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综合赛区】入围作·丙《痕》（第一届基沃托斯文艺合战）
篇目选择条件：热望、苦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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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
（一）
白芒骤降，千里冰封，本不富裕的平原披上了不属于她的外衣。在无尽的白里，肃杀的气氛蔓延开来，使它更多出几分死寂。然而，这样的白中还存着一些不协调的灰。
灰白在白雪中举步维艰地前行，每一步，都得耗费她偌大的精力，雪的下陷随处可见、冰裂之声此起彼伏、原本留下的痕迹倏然地消失……寒冷早已透过皮毛，热量即将消耗殆尽，灰白她隐隐听到了鬼魂的嚎叫与死神的低语——无人陪伴，灰白将独自地跨过生与死的界线。
几块挂在房檐的冰锥晃了晃，果不其然地落在地面，发出悲哀的碎裂声。这声响与接踵而来的冷风刺激了浅睡着的砂狼白子。她猛然打了个寒噤，随之从一个令人讨厌的梦中苏醒。
“嗯，看起来，是窗户没关好呢。”
在起身关上那扇时不时会嘎嘎作响的窗户后，白子不自觉地回味那让自己恍感为现实，而如今难以触碰的，那虚无缥缈的幻梦。
重新放松身体，但困意已然烟消云散。
“那么，去运动吧。”白子在无数次辗转反侧后，起身自言自语道。
阿拜多斯的夜景一如既往的无趣。哪怕是在午夜，圆月散发的温暖能遍布整个基沃托斯的时候，阿拜多斯所亮起的光，不是那白月光，而是黄沙反射出的那毫无生机的黄光。
白子推着自行车，缓缓前行。碧蓝的双眸偏离方向，黑白的眸心跳动着，白子又一次观望起这幅熟悉不过的光景。
阿拜多斯依旧没有变化——不如说没有向好的方向转变。漫天黄沙不知从何而来，将阿拜多斯不断侵蚀，自白子加入阿拜多斯——还要更早时，便是如此。而现如今，黄沙的弥漫更是只快不慢，哪怕是保住一部分教学楼与宿舍，阿拜多斯的对策委员会，也已倾尽全力。
被黑幕覆盖住的天空，就像一张毕业典礼结束，主人收拾完东西后的书桌，几乎找不到任何东西。那月，也累地下落至云层后，赶忙休息去了。
心情又一次变化，白子骑上自行车，双脚踩住踏板，使劲地向后蹬去。但骑行的过程中她又想起那梦，她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希望将这梦甩在身后…但却徒劳无用。梦的情景如附骨之蚷，一次又一次爬上白子的心头。
终于，似已到了一个不得不停的时候了。一个不留神，一块石子破坏了车人之间的某种平衡，白子脚踩刹车至最底…却也无济于事。车不受控制的向一侧倒下，白子重重地从自行车上摔下，地上也因此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刹痕。而这一摔，让原本有些怔怔的白子清醒了三四分。
白子搬着自行车来到一个闪着泛黄的光的路灯旁。借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白子检查了自己的伤势。“嗯，只是些小擦伤。”检查完毕后，白子靠着灯柱，冷冰的感觉自背后直传到胸膛，但白子并不在意，因为灯上贴着的凯撒集团的标志先一步吸引了白子的注意力。她这时才猛地发觉，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了凯撒集团的领下。（虽说如此，在白子心中，这里还属于阿拜多斯。）
“啊，正好呢。”
从他们领地旗下传出日夜不停的声响，不由分说地阻挠任何人进入领地，凯撒集团到底在做什么？
…不说别的理由，作为欺骗星野前辈，并且差点使她付出生命的阴谋实施者的同谋。白子讨厌、仇视、憎恶凯撒集团。就凭这一点，白子不会对凯撒集团抱有任何好的方面的期待。思考再三后，白子就这样借着夜色，悄然无息地潜入凯撒集团的领地，准备去窥探凯撒集团所想隐藏的事物。
…
白子已前行许久，但仍坚持继续向前摸索，绕过一些守卫眼线的同时，白子也发现了环境的变化。“啊，看来是起雾了”。白子来不及在心里感慨少见的光景，因为白子已经听到，浓雾的另一头，传来两阵脚步声。白子反应迅速，在对方察觉自己之前，就借身旁最近的铁柱来遮挡自己的身影。
那两人显然没有发现白子，还在自顾自地交谈着。
脚步较重的那边的说话声先一步传来：“阿拜多斯，还真是苟延残喘的厉害。”
而另一边也很快接起了对方的话题：“的确如此，不过，我们的目的早已达到了，剩下那些从她们那榨取的利润，只是附加品罢了。”
听到这，白子就已经握紧了双拳，毕竟，单凭借着这句话就可以证明凯撒集团对阿拜多斯的不怀好意。但白子还在继续忍耐。因为，直觉告诉她，更深的秘密，即将被二人揭晓。
