恐怖。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她们讨厌的。
不能继续这样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那些过往燃尽的气息呛得人难受,散发的余温却多少有些让人留恋。

拉普兰德坐在蕾缪安和菲亚梅塔对面,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个背对着众人,独自坐在后院角落的堕天使。
看着那个在黑暗角落腐烂变质的落魄信使,拉普兰德就算依然对这家伙抱有极大的成见,但终于不再恨她,也没法再追究什么。
蕾缪安重新添好一杯红茶:“拉普兰德小姐,无论过去有过什么不愉快,如今我们能这样坐下来聊天,真是太好了。总而言之,合作愉快。”
“嗯……”
白狼尚且不适应这样和蕾缪安这样的人交流,只是依然盯着那边一动不动,好似死去多时的莫斯提马。
她知道,自己已经找不到继续憎恨的理由。
那次莫斯提马带着那个被执念捆缚的鬼魂回到那座城市,就把白狼对她的恨意从极点降到冰点。
能怎样呢?她也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只是那个错综复杂的事件中最微小的棋子,用完就被真正的幕后操纵者默契地丢掉了。如今记在她账本上的,头位的是那个早死了的混蛋,这位堕天使只能排在更后面的位置。
“拉普兰德小姐,我们刚才说到……你在听吗?”
“嗯,当然……”
白狼的视线重新回归到两个代表拉特兰的萨科塔与黎博利人身上,嘴角那放肆的微笑在昏暗的室内也有些沉重:“请不必过于担忧……我只是以公务的关系和蕾缪安阁下对接。而我送来的东西……”
拉普兰德欲言又止。
涉及到那个人,即便是她也不愿意像以往那样含讽带刺的黑色幽默一番。
她这次把博士遗留在新沃尔西尼的零碎东西打包送给了莫斯提马,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他未发表的隐名稿件,一点儿小饰品,还有一些草纸和工作记录之类的东西。
大部分在当年就已经送还给了罗德岛,留下的这点儿东西也只是一些没被看上的垃圾。
而只是这样,那个往昔万物不萦于怀的堕天使却宝贝的不得了,一开始高兴地几乎要哭出来,反复地翻看;可又在第二天早上决定把它们都烧掉,看着它们的样子像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我大概是还不懂这些人的感情吧。
博士、德克萨斯、莫斯提马……
你们真的……
蕾缪安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理解。毕竟当时大家的确都很尴尬。你会这样做,也让我们松了口气。”
拉普兰德自嘲似的笑了笑:“别再提了。我那时做了不少蠢事……我也不是擅长道歉的类型,就用这种办法聊表歉意了。蕾缪安小姐,只有我想起他们,想起你们,我才会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不再年轻。”
“是啊……过去这么久……小菲,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蕾缪安看向身边的黎博利人。
菲亚梅塔沉吟许久:“多少年……一起工作十几年是有了吧。算上咱们当同学的时日,二十多年?太久了。”
“那就是了……”蕾缪安叹息一声,“时间不等人。拉特兰和叙拉古也这样度过——”
拉普兰德微微闭目,不想依着蕾缪安这样转移话题,视线也移到菲亚梅塔身上:“总之,除去表达个人的歉意和这次工作的需要,我来这里也是想真地要重新见见莫斯提马,和她聊一聊过往。毕竟当初我们在那里也算相识……在罗德岛的时日中,也阴差阳错地合作过。有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
菲亚梅塔的声音终于多了些冷意:“或许,你会失望,因为莫斯提马似乎并不记得与你合作过什么。正如你所见,她如今只是个残……残疾的钟表匠。”
拉普兰德“哈”地轻笑一声,言语间却那样沉重诚恳:“我没失望,但也不会高兴。至少,她如今的模样可以说是赎清了她的罪。只是……如果那家伙在那一刻就知道了德克萨斯的死讯,而又看到莫斯提马如今的模样,会不会痛心呢。我还真想知道。”
她们的工作没什么争议,许多默契是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拉特兰和叙拉古之间达成。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叙拉古的律法改革不允许源自拉特兰的律法原典在叙拉古保有那样的地位,但这对拉普兰德来说实在是无所谓的事情,而对于蕾缪安她们来说也是一样。
临走时,虽然依旧不习惯和蕾缪安这样的人敞开心扉,白狼还是凭自己的直觉跟她们交代了一下。
“注意莫斯提马。这家伙依然没有放弃她的想法,某一天就会突然实施也不是不可能……你问我怎么知道?这样的人我见过至少两个了,够不够。”

堕天使哼着简短、细碎的旋律,坐在电动轮椅上,沿着商店街的边缘一路缓缓前行,沿途的热心人有询问她是否不便,但那些热情都被她礼貌地拒绝。
午后的阳光真是不错,甚至让空气中都没有了前几天大雨后那种要滴出水来的沉凝。
蕾缪安她们忙得很,也终于抽不出时间来管她,而且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这次可以自己从医院回家。
而且,医生也说了,基本上通过了测试。
这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了,而不需要整天看他们的脸色注意自己“失控”的言行。
所以,这就意味着……
我——自——由——了——!!!!
她如此轻松地想着。
自从那几天拉普兰德来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菲亚梅塔她们的关注多了不知道多少,简直和强力胶一样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今天好不容易才能从她们沉重的爱中喘口气。
我明明已经不会让人担心了。
“不,明明是更让人担心了才对吧。你还摆脱不了我,不就证明这一点了?”
赫伯特身着黑色休闲装,走在她旁边,如此说着,隔着兜帽摸了摸莫斯提马的头。
她给自己戴上一只无线耳机,装出一副正在和某人通讯的样子,没好气地低声回道:“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你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其它的回忆再混乱也无所谓了。”
听到莫斯提马简单粗暴到近乎掩耳盗铃的回答,他叹气似的说道:“所谓的只在乎朋友……么?真佩服你的心态,居然能和病症这样友好共处。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个疯子了。只是他们没见过你这样因为时间法术和剧烈的情绪操控交叉影响下引发的综合征。”
“那有何妨?不如说,若是你突然消失,我才要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