白子的潜行一直破绽奇小，再加上对浓雾环境的合理利用。白子轻松做到了没有露出马脚地跟踪这两阵脚步的主人。
再过了小段时间，而他们也快接近施工处的尽头时。脚步较重的那一方先停顿了说话，在一阵沉默后，小声地向另一边问道：“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另一边先跟着沉默了一阵，然后有些心虚地说道：“试验品已经完成了…只不过…还需要继续调整。”
“按照您预计的，如果它完成的话，就算是占领基沃托斯，也十分轻松吧？”
“那是当然，但……”
白子听着它们的言语，大致判断出一方是凯撒集团的高级官员，而另一个，则是被凯撒集团投资的主要研究人员。
“嗯，看起来，可以从那个博士那里逼问出情报。”白子做出决断，借着工程机械作响的同时上弹。凭着看不清人影的浓雾，以及自己早已确认的对方的大概位置，白子向对方发动了突袭。
枪声响起的数秒后，警报嗡嗡作响。凯撒集团的士兵们迅速包围住了三人所在的位置，反应速度已算的上是一流，但白子却在包围网还未形成之时，发现一处未补上的缺口，机不可失，白子连带着打晕的博士，从缺口处逃之夭夭。
士兵们搜寻数圈后，还是未发现博士和嫌犯的身影。很快，士兵的统领者们贴至那个高官——也就是凯撒集团的将军耳旁，低声语了几句。
在黑暗的夜空下，凯撒集团的将军眯着发着瘆人绿光的眼，看向了白子离开的方向。
“博士，你我之间的交易也到此为止了。不过，我在你身上埋藏的东西，好像还能发挥些作用。”
白子背着被自己放晕的博士，向着停着自行车的那片区域飞速而去。
倏然，白子脊背发凉，她毫不犹豫地丢下背着的博士，迅速地拉开数十步距离，检查完弹药存量的同时，白子对博士举起了爱枪。
白子注意到，博士的身体现已发出了赤红的、不详的光芒。某种威力巨大的炸药早已埋在了它的身体里。而如今他被俘走，埋藏者便丝毫不留情面地启动了炸药。
博士也因被扔下的冲击而苏醒，它先是一言不发地，在脑子里梳理现状，在看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后，它抬起头，死死盯着白子。感受到它的视线，白子有些心虚地放下爱枪。紧接着，博士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不！不呀！对了…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我！我诅咒你会没有人陪伴的死去！我还要诅咒你…”
话还为说完，而炸药已经爆开来了。白子连对方的名字都还未知晓，对方却已经化作一团巨大的烟火，轰然炸裂开来。
一个渴望在历史留下痕迹的家伙，却在没有取得其成绩时，迎来一个突然的死…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的，无影无踪。
而反观被死者认为是“凶手”的白子，她如今却因博士的咒言而害怕、恐惧了。不自然的梦，映入眼帘的死亡，二者混在一起，不可逃避的现实与如影随形的幻梦相加，它就让白子发颤，在这个夜晚，无数次地。
（二）
次日，阿拜多斯学生宿舍。
“呐，白子酱，出来一下好不好？大家很担心你哦？”星野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敲着白子的房门，但房间内仍没有传出一声回应。
芹香有些不安地问起旁边的绫音：“白子前辈她，不会有什么心脏病什么的吧？”绫音摇摇头，表示否定。“就算是拿千年最新的医疗检测装置来，我也不会担心白子前辈会有这种病的。毕竟…”野乃美顺势插入了话题：“毕竟白子酱昨天还活力满满地计划着抢银行的路线顺便还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嘛！我记得骑了几百公里来着吧？”“唉，大叔我完全做不到哦？毕竟这么活力满满的事，和大叔完全～搭不上关系。”
“不对！重点搞错了吧！我们不是来看白子前辈的吗！？”芹香提醒其余三人，阿拜多斯的对策委员会这才从刚刚的话题中绕出来。接着又经历一番讨论，四人一致决定让星野开门确认白子现在的状况。毕竟总得亲眼确认过，大家才能安心下来。“那么，大叔我要开门了哦，白子酱。”对策委员会的其余三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星野转动备用钥匙。至于星野本人，她早已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白子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了。
锁松，门开。
一金一蓝的双眼扫视着屋内，映入眼帘的是凌乱不堪的床铺、未曾整理的运动器材，唯有桌面看起来十分整洁。因为只有在桌面上，才能看到匆忙离去的白子留下的东西。那是白子的校证，它还压着一封仅有寥寥数语的信。
致亲爱的大家：
“星野前辈、野乃美前辈，芹香，绫音，无论是谁发现了这封信，都请帮我转告大家。我犯了很严重的过错，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一个人好好待着。所以，请不要来找我。”
砂狼白子 留
“……”对策委员会的四人一阵沉默，“白子酱哟，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星野缓缓地开口，黄蓝的眸子所蕴着的，由慵懒变为认真的光从信件上移开。“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谁犯了什么过错，阿拜多斯的对策委员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员。”星野说完这番话，对策委员会的其余四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而被四人所挂念的家伙，此刻则已远远地离开了阿拜多斯。天色垂暮，千年的废品区，无数说不出种类的金属堆成一座座高塔，那高塔被照明灯照亮，刺目的光时不时窜入白子的目中，白子却对这时不时的光亮熟视无睹，她仍是自顾自地走着。光芒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她的脸庞，却没有一次让她的脸庞敷上光亮。她的影子在不同光的照射下，就像大河的无数支流一样，向不同方向徐徐流去。而水终究入海而汇为一体，白子的影也是一样的。在背靠一座稍软的小塔后，她的影就被黝黑一片的黑暗所吸尽了。而白子则没入这黑暗之中，环抱着自己的双腿，放松地依着它，感受着刺骨的黑暗与寒。
“如果躲在之前经常躲着的地方，大家很快就会发现我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白子躲到了千年废品区的其中一处。
黄色的亮灯旋转着，似太阳般外射光芒。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新到的垃圾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倒在白子前方不远处的塔堆上。那塔却好似与白子的心绪同步一般，在被覆盖前，就先承受不住地轰然四散了。
“啊，那个是…？”白子注意到，塔在崩毁后，露出的埋于底部的一个事物。银色的、灰尘覆满的外壳，复杂与神秘感融合在一起的纹路自胸口的核心处辐射般地流向全身，指甲壳般的、像是墨镜般的电子屏幕冷寂着，与被拔掉电源后的电视屏幕，也差不出太多区别。白子快速剥开不属于它的垃圾外壳，它的形体暴露在白子的眼前。
“看起来，有点像人的样子呢。”白子不假思索地将心中所想道出。而实际上，对方也确实是个人型机械——一个约有白子两倍高的机械人
而不知怎得，白子莫名想起那诅咒，而白子则在这压力下，想到一种巧妙的，可以避开它的方式。
白子之前一直并没有什么星野前辈她们在死前要是真的不陪我的话，我会很伤心之类的想法。而是在想，宠物，亦或者其他样的生命能否陪伴自己。“那又不是人。”——毕竟她不是一个明了常识的家伙，对于这样的话，她真的容易卡入死胡同当中。
“机械人，在某个角度上，也不算是人吧。”
白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启动这冷寂东西的遥控。但翻找完周围的物件，白子并未发现什么与它相关联的事物。
“唔，难道在它自己身上藏着开关吗？”白子将目光投放回那个机械。胸口、头部、腰间……在正面摸索无果后，白子稍显吃力地将它翻了个面。
“嗯，看来，在这里呢。”一个深红色的按钮在它似背的轮廓上凸显着，光透过似玻璃状的按钮罩子，鲜红的光芒透过按钮本身，倒映入白子的眼中，就像是白子无意将血色染至眼中一样。
白子犹豫了，但想起那令人厌恶的遗言与梦，她还是决定不计后果地摁下按钮。
顿时，一阵诡异的白色光芒自机械人身上出现，充斥整个千年的废品区，而白子也在那光芒闪烁的冲击下迷离了意识，仅在片刻间，身体就无法承受地晕倒在地。
（三）
这回，梦中的独狼遇到了更加猛烈的倾盆大雪，蓝瞳四顾，一切前行的道路皆已无影无踪。恐惧阵阵袭来，幻觉突然占据了她的大脑，在灰白眼里，雪白忽地被诡异的鲜红全部占据，宛如地狱的分界线一般，她只需再踏一步，就可离开人世间，且恶魔诱惑的歌谣无止境地逼近，无论灰白怎样向后退去，它都会传入耳中。即使撕烂耳朵、戳破耳膜也是无用功，这声音根本不来自现实，而是来自她的内心。孤独宛如一个不会劳累的杀手一般，再度冲袭进灰白的内心，没有同伴的她再一次动摇了。“只要踏入地狱，就可以得到永远不会离去的朋友了？”这种完全不合实际的念头悄然无声间在她的心头升起。而她隐隐地抬起爪尖，似要向前而去…
“不要！！！”白子带些疯癫的尖叫声响起，就好像那灰白是另一个走向末路的自己似的，然而尖叫给声带带来的痛苦将白子的意识如炮弹一般地抛过另一条界线，白子又一次惊醒了。白子发现冷汗和鸡皮早已遍布全身。另外，一种直觉告诉白子自己。“那个自己就像那博士一样，没有留下痕迹。”
孤独，没有价值，从任何人的心中消失。自己或许将迎来这样的结局…
白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从这种念头中摆脱出来。她看向那个人型机械，它如今已经彻底损坏了。但它，除了损坏的差异外，还发生了些微小的变化。比如它的电子屏上，零星地留下了一个淡蓝色的、小小的笑脸样子。身旁的地上，似乎有着几处隐隐约约的划痕。
它有的，在于世间的时间，比成虫的蝉，还要短的多的多。但就如蝉互相交配，为下一代的延续做出贡献，以此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一样。它也尽了自己那微小的力，留下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足为道的痕迹。
它笑了，它已满足于那片井底。
白子走到那处划痕旁，轻轻蹲下，细细看着它留下的痕。
几个英语字母，一句简单的话。
I have been
（四）
借着夜色，白子放轻脚步，悄悄地回到了阿拜多斯。手电筒微不足道的光在黑暗中勉强地照亮了白子的身影。守夜中的星野没有多说话，只是拍拍白子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哦。”星野从口袋中拿出那条有些偏向深蓝的围巾，那条从前属于星野自己，更早些时候已被星野亲手送给砂狼白子的围巾。它如今重新缠在现主人的脖颈间，白子轻扯着围巾，有些含糊不清地讲着话。
“星野前辈，我能和你稍微聊聊吗？”
“嗯，白子酱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认真地听的。”
澄明清澈的银河悬浮在二人的头顶，繁星清晰无比，而其中有五颗星星，就像是今夜天空的主角一般，无数光云围绕着它们，似乎更托出它们的绚丽夺目。它们的光满溢而出，正好宣泄到了白子与星野身上。白子慢慢地堆在一座小坟，在它的前方与星野一起正坐着，双手合十。
二人之间的宁静持续了许久，却终究需要被打破。
“星野前辈，我害死了一个人。”
“嗯。”
“它诅咒我，说我会一个孤独地死去。”
“阿拜多斯的对策委员会不会抛下任何一人。”
“星野前辈，阿拜多斯，能在这个世界上源源不断地留下痕迹吗？”
“…至少现在有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现在的基沃托斯留下痕迹。无论是过去的痕迹，还是未来的痕迹，对身处现在的我们，并不重要。”
星野释怀地笑着。
“当然，要是阿拜多斯能在未来一直存在，那再好不过了。”
“星野前辈，我们一起加油复兴阿拜多斯吧。”
“好哦，白子酱。我们一起加油！”
说到这，白子微微升起些困意。而星野好像也感觉到那一小丝困意一样。星野用放松的语调和白子说起了话：“…辛苦你了，白子酱。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白子轻嗯了一声，就躺在星野的膝上，沉沉睡去了。
白子看见，鬼魂在星光的照射下狼狈地逃窜而去，去寻找真正害它死去的家伙。
白子还看见，那灰白放下了爪子，她选择抬头看去，星光就像是火一般，点燃了红色的雪，将它化为无色的水。为灰白开辟出一条前行之路。灰白走在银河下，无数道星光朝她爆射而去。而无数道无形的丝线将她与银河链接。灰白不再孤身一人。她的身体骤然充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能量，灰白开始迈大步子，她奋力地、不顾一切地向前方狂奔而去。
白子将手放在灰白留下的脚印上，也就是她所留下的痕迹上。
白子释怀地笑了，灰白色的耳微微一颤，蓝色的耳饰反射着星光，前辈所赠的围巾随风跳起欢快的舞蹈。
不加思索，白子跟着灰白向开阔的、看不到尽头的前方奔去。
封面图作者：荻p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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